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無罪釋放 ...
夏季傍晚,公園裏格外悶熱,路燈下面圍攏著一群飛蟲,因為這所公園不要門票,人流量比較大,所以公物損壞度也比較嚴重。每隔一段路,總是有盞路燈是壞的,而靠近湖邊小亭的涼凳,更是被熱戀中的男女完全佔據。
他們依偎在一起呢喃,接吻,如果誰冒失的闖進去,必定會招來一堆白眼。
但此刻這浪漫氣氛被完全打破了。
一個裹著袈裟的和尚慌不擇路的竄進草叢,順著鵝卵石小道一溜狂奔,驚起鴛鴦無數,罵聲還沒起,就看到一群持槍武警跟著沖過來,惹得不少人目瞪口呆,這是拍電影嗎?
“所有群眾,趕緊離開!”外面有個員警舉著高音喇叭吼。
追來的刑警卻在林蔭深處失去了目標蹤跡,他們很謹慎的拉網搜索,很快遠處有人帶著強力探照燈,將湖邊樹林裏照的雪亮,一排警車也開過來堵死了所有可以逃跑的小路。
約會的情侶們驚慌失措的跑出來,狼狽無措的看著這種陣仗,然後一個個接受盤問。
站在樹林邊舉著高音喇叭的員警正在喊:
“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
——用隱身術站在一棵大樹樹幹上的瞻空大師撓了一下光腦袋,將禪杖抱在懷裏努力思考,今天他從山海易購超市出來後,吃饅頭給錢了啊!
也沒有隨便跟凡人搭訕!更沒有跟別人多說話,例如施主你黑氣纏身是否前段日子行德有虧?施主你沒幾天好活了趕緊虔誠焚香以修來世…他全部忍住沒吭聲啊!
哪怕看到一男一女光天化日摟抱在一起,他只是默默合掌低頭,沒念經文也沒大歎世風日下。最多就是一個人橫躺下來佔據了整整一張涼凳,難道這也觸犯了凡人的法律?
瞻空大師百思不得其解。
而下面搜索樹林的員警迷惑極了,明明那和尚竄到這裏來,人呢?怎麼會忽然不見了?難道跳進湖裏?於是探照燈又很快往湖面上照去。
這時一隻金色紙鶴飛來,它體積太小速度又快,在強光下一點都不明顯。它準確的落向了瞻空大師所在的那棵大樹,緊跟著紙鶴展開,一個明顯帶著冷肅不悅的聲音響起:
“瞻空,你在做什麼?”
這聲音凝聚成線,只有瞻空大師一個人才能聽到。
和尚尷尬的看了眼周圍,試圖打哈哈:“啊,沒什麼。”
“我代表山海易購不幸的通知你,你酬勞的三分之一已經被扣除。”
“什麼?”和尚一聲驚叫。
惹得搜索樹林的員警紛紛抬頭上望,但又沒看出異樣,幾個領隊的全部抓著對講機申明:“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喊的,對…就是目標!九點鐘方向…是!仔細搜索!”
和尚趕緊轉移方向,踩過幾棵樹冠跑到涼亭頂上,然後憤怒的對著紙鶴說:
“杜衡你欺人太甚!考不上山海易購的收銀員是洒家沒能耐,但貧僧今天才出來,剛吃完一頓飽飯,還沒來得及打盹!十天期限才過去一個半時辰,你憑什麼——”
“因為你的不恰當行為,讓超市員工陷入麻煩之中。”
“貧僧什麼行為不恰當了?”暴躁,飯可以隨便吃,話不能亂說!貧僧是堂堂帝休寺高僧,一世清譽怎麼能讓你隨便詆毀!
“你在超市外面跟沈冬說話。”
“沈冬是誰?貧僧只跟——啊!它不是商品嗎?等等,難道你看中它了——”瞻空大師話還沒說完,紙鶴就已經化成灰燼四散飛去。
“竟然不聽洒家把話說完!!”
大師無比暴躁,趕緊又合掌默念戒嗔戒怒,然後毅然決然的一握禪杖,望著黑漆漆的湖對岸,咬牙切齒:“不逛了,先把那個吃完人還把屍體丟得到處都是的傢伙抓住,否則又要被余昆杜衡找藉口克扣酬勞!這世道,想賺點錢買丹藥買鑄造法寶的材料真不容易!”
瞻空大師瀟灑的騰空而去,而湖邊樹林裏的刑警們還在拼命搜索。
當然最後他們失望而歸,收隊回警局。
但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等著他們。
“搞什麼,我們這邊沒抓到人也就算了,你們那邊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卻要放掉?狗屁保釋!我們國家不流行這一套!”
“不…我們好像搞錯了一件事。”周隊長神情微妙。
“什麼事?這件殺人碎屍案,都驚動公安部了,催了差不多三次,現在好不容易有線索…”
“這個你放心,再也不會有人為這個案子給我們施壓了!”
“局長你說什麼?”
