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到奇斯城,修身上的傷讓所有人嚇了好一大跳,尤其是蕭恩,一張臉都黑了,覺得真不該相信自己少爺的承諾,要他不用擔心,卻帶著重傷回來。
「那是什麼表情,霍克傷得比我還重。」修當然看到家臣那張黑臉,因此盡量放松口氣這麼說。
「霍克是霍克,您是您,而且這種事情不是傷得比較輕就可以放任,下次您還是盡量別自己出手,屬下依然是那一句話,您手中多的是手下可以吩咐。」霍克受重傷,跟修受重傷,在蕭恩的腦袋裡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因此修的話一點都沒有安慰到他。
「下次我會注意。」
不過如果對手是霍克,他還是會親自出手,後面的這幾句話他藏在心裡,倒是沒有說出來。
蕭恩了解自己身為下屬,沒有辦法干涉主上的決定,只能嘆一口氣,先讓光系魔法師治療好修身上的傷口,確認沒有其他大礙之後,才真正詢問起這一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修說話的方式跟亞南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用非常簡短的方式告訴蕭恩,到了飛齊軍營後夜發現霍克,然後雙方打了起來,在勢均力敵、霍克略處下風的情況下,可惜敵人來了援手,更可惜霍克身上竟然還有一張瞬移卷軸,讓他錯失了殺死霍克的機會。
至於兩人對戰中的驚險,修完全沒有提到。
「霍克傷得很重嗎?」
「這一次絕對沒有辦法那樣迅速回復,我那一劍劃得很深。」
「有沒有可能他一個瞬移距離太遠,等不到救援就死了?」蕭恩用非常冷淡的表情說著幸災樂禍的話,這讓他原本就過於削瘦有點不太好相處模樣的臉顯得更加陰沉。
「這個假設非常好,不過我想可能性依然不大。」從霍克都已受重傷的前提之下速度還能比自己快,修就覺得霍克真的是一個相當可怕的存在,彷佛打不死的怪物一樣,所以就算他把霍克傷得很重,霍克在他判斷中死亡的機率依然趨近於零。
「真是一個可怕的敵手。」
蕭恩真的很難想像連續重傷兩次,而且都是那麼嚴重的狀況下,竟然有人可以做到像霍克這樣的程度,換成自己,第一次沒死是好運,第二次絕對不可能有辦法活。
「蘭他們不是都喜歡說他是老妖怪、怪物嗎?」事實也不遠了。
蕭恩的黑臉總算因為這句話而好了一些,一邊的侍衛將新的衣服遞上,修也不忌諱有人在。之前佣兵團的習慣他並沒有改多少,都是男人,在彼此面前換衣服沒有什麼好介意的。
等修換上干淨的衣服,蕭恩想問他如果霍克沒死的話,他們應不應該派人去尋找,畢竟有可能在霍克的近衛發現自己主子前先被他們給找到,重傷下的霍克,很多人都有機會殺死。
只是蕭恩還沒有開口,門口馬上傳來有人敲門的聲音。
「進來。」
修望向門口,進來的人是雷瑟,看得出來身上跟剛剛的修比起來,並沒有好到哪裡去。雷瑟身上的傷口已經治療完畢,只是衣服還沒換下,所有人可以從衣服缺口猜測之前雷瑟曾經受到什麼樣的攻擊。
「不順利?」雷瑟不用開口,修已經大概猜到結果,他很少有機會可以看見龍騎兵這麼狼狽。
「敵人有了能夠攻擊龍族的武器,數量並不多,但是的確會造成頗大的傷害,連同我在內,所有龍騎兵跟龍都是掛彩回來,有兩個人的傷勢很嚴重,現在還在治療,龍族在拔除傷口上的武器之後,有漸漸自行恢復的跡像,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一些些。」D_A
「有人傷亡嗎?」
「所幸沒有。」能成為龍騎兵的人,都是在軍隊裡千挑萬選的,這一次的出戰結果固然意外,但是還不足以給龍騎兵帶來致命的打擊。「只是龍族方面,那些武器造成的傷口這一路上讓龍族大量失血,雖然龍族本身能自行修復身體,可是已經傷了元氣,可能在短時間裡不適合出戰。」
雷瑟據實以報,對這一次的不順利,他心裡有著嚴重的自責,看見自己的龍伙伴受傷,心情感覺很不好,回來的時候他看見傑瑞特很焦躁的在營賬外頭走來走去,身上的衣服比他更為破爛,可以想見他曾經遭到多激烈的攻擊。
「那行動算是失敗了?」修沒有這麼說,蕭恩倒是先問出口。
「當然不,以龍族跟龍騎兵的驕傲,怎麼可能讓敵人打了就跑?原本出去執行的任務,我們還是有完成,攻擊我們的隊伍,全部被我們殺傷過半,飛齊士兵在所有人的努力下,陣亡了超過千名。」
這相當於是龍騎兵以一擋百,絕大多數的飛齊士兵可說是在龍族的盛怒下,連屍體都一起化成灰燼。
