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沒有結果的審問很快就結束了,顏忍被送回了牢房,之後有人給他灌了一點點水。
顏文凱是幾個小時之後到的,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的出現在了顏忍面前。牢房裡沒有鏡子,但顏忍曾在恍惚間從另外一個角度看過自己的模樣,只能用狼狽來形容,可顏文凱的模樣比他還不如,褶皺的襯衫不知道幾天沒換了,估計他這些天可能連澡都沒洗過,臉色暗淡,下巴青了一片,雙眼中佈滿了紅血絲。剛看見他那一刻顏忍甚至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在他的印象裡顏文凱一直都是風度翩翩,衣冠楚楚,何時見過他這麼憔悴的模樣?
和夢裡的他幾乎沒什麼差別,甚至連衣服都是一模一樣的,讓顏忍更加相信那個夢是真實的。
在見顏文凱之前顏忍心裡的怒火已經憋到了爆發的邊緣,可是此時卻全部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覺得他很可憐。他完全可以想像顏文凱抱著滿身是血的顏非時是何等的傷心,何等的絕望。
顏文凱靜靜的站在門口,隔著窗看著已經無力起身的顏忍,關押和提審的確是他默認的,不然沒人敢這麼做。但他卻沒有讓那些老傢伙對他用刑,他想他要是再晚回來幾天的話這孩子說不定會被他們弄死。如果這一切真是他做的話那親手殺了他也不為過,可若是冤枉的呢,這孩子的心裡得多恨我這個父親,父子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點感情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但顏文凱什麼也沒表現出來,眼神冰冷,表情冷峻。
父子倆對望良久,顏文凱先開了口,冷冷的說,「你跟我說實話,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顏忍緩了口氣,微微的搖了下頭。他已經沒力氣跟他解釋,其實也不用再跟他解釋,被提審的錄像顏文凱一定是看過了,那些回答他也肯定是知道的,現在就看他肯不肯相信自己了。
顏文凱沉默了許久沒有再說話,眼神直直的盯著他,彷彿想透過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心裡。
其實顏文凱是相信他幾個兒子的,尤其是顏忍,因為這個孩子跟他年輕的時候真是太像了,心思多性格隱忍但絕對不會做謀財害命的事。只是當時他正在氣頭上根本不可能顧慮那麼多,軟禁那幾個兒子一為保護二為排疑,但隨後的調查卻顯示顏忍似乎是同謀,那例行的審問和囚禁也就必不可少了。
顏文海的計劃雖然夠陰但也不是天衣無縫,要是換做其他兒子可能會讓顏文凱中計,但他偏偏就選中了顏忍,而且那天晚上顏忍還婉言拒絕了顏文凱為他安排的職位,顏文凱心裡很清楚這個孩子到底有多討厭上位掌權。
過了許久顏文凱輕聲道,「爸爸相信你!」
顏忍覺得很欣慰,這次顏文凱沒有再讓他失望。
「我現在只問你一件事。」
顏忍用眨眼來表示默許。
「離開顏家之前你是不是提醒過張暮,叫小非注意安全?」
「是!」
「你怎麼會知道小非要出事?」
現在顏文凱只是想不明白這一點,既然顏忍沒有參與那他又怎麼會知道顏非要出事?當時張暮對他說這件事的時候,顏文凱就起了疑。平時顏非是不喜歡帶保鏢的,顏文凱也順著他,派幾個人在暗中保護輕易不會露面。那幾日顏文凱把明裡暗裡的保衛都加強了,甚至有打算讓顏非暫時休學一個月,但顏非不同意非要去學校不可,結果真出了事。
都被顏忍說准了,如果不是知道內情,那還能有什麼合理的解釋?這個問題得不到答案,顏文凱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難道你知道什麼內幕。」
「我什麼也不知道!」
「那就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的解釋一點都不合理,說了你也不會信的。」顏忍說話的聲音很小,已經到了氣若游絲的地步,誰都看的出來他快到極限了。
顏文凱沖旁邊的手下示意一下,馬上有人為他開了牢門,「都出去,沒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是,先生!」
手下片刻工夫就退出了視線,顏文凱走進牢房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囚室裡沒有床,顏忍只能靠著牆角坐在水泥地上,太過虛弱的他連抬頭的力氣都快沒了。但眼神卻十分清澈,而且非常的真誠,他只想讓顏文凱相信自己沒有騙他。
「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就相信!」
顏忍早就料到顏文凱會問這個問題,他想過很多理由,但是都被他自己否定了,要是說他無意中看見顏文海和別人密謀從而懷疑有人要對顏非不利,這個答案的漏洞似乎太多。那兩個人只是在一起密談了幾句,具體說的什麼他也沒有聽清楚,換做是顏文凱他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懷疑自己的親兄弟。所以顏忍最後說出了一個比較匪夷所思的解釋,賭的就是那場夢!
