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市風雲 第二十六章 慟哭的安寧小區

　晏紫甦拉著李佳玉往屋子里走去，李佳玉倒也沒什麼意見，畢竟外面成百上千只火焰鴉太過難纏了，能躲就躲，根本沒必要與它們戰成一團。

　進了屋子，晏紫甦趕緊把門鎖上，又去把窗簾拉下來，然後飛快地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抵到李佳玉手里，招呼著李佳玉坐下，這才仔細地打量著李佳玉的臉，不敢置信道︰

　“半月，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外面怪鳥橫行，時常有人被怪鳥活活炸死，而城北蟲災成患，城東又一堆死尸，整個西江市危險的要命，稍不注意就會橫死街頭……你這一路上，到底是怎麼躲過重重危險，跑來找堂嫂團聚的？你沒受傷吧？”

　“不必擔心，我沒事的，堂嫂，半月這丫頭和老爸還待在邕城，暫時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李佳玉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嚨，隨即解開襯衫的一顆扣子，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沒有胸部，哭笑不得地說道︰

　“看清楚了……我是男的，現在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你是……你是佳玉？這怎麼可能？”

　晏紫甦明亮有神的眼楮驚訝地看著李佳玉的臉，然後又看了看他的胸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李佳玉冰冷的臉頰，小嘴都可以放雞蛋了︰

　“你、你前兩天還跟我住在一起，為何一下子就變成這幅模樣？堂嫂都差點認不出你來了！這兩天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言難盡，對堂嫂來說，僅僅是兩天而已……但對我來說，不亞于一個世紀……”

　李佳玉目光緩緩地移轉到晏紫甦的眼眸，眼中閃過憤恨、悲苦、嫉妒、愧疚、淒楚……諸多神色，周身突然輕輕地顫抖起來，與堂嫂再一次重逢，讓李佳玉心潮澎湃，五味交雜，頓時有些難以呼吸。

　堂嫂晏紫甦……這個女人的身影深深地烙在李佳玉的靈魂之中，她對李佳玉關愛有加，無數次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無數次用柔弱的身體保護他。

　李佳玉清楚的記得，他在邕城被獵魔團嘲笑、毆打的時候，是堂嫂挺身相助，以見習水系魔法師的身手對抗一大群初級戰士，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李佳玉眼睜睜看著堂嫂被那群該死的獵魔團扇了好幾個耳光，那個時候，李佳玉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流淚。

　堂嫂在她的獵魔團混得很好，經常分到足量的食物和傷藥，可她總是把大部分的食物留給廢柴的李佳玉和李半月，甚至有好幾次，獵魔團要集體外出狩獵，但堂嫂因為要照顧受傷的李佳玉，總是缺席，搞得她在獵魔團里沒少被人奚落，幾個後勤部的雜碎也沒少為難堂嫂……那個時候，李佳玉只能緊緊握拳，任憑指甲深深地插入掌肉，但他什麼也做不了。

　後來，父親被改造成生化血尸，晉升為初級召喚師的李佳玉發了瘋一般沖進邕城科研院大吵大鬧，結果被一名三級的中階狂戰士擊敗並踩在腳下，幸好堂嫂趕來，用盡以往的關系網求情，甚至還跪在狂戰士面前磕頭，這才讓中二發瘋的李佳玉苟且活命……那時候，李佳玉泣不成聲，靈魂都在慟哭，自責懊悔憤恨席卷心頭，但他仍然什麼也做不了！

　堂嫂，你真的無需為我這個不知死活的中二少年付出那麼多，我只是一個，自以為是、一意孤行、執迷不悟、性格缺陷的天煞孤星，誰沾上我誰就倒霉，那些時候……你其實應該離我遠一點才對啊！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因為堂嫂被李佳玉的仇家遷怒，亂刀砍死……死在邕城最繁華的街道上，死在邕城千千萬萬的幸存者眼里！

　如果晏紫甦從頭到尾都對李佳玉不管不顧，她早就可以憑借良好的資源晉升到初級水系魔法師，更可以憑借秀美的外表，找一個疼她愛她的守護騎士……但就是因為李佳玉，讓她不僅失去了實力與尊嚴，最後甚至還紅顏薄命，落了個香消玉殞。

　堂嫂晏紫甦，李佳玉上輩子最為愧疚的女人之一，他記得他登上黑暗大召喚師的寶座之後，曾經偷偷地潛回邕城，為堂嫂做了個衣冠冢，他呆呆地坐在堂嫂的衣冠冢面前，不言不語如同一塊石頭，淚已經流干，李佳玉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萬幸，如今重生了，一切可以重新洗牌，我李佳玉終于有機會補償堂嫂了，這輩子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絕對不會讓堂嫂受委屈！

