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兩天後,肅王帶領軍隊從皇城出發,前往桐城支援桐城的戰事。
阿難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身旁的床位已經空了,趕緊著人一問,知道楚霸寧卯時(早上5:00)未到就已經進宮了,沒能與他當面道別,阿難心裡有些悵悵的,然後只得早早的就出門,駐守在大軍開拔的一條街道的一家酒樓裡,用錢砸下視野最好的一個包廂窩著。包廂的位置處於二樓,往窗口看就可以將街道上的事物一覽無遺。
阿難在窗邊往外探,嘴裡叨念著大軍怎麼還沒有經過,叨念得多了,也讓人煩不勝煩。
如翠坐在一旁磕著瓜子,安慰道:「小姐,你來得太早了,聽說大軍要巳時(早上9:00)才出發,現在離巳時還有一刻鐘的時間呢。淡定淡定~~」
「淡定你的頭,又不是你夫君,你當然淡定!」阿難瞪了眼像吃貨一般的丫環,這丫的專說風涼話。
如翠聳聳肩,說道:「小姐,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您嫁給了王爺,王爺自然也是如翠的主子,如翠當然是關心主子的,只是奴婢知道大軍經過的時間,還自個急自個,看起來挺蠢的。」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阿難大怒,這死丫頭一天不氣她會死咩?
如翠用一種純潔的眼光看著阿難,誠懇地說:「小姐,自從如翠賣身到丞相府成了您的丫環起,在奴婢心裡,您就是如翠今生唯一的親人了,如翠會用生命伺候小組到老死的。」
「……呸!」阿難發現這丫頭越來越伶牙俐齒了,竟然敢暗喻她蠢。
阿難看不慣這丫環悠閒的模樣,將她趕到窗前幫忙看大軍什麼時候經過,輪到自己坐著磕瓜子。如翠嘟嚷了聲什麼,抓了把瓜子乖乖地趴在窗前當瞭望台。
如藍看著這主僕倆,抬頭望天,真希望王爺的大軍快點經過吧,這兩二貨真的讓她鴨梨好大啊。
巳時一刻,押送軍晌的大軍終於過來了。
阿難趴在窗前引頸觀望。
與阿難一樣期盼的還有街上的平民百姓,街上擁擠的百姓一大早也來了,不知是不是來圍觀傳說中的「克妻絕子」的肅王呢,還是純粹來湊熱鬧的。這些百姓的興致很高,吆喝聲倒處都是,弄得京兆尹不得不出動衙門的衙役來維護秩序。
同樣的,一些高級的客棧酒樓的包廂裡,也被一些有錢的人包下來了,紛紛來為大軍送行,至於他們心裡怎麼樣,就沒有人知道了。
「小姐,快看,王爺在那裡。」如翠比阿難還激動,看到坐在一匹黑色俊馬上、身穿銀色披甲,一臉肅穆神情的肅王。那一身在白日的光線中反射著冷霜一般色彩的披甲,使他看起來身姿昂揚,氣度清正英俊,如一道最亮麗的風景線,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阿難也顧不上如翠,雙手激動地抓著窗欞,雙眼熱切地看著坐在馬上徐徐而行的男子。比起書生一般俊秀的男子,比起嚴肅得像老子一樣的王爺,這樣充滿了男子漢氣蓋的男人更讓阿難傾心,看得心跳不止。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的腦線波沒在一個頻道上,阿難這邊看得臉紅心跳,楚霸寧卻始終沒有像小說中描寫的般,男女主角彷彿心有所感,然後在萬簇人群中抬首凝望而過,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錯,纏纏綿綿個沒完沒了,引得旁觀的女配男配心生黯然……
以上這種情景完全木有,王爺很淡定地驅馬經過,漸漸走遠了。
幸好,阿難也沒那神經想著要楚霸寧與她心有靈犀突然發現她,所以在楚霸寧經過時,如同街道上那些觀眾一般屏息凝望,等大軍前頭的人物已經走遠了,才開始附和地叫起來。