「這算是成功?還是算失敗?」
蕭恩輕聲低喃,接著看向修。
「沒有成功,也沒有失敗。」修冷冷的回答他的問題。「我們猜到了霍克的計劃沒錯,霍克也猜到了我們的計劃,在這一方面雙方平手;我重傷了他們的主將,霍克同樣重傷我,在這一次的對決之中,靠的已經不是計謀,而是硬碰硬的一場硬仗,我們成功的讓敵人的勢力減弱,在不犧牲任何龍騎兵生命的情況下,但是對方同樣成功的阻止了龍騎兵的攻勢,並且讓龍騎兵暫時沒有力量再上戰場,這是一個雙輸也算雙贏的結果。」
一開始他就預料到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因此出戰前不像龍騎兵那樣興奮,現在得到的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並不意外。
雷瑟點點頭,雖然他並不服氣,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他們的確創造了一個雙輸雙贏的局面。
雷瑟看了修一眼,他臉上似乎沒有震怒的表情,反而是相當的平靜,他以為大家信誓旦旦的離開,讓大家以為他們會帶來一個好成績,結果卻是如此時,修會因此憤怒,畢竟他們算誇口說了大話,可是並沒有。
「以為我會對你們破口大罵?」
修一看,就知道雷瑟在想什麼。
雷瑟點點頭。「我們太過於驕傲,犯了跟龍族一樣的毛病。」還以為天底下真的就沒有人拿自己有辦法。
「既然你們已經得到教訓,也懂得自省,我想不需要我多說。我剛剛就說過,我並不意外,你們這兩年的確是因為發展得太過順利,變得驕傲了一些,但我又何嘗不是?」
他們都年輕,都因此想要一步登天,就算心裡知道這樣不對,可是依然忍不住這樣期望,就算是他,他也承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只是他很快就將這樣的念頭給按壓在心裡深處,絕不輕易讓它冒出頭而已。
「你們知道自己哪裡錯了?」蕭恩的個性比較一板一眼,他希望雷瑟可以給他一個確實的答案。
「驕傲、太過輕敵,忘了這世界上並沒有誰是真正的最強大,永遠都有可能有人爬過你身邊,龍族並非真的沒有辦法對抗,如果真是如此,大人早讓我們十幾個龍騎兵直接橫掃整個大陸,而不是現在在這裡,小心翼翼守住我們辛苦得來的領地。」
「大家真的是太輕敵了,霍克是什麼樣的人物,他能夠成為四大戰將,絕對不是沒有原因,如果四大戰將那麼好當,這四個人的名字就不會一直高高立在上位不墜。」
蕭恩習慣在事情過後要自己的部下檢討,通常這樣做很有用,雖然會傷害他們一點自尊心、一點自信心,可是總比讓他們因為太過驕傲自信最後大意戰死在沙場要來得好。
「知道了!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一句話,是房門外的傑瑞特說的,他因為雷瑟遲遲沒有回來,怕他一個人承擔這些責任,因此在確定龍顏沒有生命危險之後,立刻趕過來,接著就是在門外聽見蕭恩的這一番訓話。
蕭恩的話,再一次敲動他心裡的警鐘,龍顏受傷的畫面不斷在腦中重復上演,他無法忘記後來雖然龍顏重創了底下的士兵,可是原本漂亮的龍鱗卻沾滿了自身跟敵人鮮血的模樣……
龍顏在這一次的作戰裡傷得很重,龍族不適合用魔法治療,因此只能等待傷口慢慢痊愈,雖然龍顏是個強大的龍族,但本身卻是個女孩子,讓一個女孩子傷得比自己嚴重,心裡的愧疚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蕭恩大人說的沒錯,霍克能夠成為四大戰將,絕對不是沒有原因,如果四大戰將那麼好當,這四個人的名字就不會一直高高立在上位不曾墜下。
「知道就好,你們下去吧!」
修開口,然後閉上雙眼,雖然看不出疲累,可是蕭恩覺得他或許應該要多多休息一下。D_A
「還有什麼事情需要交代嗎?」
修搖搖頭。「你們先離開,我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策劃接下來的行動。霍克現在雖然處於重傷的狀態,但是我想一旦他的近衛找到他,下一個對付我們的戰略又會馬上開始,我必須在他新的戰略出現前,仔細推想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對付霍克,就要有不能夠一時一刻放松的覺悟,他幾乎是敢打賭,霍克肯定已經有了新的計謀,而且不管自己的傷勢如何,他都會用最快的速度開始執行。
雙輸雙贏的局面是嗎?
