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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莫能棄》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純屬多餘的番外5〈上〉

  王准滿臉是笑地飛步進來,後面跟著一群人,他見到我一躬身施禮,說道:「夫人!郭監軍制住了國舅,公告眾人,戰役大勝。此時,謝大人錢大人正與郭監軍並肩騎馬領軍入城。全城的百姓蜂擁前往城中,夾道歡迎將士們,慶賀我軍大勝!」

  杏花輕聲哭了,我緩緩地出了口長氣,覺得肩頭卸下了一大塊石頭,說道:「多謝相告!大人的斗篷送到了嗎?」

  王準點頭道:「早已送到……」他身後的老者說道:「還有熱茶!」我對他們點頭說:「多謝!可有什麼麻煩?」

  王准搶著說:「那時大人在國舅的僕從中間,我們分開眾人,到了大人身邊,給了大人衣服……」他講得如此輕易,可我知道這其中定有番爭鬥。

  那個老者接言:「還向兩位大人奉上了熱茶!謝大人喝了一杯,錢大人喝了四杯……」我身後的杏花破涕為笑,低聲說:「那個……」但不說了。

  王准又說:「大人那時說要對夫人講,他很好,還讓我們立刻離開。我給大人披上了衣服,帶人在那些人之外觀看。可後來,國舅的人上前剝了大人的斗篷,除去了兩位大人的官服和官帽,把兩位大人綁了起來,對他們推搡打罵……」

  杏花低叫了一聲:「他就讓他們這麼幹?」

  王准說:「我們想再進去給大人披衣,可要動手時見大人對我們搖頭。錢大人的父親和那位李兄也說不能過去。我們就又等在附近。後來,一大隊軍士到了,不一會兒,軍士就來驅開了國舅的人,把他們都押往他處,軍士們給兩位大人鬆了綁,大人點了頭,我們上前去,我又親自給謝大人披了斗篷……」

  那位老者嘆道:「可惜茶水已涼,但那些軍士喝了所有的茶,還說很好……」

  王准又道:「謝大人說立刻回來告訴夫人,不要擔心,他會儘早回府。」

  那位老者說:「錢大人也說告訴錢夫人,他回來,大家接著過苦日子,就別把他的襪子都扔了……」

  杏花叫道:「我偏給他都扔了!那些破襪子!」滿屋子的人又都笑了。

  我點頭說道:「謝謝各位義士。請派人通告一下董府和謝大人父親府上。你們願意去看熱鬧就儘管去吧,錢大人的父親和李伯他們在哪裡?」

  王准答道:「他們說要去大人們下朝的宮門處去等待大人。我們大家想去看大人隨軍進城,但先回來告訴夫人好消息。」

  我又笑,「真是多謝了。如果進城,請帶上言言。但看到大人的時候再喚醒他,不然他又會找爹娘。」

  王准應了聲,眾人施禮而去。我轉頭對杏花說:「你不跟著他們去?」

  杏花笑道:「我還是和夫人你在一起吧。」

  我嘻嘻笑出聲,「怎麼改稱呼了?」

  杏花嘆氣,「小姐真的成了夫人了呀。」

  我也笑,「你也是錢夫人了啊。」

  我們對著笑起來了,又感慨了一番。不到三年的光陰,我們都出嫁成了婦人,可杏花後來又落了幾滴淚。

  府中變得安安靜靜,張嫂笑著來說該吃飯了。我們去了飯堂,一張桌子上擺了四菜一湯,張嫂說是為我和杏花準備的。我拉她一同坐下。我看著飯菜,一點都不想吃。在杏花和張嫂的催促下,我只嚥了一口白飯,胃裡還翻騰了半天。張嫂和杏花也沒吃什麼。看來大家驚懼過後,都沒有胃口。

  飯後,我們面面相覷,杏花和張嫂又對著我眼淚汪汪,我猶豫地說:「要不,咱們去宮門處接他們去吧?」我曾在大臣們下朝的城門處被打死,記性再不好,也記得住那裡。

  杏花點頭說了聲好,張嫂微皺眉說:「沒有什麼僕人,要緊不?」

  我說:「李伯他們已經在那裡了,我們只要不引人注意。」張嫂同意了,說她也跟著去。

  我們在外面罩了件帶著大帽子的棕色斗篷,遮住了女裝。三個人上了一輛平常府裡僕人使用的馬車,讓個十幾歲的少年趕了車,像逃學的小學生一樣出了門。

  街上滿是興高采烈的人,如春節的遊園會一樣,有的還敲打著鑼鼓,吹著笛子嗩吶之類的。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是個大勝仗啊……」「殺得敵人片甲不留……」「你看了大軍進城嗎,那叫威武……」「你見著郭監軍了嗎?」「見著了!真威風啊!宛如天神!難怪敵人望風而逃……」「我看見謝大人了!當年的謝公子,不愧是京城出名的俊美男子……」「話說到謝大人,就不能不提董家小姐……」

  杏花低聲說:「就知道嚼舌頭!」

  我們小聲說笑著,快到皇城邊上。前面有大批的軍士,堵著道路。趕車的少年也不認識路,只好問著道路,慢慢地順著城邊走。突然那個少年微挑了簾子對車裡說:「我好像看見謝大人和錢大人了。」

  張嫂說:「是嗎?我去看看。」她掀了厚簾子出去了,片刻後又鑽回來,說:「是兩位大人,正在那些軍士中間騎馬往咱們去的方向走,大概是下朝了,出了另一個宮門,沿著城根兒走,去和李伯他們會合。」

  我點頭說:「那咱們就隨著他們走,他們被軍士圍著還安全,等快到宮門那裡,再打招呼吧。」

  我們又慢慢地走了好久,我幾次從車窗看出去,都見街對面層層兵甲,閃耀著太陽的光輝。車外的少年人說:「看見宮門了。」

  我說:「太好了,看見咱們府中的車駕了嗎?」

  那個少年回答:「看不見,到處都是軍士,那邊還有好多車駕呢。」大概都是去接下朝的大臣們的馬車。

  我對杏花說:「咱們別往前走了,別到了宮門那裡找不到咱府的人,走丟了。你出去說兩句話,錢眼耳朵尖,肯定能聽見。」

  杏花笑著說好,然後出去了。車停下,我聽見杏花清脆的聲音對趕車的少年說道:「那位謝公子風采出眾,我家小姐說不定會喜歡。不知道那位公子能不能移步來此,讓我家小姐看個真切?」

  我和張嫂在車中開始笑,趕車的少年小聲說:「謝大人不會生氣吧?」

  杏花又說:「謝公子旁邊的那個像個叫花似的傢伙,賊眉鼠眼的,我看著就有氣!他可別過來。要是過來,我打他一頓!」

  那個少年顫聲說:「錢大人不會生氣吧?」

  片刻後,那些軍士移動隊列,鎧甲兵器的聲音鏗鏘作響,接著有馬蹄聲到了車的附近停住,審言低啞平靜的聲音緩慢地說:「這位姐姐如此靈敏,你家小姐也必是位聰慧善良的女子。請小姐不吝一面……」

