狠繼母大鬧松鶴堂 得承諾吃下定心丸
暖閣一片寂靜,衆人怕觸了黴頭,個個屏氣凝神。
哐當!
王素兒手裏的茶碗落地,她也顧不得其他了,跑過去用手絹裹著睡蓮的傷脚,眼泪簌簌落下,“睡蓮妹妹,你怎會如此——。”
王素兒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凍傷的是她自己。
顔老太太緩過神來,眼裏的怒火漸漸平息,化作冰一樣的冷酷。
“扶五夫人去佛堂,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見。”顔老太太先是吩咐彩屏,而後對容嬤嬤說:“派人去衙門叫五爺今日早些回來,回府直接來松鶴堂見我。”
“不!不是這樣!是她!是她陷害我!”楊氏張牙舞爪撲向睡蓮,王素兒則將睡蓮一把摟在懷裏,擋住了楊氏的一巴掌。
衆人皆要去攔,可惜都離得太遠,鞭長莫及。楊氏這一掌是借著身體的慣性,打得著實不輕,直擊王素兒脊背。
素兒身體一震,哇的一聲將早上喝的補藥吐了出來!
“素兒!”顔老太太慌忙要去護素兒,脚下沒站穩,一個踉蹌就要倒地,幸虧彩屏和容嬤嬤及時扶住了,不然顔老太太這麽大把年紀,一旦栽倒傷筋動骨的,就很難從床上下來了!
“母親!”兩個媳婦,柳氏和沈氏,連同莫氏這個侄媳婦一齊跑過去扶的扶,順氣的順氣。
采菱和劉媽媽扶著睡蓮和素兒坐到圈椅上,采菱服侍睡蓮穿上了鞋襪,劉媽媽則端了溫水給素兒漱口。
暖閣內一片混亂,顔老太太歪在紫檀雕西番蓮“慶壽”紋座椅,經歷剛才一番驚險,老太太心跳加劇,眼前一陣白一陣黑的,容嬤嬤早遣了丫鬟叫太醫。
“素兒呢?素兒有沒有事?把素兒叫來我看看。”顔老太太喃喃道。
劉媽媽扶了素兒過去,素兒坐在小杌子上,飲泣道:“外孫女好好的,沒事兒。”
“我可憐的素兒!”顔老太太將素兒摟在懷裏心肝肉似的叫著:“是我老太婆沒用,竟護不住你。你母親雖是個不中用的,也從未讓別人動你一個手指頭!如今跟了我太婆過活,居然還挨了一巴掌!”
“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母親早早走了,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不說,如今還要眼睜睜看著你受欺負!”
莫氏腦子轉的最快,她跪地說道:“老太太莫要自責,都是侄媳婦的錯,沒有護住外甥女。”
九夫人沈氏也跟著跪地。
柳氏眉頭一皺,依舊幫著顔老太太撫胸順氣,盯著嚇懵了的楊氏說道:“這會子母親正在氣頭上,還請五嫂先去佛堂避一避,免得再出什麽亂子。”
“你——!”楊氏氣極,精神瀕臨崩潰:這老婆子不能就這樣死了,否則她就要被五爺休掉!
“你們都不是好東西!落井下石——嗚嗚!”楊氏嘶吼著,被楊嬤嬤捂了嘴。
楊嬤嬤將楊氏往佛堂拉,還在她耳邊低語道:“夫人!這個時候不能意氣用事,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顔老太太喝了半杯參茶,方緩過來,見素兒無礙,又問:“睡蓮丫頭呢?”