他會努力打破這個僵持的局面。
泰勒迦納境內
除了一開始的路程有點小危機之外,這一次逃亡的期間不像過去那樣有太多的阻礙,我們可以說是很順利地就到達目的地,靠近泰坦南邊的山區,在經過了一段時間後又回到原地,想到當初的那些戰鬥,有一種令人不勝欷噓的感慨。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的半獸人也已經到達,為了防止獸人的注意,裡昂先到祭壇那裡去確認狀況。獸人並沒有重新在那裡設置守衛,看來就像我們得到的消息一樣,在我們幾乎滅殺泰坦所有的獸人後,獸人剩下的獅頭獸人跟虎頭獸人數量大減,因此沒有多余的人力可以守衛這一個對獸人來說僅是古代遺跡的地方。
對於這個結果,大家都非常高興,裡昂讓一些半獸人留在原地等待其他人的消息,然後先帶著到達目的地的人馬悄悄往祭壇前進。在獸人沒有注意到的狀況下,裡昂利用鑰匙,將這些半獸人慢慢地送到幕特,全部大概花了三天的時間,大多數的半獸人都已經成功傳送離開,為了避免有誰來不及離開,裡昂將鑰匙交給亞南,讓他在這裡多等待幾天的時間,確認沒有半獸人前來之後再離開。
我們不用擔心亞南的安危,就算他沒有等到半獸人,被獸人發現了,只要有鑰匙,他就可以在第一時間回到幕特,而且如果他願意,就算每天都回幕特吃飯也沒問題,前提是……只要傳送陣的能量不突然消失的話。
我們都不曉得傳送陣的能量什麼時候會消失,所以才小心的使用,減少次數不讓傳送陣真的變成一個古跡。
裡昂將鑰匙交給亞南後,帶著我一起進入傳送門,每一次從傳送門穿越,感覺都非常神奇,只是一下子進入冰天雪地的「快感」,其實不是那麼舒服。
傳送陣的這一頭,大群的半獸人聚集在這裡等待,看見裡昂出現,個個眼睛綻放光芒,滿滿地感謝,讓我跟裡昂感覺既是溫暖又是沉重。
他們大概從來沒想過可以這麼容易就離開泰勒迦納,在離開自己部落的時候,他們都已經做好心理准備,很可能必須參與大戰,甚至因此滅族,所以多多少少,心裡都帶了點犧牲的悲壯情緒在,結果裡昂卻是如此順利的把他們給帶離泰勒迦納。
半獸人的知識水平不高,他們不知道傳送門是久遠古文明的事物,還以為是裡昂想辦法完成的,所以眼中除了感謝之外,還有濃濃的佩服,只差沒原地跪拜下去而已。
「他們在等待您說一些什麼。」
絡卡在我們身邊輕輕的說。
我愣了一下後,稍微往後退一步,將裡昂給拱了出去。這場面應該是屬於裡昂的,他才是努力策劃這一切的人,所有的感謝應該是屬於他的。
只是我也才退後一步而已,裡昂馬上抓住我的手,拉著我往最高點走去,然後站定。
裡昂緊緊握著我的手,我看著他,金綠的雙眼閃爍著光芒,我曉得他心裡很高興,不單是因為計劃的順利而已,也因為沒有更多的生命因此犧牲。
「我想現在站在這裡,大家一定都很高興是吧?」
裡昂用很輕松的口氣說著,底下也因此感到歡快,馬上就有人大聲的回答出肯定句,接著有人因此笑出了聲。
裡昂等待大家笑完又接著說:「或許現在對有些人來說已經結束,因為他們向往的是平靜無波的生活,接下來他們不打算參加任何的戰役,只想平靜地好好過生活,這一點我懂,因為這也是我當初的想法,我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喜歡平淡過生活的人。」
底下鴉雀無聲,我看到有人不自覺的點了點頭,我想那些人就如同裡昂說的一樣,他們之所以想要逃脫泰勒迦納,為的就是一個平靜的生活。
「很多過去受到壓迫的人,心裡的願望都是如此。因為已經累了,每天為了擔心自己會不會餓死,擔心會不會突然從哪裡出現獸人來抓自己當奴隸,擔心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和自己一樣過這樣的生活一輩子,每天都有如此多的擔心,怎麼能夠不累?所以會想要擁有一個平靜、安全不用擔心的生活,我可以理解,當年我母親就曾經這樣對我說過。」
「只是隨著我的年紀增長,親眼看著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每個人慢慢、慢慢的在失去希望時,我突然明白,平靜的生活固然安逸,但是卻沒辦法讓自己的心真正的安心……我相信,其實不用等一段時間,現在你們肯定已經有人有相同的感覺,現在你們一定也在心裡想:為什麼?我們不是已經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這裡不是已經沒有人能威脅我們的安全?但為什麼心裡還是會有不安?」D_A
裡昂說話的方式,是用自己的情感在發聲,連他身邊的我,都因此忍不住專注的聽著,當裡昂問著為什麼的時候,我心裡甚至有個聲音跟著他一起問,為什麼?
