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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賴蒼天(小鬼之七)》第2章
  第二章

  之後,黃鼎聞龜縮在家裏過了十個月不見大門的生活,最終在老娘的勸說下,帶著榮華富貴去廟裏燒香,驅驅黴運。走出家還沒多遠,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呼喚「侄兒,侄兒!」

  反正自己也沒什麼叔伯,他根本沒在意,繼續往前走,直到那人追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侄兒啊!」

  「嗯?」黃鼎聞看了看這個陌生的糟老頭子,渾身的酒氣,還一臉諂媚,令人不悅。「你是誰啊?認錯人了吧?」

  「怎麼會認錯呢?你親生父親是朱四,而我是朱三,朱四的親哥哥,也就是你的伯父啊,呵呵......」

  黃鼎聞沒吭聲,看他想怎樣。果然,朱三搓了搓手討道「侄兒啊,我最近輸得比較多,手頭很緊,你能不能借點銀子給我?」

  就知道是這樣!這種親戚要來幹嘛!?「滾!你這賭鬼離我遠點!」

  朱三一聽這口氣,轉眼就收了笑臉叉腰教訓人「呀呵,你個小沒良心的,連嫡親的伯父都不認了!?」

  「那又怎麼樣,」黃鼎聞心情不好,不想理這種無賴,轉身繼續往前走,留下四大家丁攔住他。

  家丁們露出兇神惡煞的表情,又卷起袖子展示一下跳動的肌肉,朱三就退卻了,灰溜溜的逃出幾步。可跑了沒多遠,又開始罵起來......

  黃鼎聞燒完香,心情有點好轉,因為廟裏的老和尚說他這輩子的黴運快要走光了,剩下的都是快樂無憂的生活。聽到這話,能不開心嗎?笑著走上繁華的大街,才過沒幾個小巷口,他那張笑臉很快又耷拉了下來......

  潼州城的那些什麼「樓」什麼「院」,見黃鼎聞如見瘟神,一看到他往這邊來了,迅速關門關窗,掛上「歇業三天」的字樣,裏頭鴉雀無聲,等他走遠後,又敞開大門喧鬧起來,姑娘們跑出來站在外面招徠生意,如過節般歌舞昇平。

  街上的未婚女子只要是看到黃鼎聞來了,立刻掩面而逃,來不及跑的,就用傘啊、扇子啊之類的遮住自己的臉,退讓到一邊,就連城裏最醜的胖阿花看到他都要躲到樹後替自己瞎緊張。凡是有十歲以上女兒的媽媽們,帶著孩子上街,看到黃鼎閑,立刻用偉大的身軀擋在女兒前面,生怕寶貝被這瘟神相中。

  黃鼎聞問阿榮「我有這麼可怕嗎?」

  阿榮回答「少爺如此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怎麼會可舊呢?」

  「風流?現在連妓院都躲著我,我上哪兒去風流!?」黃鼎聞歎了口氣,指著風間茶館說,「算了,我們去茶館裏坐一會兒就回去。」

  茶樓裏都是大老爺們,沒有姑娘,這讓黃鼎聞舒服很多。縮在雅問裏喝著茶。解解悶,嚼幾粒花生米驅驅口中的苦澀。

  榮華富貴不是沒用的馬屁精,就是沒腦的傻瓜蛋,黃鼎聞壓根兒就不想和他們聊天乾脆就隔著竹簾子隨便聽聽大堂裏別人家的談話。

  外頭有一桌的老頭說話很響亮,正在吹噓兒子如何有才華,如何有能耐,還說今年要去考狀元。吹離譜了點,旁人一聽就知是牛皮。坐他對面的大伯果真聽不下去了,大聲說道「老譚,你就別吹了,你兒子考中狀元的可能就跟黃鼎聞娶到老婆的可能性一樣低。你一個勁兒的誇自己兒子文采好,無非就是想讓我把閨女給你們家做媳婦。你直說嘛!只要你兒子不是黃鼎聞,一切都可以商量!」

  「噗--」一段話聽得黃鼎聞茶水從鼻孔裏噴出來,繼而一掌拍扁了桌上的一堆花生殼!