采菱扶了睡蓮過來,和素兒一左一右坐在小杌子上。睡蓮安慰顔老太太道:“祖母,睡蓮沒事,您放心好了。”
“怎麽會沒事?咱們府裏連粗使丫頭都不會生凍瘡這種東西,你堂堂太傅府嫡出千金却受了這等苦楚。”顔老太太拍著睡蓮的手,“好孩子,你都凍成這樣了,爲什麽不早點告訴祖母,祖母雖不中用了,還是可以爲你做主的,你畢竟和素兒一樣,都養在我跟前。”
睡蓮低頭道:“孫女覺得,嗯,此事若告訴祖母,必定會牽扯到母親。母親即使有一分的不是,做女兒若是說了,女兒便是有了十分的不是,乃大不孝。所以——所以就瞞著祖母,尋了些民間偏方治著,興許過了春天就好了。”
“家和萬事興,孫女只想息事寧人,再說,這就要過年了,孫女剛從成都回來,不想因爲一點小事給大家添亂……。”
“傻孩子,這那裏是小事。”顔老太太長嘆一聲,說:“若他日到了婆家,讓婆家的人瞧見你的傷處,咱們太傅府都要被指指點點。你母親是個渾人,只顧著自己那點腌臢心思,那裏想得到咱們顔家的體面。”
又說,“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寧可委屈了自己也要顧全大局,可憐你小小年紀就懂得這些,忍讓你母親這個糊塗人。”
“只是你要記住,你是五房的嫡長女,但更是咱們太傅府的嫡出千金!顔府的體面榮耀高于一切!若是以後你母親再做出這等混帳事,你盡可以跟我和你父親說。“
“我們顔家好幾代人的努力才有今天,祖母也是爲了顔府操持了一輩子,容不得任何人玷辱顔家門楣!”
說到這裏,莫氏,柳氏,沈氏皆心頭一震,每個人都打起了小算盤。
和楊氏惡鬥十幾天,機關算計,甚至不惜自殘身體,等得不就是祖母這幾句話嗎?!睡蓮鄭重點頭道:“孫女牢記祖母教誨,定會全力維護我們顔家的榮耀。”
素兒臉色則一暗:顔家的榮耀麽,祖母再疼自己,終究自己姓王,是個外人……。
顔老太太頓了頓首,對柳氏說:“你先帶九丫頭回你的院子去,待會太醫給我診了脉,我會叫他過去給九丫頭把把脉,開個方子,務必要將這凍瘡治好——總是用民間土方子管什麽用,沒得越弄越厲害。”
“是。”柳氏行了禮,帶著睡蓮退下。
顔老太太看了依舊跪著的莫氏和沈氏一眼,說:“今兒早飯不用你們伺候了,你們去議事廳理家事吧,楊氏和柳氏都不在,你們務必謹慎行事,若有不明白的,盡可以過來問我。”
“是。”莫氏和沈氏齊聲說是,行禮退下。
柳氏的大院叫做來思院,取“昔我往矣,楊柳青青,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之意。
張嬤嬤含著泪,親自給睡蓮脫下鞋襪,將她的雙脚按在摻了藥粉的熱水中。
“啊呀!燙燙燙!”睡蓮呲牙咧嘴的亂叫,雙腿掙扎著要從小松木桶裏起來。
張嬤嬤死死按住睡蓮的膝蓋,不讓她起來,眼泪滴落在松木桶裏,“這時候知道痛了?!都凍得長了凍瘡都不見你皺一下眉頭?!”
睡蓮依舊叫燙,誇張的揮舞著雙手,對著柳氏喊道:“七嬸娘救我!皮都快燙掉了!”
“要泡足一盞茶的時間才能出來,再用這藥泥裹上,這是宮裏頭的秘方,你敷上一個冬天,興許明年就不會再患了。”柳氏仔細的將烈酒倒在碗裏的雲南白藥藥粉中,順手取了髮髻上的銀簪攪拌成糊狀。
烈酒和藥粉充分融合,古怪的氣味從碗裏彌漫出來,刺激得柳氏眼圈也是一紅,掉下泪來。
張嬤嬤眼裏滿是怒火,厲聲道:“楊氏好歹毒的心腸,你還那麽小,萬一凍出個毛病如何了得?”
“這個——。”睡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說:“這個是我昨天晚上自己凍的。”
“什麽?!”張嬤嬤一巴掌隔著熱水拍向睡蓮光潔的小腿,“居然是你自己凍的!”
“嗯。”睡蓮點頭,緩緩將這幾天的計謀倒出。
原來正如楊氏所說,睡蓮確實是裝病。那天雖被罰站兩個時辰,但是她有所準備,錦帽貂裘的穿著,薑糖參片的含著,連翠帛都沒有凍傷,何况是她?
