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從中山路到這裡,開車需要半小時。在這半小時裡,陸知書無數次想衝出去直接找對方,可是又怕彼此錯過,只好蹲在原地,焦灼地走來走去。
外頭陽光很好,屋子裡卻慘黑一片,狼狼藉藉,堆滿酒瓶與煙頭,他也無心收拾,臉上的鬍渣也許久未刮,看起來頹廢而倦怠。
這真奇怪,從前他是那麼乾淨的年輕人,任何時候總讓自己看起來最好,不容人窺探。可是現在他卻為一個人變成這樣。
這不符合他的作風。他是個混蛋,自小便喜歡作惡,作惡才是他的本性。愛一個人,為一個人變得憔悴魂不守舍,那是吃飽了才會撐出來的怪念頭。
等的過程實在難熬,心跳的也異常厲害,他緊張地抓起桌子上放著的酒水,往嘴裡灌幾口,想要緩解一下這快要窒息的感覺。灌著灌著,頭就有些暈眩,覺得有些撐不住。
撐不住了,就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豎起小鹿耳朵,仔細聆聽著樓道裡的動靜。
忽然,樓道裡似乎傳來一道清脆的叮咚聲。
那是電梯開了的聲音。
然後就是闊別多日的熟悉的腳步聲,一點一點朝門這邊靠近。越來越近,他緊張地噌一聲站起來,朝門口撲去,還未來得及親手打開房門,甚至連一聲「陳澤」都還卡在喉間,沒叫出聲來,門便“噹!"一聲被從外面踹開。
額頭被撞到,巨痛,整個人被狠狠地撞翻在了地上。
頭,於是更加眩暈了。
陸知書躺在地上,花了好一會兒才定住神,睜開眼,眼皮像貓一樣微搭著,然後看見了一雙製作非常精良的長皮靴。
第一印象就是,這麼熱的天,他居然還穿長皮靴,雖然好看,但會熱壞的吧?果然沒有自己在身邊,寶貝就不會照顧自己。
心裡有些美滋滋的,又有些難過,他努力把頭抬起來,也不知是門後的陽光,還是來人那黑的過分的大衣,讓他一時間有些眼花。就像隔世一般,美人站在門口,用一雙秀麗的鳳眼藐視著他,黑髮雪膚,貝齒朱唇,容顏如玉。
隔了這麼久,大半年的歲月,這人依舊沒有變,依舊美的驚心動魄。
只是,臉色似乎不太好,身材,也略有發福之意。尤其那肚子,似乎……呃,變大很多?
美人抬起腳,將靴子放到他的頭頂上,然後狠狠踩下,狠狠道:「好久不見啊,小賤人。」
陸知書不吭聲,一雙眼死死地盯著他,飢渴而貪婪的。生怕一眨眼,對方就又消失掉。
陳澤的鞋踩在他頭上,狠狠地又碾了幾腳,陸知書卻像一點知覺都沒有似地,依舊死死地盯著他。
陳澤得不到回應,便覺有些無趣,挪開腳,想要蹲下來揍他,可是肚子太大,試了好幾次都沒蹲下來,只好換了個姿勢,半彎著腰,一把揪住陸某人的頭髮,像個暴徒般,一把將對方抓起來,狠狠地摔到了沙發上去。
許是撞到了哪裡,有些痛楚,陸知書終於從再見的驚愕中緩過神來,神色慢慢的平靜下來。
只是他依然沒有開口,平靜到可怕的地步。
陳澤挺著大肚子走到他跟前,察覺到他盯著自己腹部的探究的目光,於是惱火更大,抬手就劈裏啪啦給了他幾個耳光,惡狠狠道:「你他媽的看什麼看!沒看過這麼大的肚子是嗎!」
陸知書平靜地擦了擦嘴角的血絲,繼續盯著他看,執著而倔強的。
陳澤於是火更大了,嘴唇都氣的發顫,渾身都在抖。
就是這個人,毀了他一輩子,打亂了他平靜的生活,還始亂終棄細心亂叫劈腿的花心混蛋!
什麼海誓山盟什麼白頭到老,童話裡都他媽的是騙人的。台灣有首歌叫什麼童話的,早就他媽的唱出真諦了!
「你他媽的還看?你以為老子肚子這麼大是誰害的?你他媽的還有臉看?」
惱羞成怒的聲音,還和從前一樣可愛。
「你是不是想嘲笑老子?」
「你是不是覺得老子肚子大了,人又老了,在心裡已經笑開花了吧?」
陸知書抿了抿唇,依舊沒吭聲。
陳澤不知道,他這動作是已經壓抑到了極致的表現。
聒噪的吼聲,在說什麼,他其實已經都聽不見了,那麼多的思念,焦躁,擔心,後悔,怨恨,聚集在一起,在這一刻,全部化為慾望,瀕臨崩潰的邊緣。
他已經在拚命壓抑著了。
不能衝動,必須忍,不能衝動,不能把對方再次嚇走。必須忍,可是身體完全不受控制,有種強烈的衝動在身體裡瘋狂竄動,五臟六腑血液經脈,瘋狂的衝擊著他的忍耐力。
好像,就連聽到對方發怒的聲音,他都能夠高潮了。
已經,快不行了。
陳澤完全沒有發現,他沉溺於懷孕與背叛的悲憤中,吼完了那些話之後,又深覺多餘。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便直接開門見山,從包裡取出他老子的那把槍,抵在了對方的腦門上。
「知道我今天來是幹什麼的嗎?」
陸知書還是不吭聲,抬眼定定地看著他。
陳澤冷冷一笑:「我要幹掉你。」
陸知書眨了眨眼睛。
陳澤受不了他的沉默,一個耳光又扇了過去,惱羞成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看不起老子嗎?你以為老子不敢斃了你嗎!」
陸知書沉默了十幾秒,終於有了動靜。
他抬起手,握住陳澤扣著扳機的手,將槍支往自己額頭上貼的更緊,一字一句道:「打這裡,對準了。最好一槍斃命。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就給我一個讓我可以不馬上就操你的理由。」
陳澤愣了一下,旋即像受了極大侮辱似地,抖著手喃喃:「好,好,你看看老子敢不敢打你,你看著……我就親手送你下去。」
說罷,一個衝動,扣動了扳機。
biu──
咦?
聲音,怎麼好像不太對?
咦?
怎麼會有水從槍口裡冒出來?
0 0?腫麼回事?
陳澤不相信,又扣動了一下扳機。
biu──
一條細長的,清澈的水柱,從槍口噴出來,噴了陸知書一臉。
陳澤望著從手槍,目瞪口呆。
水、水槍?
***
陳家那邊,陳母坐在房間裡,一邊翻著《姓名大全》,給未來的小外孫起名字,一邊輕輕地感慨了一句:唉,兒子啊,別怪媽心狠,給你換了把玩具水槍,只是你老子的那把槍實在是在十幾年前就已經被我丟掉了……不然媽天天這麼壓著你爸,老命遲早也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