  榮華富貴見主子氣成這樣,氣勢洶洶的沖出去,指著人家鼻子威嚇道「你這臭老頭竟敢詆毀我家少爺!?快點給我進去磕頭認錯!」

  「詆毀」鼎聞之人看到黃家的野蠻家丁,絲毫沒有露出畏懼之色,反而悠哉悠哉的說「我只是形象地比喻一下而已,這也有錯嗎?」

  「就是不准!」

  「笑話,別人都這麼說的,你先堵住其它人的嘴再到我這兒來吼吧。」

  榮華富貴見這人敬酒不吃吃罰酒,相互使了個眼色一擁而上,誰料這位大伯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四大家丁被打得嗷嗷亂叫,黃鼎聞這次可學乖了,見情況不妙,丟下茶錢趁早溜。可是心裏的怒氣無處宣洩,憋得異常難受。

  逃回去的路上,好死不死讓他看到正在擺攤的蒼天。一對十六、七歲,嬌小可人的孿生姐妹正纏著蒼天給她們算命。「大師,你快給我們算算,我們的如意郎君什麼時候出現啊,」「還有、還有,我們還想知道未來的夫君有沒有大師您這麼俊?」

  「好、好,妳們坐下來」蒼天笑得跟什麼似的。

  「蒼騙子!」黃鼎聞大聲一喝,鼻孔裏「呼呼呼」的冒白氣,就像準備開戰的公牛!兩姐妹一看是這瘟神,尖叫著搗住臉蛋兒亡命奔逃。

  蒼天語重心長地說「你這是幹嘛,趕跑我的生意也就算了,不要嚇到那兩位姑娘嘛!」

  「我不爽,拿你出氣!」

  「你還來,不怕又被抓到衙門去嗎?」

  「誰怕誰啊!?」說罷,黃鼎聞掄起拳頭沖過去!

  蒼天狗急跳牆,對著鼎聞身後人叫一聲「喲!熊捕頭!你來得正好!」

  嗯?黃鼎聞收住拳頭往後掃視,街上只有來來往往的行人,沒有一個穿著官差服!再回過頭,但見蒼天推著小車搖頭晃腦的逃遠了。

  可惡!被騙了!黃鼎聞哪肯放棄,一路窮追,沒想到蒼天雖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可特別能跑,怎麼追都追不上。黃鼎聞上氣不接下氣的跟著蒼天跑到了江邊,眼睜睜的看著他跑進了自己家,然後關門,上拴。

  緊接著,一場雷雨潑下來......

  這輩子的黴運真的快走光了嗎?

  江邊沒有什麼可以躲雨的地方,黃鼎聞和兩隻麻雀一起委屈求全縮在蒼天家的屋簷下。

  麻雀們抖抖淋濕的羽毛,相互依偎在一起,呆呆的等雨停。黃鼎聞好生羡慕它們,發呆的時候都有同伴。

  哎......連麻雀都能成雙結對,我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麼?一日復一日的人生,跟隨江水從西往東流,不再複返,孤單的連個愛人都沒有,活著有什麼意義?

  大雨沒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感歎完可悲人生的黃鼎聞實在無聊,乾脆繞到蒼天的窗前,戳了個窟窿偷偷往裏面看--蒼天正笑瞇瞇的把今天賺得的銅錢裝進一個儲錢罐裏,裝完了還不忘搖一搖,欣賞一下叮零噹啷的銅錢聲,最後再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底下的木箱裏。

  哼,他活的倒是挺逍遙的嘛!瞧他那模樣,壓根兒就是個財迷!

  「改天不整死你我就不姓黃!」黃鼎聞一看見蒼天,就忘了自己渺茫的人生,在窗外惡狠狠的醞釀起肚子裏的壞水......

  蒼天放好了錢,還是去小祠堂,關上門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字條--上面是他今日從徐阿婆那裏問來的黃鼎聞真正的生辰八字。

  「可憐的人吶,我就替你算算,你的命中人到底在哪兒、何時出現,也省得你到處作孽,害得我無法做生意」蒼天拖出藏在祠堂供桌下的蒼家秘寶!占星乾坤命盤,抓了個蒲團盤腿坐下,配著口訣,一步一步推算下去,從最外邊的天干和六十甲子,配以五行,算至最終的天乙貴人......

  「甲戊並牛羊,乙巳鼠猴鄉,丙丁豬雞位,壬癸兔蛇藏,庚辛逢虎馬,此是貴人方......」最後一個轉動完畢,命盤中央的太極圖豁然打開,蒼天滿以為會見到一個紅粉佳人,可這寶貝命盤給他看的卻是那日自己給鼎聞算命的影像。

  蒼天歪著腦袋考慮了好一會兒,「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算錯了?重來。」

  更加仔細的算過一遍,看到的還是這幅場景--黃鼎聞掀攤子。

  「不行,一定是犯了相同的錯誤,再來一次。」

  最後一次命盤顯示的還是雷打不動的結果......

