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最新更新 ...
沈冬現在每次走回租住的破房子,就會有種外面世事變遷,此間毫無變化的隔世感。事實上對大多數人來說,日子每天都在單調重複,毫無趣味。其實世上離奇事經常發生,但一般都像裝載妖魔鬼怪乘客的大巴車一樣,它們混在車堆裡很難發現。
樓道裡堆著不少住戶的破爛家什,扶欄上全部都是髒兮兮的灰。
沈冬已經很習慣的靠在一邊等杜衡開門,沒鑰匙。
這時旁邊住的那戶人家把門打開,隔著防盜門開口說:“那個誰,你房東來找過你,你是不是把鎖換了,門都打不開,她都報警了。”
“啊?”沈冬一把撈住睡太死從肩膀上滑下來的小狸貓,這個動作在別人看來好像肩膀有點不靈便。他低頭看門鎖,還是之前的那個,就納悶的想難道是杜衡做了手腳?
這也說不過去,這屋子裡壓根就沒有值錢東西,除了那台液晶電視。
“我看是門鎖的品質問題,要不然就是那把鑰匙被磕了個角。”沈冬只能硬著頭皮扯了個理由,沒辦法,杜衡手裡的鑰匙都擰開了防盜門了,他想佯裝鎖眼被人堵了口香糖也來不及。
何況他現在一聽到員警,就反射性頭痛。
隔壁那戶雖然覺得這裡住的兩個男人神神秘秘,又有點鬼祟,搞不清楚是幹什麼的,但在片警來調查的時候,還是挺認真,沒添油加醋。只說那個小年輕可能不太對,被員警抓過,另外一個看著就不像壞人。
“也沒什麼,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哪里東西爆了,一個社區都停電了,維修三天才搞好,窗戶玻璃也震碎了不少。你房東急了就跑來看,你又不見人影,你要再不回來,她明天就要喊人來撬鎖了。”
沈冬只能給鄰居道謝,關上房門還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果然,想一夜成為修真界高手的理想不現實。
疑似爆炸聲,震碎玻璃,社區全部斷電——那天晚上他到底做了什麼呀,幸好他跟杜衡已經沒天劫可度了,不然…不寒而慄。
沈冬緊張的扭過頭,想看房子的損失情況,但是!
“我走錯門了吧!”
這滿眼的紅窗櫺,還有一排可依次推開的仙鶴紋隔門,牆壁的裝潢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略微泛青,房子裡空蕩蕩的啥傢俱也沒有,如果不是那台46寸液晶電視,這就不是走錯門,而是穿掉了。
沈冬失手丟開石榴,揉眼後一把扯住杜衡衣領,咬牙問:
“你把房子怎麼了?”
“…它很好啊。”
杜衡不以為意的順手拍了下牆壁,竟然像拉抽屜一樣從牆裡拽出一張桌子,最離譜的是這樣式古樸的方桌還有一個木質花瓶,裡面插著兩三束漂亮小巧的紅果。杜衡順手就將鑰匙丟在了桌上,“只是趁著出門,叫人來簡單裝潢了一下。”
“這叫簡單裝潢?”沈冬差點吐血。
液晶電視大不了塞進什麼儲存法寶裡藏著,把房子整成這樣,房東還能上門嗎?他不想再去看望周隊長,警察局不給茶葉只有桶裝水,還是涼的!
“你既然習慣住在這裡,就把房子買下算了。”
“說得容易,你——”沈冬聲音戛然而止,等等,杜衡確實是有錢買房子,只不過問題在於,“你那只眼睛看到這房子好了?西曬,又熱又悶,還小!”