  張嫂和我在車裡使勁笑,他竟然管杏花叫姐姐,還這麼文縐縐的。

  張嫂使勁推我,我在車窗邊說道:「公子氣質非凡,小女子才疏學淺,不敢……」

  審言嘆息了一聲,對杏花說:「你家小姐竟然如此推脫,我可一定要看看她是何模樣……」

  聽錢眼說道:「等等,我扶你下馬。」我忙掀簾,笑著下了車,錢眼已經扶著審言下了馬。審言面帶著明顯的倦意,可眼睛閃亮,腰身筆直,緩緩地幾步走過來,脫下手套,雙手拉了我的手,低聲說:「看見我了,意下如何?」周圍的人都笑起來,我不好意思,垂頭小聲說:「公子如此人品,我心甚慕,不知能否請公子與我同行一程……」

  錢眼嬉笑道:「舊話重提啦。知音,當初人家沒應聲,是不是心裡還記著?」

  審言輕聲說:「何止一程,願與小姐從此比翼,生死不離。」

  錢眼對審言嘆道:「你那時就這麼說了,省多少事!」又對我說:「知音,你也得說點什麼!」

  我緊握著審言的手悄聲說:「願與公子永結同心,世世相隨。」

  審言的頭微低,額頭幾乎和我碰上,小聲喚道:「娘子……」

  我抬頭看他,他的唇角含著笑,眼神裡帶著無限的溺愛,我不禁微笑道:「夫君……」

  錢眼又笑:「你們終於把婚禮的盟誓給補上了。」他對杏花說:「我說,小妹子呀,你們小姐剛嫁給了我的兄弟,你也嫁我得了。」

  杏花啐了聲道:「厚臉皮!」

  錢眼美美地說:「你跟我最稀罕的那個女子罵我罵得一樣……誒?你長得也像她,好漂亮的臉蛋兒!算啦,看在她的份兒上,我要了你吧!你跟了我這個小叫花,我保證你三餐有粥喝,晚上有暖和地方睡……」

  杏花跳下了車,奔到了錢眼身前,聽著是對他使出了功夫拳腳,錢眼叫著亂跳,周圍的人和那些軍士都哈哈大笑。

  我和審言還緊緊地拉著手,審言悄聲說:「上車吧,我們回家去。」

  我笑著點頭,可又想起來,說道:「得告訴還在宮門外等著你的錢眼的爹和李伯他們……」

  審言的臉色一變,唇邊噙著笑意的曲線消失了,眼中神光銳利,濃黑的眉頭蹙在一起,問道:「你沒和他們在一起?你們是怎麼來的?」

  我的心一緊,知道不對,忙陪著溫柔的笑,「我和杏花還有張嫂,準備去宮門那裡接你們……」

  審言看了一眼駕車的少年,黑亮的眼睛盯著我,又啞聲問了一句:「就帶了他一個人?」

  我出虛汗了,可還是笑著,「我們到宮城邊上看見你們了,就一直跟著你們,沒去別處……」

  審言突然一晃,眼睛閉上,臉色青白,嘴唇也沒了顏色,直挺挺地向我倒來。我嚇得一把抱住了他,叫起來:「錢眼!杏花!」錢眼眨眼就到了我身邊,把審言橫腰一抱,一個跳躍就竄上了車。我忙往車上爬,手足顫抖,杏花手攙著我。進了車簾,見錢眼抱著審言,盤膝坐在車板上,手按在審言胸前,張嫂神色緊張地蹲在一邊。

  我忙跪在審言身邊,握了他的手。過了片刻,審言出了口氣,明明醒了,可不睜眼睛。我急得想哭,心裡又憋得很:我們不過是便裝出了府,他幹嗎這麼認真?剛才我們還卿卿我我的,他怎麼一下子就翻臉了?

  錢眼對著審言說道:「我說,有什麼不能好好講,為何氣成這樣?」又轉臉對我:「知音,人家今天已經十分勞累.你平常對人家挺好的,怎麼現在氣人家?」

  我小聲說:「我沒氣他……」

  審言咬了牙,錢眼馬上用手掌按住了審言的胸口,說道:「你這麼著,知音還不心疼死?」

  我不平道:「我們只是想去接你們,一路上都是高興的人,沒有誰會來搶我們……」

  錢眼恍然道:「就你們幾個?沒有別人了?!你們不是和李伯他們在一起的?!就一個小毛孩子給你們趕車?!」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震得我耳朵疼。

  杏花看著也氣短,可回嘴道:「我們都是平常打扮,誰也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我會武功……」

  錢眼罕見地嚴厲道:「你們不知道厲害!你看看這麼多軍士在這兒圍著,以為他們是來玩的呀!就是因為國舅現在被禁在宮中!國舅原來掌握兵權十多年,他的人都是軍武之人,會善罷甘休嗎?我們三個人這麼張揚地進了城,你說,現在多少人想要我們的命?!你們以為你們還是平常的小姐丫鬟嗎?你們是謝夫人和錢夫人!這樣簡單的道理你們都不懂!幾個婦道人家,沒有人保護著,怎麼能這麼出來?!有什麼武藝?!能打得過誰?!真碰上了,你們被人抓住了,想沒想過,會是什麼下場?!……」

  杏花憤怒道:「我們是不會讓他們活捉的!」

  錢眼惡毒地說:「那時能由得你們?到時候,你們想死都不行!」

  我氣不過地拿出兜中的小包,說道:「當然可以死!」

  錢眼叫一聲,劈手把小包從我手裡奪走了,問道:「這是什麼?!」

  我覺得不對,遲疑著說:「麗娘給我的,爹說不能落在那些人手中……」

  審言一口氣沒上來,一下子低了頭。錢眼趕快按了他的胸運氣,看審言又抬頭喘氣了,才停手。這次,審言闔眼皺著眉,嘴唇緊閉,臉色陰沉,手涼涼的,任我握著,可根本不回握。

  錢眼嘆了口氣,小聲說:「知音,你這次可把人家氣壞了!」他又看杏花,凶狠地說:「你也氣著我了!我非教訓你不可!身為家中主母,怎能如此拋頭露面,亂跑亂竄!還不帶上眾多隨從!知道我這麼擔憂你,你魯莽行事,嚇壞了我,不好好向我認錯,還頂嘴!還找轍!你知道我死也要回來見了你的面才死,可你就這麼不小心!竟然身帶毒藥!要是出了事,我見不著你了,你讓我死不瞑目呀!你對我就這麼沒心沒肺的,不是氣我是什麼?!」

  我有點過意不去了,可臉上下不來台,就沒說話。杏花黑了臉,知道錢眼也是在替審言說我,沒法還嘴,只從鼻子裡出粗氣。錢眼對著外面說:「還是繼續向宮門那裡去,會合我爹和李伯他們,人多些好。」外面的少年應了一聲。張嫂小心地說:「我到前邊車座上吹吹風,反正我有斗篷。」說完出去了。

  車裡剩下我們兩對鬧變扭的夫妻。錢眼努嘴,示意我坐在車座上。我坐好,他將審言抱起來,把審言的上半身放在了我的懷抱裡,腿腳放在了車座上,用審言身上的斗篷裹了審言的身體。

  錢眼少有地嚴肅看著我,低聲說:「知音,人家今天過得可不輕鬆。他這幾個月來與國舅處處對著干,壓得那邊抬不起頭來,國舅恨他入骨。早上一出宮門,就對他惡語辱罵,氣急之下要拔劍親手砍了他。我在旁邊說這樣太好了,省得到了時候,把他千刀萬剮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真難受,國舅才停了手。」