  難道是太久沒用,壞了?還是我忘了該怎麼用這盤子?

  安靜的祠堂裏沒有任何聲音,三柱香優雅的吐著一縷清煙,籠得祠堂如夢如幻。燃過的香灰總想堅持挺在頂端,最終卻總承不住自重,一截一截墜入香爐,跌成粉末。

  會有一個人陪他過一生,沒有錯......但這個人未必是女人。

  蒼天的額頭,緩緩的滲出一滴冷汗。他抬頭仰望列祖列宗的牌位,神色有些呆滯,彷佛受了什麼打擊,猶豫了好久,才下了決心請示祖宗「阿天知道祖爺爺們有遺訓,幹我們這行的不准替自己算命,可是,阿天今天想算一下,就一次,可以嗎?」

  祠堂持續安靜了很久,沒有任何兆示,蒼天自當是同意了。「既然祖爺爺們沒有反對,那阿天就算了啊。」

  蒼天生怕的祖爺爺們突然反悔,擺好了命盤趕緊算起自己的人生之路

  豎日,蒼天黑著眼圈,去幫人家看風水,一日平安,沒發生什麼事情。然後太陽落山前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錢裝進儲錢罐。準備待會兒給祖爺爺們上好了香就補睡眠。昨天替自己算的人生、替黃鼎聞算的未來,就當是一場惡夢......

  蒼天一屁股坐上床,彎下腰,拉出床底的木箱,猛然發現裏頭的錢罐子不翼而飛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賊偷從窗戶爬進來偷了錢罐?可家裏整齊如初,絲毫沒有被賊偷翻動過的樣子啊!蒼天急了,開始裏裏外外的找,急出一身汗了還是沒見錢罐的蹤影!

  突然耳邊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叫「算命的」,蒼天本能的沖出家門觀望四周,江面近處停了一輛半舊不新的龍船,黃鼎聞站在船頭,洋洋得意的搖著扇子。而在船身附近的江面上有一塊浮板,上面放著失蹤的錢罐。浮板隨著江濤起起落落,岌岌可危。

  蒼天沖到岸邊大叫「黃鼎聞!你偷我的錢!」

  「沒有啊,錢不是在這兒嗎?有本事你自己拿啊!」黃鼎聞瀟灑的收起了扇子,轉頭就吩咐管家,「走,我們游江去。」

  「是!」管家一使眼色,四個家丁撐杆出發,龍船駛向江心,而那浮板被拴了繩子,跟著船一起走。

  黃鼎聞,你可真是個冤家!這種人怎麼可能......唉!別想了!只要遊得夠快,就可以搶回來!即使是掉到水裏,只要還在近岸處,就能潛水撈起來!蒼天立馬把兩鞋子一脫跑下水,到了深處來了個小貓撲耗子,一頭撲進江裏。伸展四肢,「嘩嘩嘩」的追逐那艘該死的龍船。

  「哈哈,快看!他真的追來了!」黃鼎聞得意的大笑,一切如自己所料,這算命的就是個財迷!

  等蒼天快抓到那塊浮板了,他命令家丁撐快點,等蒼天離浮板遠了,他又命令船停下來。看到蒼天正水中撲騰著追趕錢罐,心情真是無比歡暢!

  不過黃鼎聞知道,戲弄要掌握一個度。

  到了江心,船停了。蒼天終於抓住了罐子,扒在浮板上喘氣。

  大少爺啃了好幾個管家呈上來的棗子,把棗核一連串的往蒼天腦袋上丟。「蒼大師,看來您不只是法術了得,狗爬式也很厲害啊!」

  無聊幼稚的黃毛小子!家裏的那個命盤一定是太久沒用壞掉了!蒼天瞪了他一眼,抱著錢罐開始往回游。

  黃鼎聞此刻終於被江風吹得滿心舒服!望著兩岸山花爛漫,暫時忘卻了娶不上老婆的鬱悶,也忘卻了自己前途渺茫、無趣無望的人生!正當他笑的燦爛如花之時,阿貴突然叫起來「哎呀!少爺!船艙漏水了!」

  「怎麼會!?」

  「不知道啊!」

  幾個人面面相覷,只感覺船體不斷往下沉,不會吧......