那邊沈冬活動著酸麻的手臂,看著周圍精神緊張的刑警們,心裏納悶無比。他以為員警會跑去查封山海易購超市,或者認為自己在說謊,這是個類似走私販子的暗語電話,他還得繼續在審訊室裏待一個晚上看天花板發呆,沒想到那些審訊的人走後,十五分鐘後就跑回來把他放了。
沒有道歉,也沒有說明情況的解釋,沈冬還是搞不懂這究竟怎麼回事。
不過算了吧,能這麼快被放就已經是燒高香了,要是被執行槍決N年後才冒出冤假錯案平反公告,那才叫倒楣——嗯,話說應該不會,時代在進步,最多扔進看守所當成重犯關上十天半個月。
重要的不是員警,而是街坊鄰居還有同學的看法,樸實的人們,認死理覺得只要被抓進公安局,那一定就是壞人,甭管中間有啥誤會,反正肯定做了壞事,不然好端端的怎麼會懷疑到你頭上?
“我能走了嗎?”沈冬沒好氣的問。
“太抱歉了,沒牢飯款待你!”旁邊一個年輕刑警同樣沒好聲氣。其實想想也對,為一條線索興奮激動的追蹤了這傢伙好多天,折騰了幾小時最後竟然什麼都不能問,局長聽完一個神秘電話,直接就說把人放走,這不開玩笑嗎!
沈冬瞅了他一眼,挺同情,這都晚上七點半了,估計他們全部都沒吃飯,也沒辦法下班,人民警察不好當啊,尤其碰上大案要案。
等等他真是操心到太平洋上去了,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
沈冬無辜的拉開口袋示意:“同志,我洗澡洗到一半你們就破門而入,我也就隨便套了條居家沙灘褲,連鞋子都沒穿,身上分文沒有,你們這是要我光腳走回家嗎?”
“……”
那小刑警狠拍了下沈冬的肩膀,但沈冬還是穩穩站在那裏沒動,這讓小刑警很驚訝,表情也緩和了點:“別貧了…外面有人接你!是那個什麼超市的人!”
沈冬一腦門問號的走出審訊室,順著走廊七彎八扭的拐出來,在警察局鬧哄哄的大廳裏赫然看到杜主管站在那裏。
省城人口多,警察局也很忙,大廳裏就有幾個打群架的混混痞子分別被問話,又有幾個連嫖客一起被抓的流鶯滿不在乎待在旁邊等筆錄,而那些嫖客反而捂著臉抱著頭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有個男人最慘,他家裏的老婆已經趕到了,當場紅著眼睛發狠用高跟鞋追打她男人,勸阻的,看熱鬧的,亂成一團。
但杜主管卻好像根本沒看見似的,站在那裏目不斜視,惹得不少人對他指指點點,甚至有一個流鶯故意對他拋媚眼,立刻又被民警厲聲喝止。
沈冬忽然莫名其妙的心虛了一下,繼而在心裏大罵,搞什麼,他才是受害人,這家神經病一樣的超市難道不給他一個交代?
杜主管走過來打量了他一遍,也沒搭理刑警,更沒說客套話,直接就示意沈冬跟他走。
“喂,至少給我找雙鞋子吧!”
杜主管低頭看沈冬的腳,然後若無其事的抬頭:“沒關係,我開車帶你回去,超市里多得是鞋子,隨便你拿哪一雙,不收你錢。”
“……”錢不是重點好嗎?
沈冬這時鬼使神差的想到那個和尚說的話,立刻警惕看杜主管:
“你有駕照嗎?”
杜主管頓了一下,表情開始有點奇異:
“…有。”
“不是自行車?”
“不是。”
沈冬跟著松了口氣,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追問:
“你不是鬼吧!”
“…鬼不能讓你無罪釋放。”
“也對。”沈冬後知後覺的抓了下頭髮,隨即又瞪起眼睛,“山海易購超市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都說它不存在!搞的像鬧鬼一樣,照片裏都沒有?”
“我很樂意回答你的問題,但不是站在這裏。”
“呃,好吧…”沈冬低頭躲過那個女人砸他丈夫的鞋子,跟著杜主管往警察局外走。
沒有空調的戶外特別悶熱,但沈冬卻覺得空氣清新,這一晚上的遭遇真是夠了。他跟著杜主管走到停車場,然後看著那輛普通的黑色上海大眾發呆。
奇怪,這種十來萬的價位確實是中低層白領會買的,但為什麼他會覺得杜主管的車非常與眾不同呢!肯定是那個瘋和尚的錯。
(瞻空大師:阿欠…阿彌陀佛,一念生一念死,貪嗔色毒皆虛妄,是誰對貧僧有執念?)
打開車門,沈冬不客氣的蹭上副駕駛座。
停車場的燈光很暗,側面看杜主管的時候,是男人都會有點暴躁,瞧這丫的長相,這輪廓還有這氣質,簡直就是把妹子的利器啊!別說開上海大眾,就是開奇瑞QQ都有妹子會趕著倒貼!蒼天不公啊!
汽車平穩駛出停車場,拐彎上了高架橋。
路燈通明,窗外霓虹燈閃爍,車內卻只有儀錶盤上有些許光亮,握住方向盤的五指修長,骨節分明,保養得非常好,看上去就像鋼琴家的手指。
沈冬把眼睛移開,心裏嘀咕著怎麼讓超市支付他上班八天的工資,然後趕緊跟這家莫名其妙的超市劃清關係,他乾咳一聲:
“那個,杜主管…”
“我叫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