修真界裝潢房子也沒把這五十坪的格局改變,只是重新裝了門窗,還有那該死的牆,竟然還很高級,可以塞得進折疊式木桌。
沈冬試著碰了下花瓶,紋絲不動。
“這是跟桌子一起雕刻煉製出來的,拿不下來。”杜衡順手從桌邊的牆上再次拽出圓凳,花紋雕琢得非常精細,是栩栩如生的枝葉纏繞圖案,石榴不吭聲的從地上爬起來,跳上一張凳子就埋頭呼呼大睡。
可算裝潢完了,不用再被趕出去睡大街。
沈冬暈頭轉向的走到原來是廚房的位置找水杯。
看著空房間站了半晌,沈冬才遲疑著往原來是水池的牆壁上敲了一下,出來的竟然是碗櫥,裡面放著一疊顏色漂亮的藍口青花瓷碗,還有冰胎薄玉色的瓶子,一張黃色的符紙飄飄蕩蕩落下來:
“裝潢贈送。”
沈冬揉了紙團就往地上一丟,結果跳出來一個圓鼓鼓的木頭蛤蟆,張大嘴接住廢紙後,往地上一蹲又沒了。
這垃圾桶該不會連著幽冥界吧。
“你累了,去休息吧。”
“這種地方我不敢睡覺。”沈冬木著臉。
要是睡到一半,床重新縮回地板裡面怎麼辦?
“房子整體結構是講山帝屋木,裝飾花紋是摻有星天砂的九宮洛河圖,縱然是凶獸窮奇,一時不會也進不來。”杜衡看房子的眼神很滿意。
“我管它窮奇富奇,我想的是房東…你說買房子,產權證過戶還要一個多月吧,他有權要求搬走原來的傢俱吧,你整成這樣,怎麼見人?”沈冬夢遊似的喃喃。
“你總是想得太多,這世上的事情,原沒有那麼複雜。”
沈冬也懶得辯駁,想來無非就是障眼法。
他從杜衡身邊走過,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那張床長啥樣,他都要倒下去睡一覺,誰也別想讓他起來去山海易購加班。
儘管如此,他推開臥室門後還是傻眼了。
雖然什麼“床”都不在乎,但是…石頭還是不能拿來充數的吧!
還有這四四方方極平坦的大青石,為什麼看著這麼眼熟,青石旁邊有個豁口,上面的紋路也該死的很眼熟?這是終南山杏子洞裡的吧,勉強算是杜衡師父的遺產?
算起來,這還真是沈冬睡了N年的床…
好吧,是他睡,杜衡不用,修真者都是盤膝打坐的。
等沈冬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趴在青石上摸紋路了,以往就被杜衡往身邊一放,哪個位置都沒權利選擇,雖然這方青石足夠大,但總有那麼點凹凸不平的地方…唔,現在摸上去,手感還挺舒服。
他翻身就往上一躺,好硬。
“喂,沒被子嗎?”
“在櫃子裡自己拿。”
沈冬只好爬起來,敲四面牆找櫃子。
牆壁上的紋路看得他眼睛都花,而且位置不對,拉出來的就不是衣櫥,沈冬強烈懷疑這種房屋結構是量產化的,根本沒有按需訂購,因為他竟然拉出了一個半人高的煉丹爐,還有熏香用的博山爐,書桌並筆墨紙硯小刀竹簡一摞,無數個小方格的藥櫥…不到一平米的牆壁,能拽出五樣傢俱,當然因為空間,沒法同時存在。
杜衡就站在門口看著沈冬順著牆摸來拽去。
他的目光落到那方青石上,就深深凝住,似是走神。
等沈冬終於翻到衣櫥,嘴角都抽筋了,這些衣服穿了去古裝劇現場挺好的,被褥倒是好東西,軟綿綿暖融融,就是枕頭比較那啥,硬邦邦的好像是玉石做的,睡一晚脖子就別想要了。於是索性沒管,直接抱起被子往石頭上一扔。
——再硬也比地板上舒心。
再說這青石確實很大,長度寬度睡兩個人都沒問題。
沈冬不用看就知道裝潢後的唯一格局改變就是將相鄰兩間臥室中間的牆打通了,那可是承重牆啊!算了反正是修真界裝潢公司,再渣也不會將樓房弄塌。
明天的事情,還是等一覺睡醒再操心吧。
沈冬不吭聲,閉上眼就準備睡覺,他現在對杜衡的存在壓根沒有任何排斥意識,都習慣了這麼多年,繼續習慣下去不也很正常?尤其還在這麼熟悉的“床”上,所以即使感到被褥被壓得一平,也沒有大驚小怪的跳起來,反而懶洋洋的半瞇著眼:
“你不睡?”
