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局(二)
啟申溫柔地看著他,眼神像春日的湖水,平靜,澄明,他說:“沒關係,既然我愛了你,那就會接受你的一切,包括,包括你的孩子。”
葉定怔住。
啟申微笑,有些無奈:“誰叫我愛上你了呢。”
“不、不是……”葉定的臉漲的通紅,因為羞怯鼻尖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是啟申最愛的模樣,英俊的男人害羞起來總是顯得特別可愛。
男人撓撓頭,不太好意思地上說:“我不太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對我……呃……”
“很久之前。”
“很久之前?”
“若追溯的話,恐怕要追溯到第一次見面了。”啟申竟也難得的不好意思起來,笑笑,“這大概就是一見鍾情吧。”
“呃。”
兩個大男人談起一見鍾情,實在是不太適應。葉定乾咳一聲,忙岔開了話題。
“總之,孩子已經拿不掉了。我想,大概只能……只能把他生下來了。”他沮喪地說。
啟申拍拍他的肩,無言的安撫。
兩人在小旅館裡一直待了整整兩天都沒出門。啟申非常謹慎,在沒確定喬家那邊的動靜之前,絕對不會帶葉定擅自出行。小旅館的空氣很差,他怕葉定受不住,只每天傍晚時才開一會兒窗。
並不出去走動,只在房間裡呆著,用餐全部靠外賣。
送外賣的小夥子是啟申的朋友,所以還算信得過,每次送飯時,一併帶來喬家那邊的消息。據說,喬白已經報了警,現在每個關卡都有條子守著,查的非常緊。
啟申只好決定,再在小旅館多留駐幾天。
小旅館一切都能將就,除了睡覺的問題。由於只有一張床,兩人只好躺在一起睡。
起初的兩個晚上,啟申還算規矩,並不碰葉定,偶爾想親親他,也被男人以“一碰觸就想到那個囚禁他的惡魔”為由,躲了過去。可是第三天,葉定察覺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小旅館的房間都是木板隔間的,隔音效果非常差,隔壁有什麼動靜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一入夜,走廊的過道裡就充滿著高跟鞋的雜亂足音一動,年輕的妓女在夜色中賣笑,隔壁房間裡傳來的爭執聲,毆打聲,醉酒的民工叫駡聲,吃吃笑聲,莫名的哭聲以及歇斯底里的大聲叫喊……彼此呼應,無法安寧。
這不算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一到夜裡,隔壁房間裡就會傳來的交媾聲。粗俗不堪,賣淫的女子,50塊就可以包下來過一夜。久未嘗到性愛滋味的外來打工男,物盡所值,拼命地在妓女身上發洩。不曉得是不是進行的太激烈,妓女的叫聲一直持續不斷,且越來越高亢,妖媚的,放浪的,像發春的野貓般嘶啞纏綿,徹夜難眠。
葉定和趙啟申都被吵的睡不著,尷尬的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都是男人,怎能不知道這種時候的身體尷尬?
黑暗的房間裡,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錯,一個稍微平靜,一個則越來越急促。
急促的人自然是趙啟申。他喘息了一會兒,突然翻過身,看向葉定,眼裡跳躍著情欲的火焰,啞聲叫葉定的名字:“阿定……”
葉定一驚,忙不動聲色地往床邊挪了點:“嗯?”
“我……”啟申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盯著葉定,眼神是灼熱的,幾乎能把人灼傷,“我……我可以親你嗎?”
“……”
“我忍不住了……對不起……我忍不住了,我真的好想要你……好想插入你……哦……”啟申喃喃的呻吟了一記,猛地撲過去,一把捉住葉定的手臂,將他困在自己懷中,然後低頭,湊過去,便吻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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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吻涼涼的,帶著性欲的渴求,情色地在葉定唇上反復輾轉。舌尖濕漉漉地掃過唇瓣,抵住唇縫隙,試圖朝裡鑽入。葉定頓時就僵硬住了,腦海一片空白,只覺貼在自己唇上的唇像條冷冰冰的水蛭,黏濕腥冷,心中一陣陣地作嘔。大腦尚未做出反應,身體卻已先行做出了決定,猛地用力,推開了身上的男人。
啟申不防,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差點跌下床。所幸反應快,以手攀住了床沿,才沒跌倒。葉定見狀,不禁有些尷尬,忍著以手擦淨唇的衝動,結結巴巴道:“啟、啟申,別這樣……”
“別這樣?別哪樣?”啟申已被隔壁房間裡傳來的性交聲刺激的欲火焚身,鏡片後的雙眼燃著灼灼欲火,他舔了舔唇,摘掉鼻樑上的眼鏡放在床頭櫃上,爾後朝前微微傾身,雙臂支著身體,將葉定圈在懷裡,俯視著他,“我想要你很長時間了,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呢?”