包廂裡如藍是最淡定的一個,滿臉黑線地看著那激動的兩隻,真不知道她們激動什麼。現在外頭那麼吵,就算她們叫破喉嚨王爺也不可能聽得到的。所以,在兩隻因為大軍已遠去露出可惜無比的表情時,如藍很淡定地一人一杯遞了杯溫茶過去,看著兩人感激地接過,一臉「你真貼心」的表情,如藍抽抽嘴角,對自己攤上這兩隻二貨已經認命了。
見大軍已走,京兆尹府的衙役也撤離了,街道上恢復往日人來人往的樣子,阿難起身,帶著兩個丫環和守在包廂外的侍衛一起離開了酒樓。
等離開酒樓後,阿難與一位帶著丫環侍衛的姑娘不期而遇。
「啊……是七妹妹!」
阿難先是有些漫不經心地掃去一眼,等看到那個脫口而出喚自己「七妹妹」的人,這才發現那臉上用白色面紗半遮著臉的姑娘是陸菲婷。這個時代,未出閣的姑娘出來,都要面覆白紗,可以阻擋一些沒必要的麻煩外,也讓一些紈褲子弟知道哪些是有主哪些是沒主的,這才好下手。不過陸菲婷雖然半掩著臉,但那柔美的身姿、清雅的氣質,朦朧的容顏反而讓人有種欲窺探的慾望。
阿難看到陸菲婷的第一想法不是「好巧」,而是懷疑這一大早的,陸菲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六姐啊,你今天怎麼出來了?」阿難隨意地問道。
聽到阿難的問話,陸菲婷原本還有些猶疑的表情變得僵硬了一下,然後定定神,溫雅柔和地說:「聽說今天大軍開拔,應該挺熱鬧的。祖母怕我們在家悶得難受,便作主讓我們一起出來看看。」
阿難注意到她的「我們」,看了看,問道:「除了你還有誰麼?」
「有的,還有二堂兄和凌弟、城弟。不過他們先去西街那兒買果脯去了,讓我先在這兒等他們。」陸菲婷柔柔地笑著說,指著旁邊的酒樓,有點解釋就是掩飾的意思。
阿難一聽到還有陸少城、陸少凌這兩隻,頓時胃口就倒了大半,心道真晦氣,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他們。
「八弟和十弟不是還被罰跪祠堂麼?怎麼出來了?」阿難一臉詫異,心道難道陸老夫人有這膽子違背肅王的命令讓那兩個應該還在跪祠堂的小子提前出來?
這到這個,陸菲婷面露憂色,說道:「祖母心憂成疾,最近氣色不好,我們都很擔心。三叔見祖母精神不爽利,祖母又經常叨念兩個弟弟,三叔便作主提前將兩個弟弟放出來了,說是等祖母精神好了再另行懲罰。」
阿難才不管老太太是真病還是假病,見此時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便與陸菲婷道別回府。
陸菲婷心知阿難出現在這裡的目的,見她身邊的丫環穿得比丞相家的丫環還要體面富貴,而且身邊跟著的幾個侍衛看起來殺氣騰騰的,一看就是個厲害的,心裡不禁有些泛酸,更多的不是滋味兒。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陸家長房嫡女,何須如此好聲好氣地跟個歌妓所出的庶女說話?可現在,阿難一躍成為了她們高不可攀的王妃,反而輪到她高高在上俯視自己,這轉變真是讓人心裡難受極了。
「七妹妹,難得遇見,不如一起上去坐坐,等二堂兄和凌弟城弟他們過來吧。」陸菲婷見阿難要走,客氣地挽留。
「不用了,王府裡還有些事情,得回去處理。」阿難直接搪塞。她可不想和這些人湊一起,免得又招來莫名其妙的禍事,想起兩天前的白馬寺之行,那時要不是陸菲安抓著自己,自己也不會那麼樣直接將安陽王世子傷著了。想著,阿難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才會碰到這些人。
陸菲婷一聽,一雙看向阿難的盈盈美目露出些許猶疑擔憂,在阿難皺起眉想離開時,有些遲疑地說:「七妹妹,姐姐聽說了些事……不過,姐姐相信七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你必定不會像外頭的人所說的被、被克著……姐姐相信,那些關於王爺的傳言必然是不可信的,因為七妹妹不正是個有福的麼。」
阿難心裡越發的膩歪了,陸菲婷這是什麼意思?