  旁邊的杏花使勁掐錢眼的胳膊,「你怎麼這麼說話呀?!」

  錢眼瞪賊眼,「不這麼說,怎麼拖延時間?國舅劍一出鞘,我就得帶人家走。我們在宮門外,周圍都是國舅的親信,風聲不對,裡面的皇帝能得了好處?」杏花叱了一聲,放了手。

  錢眼又轉頭對我說:「他們知道他身體不好,就不讓他消停,五六個人輪番對他拳腳相加,我護著他,他才沒挨著什麼。」

  我心裡揪著,皺眉看錢眼,杏花也急著摸錢眼的身上,「那他們打你了?!」

  錢眼立刻笑眯眯地對杏花說:「沒娘子你的手重……」

  杏花噗地打了下錢眼,可突然接著給他揉了揉,錢眼臉上笑得開花兒,「娘子心疼了?你知道我有蓋世奇功,周身真氣護著,打一下就跟撓癢癢似的,娘子多打打沒事兒……」

  杏花呸了聲,又扭臉不理錢眼了。錢眼收了笑容,再看我,說道:「我們還沒往城外走,好幾撥人就聞訊趕來,對國舅說趕快先殺了他,以絕後患。你爹昨天告訴我該點出讓元帥擔這個殺人的名頭,國舅好有個進退。你知道人家倔脾氣起來的勁兒,臉子那麼冷,閉著個眼,根本沒法指望他能說一個字!我只好在旁邊不停嘴兒地說風涼話,國舅猶豫再三,才沒對人家下手,可差點讓人把我砍了!」他哭腔對著杏花:「娘子,我險些回不來了!」

  杏花不回頭,錢眼嘆氣說:「娘子不在乎我。」

  我喃喃說道:「錢眼,多虧你。」錢眼又事態嚴重地對我說:「我們在城中那段時間是最險的時候,我不能動手,就無法完全保護人家。他們往城外去,我扶著他走,他們嫌他慢,可又不讓他騎馬,就把他雙手綁起來拖在馬後,才幾步他就昏過去了,跌倒在地,被馬拖著走。他們好幾個人扯著我,不讓我去扶他,說要把他拖得皮開肉綻。我求爺爺告奶奶地說盡了好話都不行,李伯那邊拔了劍,我爹也示意要動手,我最後裝哭著說他這麼單薄,拖個片刻肯定死。快死了的好,省得受苦。國舅聽了就讓人把他解了,說不能便宜了他。我才背著他出城……」

  我方才憋的氣都沒了,難受得含了眼淚,杏花咬著牙回身看錢眼,弄不清該怎麼辦,錢眼一撇嘴,「我不能露出武功,背著他一步步地走,累得我夠嗆!娘子回家給我好好揉揉腳……」

  杏花說道:「我把它們跺了!做紅燒豬蹄!」

  錢眼嗷嗷叫起來:「好疼好疼啊!娘子饒命……」然後扭臉安慰就要哭的我說:「知音,後面就好了。到了郊外,王准他們來了,說要見人家,一語不和就動了手,打得解氣,我看著手都癢癢。國舅上百人攔不住他們十幾個。國舅以為是衝著他去的,所有的親信都圍著國舅撤到了一邊。王准他們到了我們跟前,說是應了你的吩咐,又給人家披衣服,又給我們送熱茶的,畢恭畢敬,沒見過王准那麼慇勤過!後來他們聽了人家的話離開了,國舅才沒回城。看著大軍的人往這邊來了,國舅讓人綁我們,那些人拿我們出氣,王准他們看不過去,就在旁邊拔刀動劍的,還說日後他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了那些碰了我們的人。人家一個勁兒搖頭,我爹李伯他們也去勸阻,才沒又打起來。國舅這邊的人不敢動了,可還說等會兒大軍的人到了,別讓王准他們跑了,但來的就是那個郭監軍,我的老朋友!」

  杏花哼道:「怎麼成了你老朋友,才見了幾面?!」

  錢眼嘖了一聲,「我們給他籌了多少銀子!不是朋友,他能讓我們與他並肩入城?」錢眼又盯著我,小聲說:「人家騎馬顛回來,再到朝上也不敢鬆勁兒。我給他渡了多少次真氣,看人家挺著見到你了,我才放下心,算沒失了我的保證。可人家跟你還沒說幾句,你就把人家氣暈了!你說你,比國舅都厲害呀!」

  我的淚就在眼眶處,馬上要掉下來了,用力抱住了審言。錢眼得意地壞笑了,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轉頭對杏花說:「娘子和我一起騎騎馬?」

  杏花沒理他,可扭身下了車。錢眼邊往外挪身子邊說:「知音,我要出去管教一下我那無法無天的娘子,你好自為之吧!」

  我忍著淚說:「錢眼,謝謝你。」

  錢眼回頭賊笑,眼睛發亮:「不用謝,知音,我跟你說,我可得了天大的好處!在朝上,剛和皇上一照面兒,他就要升我的官兒,我不想當官,就向他要寶物,他一點兒沒跟我討價還價就答應了!當皇上就是大方!我們再回朝,皇上真的像你爹說的,許人家三公之首位,是你爹當初的位置,人家說身體不好,沒法幹!皇上要表彰他忠君報國之舉,問他有何所需,人家說我對他有救命之恩,請皇上重賜我金銀財寶,皇上又答應了!我心裡這叫樂啊!我有生以來,什麼時候一天賺了這麼多銀子?!還是沒本兒的買賣呀!不就是扶了人家幾下,背了他一時半會兒?早知道我能得這麼多錢財,從我們一見面,我天天背他都行!」

  我嘆氣道:「錢眼,不用這麼打馬虎眼,你對我們夫妻的好,我們終生難忘。這樣危難的時刻……」

  錢眼眉飛色舞地說:「這叫什麼危難啊?簡直是財神爺到家的日子。最好哪天還有不長眼的,要和皇上對著干,我們中間一表現,我能再得些皇上的好東西,那我該多高興啊……」說著晃著腦袋,下了車。

  錢眼下車後,馬車動了,我抱著審言隨著車的行駛微微搖動。我仔細看審言的面容,他氣色黯然,眼底青黑,臉上有層灰塵。嘴唇乾干的,腮骨處瘦得曲線分明。昨日,他沒有睡下午的覺,夜裡睡了不過兩個時辰,今天……我騰出了一隻手,抓起他的冰冷的手拉向我的唇,他的袖子落下,露出紅腫的手腕上破了一層皮,我想起錢眼和王准說的那些人怎麼對待他,想到如果不是錢眼,就是戰役勝利了,他也不見得能活下來。退一步,就是他沒有被殺,也會飽受折磨。樂觀的結局並不等於沒有險惡的過程。我在府中欣欣然地等著他,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擔心,沒有幫他不說,最後還給他添了亂……一股強烈的酸楚湧上我心頭,眼淚流了下來,接著就輕輕地哭出聲。

  審言嘆了口氣,低聲說:「我又沒事,你別哭……」他一說話,有什麼在我心中突然潰散,我萬般委屈,放聲哭起來,淚流得唏哩嘩啦,斷斷續續地說:「審言,別生氣,是我不好,不該這麼,貿然出府,讓你擔心了……」

