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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絕(浮生夢之七)》第15章
  第八章

  沈滄海第二天,是在商夕絕懷中醒來的。睜眼那瞬間,就看到了面前那張猶在沈睡的熟悉臉孔。他剛醒,神智還有些迷糊,竟錯覺兩人仍在雍夜族,習慣地伸出手,去撫摸商夕絕的面容,指尖剛碰觸到對方肌膚,猛地清醒過來,急忙縮手。

  商夕絕已張開了眼簾,輕而易舉擒住他的手,似笑非笑道:「莫非你已經決定了,要當我的侍童?」

  沈滄海大驚,掙了兩下都無法擺脫商夕絕的鉗制,只得放棄掙扎,低聲道:「你說過會給我時間想清楚的。」

  「用不著你來提醒我。」商夕絕不快地松了手。正打算帶沈滄海去湖邊梳洗,突然聽到遠處人群大聲鼓噪。相隔甚遠,聽不清內容,但聲音亂糟糟的,顯然群情激昂。

  「射月國準備停戰撤兵?伏王,你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高臺上,商吟鶴與另外好幾個邦國首腦面面相覷。他奉了皇兄指示,今早便約見昨日已經結盟的各邦國,提出永昌國也將加入,誰知伏羿語出驚人,竟稱射月國將與賀蘭皇朝休戰。

  這變故,委實太過詭異,高臺下的人群盡皆譁然。

  商吟鶴一時也措手不及,驚愕過後,與餘人一起望住了對面的伏羿。一個臉形瘦削如刀鋒的中年男子更是怫然不悅。「結盟之事,是伏王你一力促成的,如今才過了一晚上,又說要停戰。軍國大事非同兒戲,伏王如此出爾反爾,難不成是拿我們這些小國尋開心?」

  伏羿認得此人是黑翼國君的叔父火赤候,黑翼王年幼,朝政都由這叔父一手把持。黑翼國在西域也算得上兵強馬壯,只因國土狹小,人口繁殖不易,始終無法稱霸,這火赤候也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物,昨日極力贊同結盟,想從這場戰事中分上一杯羹。

  決定退兵的那刻起,伏羿便已料到會遭遇盟友的指責質問,他藍眸在諸人臉上一一掠過,沈聲道:「本王心意已決,即日便下令召回兵馬。我有生之年,射月國也絕不會再有一兵一卒踏足賀蘭皇朝半寸疆土。」

  人群中議論聲越發地大了。眾人紛紛都在揣測他的意圖,更有不少人認定他突然間怯陣,貪生怕死,不敢再與中原大軍為敵。一時台下亂得不可開交,眾人臉上神情迥異,震驚、懷疑、譏誚、鄙夷……層出不窮。

  火赤候最瞧不起食言而肥的人,冷笑一聲,不再言語。

  伏羿走下高臺,更不耽擱,逕自傳令射月國將士即刻拔營歸國。

  高臺上諸人相顧而望,均覺這盟約才過了一晚便無疾而終,簡直成了個天大的笑話,都在腹中罵射月國虎頭蛇尾。

  最後還是那火赤候哼道:「伏羿不敢再打下去,要退兵,是他的事。不過青龍、朱雀那五座關口,是西域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隘,如今好不容易才被射月國攻下,伏羿如若真的撤兵,那幾個關口又將再度落入賀蘭皇朝手中。與其便宜了中原人,還不如由我們西域盟國來接掌。」

  現成便宜,人人想占。其餘數人無不點頭。「沒錯,火赤候說的對。我們幾個盟國聯手,沒必要對賀蘭皇朝示弱。」

  火赤候瘦臉上終是閃過絲笑意,旋即又換上副慎重表情,道:「群龍不可無首,伏王既然退出,我們還得再設法選定一位新盟主才是。」

  商吟鶴暗罵一聲老狐狸,這火赤候分明是想借機讓黑翼國當上盟軍的主腦,所說的選拔法子,肯定大大有利於黑翼國。永昌國昨天沒有當場與諸國結盟,在幾個盟國前多少顯得底氣不足,也不便明目張膽地拿大國之威去強奪盟主之位。