  管家拍著大腿發老急,「快,快靠岸呀!」

  「是!」榮華富貴拼命的撐杆往岸邊靠,可是這船像秤砣一樣飛速往下沉,還未到近岸區,就看到六隻旱鴨子在水裏瞎撲騰,水花四濺,沒一隻精通水性。可憐的黃鼎聞連最糟糕的狗爬都不會。「救命啊!我不會游泳!」

  管家救主心切,一個勁的往鼎聞身邊遊,可搗騰了半天隻在原處轉圈。眼看著少爺漸漸支持不住,一個浪頭打來,將他吞噬下去,管家用盡平生之力朝離此處最近的蒼天大喊「大師!救人啊!大師!我家少爺要淹死啦!」

  蒼天看看身後莫名的沉船事故,看看前方不遠處的江岸,這會兒倒沒多考慮什麼,毅然決定丟下錢罐,重返江心,往黃鼎聞身邊遊去......

  黃鼎聞模模糊糊,只覺光明越來越遠......很明顯有什麼東西拉著自己的腳往下拽,還有奇奇怪怪爭執的聲音,就像集市上討價還價的阿公阿婆......沒有力氣再去掙扎,在昏暗的水裏浮浮沉沉,意識漸漸消散......

  我,黃鼎聞,二十五歲,未娶妻,這輩子,就這麼結束?

  可是......

  可是......為什麼水底下還能聽得見那個騙子的聲音?

  為什麼......有一絲溫暖?

  是誰......牽著我的手......

  是誰......在吻我?

  ......

  「嗚嗚嗚......少爺,您讓我回去怎麼交待啊?」

  「少爺......」

  這不是有財他們的聲音嗎?他們在哭什麼?黃鼎聞稍稍睜開眼,就看到一張嘴貼上了自己的嘴巴。「唔!?」誰?是誰!?

  黃鼎聞用力一推,蒼天一屁股往後跌坐在地上。

  「醒了醒了!少爺醒了!」管家和榮華富貴齊擁而上,六個濕答答的人抱作一團,一陣江風吹過,集體瑟瑟發抖。

  周圍站了不少漁民,正是他們將這落水的幾個人打撈上來。他們看見蒼天是如何費力救起黃鼎閑,又幫他渡氣,卻被這惡少推開,心裏都在不平這世道真是好心沒好報。

  不過蒼天早有覺悟,不氣不惱不委屈,揉揉屁股站起來就好。

  黃員外聞訊趕來,一聽漁民們說是蒼大師將鼎聞救了起來,立刻掏出一百兩銀票塞到蒼天手中。「謝謝您啊,大師!這是感謝您的救命之恩,請收下!」

  「哪里,哪里,謝謝員外了。」蒼天也不客氣,那錢罐現在還躺在江中,能不能撈起來還是個問題,所以要抓住眼前的一百兩。反正,這一切都是黃鼎聞咎由自取。問心無愧的收好了這一百兩,朝黃家大少爺瞥了一眼,黃鼎聞也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對他沒什麼可說的,就像打發小孩一般對著他揮了揮手,「快回去吧,這兒風大,著涼了可不好。」剛說完,「阿嚏!」自己就打了個打噴嚏。晚風好涼,趕緊回家換衣服。

  黃鼎聞大約是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人有些木訥,在老爹的安排下,被打包在一條棉被中,塞上轎子回到了自己家。姜湯灌過了,大夫看過了,預防風寒的湯藥還在爐上墩著,大補元氣的膏藥在桌上擱著。這春末夏初的日子,被窩裏塞了好幾個湯婆子,房裏升起了暖爐,彷佛回到三九嚴寒之季。

  黃鼎聞望著帳子,呆呆的回想沉入水裏的感覺......

  那溫暖的手,柔軟的唇,大概都是幻覺吧......

  這人啊,果然做不得壞事,做壞事就遭報應......若是今天那麼倉促的死翹翹,見了閻王身上一點禮金都沒帶,沒法行賄,下輩子投胎,說不定還是個娶不到老婆的倒黴蛋......

  哎,幸虧當時他不記仇,出手相救。蒼天,你說我是該信你呢?還是不信你,你說的那麼絕對、那麼乾脆,你叫我怎麼有勇氣相信這輩子娶不上老婆?我不黑心,真的,我只想要一個普普通通的愛人陪我一起攜手相伴,白頭到老,就像我爹我娘那樣......如果孤零零的我老了,一個人拄著拐杖,站在空曠的庭院裏,秋風吹過,落葉飄零,那將是多麼悲慘的結束......