  審言抱住了我,小聲說道:「娘子不哭,我沒有生氣……」

  我根本不聽,哭得要喘不上氣了,審言欠身起來,嘴唇到我的臉上,吻著我的眼淚,連聲說:「娘子別哭了……」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別著急……」

  審言輕聲說:「我不急,你別哭……」

  我抽嚥著說:「是我不好……」

  審言馬上說:「娘子沒有不好,只是來接我了。應該多帶些人,至少帶上王准他們……」

  我結巴著說:「言言他們,都去看你們入城了,府裡也沒有什麼人……」

  審言緊抱著我連連吻著我的淚小聲說:「咱們府左近都是林趙兩家的明崗暗哨。府中沒什麼人,也總比外面安全……可是……我沒有生氣,並沒有怪你,成了嗎?娘子不哭了吧……」

  我漸漸止了哭聲,用斗篷擦了臉。審言出了口長氣,倒在我懷裡,頭倚著我的肩,一隻手從我肩上收回來,拉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低聲說:「娘子哭得我這裡疼,要揉揉。」

  我輕輕揉著他的胸,知道他疲憊焦慮,心郁不舒,心中難過,可是不敢哭了。我揉了一會兒發現他變得悄無聲息,我嚇得把嘴唇貼在他唇上,感覺到他細細的呼吸,知道他睡著了,我才放下心。我擔心他冷,就輕手扯過來我的斗篷,包住他的前胸後背,在馬車的轔轔的顛動裡緊緊抱著他。張嫂掀開了簾子探頭,大概外邊冷,她想進來。我點頭,她捂嘴一笑,又出去了。

  又走了一陣子,車停了。外面有錢眼和他爹還有李伯的說話聲,杏花邀請張嫂去馬車裡坐的話語。杏花小聲問道:「和好了嗎?」

  張嫂含著笑的低語:「這哪是吵架呀,兩人比著說對不住……」外面人笑了,張嫂的聲音:「大人睡著了。」眾人壓住了笑聲。

  回程走得很慢,街上人多,聲音嘈雜。處處宴飲聚會,時時可聞絲竹管樂。車窗縫隙裡的天光越來越暗,車裡變得黑乎乎的,我反而喜歡,因為這樣審言能睡得好。

  正行進之中,聽外面李伯輕聲一叱,刀劍的幾下鳴響,人群驚訝的喊聲。過後,李伯低聲道:「只是兩個小賊,大人夫人莫驚。」我輕答了一聲。審言在我懷中沉睡著,連眼睫毛都沒有動。

  車越來越慢,前面鑼鼓動天。李伯和僕人們勸開眾人的聲音:「謝大人身體不適,錢大人稍後會與大家相見,請先讓路,讓兩位大人回府……」眾多人聲:「錢大人……」「謝大人……」還有女子的尖叫:「謝郎!……」「謝公子……」

  我知道我們快到府門了,一定是擠滿了來慶賀拜見的人。在喧囂聲中,審言微睜了些眼,我說:「到家裡再睡吧。冷嗎?」

  他往我胸前靠,說道:「冷。」我又緊了緊手臂。

  車進了府門,傳來僕人們此起彼伏的招呼聲和言言的叫喊聲。審言要起來,我扯開我的斗篷,他冷戰了一下。我扶他起身,他依著車壁坐著,用斗篷裹緊了自己。我知道睡覺初醒的人格外怕冷,就解下自己的斗篷,給他披在了背上,在他的頸前系好帶子。

  他盯著我上下打量,我不好意思,「是杏花早上給我打扮的,好不好看?」

  他垂下眼睛,小聲說:「歡語,對不起,我剛才一定是太累了,才讓你哭了……」

  我趕快伸手抱住他,「審言,是我不對……」

  他打斷說:「你沒有不對。」抬手抱了我,吻了我。想起昨晚我吻了他一夜,再相吻,他已歷經生死,我又要流淚,他低聲說:「別聽錢眼的,他那麼說就是為了讓你對我好,我哪兒都沒有受傷……」

  我輕拉起他的手說:「這裡傷了……」

  他用衣袖蓋上手腕,小聲說:「這是為了讓娘子好好親親,哪裡是傷?根本不疼……」

  我含淚把他的手放在我胸前說道:「審言,可我這裡好疼。」

  他輕輕地按著我的胸,仔細地親我的唇,吻了會兒才小聲說:「娘子是要讓我親那裡,對嗎?……」

  我一下子笑了,緊緊抱了他,狠狠吻了他,外面言言大喊爹娘,我才放開了他。

  我扶審言下了車。言言立刻撲上來,一隻手揮著一個小瓦罐,一隻手一支小木棍兒,一邊敲,一邊叫:「爹!我看見您了!我喊您,您聽見了嗎?」聲音沙啞,看來喊多了。

  審言點頭道:「我看見了,還看了你一會兒,你知道嗎?」

  言言點頭,「知道知道,我知道爹在看我,我對別人說,他們還不信……」說著就要哭,王准忙說:「小公子,我們信,那些人不懂……」

  言言眼淚汪汪地說:「爹,我跟他們說那是我爹,他們說我撒謊,說爹沒有孩子……」

  審言一把摟住言言說道:「那是爹怕別人來害言言,不敢讓大家知道。現在好了,事情過去了,爹日後帶言言去見皇上,讓皇上知道言言是爹的兒子,這樣,大家不就都知道了?」

  言言帶著淚笑,「爹,真的?」

  審言點頭說:「真的,爹帶著言言去宮裡看儀式,有好多好玩的東西呢……」

  言言掙脫了審言的手,跳著喊:「爹要帶我去宮裡了……」就要跑,錢眼一把抱住說:「不是現在!是以後!你叫我了嗎?小毛頭,我也看了你半天呢!坐在人家肩上,沒撒尿?」

  言言瞪圓眼睛,「我從不往人身上撒尿!誰會這麼幹?」懷疑地打量錢眼,錢眼嘎嘎大笑。

  門口一片叫嚷,麗娘帶頭,一大隊人眾進來了。張神醫的臉上似乎有笑,但看不分明,李伯倒是開懷笑著迎了上去,竟然拉了張神醫的手,兩個人走開了……

  哥哥微笑著拎個醫箱來到審言面前,可馬上皺眉,拿起審言的手要號脈,覺得不對,低頭一看,立刻就說道:「審言,我們去屋中!」拉著審言就走,審言看我,哥哥說:「麗娘找妹妹有事,審言,你先隨我來。」不由分說,把審言扯走了。

  我才要跟著,麗娘走到我面前,小聲說:「把那個小包還給我。」

  我一愣,說道:「在錢眼手裡。」

  麗娘看向錢眼,錢眼摸出小包來肅穆地遞給麗娘,說道:「這種東西可不能亂放,到處是小孩子家!」他手臂裡的言言問:「什麼東西?」錢眼說:「看看!我說什麼來著?!」

  麗娘揣了小包,才笑著說:「老爺說,今晚在你們府中,以謝錢兩府的名義,大開夜宴。廣邀親朋好友,政界要人,慶賀皇上英明決策,大軍得勝凱旋。我知道你弄不了,就帶了人來了。老爺和謝御史等會兒來。」我明白了,這是種姿態,皇上得勝,他中意的臣子怎能不大擺筵席?沒有慶祝就是不為皇上高興,那皇上會怎麼看?審言已經疲勞不堪,我毫無經驗,可爹都想到了,還讓麗娘前來操辦。