在這個地方,裡昂微微的停頓,讓所有人的心自己去想答案,去問問自己為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裡昂才接著說。「因為我們都知道,就算我們跑得再遠、再偏僻,能威脅我們安全的人依舊在,過去曾壓迫我們的制度依舊在,如果我所處的地方,有一天淪為戰火之地,現在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將會隨著一起消失;我們眼中看見的平靜,都只是暫時的,所以我們心裡會不安,會怕有一天,如果敵人再一次來襲,我該怎麼辦?我背後最重要的家人、情人、朋友該怎麼辦?」
說到這裡,裡昂緊緊的握著我的手,甚至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想保護他,我想讓他感覺到安定,感覺到快樂,感覺到幸福。」話是對著所有人說的,但是我的心裡卻因為如此而又熱又漲。
「這是我後來堅定自己信念,朝著目標往前走不回頭的原因,因為我知道,我的背後有我想要守護的人,如果沒有將眼前的敵人鏟除,危險始終存在。」
我反握著裡昂的手,隨著他的視線看著底下的半獸人,原本剛剛還因為終於來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而稍微懈怠的心,隨著裡昂從心裡說出的一番話,漸漸地又燃燒起來。
人群並不是真的那樣好煽動,只要你說出來的話能貼合他們的心,自己也必須付出感情。
「我不要求你們一定要跟著我繼續戰鬥下去,幕特是一個平靜的地方,想要重新好好過生活的人,可以從這裡開始,但是我馬上就要離開,外面的世界依舊你爭我奪,依然有很多人想要建立一個真正自由的家園,我想要親手去完成這一切,親眼看著敵人在我眼前消失,我才能安心帶著我想要保護一輩子的人去建設自己的家。」
裡昂又回過頭來看著我,我用無聲的嘴形對他說。
我們一起……
一直一直一起……
裡昂笑了起來,隨著他這一笑,底下有半獸人先大聲呼喊出聲。「我也一起去戰鬥!」
接著馬上有人跟上。「是的!我也一起,我一樣有我想要守護的人!」
「沒錯!我們不會龜縮在這裡!我們要的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平等!」
「我們半獸人不會永遠都是誰的奴隸!」這一句說得特別響,當這一句話出口時,過去親人被搶去當奴隸,甚至死在獸人手中的畫面似乎同時在他們的腦海浮現,一雙雙的眼睛紅了起來。
「我們不會永遠是誰的奴隸!」有人跟著一起大喊,接著一聲迭過一聲,一瞬間整個山間充滿了這一句話形成的浪潮。
聲音有時候也會給人帶來無限的感動,我的眼睛跟著這些半獸人一起紅了起來,只是太容易哭泣實在不是我想要的,我拚命忍住,然後故意開了一個玩笑。
「你想等一下會不會又來一個雪崩?」
裡昂笑了起來,想起當年我們剛到幕特,就引發了一場雪崩。「不會,附近軍營的雪我們都仔細清掃過並且整理過了。」
這我也知道,只是開個玩笑,看著底下依然興奮的半獸人,我將自己的身體往裡昂的身上偎過去。
「現在呢?我們接下來要做些什麼?」
裡昂抱著我,看著半獸人,然後將視線移到山的那一邊。
「接著,從倫特靠近幕特的這一邊山區翻過去……」
他的眼睛釋放出耀眼的光彩,璀璨奪目得讓我心口不斷加速跳躍。D_A
「我們直接攻打月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