  眼看那幾人聚在一塊商量著如何選人,商吟鶴轉身,召過侍立在高臺後的一個伶俐侍從。

  事態演變至此,已經不是他所能掌控,只能去請皇兄親自來決斷了。

  商夕絕與沈滄海在湖邊梳洗妥當,剛返回帳篷內吃了些乾糧,就聽見射月將士開始利索地拆帳拔營。

  沈滄海知道伏羿必定是聽了那無雙公子昨晚的一番勸說,準備退兵,商夕絕卻不明就裏,甚是驚訝。

  沒多久,又有腳步聲匆匆接近,一人在帳外恭聲道:「小人奉鶴王爺之命,特來求見大人。」

  商夕絕情知必有大變,便用薄毛氈裹住了臉。「進來。」

  「是。」那人小心地踏入,是個英俊的青年侍衛,他之前從沒見過永昌王,但聽适才鶴王爺的描述,立刻明白眼前蒙著臉的頎長男子就是鶴王爺要他找的人,於是恭敬地行了個跪禮,將射月國即將停戰,盟國將另選盟主之事悉數轉告,又道:「鶴王爺說事關重大,還請大人前去。」

  伏羿那家夥,說不打就不打,葫蘆裏到底買什麼藥!商夕絕眉頭大皺,卻也無暇細想,推了沈滄海往外走去。

  「這粗活,就交給小人吧!」那侍衛急於獻殷勤,剛想從商夕絕手裏接過輪椅,被商夕絕隱含殺氣的眼眸一瞥,他不由得毛骨悚然,雙手僵在了半空中。幸好商夕絕冰冷的目光僅在他臉上停留了瞬息,便繼續前行,不再理會他。

  侍衛暗自抹了把冷汗,垂首跟上兩人。

  射月國大大小小的營帳已被兵士拆除了大半,眾人來回奔走忙碌,矢牙也在伏王的王帳前打點坐騎。

  沈滄海下意識地想尋找伏羿那高大身影,卻聽頭頂飄落一聲冷哼,聲音並不大,但足以令他駭然驚醒──永昌王的視線,一刻也未曾離開過他。

  想起商夕絕之前的警告,他苦笑低頭,目不斜視。

  伏羿跨上坐騎,望向不遠處那座帳篷。馬車靜靜地停在帳邊,馬匹在低頭啃草,時而甩下馬尾,十分的祥靜。

  那個人,是不會再出來見他的。有昨晚那片刻相聚,他也該知足了……

  臉上浮起些許淡然笑容,他一振韁繩,駿馬如離弦之箭放蹄飛馳,再無留戀。身後千騎如潮水,旌旗招展,如來時一般迅疾整齊地絕塵而去。

  高臺下人頭攢動,已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

  其中一個奇高身影特別引人注目,正是雍夜王。他本在自己的帳篷裏休息,聽到外面如此大動靜自也坐不住,出來一看究竟。見商夕絕推著沈滄海走近,又發現沈滄海嘴唇上破了皮,稍加思索也就明白過來,暗忖這兩人應已和好如初,頗覺安慰,便微笑著朝兩人略一點頭示意。

  有商夕絕在旁虎視眈眈,沈滄海即使想向雍夜王求助,也不便開口,只能回以一笑,隨即聽見高臺上不時傳出打鬥聲,他坐在椅中,唯獨瞧見身前眾人一片背影,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伏羿一走,那幾個盟國爭著想坐盟主的位子,互不相讓,火赤候就提出憑武功決高下。如今臺上那兩人,正是黑翼和吉師的代表。黑翼國那國師武功高強得很,已經連敗三人,我看烏術納也快敗下陣來了。」雍夜王邊向沈滄海解說,邊搖頭。要是真讓這好戰的黑翼國統領盟軍,對西域各邦國恐怕都非幸事。

  商夕絕凝目注視著高臺上那兩個激戰正酣的人影。烏術納力大彪悍,一柄腰刀舞得虎虎生風,還不時爆發出幾聲呐喊,看似氣勢驚人,然而身形挪移之際,卻有些遲滯,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他的對手,是個皺紋滿面的年老紅衣喇嘛,袒露著左臂,赤手空拳遊走在刀光裏。

  「吉師輸定了。」只消看這喇嘛幾下出手,商夕絕就知道此人武藝比烏術納不知高出幾許,眉心皺得更緊。這黑翼國也算能耐,居然請到這樣一位高人,商吟鶴決計不是這喇嘛的對手,帶來的侍衛高手中,也挑不出能與之抗衡的。