說著,手指撫上那方才被自己親吻的唇,薄唇被吻得紅嘟嘟的,透著一絲可愛的性感,指腹在上面微微摩擦,每動一下,都讓葉定更加僵硬一分。
微妙的調情,使得男人的欲火再次膨脹起來。
隔壁的房間傳來女人的淫叫,粗俗不堪,越粗俗就越原始,越能激發人的性欲。啟申的呼吸驟然加重,只道了一句“給我。”便再次撲了過去,將葉定壓倒在了身下,上下齊手,一邊剝去他的褲子,一邊將手伸進他的襯衫,玩弄著他胸膛上因懷孕而微微隆起的胸部。
從前,喬白碰自己時,自己總覺得討厭。可現在,葉定總算嘗到了真正討厭的滋味。不堪忍受,真真正正的作嘔。
乳頭被捏起來玩弄時,他再也無法遏制住胸腔裡膨脹的怒火,揮起拳頭一拳擊到了對方臉上,憤怒至極:“趙啟申,你別太過分!”
啟申被他打的懵了一秒,爾後,垂下了頭,額發遮住了半張臉,瞧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瞬間沮喪的氣息。
“你讓我失望。”葉定喘著粗氣,眼眶泛起了紅。
“對不起。”
“你這樣做,和那個人有什麼區別?如果真的執意要做,不如你現在就把我推出去,就算被那人找到,也好過對你失望。”葉定扯來被單遮住自己半裸露的身子,失望之極,悲哀之極,連語音都微微顫抖起來,他對趙啟申說,“我當你是朋友!”
“可我……可我並不想做你的朋友啊……”啟申掩面,有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感,“我從來沒想過做你的朋友……我……”
葉定平了口氣,漸漸冷靜下來,眸光冷冽:“我說過不給你機會了嗎?只是你太心急……我現在這副樣子,要怎麼接受你?”
啟申立刻抬起了頭,眼裡有遮不住的欣喜,許是太激動,連話都說的有些結結巴巴:“你、你的意思……意思是……肯接受我?”
“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裡。如今我已成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樣子,你都不計較,還肯接受我,這樣的人……我也不是傻子,怎會不珍惜?”葉定苦笑。
聽到他這話,趙啟申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又是哭又是笑,嘴角還掛著青紫的淤血,狼狽不堪。但心裡總歸是歡喜的,連聲道了好幾次歉之後,便抱著衣服躺在地上睡去了。葉定怕他再犯事,也不敢叫他再上床來,只為了表示關心,問了一句。啟申躺在地上開心地說:“我是禽獸,我還是不要上去了。”
“……”
“阿定,我愛你。”
“……”
“我真的很愛你。如果你肯愛我的話,我會把全世界都獻給你。”
黑暗裡,葉定的眼皮跳了跳,他靜默了片刻,輕輕地說:“謝謝你,啟申。”
一夜無眠。
當地下傳來啟申輕微的鼾聲時,葉定爬了起來,拉開了小房間的窗簾。
窗外,一輪圓月。
看看窗臺上的日曆,明天,就是滿月了。
第二天下午,送外賣的朋友給他們帶來了一條好消息:喬白醉駕,出了車禍,目前正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中。喬家大亂,要逃就趁現在。
乍聽這消息,兩人都有些不信,生怕這是對方故意使的計謀,好引蛇出洞。可當外賣的朋友拿出一張喬白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照片時,兩人無言了。
趙啟申這時特意瞄了一眼葉定,發現他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變化後,便立刻收拾了行李,打算退房離開。葉定問他接下來要去哪兒,他說去B城,那裡有他準備好的房子,也有認識的朋友可以罩著。
說到這,他突然頓了一下,又說:“不過在走之前,我想先去一趟我媽的墓前看看。畢竟……這一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
“你媽媽?”葉定停下收拾行李的動作,回頭看向他,“這還是第一次聽你提起呢。你媽媽已經過世了嗎?”
“嗯。”啟申微笑,頗為平靜,“去了好些年了。”
“啊,我不知道,真抱歉。”
“沒事。”
“可以冒昧地問一句,伯母是怎麼去的嗎?生病?”過一會,葉定又問。
啟申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低聲道:“出車禍,撞死的。”
葉定注意到,他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平靜的像片沒有波瀾的湖水。
行李收拾完畢後,兩人沒立刻離開小旅館。啟申始終擔心白天行動不安全,畢竟喬白和威爾斯警官是好友,如果路上被員警撞見,那就不太好辦了。葉定也同意他的想法,和他在小旅館裡一直待到天黑才出門。
啟申的朋友早就驅車在巷子口等待多時,見他們來了,只把車交給了他們便先行離去了,說在港口等他們。
“港口?我們要走水路?”
“嗯,走水路安全點。”啟申發動油門,見葉定頭上的假髮戴歪了,傾身過來將之扶正,看著男扮女裝卻毫不違和的男人,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刮刮葉定的鼻尖,安慰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這親昵的動作叫葉定又感覺不太舒適,忙把頭轉過去看向窗外。
啟申以為他是害羞,眼裡笑意更深,心情很好地發動汽車,朝墓園開去。
天上飄著淅瀝瀝的小雨,灑在骯髒的公路上,異常陰霾。
一路行來,無有障礙。
葉定靠在車座上,眉頭漸漸緊蹙起來,浮出幾分憂慮之色。
快到墓園時,葉定突然問趙啟申:“啟申,你這一生有沒有過後悔的情緒?”
啟申在前頭開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對葉定展演一笑,格外燦爛:“沒有。我這輩子從沒有過後悔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