  「鼎聞啊,你回神了嗎?」

  聽到這親切慈祥的聲音,鼎聞才從悲哀的冥想中醒來,轉過頭看到床邊坐著的婦人。「娘?」

  黃夫人小心翼翼的用手絹擦去寶貝兒子額頭滲出的薄汗,心疼道「你睜了老半天眼也不眨一下,娘真擔心你的腦子被水灌壞了。」

  「沒有啦,娘。」黃鼎聞不舒服的松了松被窩,「我覺得好熱......」

  「別動、別動,熱才好,」黃夫人把被窩壓實,拍了拍寶貝兒子的臉蛋兒跟哄個小乖乖似的,「大夫說要把侵入你體內的寒氣都逼出來,這樣才不會生病。」

  「娘,我真的覺得熱的受不了......」黃鼎聞奮力抽出兩條胳膊,摞起衣袖一看,媽呀!一串燙紅水泡!「娘啊--妳看看!」

  「啊呀!」黃老夫人驚叫著跳起,這才意識到錯誤,「來人啊,快把湯婆子撤了!」

  第二天,有財管家伺候少爺上藥膏。大概是嫌少爺太沉悶、房裏太冷清,總想發揮一下口舌之長,邊塗邊讚美「少爺,您這燙出來的水泡一串串的,跟藤上的奶子葡萄似的,晶瑩透亮,吹彈欲破。」

  黃鼎閑不可思議的打量了管家的表情,問「你這是說笑話給我聽呢?」

  有財還以為是得了主子誇獎,謙虛道「少爺覺得好笑就成!呵呵......」

  你個廢人!黃鼎聞白了一眼,他今天的思路可清醒了不少,總覺得該算算帳,沒好氣地問管家「有財,你從哪兒買來的破船?」

  說到這個,有財心裏一慌,氣虛的回答「江......江邊碼頭啊,船主說這船是去年才造的,沒可能突然就沉了。」他可不想供出實情--造船的木材是陳年老貨,才花了二百兩就搞定,回來謊稱五百兩,私吞三百。

  「那它現在偏偏就沉了!」

  有財反應夠快,馬上找到替罪「禍根」,「我看八成是那算命的搞的花樣!」

  「會嗎?」黃鼎聞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尋找溺水時被人牢牢抓住的感覺。

  「怎麼不會了?那些算命的,哪個不會點旁門左道?」

  黃鼎聞斜眼看管家額頭冒出來的汗,略有懷疑。「你很熱嗎?」

  有財一抹額頭上的汗,道「不就是昨天掉江裏頭受了寒嘛,體虛啊。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哪像少爺這麼健壯,沉下去那麼久都沒淹死......

  的確是老了,說出來的話越來越像放出來的屁。「那明後兩天你就歇著吧,給我好好曬太陽。」

  「謝謝少爺。」有財想了想,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少爺要我曬太陽?」

  「把你腦子裏進的水都曬乾啊。」黃鼎聞的語速沉穩,語氣忠懇,卻透著無形的怒火嚇得管家連連道「是、是、是!可是......可是這幾天大概都是陰天吧。」

  「那就掛廊下陰乾啊。這還要我教你?」一個駭人的微笑,終於讓管家乖乖閉嘴,不再蠢話連篇。

  隔日,黃鼎聞帶著榮華富貴去江邊碼頭找那個賣船的船主,打聽之下才知道那原船主是在回老家之前把船給賣了,現在人都走了好幾天了,到底是有財的問題還是蒼天的問題,無處求證。

  隨後,黃鼎聞習慣性的在街上兜了一圈,沒見到蒼天的攤子,倍感無聊之下直奔江邊,反正不知道為什麼,沒看到那騙子的模樣就渾身不舒眼。

  快走到蒼家小宅的時候,正巧看到蒼天蹲在屋前的岸邊,懷裏抱著錢罐,水裏面有兩個鬼一樣的腦袋正在向他談話。

  咦?這是什麼情況?黃鼎聞帶領家丁踮起腳尖貓著腰,躲入一蓬篙草後面偷聽

  「謝謝你們把錢罐還給我。」那是蒼天在說話,還帶點鼻音。

  「不用客氣,我們經常受到您祖上的照顧,這點小事是舉手之勞。」

  「還有沉船那天的事情,多謝你們幫忙......」

  「哪里、哪里......」

  黃鼎聞心力一咯登,沉船的事情?莫非......