  難道永昌國就此讓區區小國爬到頭上耀武揚威不成?他褐色眸子慢慢結起了嚴霜。

  這時臺上的紅衣喇嘛似乎已不願再纏鬥下去,一掌穿破刀影,打在了烏術納右腕上。

  烏術納整條右臂頓時發了麻,軟綿綿垂落,刀也「鏘啷」落地,他倒退數步,又是畏懼又是感激。以對方的武功,完全可以將他斃於掌下,卻只是打落他的兵器。他躬身道:「我輸了,多謝上師手下留情。」

  紅衣喇嘛也略彎腰,單掌豎在胸前,還了他一禮。他已接連打了四場,仍氣定神閑。

  烏術納撿起腰刀,下了高臺。

  如今就只剩下永昌國的人尚未上場,商吟鶴面具後一張臉早已烏雲密佈,聽見火赤候皮笑肉不笑地在催促下一人,台下亦有好事之徒瞧得眉飛色舞,都在替紅衣喇嘛喝彩,他暗自磨牙,正在遲疑該選哪個侍衛迎戰,倏聞人群中一人冷冷道:「上師好身手,就讓我這永昌國的無名之輩來領教一番。」

  皇兄來了!商吟鶴循聲捕捉到人群裏的熟悉身影,頓覺胸口千鈞巨石落了地,緊接著心又懸高。皇兄武功雖高,也未必能勝過這喇嘛,況且數月前還受過重傷。他萬分不願意皇兄親身涉險,但皇兄既已發話,他也不敢違抗,當下遙指商夕絕,對火赤候道:「我永昌就由他出戰。」

  台下,雍夜王紫青雙眸露出幾分訝異。沈滄海更是心悸,情不自禁揪緊商夕絕的衣袖,脫口道:「太危險了,不要去!」

  「放心,我不會有事。」明知沈滄海的關切之情十有八九是為了那個「他」而發,商夕絕酸溜溜的心裏依舊騰起丁點喜悅,推開堵在前方的人群,沿著高臺邊的木梯拾級而上。

  時值盛夏,又將近正午,日頭極為毒辣。商夕絕卻一條毛氈,將臉裹得嚴嚴實實,瞧在眾人眼裏著實古怪,眾人忍不住都在台下交頭接耳起來。好在商夕絕歷年來僅參加過寥寥兩三次狩獵盛會,又鮮少露面說話,與會貴族絕想不到這衣著簡樸的怪人會是傳聞中重病未愈的永昌王。

  雍夜王百思不得其解,低頭問道:「滄海,他是怎麼回事,怎地突然逞強好鬥起來了?」

  「他想幫故國吧……」永昌王的心思,沈滄海自是一清二楚,卻無法向雍夜王坦言,唯有在心底輕歎。如將實情合盤托出,雍夜王固然肯助他逃離商夕絕,可縱使他能逃得了今次,又如何避得開一輩子?

  他不想連累雍夜王及族人,更不願拋棄永昌王背後那個孤獨無助的夕絕,那是他發了誓要廝守終生的人。

  他如今,只能寄望於夕絕會再度蘇醒,回到他身邊。只不過,究竟要到何年何月,他才能再與之相逢?也許等不到夕絕歸來的那一天,他已迫於無奈,成為永昌王的侍童……

  沈滄海怔忡出神,嘴角的一縷苦澀笑意逐漸化開,最終轉為說不出的淒涼。

  人群間或迸發出的驚呼,終是打斷他滿腔愁緒。他勉強收拾起傷感,向雍夜王詢問起臺上的戰況。

  雍夜王見他滿臉憂色,便乾脆推著輪椅擠出條路,直至人群最前沿。

  高臺上縱高躍低的兩條人影頃刻映入沈滄海的眼簾。他的目力根本難以分辨清楚兩人的招式,只見一團紅影裹著商夕絕,那紅衣喇嘛明顯占了上風,也叫他一顆心提到了半空中。

  「啊!──」人群驚叫聲中,喇嘛一掌,正中商夕絕胸口。

  商夕絕悶哼,裹臉的毛氈上立即暈開一大片猩紅血跡,顯然嘔了不少血。腳下也虛浮無力,騰騰直往後退,竟一路退到高臺邊緣,晃了兩晃,向後跌倒。

  兩聲焦急的叫喊幾乎同時響起,分別出自沈滄海和商吟鶴之口。

  那紅衣喇嘛一掌拍出,也沒料到對手會躲避不及,重傷吐血,見商夕絕就快跌下高臺,這高臺離地數丈,若摔實了,不死也將殘廢。他志在為黑翼國爭奪盟主之位,出手均是點到即止,並不想惹出人命,得罪任何一個盟國,尤其是永昌這等強國。當下急躍上前,當胸抓住商夕絕的衣襟,將他拉回臺上。