　不過，在心底發誓的同時，李佳玉總有一股錯覺……堂嫂為什麼願意為他犧牲這麼多，是單純的護犢子之情，還是堂嫂把他當成了堂兄的代替品？又或者……當時堂嫂對李佳玉懷有……

　已經不重要了，不管上輩子堂嫂對李佳玉抱的是什麼心態，都已經不需要去追究了，因為這輩子只需要珍惜眼前就好。

　“佳玉，你的這幅模樣太不可思議了，堂嫂剛才也一直以為你是女的……”晏紫甦眸光里瞬間閃過一絲贊賞驚訝之色，稍縱即逝，摸著李佳玉臉頰的玉手往下滑落，一路撫摸著李佳玉的頸脖，最後停在胸口處，捏了捏，這才完全確定︰

　“果然……這有點消瘦的小身板，是佳玉的沒有錯，你這家伙從小挑食，就是不長肉……咦，你怎麼哭了？”

　“堂嫂，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李佳玉輕輕地呼喚三聲，有如夢囈，下一刻就捉住了堂嫂的玉手，將她扯入自己的懷里，緊緊地將她抱住，下巴抵在堂嫂的香肩上，輕聲地哽咽，眼角的淚水怎麼也控制不住，滑過冰冷的臉頰，滴落在堂嫂的衣服上。

　被李佳玉瞬間抱住，晏紫甦先是愣了一下，但緊接著就是異樣的羞怒，可當她听到李佳玉的哽咽聲，卻又不由得心軟下來，溫柔地拍著李佳玉的後背，湊到李佳玉耳邊，柔聲道︰

　“哭什麼呢……有什麼委屈，盡管告訴堂嫂好了，堂嫂幫不了你什麼，卻可以為你分擔心中的苦悶……是一路上的怪物讓你受到驚嚇，還是你的女朋友命喪蟲顎？亦或者有什麼更值得可怕的事？”

　“不，沒什麼，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好的，抱歉，我剛才失態了。”

　李佳玉很快就止住了心中的激動，狼狽地用手背擦了擦淚水，抽泣了一下，這才把堂嫂柔軟的嬌軀放開，略顯尷尬道︰

　“老哥呢？老哥到底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李佳玉心中一顫，緊緊地盯著晏紫甦，兩人對視半晌，晏紫甦幽幽地嘆了口氣，眉宇間滿是揮之不去的愁雲︰

　“怪鳥降臨之前，你佳民哥在公司里核對數據呢，他是做網絡游戲的，平時比較忙，那天中午都沒回家吃飯……”

　“公司？堂嫂你是說，老哥兩天沒回來，可能一直被困在公司里了麼？”李佳玉道。

　“不……不是的，公司里的同事都逃回來了，就唯獨你老哥不知所蹤，他所在的公司總部早已被怪鳥轟炸得面目全非，一把火燒掉了，他不可能還留在公司……至于他流落到哪里躲藏，我也不清楚，我能做的，就是乖乖在家里等他回來。”晏紫甦眼眶通紅，黯然神傷地說道。

　“那就是說……老哥他可能遇到不測了？”

　李佳玉張了張嘴，心里一緊，隱隱地猜到堂兄可能早已死亡，但李佳玉很快就皺起眉梢，搖了搖頭道︰

　“堂嫂你放心，老哥不是短命的人，他一定沒有事的……等怪鳥離開後，我帶你立刻去找堂兄！”

　“不行！外面太危險了，我不想失去佳民再失去你！”

　“堂嫂，我已經今非昔比了，你別忘了，剛才那幾個雜碎就被我活活弄成冰塊，那些怪鳥我沒什麼把握對付，但自保之力還是有的。”李佳玉握了握拳頭，臉上帶著自信的神采。

　“不一樣的！那些怪鳥無窮無盡，你憑著血肉之軀和一把古怪的長劍，根本不可能有自保之力……佳玉，听嫂子一聲勸，千萬不要做傻事，等怪鳥離去，我們馬上離開安寧小區，躲到別處去，至于佳民會不會回來找我們……那就先別管了。”

　晏紫甦的話音剛落，小區外面就傳來一聲聲如同炸雷的震響！

　“轟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震得晏紫甦心中一顫，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趕緊捂住耳朵，縮成一團地坐在沙發上，李佳玉記得，這個已為少婦的堂嫂還像女孩一樣害怕打雷。

　“別怕，不會有事的。”