  我點頭,說道:「麗娘,我可真還不完你的情了!」

  麗娘笑,「就是說呀!我上輩子肯定欠了你的!趕著當了你的後媽不說,你出嫁了,我還得追著伺候你!有這麼嫁女兒的嗎?幸虧我生的是個兒子!我日後給他娶個好媳婦,給我賺回來……」

  杏花笑著說:「我幫夫人就是了。」

  我嘆息,「杏花,我也還不完你的情了!我怎麼到處欠人情?下輩子我可怎麼辦哪?」

  杏花忸怩地說,「姐姐淨說見外的話……」

  我嘻嘻笑著說:「杏花,終於叫我姐姐了!」

  杏花點頭說:「不然會和夫人叫混了……」

  我哀怨地說:「就是為了這才叫的姐姐?!」大家笑了。王准和那位老者過來,王准從錢眼手中接過了言言。遠遠的,張神醫和李伯往我們臥室走去了,肯定是去看審言。

  看著大家,我忽然非常感慨。我預感到了結局,心懷了希望,可根本沒有準備好應付過程中的曲折。審言選擇了艱險,這麼多的人救助了他。現在禍事過去了,表面看是命定的結局,可其中的每一步,都滿載著人們的心意和努力。我向周圍的人深深地施了一禮,真誠地說:「謝謝大家了!」

  周圍的人紛紛還禮,王准說道:「夫人多禮了。」

  杏花帶著哭腔兒說:「姐姐別這麼說。當初,如果不是姐姐來了,我不知會是什麼樣兒……」

  錢眼一拍手道:「對呀!人家肯定是活不了,我和我的娘子也不會遇見……」

  麗娘笑著說:「我嫁不了你爹,也不會有澄兒。」

  錢眼皺眉道:「知音,你怎麼總幹這種不費力就討好的事兒?我們大家倒都得謝謝你了……」眾人都笑起來。

  麗娘對我說:「你快去照顧姑爺吧,外面交給我們了。」我對王准和他身邊的老者說:「我和夫君邀林老爺和趙老爺赴宴,請務必賞光。」兩個人都點頭稱謝。言言要讓我抱,我抱了他,好好親了親他。言言在我耳邊說:「娘沒有撒謊,我真的去看爹了。」我笑,「言言是最好最好的孩子,娘不會對言言撒謊。」

  言言撅嘴說:「可娘對我嚷來著,言言不喜歡。」

  我忙賠不是:「娘不對,不該大聲對言言說話。請言言原諒。」王准愕然地看著我,可杏花麗娘她們已經知道了我的軟弱,處之泰然了。

  錢眼一把把言言搶了回去,做出猙獰的樣子說:「這麼讓你娘慣著,那還怎麼成第五大高手?!我得來教訓教訓你!」

  言言咧嘴笑,「你在嚇唬我,我不怕。」

  麗娘伸手,「真聰明,言言,寶貝兒,過來!」

  言言扭頭,「姥姥,您抱我,我會不會睡覺?」

  麗娘笑,「不會,跟姥姥來,姥姥去準備宴席,你學兩手,下回你來幹!」

  言言歡叫,麗娘接過言言,眼角看著我說:「我覺得言言比他娘能幹,我培養言言,日後言言就是大管家了。」

  言言舉著雙手:「我是大管家……」大家哈哈笑。

  人傳道:「董大人到。」

  麗娘笑著說:「這麼快就來了,我們還沒開始準備宴席呢。」

  說話間,爹踱著步子走過來,他面帶著些許笑意,少見地穿了身十分華美的便服,黑色的錦緞上,隱隱透出金色的暗紋。大家都行禮,連言言也從麗娘身上下來,叫了聲「姥爺」,拜了下。大家笑起來。

  爹摸摸言言的頭,看著我問道:「審言呢?」

  我回答:「哥哥帶他去屋中了。」

  爹問道:「他身體可好?我在朝上看他神色疲乏,說話氣喘。」

  我說:「幸虧了錢眼,不然的話……」

  錢眼笑著接嘴,「幸虧您昨天給我支招,要不我們今天非弄砸了不可。」

  爹嘆道:「我去看看審言。」錢眼說:「我跟您一起去。」說完兩個人往我們的臥室走,我向麗娘和杏花告別,跟著他們。

  進了門,李伯在外廳坐著,見了爹,起身施禮,微笑道:「宜君在為姑爺查體,除了大公子,不讓別人進去。」

  張神醫以前就是這種風範,大家就在外廳坐下。爹問錢眼道:「你們隨國舅離開後,是如何情形?」

  錢眼把對我講的對爹說了一遍,我又聽得想哭。他講完,李伯說道:「我們回來的路上,有人想襲擊姑爺。」

  爹嘆道:「後面這段時間,甚至幾年,審言大概都不得安生。」

  我不解地問:「皇上控制了國舅,為何有人還不放過審言?」

  爹看了看我們,猶豫了片刻,才低聲說:「這話,就要從頭說起。當初先皇委託我為太傅,太后之兄為大將軍,掌兵權。文武分治,各有掣肘。我沒有兵權,就不可能覬覦皇位。而太后是皇上生母,國舅與皇上是血親,對皇上就該有維護之心。先皇臨去世之前,曾與皇上密談一個時辰。那時皇上年方十歲,但已經明白事理,心思深沉。我看他出殯之時,雖是哀哭,但眼中少淚,就知我要格外小心。」我心中一動,這麼多年,表面上,爹曾經位極人臣,但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兵權,命運堪憂。他不能奪江山,如果不盡力輔佐皇上,國舅做大,他和皇上都沒有好下場。如果與國舅爭鋒,建立起自己的勢力,皇上就會對他心生忌諱,真是左右為難。他那麼謹慎小心,對皇上盡心扶持,實在是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活路。他只能賭皇上對他有感激之情,到頭來,給他一條活路。

  爹一聲長嘆,「國舅出身行伍,平素任意而為,不加掩飾,近年來漸露不足之意。六年前有人密奏說國舅任人唯親,居心叵測,軍中要職都是他的親信手足。我怕上奏者被國舅報復,就私下向皇上遞上了奏章。皇上閱後壓下了,沒提一字。後來,凡是彈劾國舅在屬地橫徵暴斂的奏摺,皇上都不予理睬。」看來國舅掌握著兵權,就沒有危機感,自然也就放肆了些。

  錢眼陰笑起來:「皇上要除去國舅了。」

  爹點頭道:「錢大人甚是機敏。若是君臣開誠布公,皇上就該對國舅多少有所表達。皇上是個精於思慮的人,這麼不加理會,該是從那時就動了取兵權之心。可這些年,卻一直沒有動作,當是苦於無策下手。現今,皇上終於如願以償。這其中起了決定作用的人,是審言。」

  錢眼沉思著說:「您是說他為皇上籌得了銀子,使西征成實?」

  爹點頭道:「要想奪兵權,就要往軍中安插皇上的人。不起征戰,就沒有擴充軍隊的機會。因此皇上久有興戰之意。」

  我插嘴道:「我那時在郊外初見皇上,就感到他在想著西征。」

  爹說道:「皇上曾幾次建議與外虜開戰,鞏固邊防,但國舅不讚同,說毫無勝算,對國力只有損傷。皇上借外虜犯境,招募了自己選擇的人,硬放在國舅的軍中,國舅沒有力拒,也是因為那些人在軍隊裡,沒有實力,根本無法成什麼氣候……」