  阿榮在旁輕歎「哇!這算命的果然是水裏的妖妖怪怪攀親吶!」

  阿華說:「有財管家說的沒錯,肯定就是他們弄翻了船!」

  阿富說:「誰讓咱們偷了他的錢罐呢?」

  阿貴說:「這大概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蠢貨!你說誰是魔!?」黃鼎聞賞了阿貴一記暴栗,轉身「唰」的從篙蘆堆裏竄起來大喝「蒼騙子!」

  江邊一群野鴨被驚飛,蒼天莫名的回首。河神一看有人來了,「咕咚」一聲沉溺回江中。

  「你、你、你!」黃鼎聞指著蒼天一步一步快速逼近。原本以為他還算是個好人!本還想答謝他的救命之恩!原本還想跟他交個朋友!原本......原本......沒原本了!原來他是個江湖騙子!

  蒼天抱著錢罐緩緩站起來,呆呆的吸了下鼻涕,不清楚黃大少如此氣勢洶洶的沖過來所謂何事,傻問:「我怎麼了?」

  「果然是你用妖法弄沉了我的船!」

  「你說什麼呀?」莫名其妙的,原以為救他一命,他會感恩圖報,看來還是老樣子。

  黃鼎聞止步於蒼天面前,伸長了脖子往水裏張望,可惜只有石子和水草。跑得倒還挺快呵!「水裏那兩只是什麼?」

  蒼天也探頭往水中望瞭望,觀察仔細後解說道「螺螄。清炒了加入蔥、醬,味道很鮮。」

  「你別給我裝蒜!我問的是剛才那兩隻!綠色的,會說話的!」

  「噢,你說那兩位啊,」蒼天還挺樂意介紹,「他們是這段江中的小河神,特意把掉水裏的錢罐子還給我。」

  「你們根本就是一夥兒的!?」

  「我認識他們二十多年了。」

  「跟我去見官!」鼎聞一把奪過蒼天的錢罐,阿榮阿華緊跟主子行動,立馬上前架起可惡的「妖道」。

  「喂,你們做什麼?」蒼天用力掙脫束縛,撲向他的命根子。「你還我錢罐!」

  「不還!你這個妖道,我非扯你見官不可!」黃鼎聞就知道控制了錢罐就等於控制了蒼天,抱緊了錢罐就是不鬆手。

  「你給我!你給我!」

  「不給不給!」

  掙扎扭打之中,交然聽見黃鼎聞一聲驚天慘叫,大家都被嚇得定住不敢動。蒼天就見這混少爺吃痛得卷起袖子,胳膊上的水泡破了,泡裏的膿水淌下來,那模樣,真噁心。

  阿貴叫起來「哎呀,少爺,誰把你的葡萄抓破了?」

  「算蒼騙子頭上!」嗯?等一下,葡萄?黃鼎聞靜默片刻,扭頭問阿貴「誰跟你說葡萄的?」

  「有財管家啊。」

  好個有財!回去跟你算帳!黃鼎聞繼續剛才他要做的事情,瞪視一幫蠢蛋家丁吆喝道「還愣著做什麼,把這傷人行兇的傢伙送到衙門去!」

  「是!」

  蒼天好冤枉,「喂!我什麼時候又傷人行兇了!?」

  可憐的蒼天終究敵不過四頭牛,被抗起來抬進了縣衙。

  「威--武--!」

  蒼天無可奈何又跟黃鼎聞來到了這熟悉的地方,門外照舊聚集了一些看熱鬧的居民,只是沒想到時隔幾日,衙門易了個主。

  新任的縣令五十左右,尖嘴猴腮,留著兩撇小鬍子,一看就下是個好東西。他一拍驚堂木,陰陽怪氣的問「堂下何人擊鼓嗚冤?」

  「回稟老爺,草民是這潼州城一等良民黃鼎聞,昨日游江,卻被這妖道勾結河神弄沉了新買的龍船,還險些丟了性命!今日前去理賠,又被他打破了身上的水泡,」黃鼎聞不忘卷起袖子出示「物證」,「所以草民要告他傷人行兇!」

  蒼天在一旁苦笑,這世道好人難做啊。

  小鬍子縣令把師爺召喚到身邊,鬼頭鬼腦的問「他們兩人是什麼來路?」

  「回老爺,右邊那個蒼天是潼州城的天師,祖上好幾代都住在這裏,沒什麼不良記錄左邊那個黃鼎聞是我們潼州城的首富,脾性暴躁,還克妻」

  縣令急忙打斷師爺,撿重點問「首富?有多富?」

  「這就不清楚了,雖然在本地看不到什麼家產,但聽說他老爹在外省有好幾家銀樓,還有酒店啦,客棧啦,總之肯定比老爺您富。」

  「行了,坐回去。」縣令「請回」了師爺,又朝黃鼎聞勾了勾手指頭,「你過來。」

  「我?」黃鼎聞揚了揚眉毛,這新來的怎麼不聽取詳細的陳述和辯解?