之前故作神秘晚間洗漱時只要采菱、朱砂、石綠伺候,還弄得滿屋子薑片、蒜頭、幹辣椒、醋味,就是爲了方便聽濤閣那些閑磕牙的丫鬟婆子們造謠,謠言重複千遍就成了事實。
楊氏在松鶴堂罰站之後,府裏三位妯娌分權,肯定不會讓楊氏好過,特別是莫氏,更是不會放過將楊氏苛待睡蓮導致生了凍瘡的事情捅到五爺耳朵裏的機會。
到時候五爺沐休日回來,府裏已經變天了,定會對楊氏不滿,或許,對睡蓮自己也有所憐惜。
楊氏塞了翠帛這個耳報神打聽聽濤閣消息,睡蓮也授意幾個小丫鬟盯住翠帛。翠帛塞了十兩銀子給三等丫鬟春曉引守在門口的石綠離開。殊不知春曉早就被睡蓮通過添飯添菜兩姐妹的手收服了。
春曉拿了銀子,也答應了翠帛,可是她轉首就如實告訴了添飯……。
就這樣,翠帛挑開門簾偷看,睡蓮脫下左脚鞋襪,和朱砂合演了一場戲。
次日下午睡蓮給楊氏請安,楊氏破天荒的留她問了幾句話,還在玫瑰椅下生了熱騰騰的脚爐,睡蓮就猜到楊氏要做什麽。
當晚,采菱半夜偷偷端了一盆冰雪,睡蓮將赤/裸的右脚埋在了盆中……。
“傻瓜!難道不冷麽?!”張嬤嬤將睡蓮的雙脚從水桶裏撈出來,給她糊上藥泥。
“真的不冷,橫竪到最後脚都麻木了,倒是今天被張嬤嬤您給燙疼了。”睡蓮滿不在乎的說道。
張嬤嬤無奈道:“你這孩子,居然對自己這樣的狠。”
柳氏倒也不覺得意外,一臉了然道:“她若是不對自己狠一些,別人會對她更狠。”
傍晚,松鶴堂,顔老太太臥房。
五爺顔志輝跪在顔老太太臥榻前,匆匆而來,還穿著緋色官服,沒有換上常服,他面色憔悴,眼下黑黑的眼袋表示他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胸前綉著四品雲雀的補子似乎也晦暗無光。
原本他是站著的,後來聽容嬤嬤講述楊氏近日的所作所爲,以及今日之驚險一一道來,說道顔老太太差點栽倒在地時,顔五爺不由得跪地,“都是兒子沒有管教好媳婦,釀成今日大禍。”
顔老太太默不作聲,過了半盞茶時間,方嘆道:“楊氏是繼母,我也是繼母,可是啊,你憑良心說說,我可曾這樣對待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五爺終于登場了,汗。
本圖是明朝四品官服的樸子,明代官階九品,一品至四品緋色,五品至七品青色,八品九品綠色。
明代文官服補子:一品用仙鶴,二品用錦鶏,三品用孔雀,四品用雲雁,五品用白鷳 (一種産于我國南部的觀賞鳥),六品用鷺鷥,七品用鸂鶒 (古時指像鴛鴦似的一種水鳥),八品用黃鵬,九品用鵪鶉,雜職用練鵲。法官 (風憲官)用獬豸(古代傳說中的异獸,能辨別曲直,用角爭鬥)。定職官常服用補子爲:公候、駙馬、伯,用麒麟、白澤。
明代武官服補子: 一品、二品用獅子,三品用虎,四品用豹,五品用熊,六品、七品用彪,八品用犀牛,九品用海馬。
雜職用練鵲。法官(風憲官)用獬豸(古丁代傳說中的异獸,能辨別曲直,用角爭鬥)。定職官常服用補子爲:公候、駙馬、伯,用麒麟、白澤。
本圖是顔五爺四品官府的雲雀補子。
顔老太太病榻教子,親大嫂嚴斥姑太太
“母親對我恩重如山,絕無苛待。”顔五爺給顔老太太磕了一個響頭。
“起來坐著說話吧,去,把我的參茶端一杯給五爺。”顔老太太擺手道。
容嬤嬤搬來一個小杌子擱在顔老太太病榻前,顔五爺告了謝,接過參茶一氣喝完了,將茶盅擱在小幾上。
顔老太太示意容嬤嬤將自己的張鳴岐制海棠形麻姑獻壽荸薺底手爐給顔五爺,顔五爺捧在手裏裏,頓時覺得身子溫暖起來,臉色也好看了些。
“你覺得,我對待你,和對待你已經去世的七弟有什麽不同?”顔老太太問。
七老爺顔志淩是顔老太太親生兒子。
顔五爺微微躬了躬身,說:“母親待我和七弟不分厚薄,幷無偏頗。”
顔老太太搖搖頭,說:“錯!大錯!”