  錢眼突然笑著一拍手說:「直到他們有了銀子!」

  爹微笑,「是的。誰能料想,審言另闢蹊徑,由商部出面,拍賣了皇家的經營特許,月餘間就籌得近百萬兩金銀。不入國庫,以商部之名運作,實際上成了審言一人獨掌著銀子發配之權。」

  我問道:「那國舅能不眼紅?肯定會為銀子打起來的。」

  爹嘆道:「的確是這樣。那段時間,日日朝上都是口舌之戰,打得不可開交。國舅變著方法想奪審言的權位,或者讓審言把銀子移交國庫。審言才子出身,言辭犀利,應變迅捷。那些新臣,一個個也是憑策論當選,伶牙俐齒,處處支持審言。而國舅自己是武將,所結交的大臣,非是賈成章之類的內戚,就是軍務同仁,沒有幾個擅於堂辯。他的謀士們官位低下,不能上朝。所以,一旦在朝上計較起是非長短,無人能駁得過審言等人。加上審言的身份,我過去的同僚和謝御史的舊屬都轉投審言。結果,審言所提之案,均是有理有據,得多方支持,皇上自然表示贊同。反之,國舅訴之皇上的請求,皇上在朝上令大臣們議論,大臣們多表異議,審言更是常指出其中有害無理之處,辯得國舅啞口無言。朝中形勢成了一邊倒。」

  我想起審言下朝後的沉默,他倒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疲憊,才明白他經歷了多少唇槍舌劍。他身體虛弱,不能勞神,那樣的言辭交鋒耗費了他多少精力。難怪他這麼久都沒有恢復,依然蒼白瘦消。我覺得自己該對他更好些。

  李伯問道:「可如果用銀子資助西征,不就是把銀子交給了國舅的軍隊了嗎?」

  錢眼笑起來,「知音,人家說根據你講的,開了個理財培訓班。大張旗鼓,四處廣告招生,就在那個商學院開學,為期三日,講了些個什麼銀兩的保管,量入為出之類,然後發了個證書,名叫會計證,會計證書上是皇上的親筆簽名,形同御任……」

  我問道:「他不會從此就只讓有證書的人接手銀子吧?」

  爹苦笑點頭,「他正是這麼幹。培訓班未辦時,審言說是商部為了嚴肅財政管理,皇上首肯,並為了表示支持,簽了空白的證書。大家都說只是一紙空文。國舅那方的人幾曾想過去給審言捧場?自然沒人參加。可那些皇上安排在軍中人,都去參加了。連自稱從不算賬的郭威也以合格成績畢業。他們一回去,審言就向皇上啟奏,說商部的銀兩,必須通過這些商部培訓的會計在軍中調配。這些人得皇上的欽許證書,受過道德教導,知道怎麼記賬,結業時還立下了血書,保證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國家,不會謀取私利。他們一人記賬一人分銀,定期與商部查對賬目。如果出現漏洞,商部將撤換會計,否則就停止輸送銀兩。這時朝上有人建議再開一期,審言卻說要一年一次,方顯鄭重……」

  我領悟了:「這簡直是……」

  錢眼接著說:「是欺負人!人家和皇上唱雙簧,下了一個圈套,把銀子交在了自己人手裡。你說國舅能不生氣?恨死他了。」

  爹感嘆道:「國舅在朝上竭力反對,說審言想幹擾軍務,心懷不良。可審言一口咬定他就是為了保證商部銀子在軍中的正確使用,況且,那些人是軍中人士,也不是商部派去的。最後,朝中眾臣十之八九都支持審言,皇上順水推舟,允許了審言的啟奏。國舅和皇上,勝負之分,始於此。」

  錢眼笑著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銀子調配權的那些軍中人士,就不是擔著虛名的人了。」

  爹點頭道:「我冷眼看著,皇上安排在軍中的都是氣壯勢強、膽大妄為的年輕人,多出身草莽,無牽無掛,個個武藝超群,憋著要干番頂天立地的業績。那郭監軍是位驍勇戰將,又懂謀略。那支軍隊一離開京師,獨往邊疆,其中的兩派就必然在外面分出個高低。所有的死傷都會被歸咎於戰場的廝殺,能活著回來的,就是勝者。可如果沒有審言,那些人再厲害,也在人數上不敵國舅的將領,勢單力薄,結局難定。審言用銀子為皇上的人在國舅軍中打開了局面,他們掌管了商部資助軍餉的分配,就有機會籠絡人心,建立自己的勢力。現在看來,他們沒有浪費這個機會。」

  李伯嘆道:「原來是這樣!姑爺的確是助皇上扳倒了國舅的人。」

  錢眼點頭,「要不他們怎麼那麼想殺了他?」他態度鄭重地對我說:「知音,你可千萬不能嚇唬人家了。人家別的都不怕,就怕你出事。」

  我鬱悶地點頭,說道:「你早告訴了我這些,我就不會給他添麻煩了。」

  錢眼從眼角看我,「你還指望人家告訴你這些?事情過去了,我們能這麼談論,風口浪尖上的時候,人家反覆叮囑,不能對你多說一個字。」

  爹對我搖頭嘆道:「審言不想讓你擔憂朝事。」我回想一下,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地輕鬆過著日子,被審言護得滴水不漏,難怪那時哥哥總說審言不容易。

  正說話間,張神醫走了出來,我忙站起來問道:「審言怎麼樣?」

  張神醫臉色冷淡地說:「外傷沒什麼,就是些淤青破皮。但他心脈脆弱,經不起折騰。好在你哥哥這麼長時間用各種補藥養著他,多少固了他的正氣。今天他十分幸運,聽他說那個油嘴兒一直護著他,不然,他未必能熬得過來。」

  我心裡疼,想哭。聽見錢眼笑著說:「神醫不罵我那玉清老弟了?」我才意識到張神醫竟然沒稱哥哥「笨蛋」。

  張神醫一哼道:「他又不在這裡,罵他幹嗎?白費我的勁兒。我哥其他的徒弟都比他聰明。可我哥總說最後能成大家的只有他。我不罵罵他,他還不美死了?!」

  李伯微笑道:「那是因為大公子心地純良,無私慾雜念……」

  錢眼一拍大腿說:「說白了,就是個敗家子兒!不是笨蛋是什麼?」

  張神醫立眉說:「我可沒說他是那種笨!我叫他笨蛋是因為我一看見他,就覺得他是個小笨蛋!長大了也沒變……」

  哥哥開了內間的門出來,恭恭敬敬地問:「師叔,什麼沒變?」張神醫冷哼了一聲,可沒說話。我們都低聲笑。

  哥哥見了爹,施禮後說道:「爹,我行針讓審言睡了。他已經過度勞累,晚上還有宴席。」

  爹嘆息道:「那我就不進去擾他了。」

  哥哥問道:「爹,皇上得了兵權,審言能退了吧?」我也關注地看著爹。

  爹嘆道:「他今日在朝上以身虛體弱為由推辭官位時,皇上說國家昌盛倚仗商部,允他專注商部的運作,不受榮封。這其中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讓他退。」