  小鬍子縣台別有深意的笑著問「聽說你家很有錢?」

  「還算可以吧。」

  「這個案子其實很簡單,人證物證俱在,只要你......那個點......」縣令朝黃鼎聞使了個眼色,鼎聞自然是心知肚明,悄悄的從袖裏掏出一張百兩的銀票,折得小小的,塞到他的手裏。

  縣台得意的奸笑,拍了拍鼎聞的肩膀贊道「小子夠聰明!有前途!」

  黃鼎聞被他這麼一贊,心裏也沒了底,這貪官收了錢到底會怎麼處理呢?

  縣令清了清嗓子,宣佈道「本案人證物證俱全,被告蒼天勾結河神弄翻黃鼎聞的遊船在前,傷人在後,判你和河神各打二十大板,並在一個月之內歸還黃鼎聞購船費五百兩。」說完一拍驚堂木,結案。

  在堂下的熊捕頭不明白,上前問縣令「大人,這河神上哪兒找去?」

  「笨這還要我說嗎?讓你們去抓啊!要不然衙門養你們這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廢物幹什麼?」

  「可是我們真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難道我知道這姓何的傢伙住哪兒?我今天才到潼州上任的!說起來,本官的上任告示到現在還沒貼出去呢,你們這群廢物!」縣令十足不耐煩,揮揮袖子退堂!

  張口閉口的廢物,不知道誰才是最蠢的那個。衙差們面面相覷片刻之後,熊捕頭不好意思地走到蒼天面前,還未開口,蒼天就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說,「我知道,我知道......把你們的板凳扛出來吧。」

  「無關人等出去吧!」衙差們哄人的哄人,搬凳子的搬凳子。黃鼎聞一夥兒自然也被拒之衙門之外,不過他們就在門口逗遛,聽蒼天在裏頭慘叫也是一種享受。

  蒼天挨了二十下「輕」板子被「丟」出縣衙。黃鼎聞幸災樂禍的彎下腰問「屁股痛不痛?要不要我給您看看傷勢?」

  蒼天裝痛苦笑「不、不用了。」

  「要不我差人送您回去?」

  「那就有勞了......」

  「哈哈哈......你還當真啊,哈哈哈」正笑在興頭上,身旁的阿榮戳了戳少爺的背,

  「少爺,看情況我們還是快走吧!」

  「幹嘛?」黃鼎聞回過頭,不知何時,身後聚集了一干民眾,個個都是嫌惡的看著黃鼎聞,部分大嬸大叔還把手伸到了菜籃子裏......

  黃鼎聞不服氣的問「看什麼看?沒見過本少爺啊?」

  這句話就像個發令號,民眾們同時把籃子裏的蘿蔔白菜往黃鼎聞腦門上扔奢侈點的還用上了雞蛋!

  「砸死你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恩將仇報!不是人!」

  榮華富貴左擋右擋,迅速把少爺包圍正當中!「少爺快走!」

  真可惡!黃鼎聞只好在眾家了的掩護下暫時撤退......

  今天玩的真夠盡興。

  「大師,您沒事吧?」阿公阿婆們好心的攙扶起他們信賴的算命大師。

  「沒事,沒事。謝謝關心。」蒼天有些心虛臉紅,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回家。差大哥們板下留情,總要裝出點樣子來,不然被那小鬍子縣令知道,不是害了人家嗎?

  這件事情過去的幾天內,黃鼎聞始終對蒼天的舉動保持高度的關注。家丁每天回報蒼天沒出來擺攤,想必是傷得不輕。另一路家丁也打探到說,有人看到蒼天拄了拐仗在百草堂藥房抓藥,咳得挺厲害,應該是病了。

  家裏的老爹老娘整天在耳邊念叨,不是「忘恩負義」就是「不成器」。黃鼎聞裹在被子裏充耳不聞,誰都不曉得他一睡覺就夢見蒼天被打得開花的屁股,臥在床榻上咳嗽連連,一副柔弱無助的樣子。還有河神!居然夢見陰颼颼的河神從江裏爬出來說「你知不知道蒼天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你從水鬼的手裏救了來,你太沒良心了!」

  到最後黃鼎聞實在是不想被老爹老娘煩死,也為了解脫自己的噩夢,專程等到黃昏時刻,各家各戶吃晚飯的時候,撇下家丁,一個人偷偷的提著大包小包溜到了蒼家的小宅子。

  蒼天家的門沒關,黃鼎聞不招呼一聲就走了進去,先設想好,如果蒼天舉起掃帚趕人就扔下補品逃走。好在,廳裏並沒有人,桌上堆滿了各種補品補藥,不留一點空隙,一看就是東家西家送來的。

  切,他人緣可真好!