顔五爺心念一動,連忙說道:“母親待我比七弟好。”
“錯,還是錯。”顔老太太雖一再否認,眼裏却沒有怒意,她說:“你打小是個直性子,倔强的緊,如今做了官,却也開始學會說謊話糊弄我了。”
難道我還能說你對待七弟比我好麽?唉,怎麽說都是錯。顔五爺思忖著,索性閉嘴不說了。
顔老太太大聲道:“我待七小子,自然比待你要好!他畢竟是我親生兒子,我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給他,怎麽會不比你好?!”
顔五爺一楞,這是——?
話鋒一轉,顔老太太繼續道:“但是,無論是你,還是你庶出大哥和九弟,你們可能在明面上挑出我的不是來?不能吧,我自從嫁到顔家,操持家務,教養子女,還要和京城貴夫人們交際應酬,自問盡心盡力。”
“我何曾克扣過你們兄弟姐妹的衣食?何曾用那些捧殺、棒殺的腌臢手段害過你們?你們兄弟幾個娶妻生子,我四處張羅著,那門婚事不辦的漂漂亮亮?”
“還有,我何曾往你們房裏塞過自己人,給你們夫妻添堵?學那些苛待兒媳的惡婆婆?”
顔五爺正色道:“從未如此!”
“這就是了,我待你們雖不像對待七小子和素兒母親那樣的情意,可該盡到的責任,我都盡到了,該是一個嫡母付出的,我一樣都沒藏私。”顔老太太長舒一口氣,緩緩躺回引枕上,“等他日去地府見你父親時,我也問心無愧。”
顔五爺道:“母親且放寬心,養好身子,府裏的孫子孫女,還有外孫女素兒還要指望你招撫一二。”
“我老太婆還不知能活幾日,那裏能招撫到那麽多喲,我老了,精神也不如以前,一日只有半日清醒。只要你們各房管好各房的人,少讓我操心,就是最大的孝順了!”顔老太太諷刺一笑,道:
“至于你那個媳婦楊氏,不知從哪裏學了些腌臢法子整治九丫頭,却每每都被九丫頭頂了回去,最後偷鶏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偏偏又藏不住心思,做出各種醜態來,實在不像個當家主母的模樣,我做主教訓了她,讓莫氏、柳氏、沈氏幫襯著理家,以免出了大禍患,你有何想法?”
顔五爺面有愧色,急忙說:“母親教訓的很是!兒子一定好好訓斥楊氏,讓她脫簪待罪來松鶴堂請你責罰!”
顔老太太說:“她跪了一日佛堂,這時已經回泰正院——她娘家大嫂子從濟南把慧蓮送回來了,順便還送了過節的年禮,我總不能不給親家面子,所以放了楊氏回去招呼她大嫂。”
“可她一時魯莽,差點衝撞了您跌倒;還誤打了外甥女一巴掌;還有虐待九丫頭這些事……。總不能就這樣算了。”顔五爺眉頭緊鎖,想著該如何處理此事。
顔老太太轉動著手裏的沉香木佛珠,說:“楊氏畢竟還年輕,你我都可以慢慢教,說句誅心的話——楊氏心思歪了些,但理家的本事比睡蓮她母親魏氏要好得多。”
“我冷眼瞧著,當初家裏的大窟窿填補的差不多了,田莊的收成、店鋪每年的出息比以前高了不止四成,南京布莊的出息甚至比以前翻了一番還不止。”
“她還在西城鳴玉坊的西四牌樓北街盤了個首飾鋪子,每月幾百兩的出息,够咱們府裏嚼用了。理財這一項,府裏三個媳婦都比不過她……。”
顔老太太見顔五爺聽得有些走神了,心裏暗嘆,這個繼子向來不喜庶務,自己說這些當家理財的事,他實在沒有興趣。
顔老太太頓了頓,說:“九丫頭睡蓮確實委屈了,你做父親的應該好好補償才是。”
顔五爺有些茫然,他對這個女兒是有些愧疚的,可是,要他怎麽補償?