  李伯看著張神醫道:「宜君,我想留在京城一段時間。」我知道他想保護審言。

  張神醫點頭說:「好。我正在配製一種迅速止血的粉藥,如果行了,就讓那個笨蛋的藥廠做出來……」

  哥哥欣喜道:「太好了,就用師叔的名字為牌子,所有的收益都歸師叔……」

  張神醫皺眉說:「你的確是個敗家子兒!」

  錢眼笑著,「您放心,我讓他府上阮管家把原料和人工扣出來,這樣就不會虧待您的寶貝笨蛋師侄了。」我們又笑了。

  張嫂匆忙進來,對錢眼說:「錢大人哪,董夫人有請呀。她說林趙兩府都在開酒席,別說他們,城裡處處是宴會,現在哪兒去買東西呀!我們府裡就是些大小白菜和幾個茄子,幸虧我原來想做燈影牛肉,還買了那麼點兒肉。她說您如果不出面去採買,等大家來了,就一人一碗白菜湯了。」

  錢眼苦著臉說:「這時候出去買東西,就是挨宰呀!我剛從皇上那兒蒙了點兒好東西,沒還捂熱呢,回家就得花冤枉錢!真不讓我有個喘氣兒的時候。」說完起身。

  張嫂又對著爹說:「那個老糊塗謝御史來了,在門口正生氣呢!問姑爺怎麼不出去接他。我說姑爺在睡覺。他又說姑爺不孝,我數落了他幾句,他急了,大喊大叫,要董夫人把我趕出府去,董夫人說要姑爺做主,他叫姑爺立刻去見他。董夫人就把他一個人撂在那裡了。」我很想知道她數落了那個謝御史什麼。

  爹嘆息道:「我去迎他吧!」說完,與錢眼和張嫂出了門。

  張神醫說道:「我回董府了,這裡亂哄哄的,人太多!」李伯笑著說:「我陪你回去。」張神醫似乎含笑,問:「你不需要在這裡守著?」

  我笑著說:「不用,這周圍人很多。林趙兩家的人也在附近。多謝張神醫和李伯了!」我深躬了身。

  張神醫看著我,嘆了口氣說:「你看你哭得鼻青臉腫的樣子,他看著怎麼好受?你晚上怎麼見人?還不快去休息!」我應聲說是,送張神醫和李伯出去了。

  屋裡就剩了哥哥,哥哥仔細看我,問道:「妹妹可好?」

  我點頭說:「是後怕審言才哭的,我很好。」

  哥哥出口氣道:「終於過去了。審言累著了。」

  我點頭說:「我知道,他在車上就睡著了。」

  哥哥說:「睡覺對養蓄真氣最有用。我已經為他扎過了三十六要穴,讓他再睡兩個時辰,我來起針送藥,今夜的宴席,他就有精力應付。」

  我說道:「多謝哥哥了。剛才,張神醫說了你的好話。」

  哥哥兩眼大瞪,「師叔說了什麼?」

  我笑,說道:「她說你師傅說你是會成大家之人。」

  哥哥不好意思地說:「我臨離開,師傅這麼對我說過。我不知道他為何這麼講,我的師兄弟們都比我學得好……」

  我笑著說:「你的師傅不會錯的,你的師叔也同意,所以才總罵你,說怕你驕傲。」

  哥哥皺眉道:「我哪裡有什麼可驕傲的地方?就是個師叔說的笨蛋。審言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真的恢復,我想著就慚愧。」

  我嘆氣道:「那也不是哥哥你的問題呀。剛才張神醫說,如果不是你這麼長時間用補藥給審言強身,還有錢眼那麼護著,審言今天就不能……」我說不出口。

  哥哥忙說:「妹妹,現在好了。」他看了看天色,說道:「我回家看看,兩個時辰後再來。審言脖子上有針,別碰著。」

  我點頭,送走了哥哥。想起審言臉上的灰塵,就讓僕人兩個時辰後備好熱水和炭火,審言好洗浴。

  回到屋中,我坐在床沿,審言已經脫了外面的朝服,只一身家穿的棉服,被子蓋到了腋下,側身微蜷著身子睡著,像平時在我懷中一樣。我看著他,感到傷感心酸又睏倦不堪,默默地流了些眼淚,懶懶地摘了頭上的釵鐶,脫了外衣,躺在審言身邊,手剛搭在他的身上就覺得一片漆黑,沒有了意識。

  哥哥在門外說:「妹妹,我能進來嗎?」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埋怨哥哥,怎麼剛走就回來?我才睡著。微睜眼,只見滿屋漆黑,一下子醒了,知道已經是夜裡。嘴裡說著讓哥哥等等,摸著黑點了燈。哥哥提著藥罐進來,說道:「宴席準備得差不多了。」我這才聽著外面嗡嗡的人聲和隱約的管樂之聲,迷糊著問:「還有音樂?」

  哥哥似乎笑了一下,說道:「大家都知道審言不娛歌妓,那些都是男子。」說完咳了一聲。

  我順口說道:「那我倒該去看看。」

  哥哥到了審言身邊,低聲說:「我要起針了,你敢再說一遍嗎?」說完拔了針,轉身去桌子前放藥罐,我看著審言慢慢地睜開眼睛,忙問:「審言,還覺得累嗎?」哥哥在那邊說:「妹妹,這好像跟你剛才那句不一樣。」

  審言看著我,眼睛在黑暗裡映著一點燭光,輕聲問:「你剛才說什麼了?」

  我不眨眼地說:「說你多睡點好。」

  哥哥笑著端著碗藥過來,我接了藥,哥哥扶起審言,給審言號脈,然後長長出氣,說:「審言,你睡一覺,真是好多了。你們府裡已經來了好多人,錢眼在接待,爹和謝御史他們也在與老友相談。爹說等你起身了就開宴。」

  審言低聲說:「玉清,多謝。請告訴爹,我就去。」

  我說:「不,告訴爹還有半個多時辰,我要幫他洗浴,不然宴後會太晚了。」

  哥哥起身說:「好,我去對爹說。審言,今夜只能應酬一兩個時辰。明日如果上朝,一定要早退。」

  審言點頭,哥哥留下了擦外傷的一盒藥,告訴我洗浴後給審言擦在破傷之處。臨出門看著我說:「妹妹,不去看看那些彈唱的藝人?」

  我雙手給審言遞上藥碗,說道:「不看,沒興趣。」哥哥輕聲笑,開門走了。

  審言仰頭喝了藥,我放了藥碗,雙手用被子裹著他的腰摟住他,問道:「還冷不冷?」

  他答道:「不冷了。」說完伸手抱住我。我們在只有一點燭光的黑暗的屋中擁抱著,外面的人聲樂聲,近切又遙遠。他的頭倚在我的鬢邊。過了一會兒,他的唇一路親過來,吻到了我的唇上。親吻中,我能嘗出他剛剛喝的藥的殘餘的苦味。幸福的感覺,不再是以往的那種激烈奔湧,而是如鏡湖般平靜,可又滲透了我身心的每一處。

  好久後,我們分開,審言仔細端詳我,在昏暗的燭光下,他晶亮的眼神和俊秀的面容像一幀筆觸細膩的古典畫像。我自覺哭過睡過後,腫頭腫臉,又才起床,肯定是發亂衣皺的樣子,有點兒不好意思,就要低頭。審言悄聲說:「娘子還怨我?」