如翠見阿難臉色不好,忍不住說道:「六小姐,您這話說得不妥當。我家王爺是什麼人,可由不得他們嚼舌根,若是讓皇家的人知道了,可是要被京兆尹的衙役捉去坐牢的啊。」如翠恐嚇道。
陸菲婷果然被嚇住了,結結巴巴地說:「你們誤會了,我、我也是今天在路上聽到一家酒肆的人說的。他們說七妹你是個好命的,王爺曾被白馬寺的高僧批命此生『克妻絕子』,也聽說以前有幾位准肅王妃皆是死於非命,所以有些擔心七妹妹……」
「謝謝你的關心!」阿難戳斷她的話,誠懇地看她:「既然六姐知道這事兒,記在心上就行了,不必說出來。」
阿難心說,既然知道我家王爺「克妻絕子」的命格,你就收了那心回寧城安安份份地嫁個小世家的嫡子去做個風光的當家主母吧,而不是再幻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這種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情,其實是最不靠譜的,看她就知道了。
陸菲婷咬著唇,有些委屈地看著阿難,好像阿難辜負了她的好意一樣。其實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聽到肅王的傳言,初時聽了真是嚇了一跳,趕緊讓丫環去打聽了一下,等她瞭解了阿難嫁給肅王以來的事情,當場傻眼了很久,直到大軍經過,她站在一處角落,遠遠的看到坐在一匹黑色的俊馬上、身穿披甲顯得無比英武的男子,再想起初見時他那一抹難得的笑靨,讓她有些動搖的心再次堅定了起來。
現在,看到了以前讓她瞧不起的庶女,現在卻已經成為她難以企及的王妃,讓她的心再次不是滋味兒。若肅王真如傳說中克妻,為什麼阿難還活得好好的,還能用這種不耐煩的表情看著自己?
陸菲婷覺得傳說一定是不能相信的,至少阿難的存在就是個例子。
阿難與陸菲婷告別後,坐上肅王府的馬車回王府。
車上,如翠一臉肯定地說:「六小姐一定在打什麼歪主意!」
如藍看了她一眼,斥道:「沒大沒小的,王妃都不吱聲,你自個說個什麼勁兒啊。」
如翠反駁道:「如藍姐姐,你這麼說就不對啦。小姐不是神,她自己有時都拎不清,所以需要咱們這些作奴婢的一旁提醒。不過不管六小姐打什麼主意,她一定是沒辦法心想事成的。因為咱們家王爺一定會將她當成垃圾處理了。」
阿難原本正在想事情的,聽到如翠的話,差點噴了。
不過,如翠說得好像也很有理哎,如果陸菲敢湊過來的話,不用她出手,她家王爺絕對會將她當成垃圾一樣丟出府,說不定還會讓人將陸菲婷走過的地方擦洗幾遍才行。
想著,阿難心情大好,再一次覺得嫁個潔癖的老公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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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霸寧離京的第二天,阿難同時接到丞相夫人的帖子和太后的命令。
丞相夫人送來的帖子說,陸老夫人生病了,讓她有空回府去探望一下祖母。而太后讓人傳達的旨意是,她老人家又閒得蛋疼了,想念兒媳婦了,招她進宮小住幾天陪陪她。
這兩件事,好像無論哪件都挺膈應人的。不過阿難身處在這個時代,女子的名聲特別的,孝道這種事情,就算明知道只是個形勢,若你不去表現一個,就會被人戳脊骨,被罵不賢不孝順的。