顔老太太說:“明天是她十歲整生日,因府裏還在孝期,不能請戲班熱鬧一番,我吩咐了厨房準備一場宴席,給九丫頭慶生,你恰好又在沐休日,咱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坐在一起吃頓飯。你呢,預備一個像樣的物件送給九丫頭,再問問她的學業還有在老宅子的生活起居——只要你對外表示重視這個嫡長女,楊氏就不敢輕舉妄動,做出那些沒臉的事情來。”
顔五爺大悟,開始琢磨著送什麽物件合適。
“至于楊氏那邊,你也別指望她立刻洗心革面、回心轉意了,她對睡蓮的惡意一時無法消除。你不妨對她明說,就說你沒有指望她像對待慧蓮和嗣哥兒那樣對待九丫頭——但是九丫頭是我們顔府嫡嫡出的長女!她該享有的尊榮不容任何人盤剝!”
“女孩兒家就是捧在手心嬌養著,長大了才能有一副雍容華貴、嫻靜優雅大家閨秀的做派。那些縮手縮脚的小家子氣的女孩子,如何能入得了豪門貴族太太們的眼?!”
“兒子知道了。“顔五爺笑道:“說這個還早罷?九丫頭才十歲。”
唉!顔老太太覺得有些頭疼,和這個不通庶物的兒子說話就是費勁啊!
“無論是挑女婿,還是挑媳婦,那個母親不是早早開始盤算了?八歲出來相看都是有的。”顔老太太說:“侄媳婦那邊都快急瘋了,祥哥兒明年十八歲,別家這麽大的兒子成婚生子都是有的,祥哥兒的媳婦還連影子都沒有;三丫頭品蓮開了年就十五歲及笄,如今婚事也沒個著落。”
顔老太太說的侄媳婦就是莫氏那一房。
“是兒子疏忽了。”顔五爺滿臉愧色,又有些恍惚:“轉眼間都那麽大了。”
顔老太太嘆道:“你一直忙著修書,也不抬頭看看,當初和你同齡的翰林院庶吉士,有幾個還沒含飴弄孫的?”
顔五爺想了想,道:“還真沒有幾個。”
“你啊!”顔老太太無奈的笑了笑,突然神色一凜,“看在楊氏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的份上,我這次沒有嚴懲她。但你這個媳婦,頗有些左性子,得好好敲打敲打。”
顔五爺重重頓首,說:“請母親放心,兒子一定會嚴肅對待此事,兒子會對媳婦說,如果她不知悔改,苛待子女,兒子必定毫不留情——橫竪顔氏家族也是有過下堂婦的!”
……
這厢松鶴堂慈母教子已經接近尾聲,那厢泰正院大嫂教姑正在進行中。
楊氏在佛堂跪了一整天,膝蓋早已麻木了,此刻楊嬤嬤熬了膏藥給她敷上,又勸她進了些吃食。
楊氏娘家大嫂——楊大夫人指著楊嬤嬤大駡道:“你這個沒用的老東西!老太太把姑太太交給你,就是覺得你機靈忠誠,對姑太太是挖心掏肺的好!如今嫁過來八年,姑太太身子垮了,當家主母的大權被人分了,還被親家太太關進佛堂!你就是這麽服侍姑太太的?!你就是這麽報答老太太恩情的!”
楊嬤嬤跪地不停的磕頭,“老奴該死!老奴有罪!”
楊大夫人不依不饒,繼續駡道:“你死頂個屁用!若姑奶奶出了事,我非得扒了你們全家的皮!”