  我忙抬頭道:「審言,我幹嗎怨你?」

  審言低眉:「我讓你哭了……」

  我笑,又抱著他說:「審言,還惦記著不放。本來是我不對,可我都不怨自己,你還怨自己幹什麼?」想到他一直不告訴我他在朝中的處境,我嘆了口氣,撫摸著他的後背說:「審言,你該告訴我些事情,夫妻之間,要互通信息。」

  審言低聲說:「不該你知道的你別管。」語氣堅定,不容爭辯。

  我對他講道理:「你不告訴我,我就變得越來越傻了。不懂事,沒有眼力價兒。會再像今天這樣幹錯事,惹你生氣的。」

  審言立刻說:「我沒有生你的氣,是我那時太累了。」

  我笑著說:「生氣也沒事,我會把你哄好的。」

  他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輕聲說:「我昏迷時,聽見你哭,曾想,我如果活下來,絕不會讓你哭,可是,我沒有做到……」

  我心裡一酸,緊抱著他說:「審言,我又要哭了!這是不一樣的哭呀。那時我哭是怕見不到你了,現在,是心疼你……」哽嚥住,竟說不下去,審言忙說道:「娘子,別哭!我哪裡都不疼,娘子別難過……」可我還是忍不住掉了淚,審言摟著我,搖了又搖,哄了又哄,再三說他哪兒都沒傷著,我才停了淚。

  這麼笑笑哭哭鬧了一通,我們去洗浴時,我的眼睛已經腫成快睜不開了,頭也昏昏沉沉的。

  在浴室,我脫了外裝,只餘內衣,給審言洗頭洗澡。看見他的雙腕的樣子,我又難過。他洗完了澡,我給他往手腕上輕輕抹藥,又要哭。反正動不動就眼淚盈眶,也不是真的悲傷無比,但就是脆弱得像林黛玉。

  審言洗完後,我讓他在臥室等著,我匆忙地洗浴了回屋一看,他已經自己梳了頭,坐在床頭。我蹙眉,說道:「你怎麼不等我……」當時眼睛發潮,審言一抬手把頭髮拆散了,輕聲說:「誰說不等了?娘子冤枉人。」

  我轉哭為笑,給他仔細梳了頭,在他的厚棉衣外罩了件顏色深沉的外衣。輪到我梳頭時,審言一直在一邊,凝神看著我,最後給我遞上了一支碧玉簪。他給我選了件典雅但不張揚的深綠色禮裝。我為他披上了外面的斗篷,他拉著我出了門。

  因是半公務的宴席,來的都是有頭臉的官宦,女眷單開在一廳。審言送我到門前,低聲說:「我一個時辰左右就會告退,那時來接娘子。如果娘子不舒服,提前退席,一定讓人去找我。」我點頭,也不管門邊站著人,抱著他親了好幾下,才暈暈乎乎地進了門。

  進了門,見主席之上,杏花和麗娘之間空著位子,就往那邊走去。沿席的女子們都紛紛離座行禮,我也按禮節一一還禮。即使我因為哭泣而有些視線模糊,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人們對我不加掩飾的憎恨、鄙夷、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我本該使出我的公關伎倆,為自己建立點良好的印象,但我開始覺得頭疼,想拿頭撞牆,所以只能勉強支撐個面帶微笑,對所有問候都點頭稱謝而已的狀態。

  我到了座位上,與周圍的人又謙讓了一番才坐下。杏花在我旁邊一個勁兒看我,麗娘皺眉道:「怎麼哭成了這樣?不是和姑爺吵架吧?」

  我搖頭嘆氣道:「麗娘,我肯定是瘋了,動不動就哭哭啼啼。」

  杏花說道:「小姐那次在路上,受驚嚇後就曾有過失常之舉。」

  我領悟道:「哦!看來我是被嚇著了吧!可我沒覺得害怕呀。」

  麗娘笑著說:「你做得不錯。早上我看你,還真的有個當家夫人的穩重樣子了。」

  杏花也低聲說:「蓮蕊回來對我講,王准說你榮辱不驚……」

  我打斷道:「他可別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不驚呢,審言沒讓我給他梳頭,我都差點哭鬧起來。」麗娘和杏花都輕輕笑了。

  後面的那個時辰,我過得那叫痛苦!頭痛眼睛痛渾身痛!體會了什麼是如坐針氈。面對著滿桌子的食品,沒有想吃的東西。努力喝了口湯,還差點吐了。一個勁兒後悔我怎麼沒叫哥哥給我看看,我肯定是感冒了。

  外面人聲鼎沸,鼓樂聯奏。杏花說裡外擺了有三十多桌酒宴。因滿城都在歡慶,什麼雞鴨肉食早賣光了,魚都是從結了冰的河裡現釣起來的。錢眼到外面,動用了他平時的關係,加上用了好多銀子,才弄得大概像個樣子。麗娘低聲告訴我,爹讓人以審言的名義進宮索要美酒,說是為了慶賀,宮中送來了一車御酒,每桌分得一瓶,大家都對酒行禮謝恩後才能入坐。我知道爹這樣是為了讓皇上知道審言擺了宴。審言是不會動這樣的心思的。

  席間言言由蓮蕊帶著進來,跑到我身邊,笑著說:「娘,我去睡覺了!爹拉著我見了好多叔叔伯伯,他們都要給我禮物。」

  我馬上問:「言言怎麼回答的?」

  言言小大人地端了腔調,「多謝,但言言年幼,不能受禮。」

  我微笑,「真是好孩子!快去睡吧。」

  言言伸手道:「娘抱!」我張臂抱了他到膝上,親了他一下,才放他下來,蓮蕊來拉著言言的手,言言扭頭一個勁兒向我揮手,出了門。

  這時我才注意到所有的女子都在注目著這一幕,我笑著說:「我兒子。」她們立刻都低了頭。不久後,竊竊私議,滿堂而起。

  在我身邊的麗娘低聲說:「潔兒,你未婚有子,這話是免不了了。」

  我嘆息,「還是少女懷孕呢!」我們低聲笑。

  正當我頭痛得眼睛都冒星星的時候,一個丫鬟上前說道:「大人感覺不適,提前退席,由錢大人主宴。大人請夫人去後堂。」

  我心中大喜,忙起身向眾人告辭,公開託付了杏花照顧大家。走出門,見審言就等在門邊,我藉著屋中的燈火看他的臉色,還不是那麼疲憊,他盯著我說:「我沒事,你累了吧?」

  我打了個哈欠,說道:「我真的累了,頭痛得很……」

  他少有地伸手攙了我的胳膊,扶著我往臥室走。我閉著眼睛靠著他走,也沒說話。

  到了屋裡,我換了衣服,見審言已經自己解去了外衣。我讓僕人們上水,我給審言按慣例擦洗臉和手,端了用具讓他漱口。他罕見地合作。平時都是任著我給他擦,這次還抬抬手,仰了下臉。他坐在床邊,我蹲下給他放熱水盆燙腳,起身時一陣頭暈,忙坐在了他的身邊。

  審言摟著我的腰,低聲問:「怎麼了?」

  我揉了下眼睛,說:「困了,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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