是以,阿難馬上去找了件貴重又不容易挑毛病做手腳的禮物帶著丫環嬤嬤一起出發去丞相府。
丞相府門前,還是丞相府的老管家在恭迎阿難。
「四小姐,您回來啦。」老管家一張橘子皮臉笑得皺紋如菊花般綻放,特別是在發現只有阿難一個人回來時,菊花綻放得更燦爛了——老管家此時已然忘記肅王已經離京了。
阿難客氣地笑了笑,問道:「喬叔,祖母怎麼樣了?好些了麼?」
老管家歎了口氣,「哎……還不是那樣子,可把老爺急得……」
阿難帶著丫環嬤嬤進了內院,將侍衛們留在院外,往陸老夫人所住的院落走去。
陸老夫人所住的閣樓十分精緻大氣,佈置裝飾處處盡顯精貴清幽,正是適合老人家居住的地方,可見丞相夫人對陸老夫人的心意。
見阿難過來,自有丫環掀起簾子讓她進去。
阿難進到屋內,首先聞到一股子的藥味,然後看到屋子裡還有一屋子的女眷,除了還在宮裡的大姐淑妃,嫁在京城的陸家女兒都回來了,陸菲婷陸菲安陸菲雅也在。
「四妹,你回來啦。」阿難的三姐陸菲霽柔雅地笑道。
阿難對這個知書達禮的三姐的印象一向很好,雖然她出嫁前有些清高,但她有清高的資本,而現在她已為人婦,大概是懷孕使她看起來添了些婦人的柔婉與清媚,那雙水般瀲灩的水眸泠泠望過來,真真是讓男人瞧了心都酥軟了一半。
「三姐姐。」阿難朝她點頭,然後關心地問道:「祖母現在怎麼樣了?好些了沒?」
由於一屋子的人都在這,阿難也不好湊進裡頭去看老太太怎麼樣了,估計老太太也不會想看到她的。
屋子裡的女眷中,輩份最高的便是陸菲容,此時便是由陸菲容回答的,「大夫說,祖母雖然年事高,但她老人家身體健康,並無大礙,休養些時日便行。」
其實在場的人只要有點聰明都知道老太太是因為陸少城、陸少凌兩人被懲罰這事兒生病的,而且這病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肅王離京後就病倒了,這不是讓人想入非非麼。
丞相夫人正在裡屋內伺候老太太喝藥,等老太太喝完了藥,才讓人將姑娘們叫進去。
老太太靠坐在床上,額頭還裹著去病的白巾,看起來確實有些生病的樣子。老太太看到一屋子美貌如花的孫女兒,心情確實高興了下,等看到跟在陸菲霽身後一起過來的阿難,老太太的唇角的弧度可疑地垂下了幾分。
「祖母,您怎麼樣了?好些了麼?」三個未出閣的姑娘個個淚眼汪汪地看著老太太,一臉關心的表情。
丞相夫人趕緊讓人將姑娘們帶開一些,一窩鋒的擠過來弄得空氣不流通,人也壓抑,她可不想老太太又有機會病倒了。
「你們怎麼都來了?」老太太搭拉著眼皮說:「也不是什麼大病,過幾日便好,哪勞煩得你們這麼火急火燎地急趕回來?特別是三娘子和四娘子,你們可是成了家作娘親的人了,可不能將太多心思放在娘家,這會讓人笑話咱們陸家沒教養。」
老太太這話看起來是對陸菲婷、陸菲霽說的,但其中的隱喻不只姑娘們面面相覷,連丞相夫人都微微蹙起了眉。心思通透的早已知道老太太指的是什麼,這不是暗諷上回的事情嘛!上回阿難被兩個堂弟欺負,最後竟然由肅王親自出手收拾,確實算得上插手娘家的事情了。
阿難在心裡歪了歪嘴,反正老太太以前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現在她嫁了,她也沒想過要她的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