沒聽到回音,沈冬也覺得這話問得很傻。
遍尋記憶,都沒想起杜衡什麼時候在睡覺,所以說真是想不開才去修仙,一輩子就那麼點大好時光,全部用來閉關,不能睡不能吃,如果躺下不動,不是死就是重傷。
這房子有點好處,就是什麼雜音都聽不到,仿佛深夜似的靜籟無聲。沈冬眼皮越來越重,奔,本來還想看在“床”所有權的份上,挪個空隙給杜衡,也懶得動了,索性裹著被子就睡。
什麼?在浴場發生的事?
這種尷尬事,沈冬恨不得早點清空記憶丟掉,再說,看了現場版激烈動作片,衝動是難免的,如果僅僅是幫忙紓解就算有了特殊關係,那麼全天下關係特殊的哥們就太多了。也沒見別人怎麼樣,計較這個反而顯得小心眼。
最關鍵的是,沈冬所認識的杜衡——那一直都是晚期成仙偏執症患者,連那啥的時候,最先說的話都是讓他閉住呼吸,調整內息,跟雷誠那個思想猥瑣偏向嚴重的傢伙完全是兩個概念,讓沈冬多想也沒轍。至於當時為什麼會YY杜衡,只能說現場動作片的類型不太對,而當時旁邊的人正好是杜衡…
沈冬毫無壓力的睡死了。
杜衡坐在他不遠處沒動,目光卻似乎透過沈冬,在思索什麼。
——也算滄海桑田幾百年,終南山的洞窟到喧囂城市中的一角,除了這塊當年被他隨手塞了帶走的青石,好像再沒有什麼能回到當初的深山密林。
那些愛耍弄凡人的小妖全部不在了。
行為乖張的白鬍子老頭飛升了。
就連隔壁山的胡桃,也從一團毛茸茸的小青狐變成了一隻惹人嫌的壞嘴妖怪,但若不是當年胡桃吃壞肚子趴在家裡不能動,會一樣殞命在漫天箭雨下。
天道無常,總有一些變數你永遠也猜不到。
杜衡忽然伸手按向沈冬的眉間,結果後者連醒都沒醒,就皺了下眉,淺白色的靈氣順著手指灌入,卻反湧出淡淡的青光,那是屬於劍的利芒。
曾經為了做更多的準備,暫時避開天劫,特意取孟極骨鍛造劍鞘,將劍緩緩納入時,其上回爍青光,刺眼無比。那是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還試圖掙扎。
當時做了什麼呢。
杜衡深思,好像是凝注法力,一氣畫完劍鞘上的符籙,終於使青光銷聲匿跡,劍也失去了所有靈氣,暗沉沉的被托在手中,與凡鐵無異。
就連在北邙山連戰十多年,都沒有感到任何氣息。
直到雷雲聚攏那一刻,震毀劍鞘後,不是絕望,而是快意——他也跟這柄劍一樣,壓抑得越狠,爆發得就越激烈,出鞘若不染血,劍過若無殞命,怎麼能讓他感到快意舒暢?沒有瘋狂,只有冷靜、果斷、最直接準確的一劍,主宰殺戮。
杜衡緩緩收回手,他看著沈冬,表情愈發趨向冷淡平靜,眼神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修真界的人覺得劍修實力強大是正常的,所有的劍修都這樣,修真界人人都能看到杜衡長什麼樣,全都對那柄失蹤的劍特別好奇。修真界的人有個習慣性的依賴物件就是自己的法寶,就連神仙,沒了法寶,他們連架都未必敢打。厲害法寶在徒弟手裡,神仙都會轉身逃跑。
十方俱滅,曾於北邙山下屠過萬千妖魔…但劍只是劍,兵器而已,真正讓十方俱滅有此凶名的,其實是握劍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