  「謝上師搭救……」商夕絕含糊暗啞地道著謝,底下卻猛地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踢中了毫無防備的紅衣喇嘛。

  「你!」喇嘛只吐出一個字,口中鮮血狂湧,人被踢得離地飛起,跌落在邊上觀戰的火赤候腳邊,掙扎兩下,昏死過去。

  火赤候前一刻還以為大局已定,正躊躇滿志,此刻笑容僵在了瘦臉上,俯身匆匆檢視過喇嘛的傷勢,憤而抬頭,怒視商夕絕,厲聲道:「上師好心救你,你反而暗中偷襲他,好個卑鄙陰毒的小人!」

  商夕絕冷笑一聲,也不與他爭辯,輕輕一躍便下了高臺。

  商吟鶴卻心中大定,慢條斯理地笑道:「火赤候此言差矣!我永昌的代表當時既沒有被貴國國師打暈,也未落地,勝負尚未分曉。貴國國師自己學藝不精,又一時大意失了手,怎能怪對手?火赤候,比武定輸贏,可是你自己出的主意。」

  火赤候被商吟鶴一番強詞奪理氣得面皮紫紅,但眾目睽睽之下,國師敗在對手腳下,確是事實。這次的暗虧,黑翼國是吃定了。不過這筆賬,他絕對會跟那個蒙面怪人算回來。

  烏術納下了高臺後,一直在人群中觀戰。也認定商夕絕必敗,誰知情勢急轉直下,他看得心驚,一轉眼正瞥見雍夜王和沈滄海就在離他不遠處,他正有滿腹疑團,忍不住向兩人走去,道:「雍夜王,那人不是你的族人麼?怎麼替永昌國上場比武呢?」

  雍夜王心裏正對商夕絕的做法大搖其頭,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他是永昌人,被我族人收留,在我雍夜族長住,自然也算是我的族人。」

  「原來如此。」烏術納恍然大悟,看了看沈滄海,想到這文弱書生竟然交上那麼個朋友,不禁替他惋惜擔憂,他心直口快,想什麼,就說了出來:「沈先生,我當初還當你那朋友只是脾氣古怪,沒想到他出手狠毒,唉,你和他在一起,恐怕也經常受委屈罷。」

  他聲音不小,商夕絕正朝輪椅走來,滴水不漏全聽進了耳朵裏,又見烏術納傾著身,一隻右手還搭在輪椅扶手上,與沈滄海靠得極近,驀然間那晚溪流旁的情景又闖入他腦海裏──沈滄海玉白瑩潤的小腿,被烏術納粗糙的大手緊抓不放……

  看來,他那晚對烏術納的懲罰遠遠不夠!商夕絕殺心陡起,快步來到輪椅邊,探手扣住烏術納的右腕,寒聲道:「是你自找的!」

  「什麼?」烏術納莫名其妙,轉瞬,長聲慘叫。

  他的腰刀,不知何時已被商夕絕抽出,刀光閃過,烏術納的右掌被齊腕斬斷,掉在草叢裏。斷腕處激噴而出的鮮血,將商夕絕的衣裳都染成了紅色。

  「再讓我看到你接近他,我就斷你另一隻手。」冷冷丟下警告,商夕絕拋了腰刀,推起輪椅揚長而去。

  周圍人群全被驚呆,此刻才發聲喊,駭然散去。

  烏術納那些隨從也回過神來,沖上前將業已痛昏過去的烏術納抬回營地救治。更有隨從義憤填膺,叫嚷著要追上去為主人報仇,被一個首領模樣的男子喝止住:「這仇,遲早要報,先救王子!」

  眾人不敢違抗他,只得含怒收起兵器。每個人盯著商夕絕背影的雙眼,都因憤恨成了血紅色。

  商夕絕和黑翼、吉師的死仇,這下算是結定了……雍夜王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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