楊嬤嬤磕頭如搗蒜,好像這腦袋不是自己的。
楊氏見乳娘如此窘態,心中有些不忍,勸解道:“大嫂,嬤嬤年紀大了,折騰不得,你少駡幾句。”
楊大夫人瞪起那雙精光閃閃的三角眼,對著小姑楊氏拍起了炕几:“你還護著這個沒用的老婆子?!要不是我帶著慧蓮來燕京,你還能從佛堂出來!”
楊氏擦了擦飛濺在臉上的唾沫,垂首不語。
楊大夫人是她的長嫂,也是濟南楊家的當家主母,厲害潑辣,楊氏的大哥都不敢和她叫板,漸漸有了懼內的毛病。
偏偏老太太喜歡她潑辣的個性,肯給她做臉面,所以楊大夫人在楊府橫行無忌,楊氏這個小姑未出閣時很是畏懼這個長嫂。
如今雖嫁到顔府八年,楊大夫人餘威尚存,楊氏不敢頂嘴,暗自忿忿道:都說我潑辣,若真論起來,我尚不如大嫂三分呢。
楊大夫人駡够了,三角眼一橫,說:“你去把當初陪嫁的丫鬟陪房都給我找來!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夥人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楊嬤嬤磕了頭退下,趕緊出去叫人了。
楊大夫人仰脖將已然冷下來的信陽毛尖茶喝光了,薄薄的嘴唇上沾了一片刀鋒般的茶葉。
楊氏遲疑的用握著手帕子的右手指了指楊大夫人的下唇。
楊大夫人不耐煩的將佛手將茶葉捋在地上,說:“我的好姑太太喲!你別怨嫂子說你,這一次,你真是昏了頭,沒整死那個拖油瓶,反而害了自個兒。”
楊氏不服氣道:“我的嫂子!你是不知道那九丫頭,鬼精鬼精的!倒是像長了十個心眼的妖怪!”
“一個十歲的女娃子,能够精明成怎樣?她是能吃了你,還是能把你趕出去?沒吃羊肉還惹一身騷!你讓我們楊家的臉面往哪擱?!”楊大夫人氣道:
“下午我帶著慧蓮回來,你們老太太居然見都不見我!要一個庶子媳婦在偏廳接待!”
楊大夫人說的庶子媳婦,就是九夫人沈氏。
“明擺的是不給你臉面!我活了三十幾年,就從未受過這種窩囊氣!”楊大夫人尖銳的聲音可謂是魔音穿耳,楊氏硬著頭皮聽著。
楊大夫人發泄完了,開始說正題,“九丫頭一個女孩家,將來家産沒她的份,過了十五歲及笄,你找個人家打發嫁了,一切不就都解决了?那個短命鬼生母還留了嫁妝給她,將來你連嫁妝錢都不用愁!豈不比那個庶出的女兒好打發多了?!”
“你要搞清楚,如今你最大的對手不是九丫頭睡蓮,而是防住莫氏、柳氏、沈氏奪你的權!將來老太太一死,顔府肯定是要分家的,你現在計謀籌劃,將來才能爲慧蓮和嗣哥兒爭得一分家私來!”
楊氏嘟囔著:“我知道,莫氏那邊我已經想法子對付了,再過二個月,莫氏休想有好日過!”
“你用了什麽法子?”楊大夫人問。
楊氏凑在楊大夫人耳語了幾句。
揚大夫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楊家總算沒白養你這個姑太太,到時五爺厭了莫氏,你再慢慢想法子對付柳氏和沈氏罷。你要記住,千萬不能讓她們抱團對付你一個了!得想摺子離間她們,然後一個個的解决掉!”
作者有話要說:顔老太太說話很講究藝術,既達到目的,還讓五爺感恩戴德。
圖片爲蘭舟今天去超市買菜時看見的西紅柿,見到它是,有種衆人尋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燈火闌珊處的之感!
這——這就是第37章辛槐那個喝了劉管家送的蜀地秘制藥丸所呈現的狀態啊!即可拍下,和讀者們分享,嘿嘿,這個西紅柿看來需要用一個辛槐家的逼丈夫使用的魚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