「如果我說我夢見的,你會信嗎?」
這個解釋的確是太沒說服力了,顏文凱的臉色馬上沉了幾分。顏忍苦笑了一聲,別說他不信了,換成自己肯定也不信。連這都不信,那如果自己說那是自己曾親身經歷過的事他就更不可能相信了。
什麼叫好心沒好報,這就是,誰讓自己嘴欠來著!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人力不可改,如今洩露了天機不但沒有阻止意外發生反倒把自己扯進去了,真是禍從口出。
「你夢見什麼了?」
顏文凱的口氣是壓著火的,顏忍聽的出來,他閉上眼睛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出車禍時的場景,「我夢見顏非在學校門口出了車禍,保鏢當場就死了,顏非受了重傷,血流的到處都是,還夢見顏非病危,張暮叫人把你帶出病房,然後你坐走廊的地上哭,哭的很傷心很絕望......」
顏忍睜開眼,他發現顏文凱的表情也不再似剛才那般冰冷,眼神憂鬱了幾分,他想他應該是賭對了。
一切都讓顏忍說准了,雖然匪夷所思但顏文凱也不得不信了他的話。雖然事發當場事他有可能知道但他卻不可能知道醫院裡發生的那一幕。不是預先夢見的又有什麼能解釋。
顏文凱再回過頭的時候顏忍已經暈過去了,那段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到底暈了多久顏忍也不是很有概念,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客房,手上吊著點滴,床邊還圍了四五個傭人。
「你醒了?」
顏忍四處看了看,沒有看到顏文凱,也沒有看到熟悉的人,「我怎麼了?」
「您剛才暈過去了。」回他話的是個年輕的女傭人,顏家一直用的都是菲傭,這批傭人卻全是國人的面孔,顏忍一個都不認識。
「我父親呢?」
「先生剛出去,讓我們好好照顧你。」
顏忍安了心,這樣的安排就證明顏文凱已經不再懷疑他了。
家主一發話,顏忍的待遇馬上就上升了好幾個檔次,不但有傭人二十四小時貼身不離的照顧,甚至連飲食好像都是由營養師特意調配的。
但顏忍似乎沒福氣享受這種待遇,明明只是身體過虛的小病而已,其實也根本就算不上病,餓暈了多吃兩頓好的就能補回來的事兒。可到後來照顧他的人卻全部換成了醫生和護士,而且看那些醫生越來越嚴肅的表情似乎問題有點嚴重了。
短短幾天的工夫,這些人接連給他做了兩次全套的檢查,光是血就被抽了三次。
顏忍被他們搞的神經兮兮的,一度懷疑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要命的問題,「醫生,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病?」這個問題他問過已經不止一次了。
帶頭的醫生總是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對他說,「別擔心,只是正常的檢查而已。」只這一句就不再說了,可顏忍卻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有一次他走出臥室的時候正看見幾個醫生聚在一起拿著他的化驗單在討論著什麼,一見他出門馬上都停了口,然後那幾個人非常恭敬的把他請回了房間。
顏忍現在信不過這些人,在顏家他只信得過張暮,奇怪的是從他回來那天起就再沒看見過張暮的影子,不光是張暮,連他認識的那些菲傭和保鏢也一個都看不見了。他算是被醫生友好的軟禁在了顏家三樓,連二樓都沒下去過,衣食住行都是由這些醫生負責照顧也可以叫做監視。這讓顏忍非常非常的不安。
那日晚上顏忍躺下後不久就聽門外有響動,負責照顧他的護士起身為他掩了下被角確定他已經睡熟了才悄悄的退出了房間,關門時還回頭看了一眼。房間門一關上顏忍馬上睜開了眼,迅速起身走到了門口,聲音太小了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不過他覺得那個人應該是顏文凱。
他回自己的家用得著這麼鬼鬼祟祟的嗎,顏忍很奇怪。
「睡了嗎?」
「已經睡著了。」
「他身體怎麼樣了?」
護士剛要回話就被顏文凱止了聲,「小忍,你怎麼出來了?」
顏忍一身白色的睡衣,面色不太好,身體也消瘦了很多,滿臉不安的站在門口。他本來是想偷偷聽聽他們在說什麼,不過聽不見就只好把門開了個縫,沒想到顏文凱耳朵這麼尖馬上就發覺了,他也只好大方的開了門。
顏文凱急忙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到他身上,又緊了緊領口。一股熟悉的氣息瞬間籠罩了顏忍的全身,這種氣息曾讓他無比厭惡的同時又會覺得很安心。
「怎麼穿這麼點就出來了?不知道你的身體還沒好嗎?」
「我,我到底怎麼了?」一場感冒一個多月都沒好,即使中間被餓過幾天也不至於病這麼久吧?顏忍當然會覺得奇怪。何況這些醫生還老搞的神神秘秘的不跟他說實話,他曾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
顏文凱把他摟到自己懷裡還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髮,「別亂想,什麼事也沒有,就是有點虛而已,得好好養幾天。」
「真的嗎?」
「嗯,真的,爸爸沒騙你。」顏文凱把他送回床上,還細心的幫他蓋上被子,歎了口氣說,「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你病著。」
顏忍微微的搖了搖頭,「我沒怪你。」
「......睡吧。」顏文凱沒敢再看他的眼睛,顏忍想他應該是內疚了。其實他能理解他當時的心情,換做是自己也會那麼做的,對此顏忍沒有怪過他。當然也不得不說他的寬容很大一部分是來自那個男人。
顏文凱在這個房間呆了很久,直到顏忍真的睡熟了他才離開。醫生在二樓的書房門口等他,把手裡的化驗單拿給他看。
拿著那一摞厚厚的化驗單顏文凱沉默了許久,「真沒別的辦法嗎?」
「沒有!」
顏文凱閉上眼,狠下心沖醫生揮了下手,「明天送他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