　李佳玉安慰一句，不過外面的轟炸聲實在太大了，晏紫甦根本听不見李佳玉在說什麼，而轟炸聲所引起的震動也是非常的強烈，整張玻璃桌都“卡啦啦”地震動起來，桌子上的玻璃杯一跳一跳的！

　“轟”

　一聲極為巨大的炸響聲傳來，震得李佳玉也耳膜生疼，那只玻璃杯都被震得大幅度移動，從桌子上掉落下來，摔成一地的碎屑！

　“火焰鴉炸到房門了嗎……幸好是合金的防盜門，否則的話，這屋子可就慘了。”

　李佳玉搖了搖頭，外面肆虐的火焰鴉實在太多了，而且它們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去轟炸破壞，每噴出一顆火焰彈，簡直就像一顆微型手榴彈，威力大得驚人——如今有將近一千只怪鳥在這附近肆虐，這完全不亞于有一千台轟炸機啊！

　李佳玉走到窗邊，悄悄拉開窗簾的一角，偷偷地查看著外面的情況，果然看到許許多多的紅色火焰鴉拍打著翅膀，在空中放肆飛翔，盤旋起舞，猶如一只只紅色的幽靈，在身後拖出紅色的火焰殘影！

　它們的外觀長得非常像黑色的烏鴉，所不同的是它們個頭比烏鴉大了十幾倍，尾巴處長著褐紅色的翎毛，翎毛尖端赫然跳動著深紅色的美麗火焰，華美異常，說不出的好看！

　但它們性格極為暴戾，見到獵物就死命轟炸，不把獵物炸得稀巴爛誓不罷休，堪稱空中的紅色魔影，即便它們只是一級中階的低級魔物，卻足夠讓高階的戰士也頭疼無比！

　“居然有這麼多……真是棘手了，也不曉得它們肆虐到什麼時候才肯離去，萬一拖延到晚上，那我可怎麼出去找堂兄啊。”

　李佳玉喃喃自語，看著窗戶外面，水泥路被炸得滿目瘡痍，綠色植物被炸得焦黑一片，停放的轎車被炸得成了廢鐵，堅硬的籃球架被炸得咯吱咯吱搖搖欲墜……

　時不時地，還能隱約听到鄰居們的哭聲與尖叫聲。

　不過就在此時，他注意到小區下面竄出了幾個人影，顯然，這些人是住在一樓的鄰居，他們的房間被火焰鴉入侵，不得不跑出來，但他們還沒走幾步，就被空中的火焰鴉定為目標，集體轟炸，數十顆圓滾滾的火焰彈在他們身上引爆，頓時把他們的血肉炸得滿天飛，建得到處都是，極為淒慘！

　“呱”

　火焰鴉最喜歡被炸得稀巴爛、靠得焦糊糊的人肉，一個個不約而同地沖下去，分食那些剛做好的人肉披薩。

　不僅僅是小區下面的人遭殃，就連晏紫甦這間樓房左邊的鄰居也被火焰鴉轟炸了窗戶，而後足足有三頭火焰鴉盤旋著沖進去，沖入了鄰居的客廳，而後炸毀了客廳里的電腦、家庭影院、冰箱，肆意地破壞一番，把整個客廳炸得面目全非，處處都冒著火光，潔白的牆壁焦黑一片片，屋里的一家五口只能瑟瑟地躲在一起發抖，但最終還是被火焰鴉的火焰彈炸在身上，腦漿、腸子、內髒，濺得牆壁、床上到處都是，甚至還有幾截拉在一起的斷臂掛在衣架上！

　顯然，這一家五口死亡之前，是手拉著手的……

　闖進屋子里破壞的火焰鴉雖然不多，但是也有三四十戶人家遭了殃，一處處上演著人間慘劇！

　“啊，媽媽，怪鳥進來了！”

　“小芳快開門逃出去！”

　“求你別炸我的孩子，有本事沖我來吧！”

　“爺爺，快躲到床底下！”

　“老婆，菜刀，快給我菜刀！”

　“完了完了！我們死定了！”

　“嗚啊，我的腿！李明！別走！看在我們十幾年同學的份上，把我也拖走吧……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禽獸，你遲早也會被怪鳥炸死的！”

　“作孽啊……我老太婆一生經歷了那麼多苦難都能活到九十九歲……沒想到，在百年大壽的前一天……”

　“阿雅！振作起來！千萬不要死！怪鳥已經走了……它已經走了，我們安全了，我不要你死，振作起來啊，不就炸掉了半邊身子麼，你不會死的，絕對不會……”

　一聲聲淒厲無比的慟哭，在小小的安寧小區唱響，天空翻騰著的黑雲沉甸甸猶如濃墨，說不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