  黃鼎聞努了努嘴,擅自將人家送的東西推到地上,桌上只放自己的,之後才進去尋人。

  煙囪冒著煙,這說明他一定在做飯,黃鼎聞順著玉米粥的香味找到了廚房,只見蒼天披著一件舊舊的單衣,光著腳丫,坐在一個小火爐前煎藥,手裏捧著一碗玉米粥,吃幾口,扇幾下扇子,再吃幾口......那把用火煽風的蒲扇破成幾瓣,這模樣如同一個可憐的叫化子,令鼎聞頓生憐意。「喂!你不是病了嗎?怎麼還光著腳自己煎藥?」

  蒼天沒有回頭,笑呵呵的說「家裏又沒其它人,不自己動手的話就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了。」

  聽他的聲音,鼻子還沒通氣。黃鼎聞突然心生惡念--想把他丟上床按進棉被裏,再塞七八個湯婆子,燙出幾串奶子葡萄也不錯!只要別在這裏流著鼻涕瑟瑟發抖就行!當然,惡念歸惡念,行動歸行動。黃鼎聞還是很理智的,愣是靜站在廚房門口沒動作。

  蒼天又問了「你要不要來一碗玉米粥?鍋裏有,灶上煨著還很燙呢。」

  「不用!」

  不用就不用,你就繼續傻站著吧!蒼天篤篤悠悠喝完了粥,煎完了藥,一瘸一瘸的端著藥碗準備回臥房。掩上廚房門,見那傻子還杵那兒,笑道「黃少爺,天快黑了,您看我又是著涼咳嗽,又是屁股開花,心裏也該舒氣了,今後啊,別老跟我過不去,就當是給我一條生路。回家吧。」蒼天的著涼咳嗽是真,屁股開花是假,不管是真是假,儘量顯出病怏怏的模樣,可為自己博取些同情。

  可憐是能博人同情,也能讓人心生憐憫,憐憫有可能變成憐惜,再糟糕點就會變為憐愛。

  黃鼎聞的心其實很軟,既然跨進蒼家大門來,就已經「原諒」了蒼天大半,可是嘴巴還有點倔,偏要低沉沉的問「你弄翻我的船怎麼算?」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沒有弄翻你的船。」

  「那你那天跟河神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哎,我懶得眼你解釋,不管我說什麼,你到時候又會說我胡說騙人,妖言惑眾。」說完,蒼天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得手中的湯藥都快濺出來了。

  那可憐的模樣讓黃鼎聞看了心中不忍,不自然伸出手撫了撫蒼天的背。等他平靜下來後,又說道「呃......我爹逼我給你送了點補品,擱在外頭桌上,」

  「噢?那謝謝黃員外了。」

  更出乎蒼大的意外,鼎聞居然還問「你最近想吃點什麼?」

  「你送給我啊?」

  「就當是吧。」

  哦......這黃毛小於雖然從小被爹娘寵壞,但心底其實還是挺美好、挺善良的,不錯,不錯。能看到他的內心,就夠了,到此趕緊打住,別再有什麼瓜葛。蒼天低下頭輕輕笑過,接著又抬起頭信口開河「那就人參鹿茸,什麼貴就來點兒什麼,讓我也嘗嘗味道。」

  什麼!?人參鹿茸!?「你、你做夢吧你!」貪得無厭之徒!黃鼎聞用力一甩袖,扭頭就走。

  很好,很好,要的就是這結果。

  如果上天的安排不能違抗、不應違抗,那就拖一天是一天吧。

  蒼天無奈的笑了笑,「咕咚咕咚」把藥喝了下去,還自言自語的發牢騷,「哎......真的老了,在水裏受的涼,居然好多天都沒康復,真的是不如從前了。」

  其實他也不過二十五歲......

  不過令蒼天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黃鼎聞第二天真的送來了人參和鹿茸!還是上上品的好貨!

  「這該如何是好?」蒼天看著這百年老參,足有小蘿蔔般粗細,還有細細密密的參須,不禁有些愁苦......

  提早知道會愛上一個現在看起來怎麼都不會喜歡的人,這種奇怪心情,誰人能理解?

  總之這是天作孽,亦是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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