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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番外(浮生夢之六)》第19章
番外

盛夏,花開滿山坡。人過,衣裳鬢角皆沾香。

沈滄海慢慢轉動著輪椅,徜徉其問。

不遠處,歐陽麟正在教離風和好幾個雍夜族的少年練武,嘻嘻哈哈的笑聲,不時順風飄來。

沈滄海轉開了視線,繼續緩慢前行。

西域的天穹,湛藍依舊。放眼遠眺,碧綠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天地一線問。成群的牛羊,在豐美水草問悠閒逡巡,如粒粒滾動的黑白珍珠。

再往天邊,更有馬群奔騰,揚起煙塵滾滾。

沈滄海以為那是牧民在放馬,看了一陣,卻發覺馬群離山坡越奔越近,數名騎士揮舞著繩索大笑交談,原來是在圍獵。

狩獵的目標是匹毛色發亮的純黑野馬,鼻孔哧哧直噴熱氣,被騎士逼得無路可走,競沖上山坡,朝沈滄海迎面奔來。

「夫子!」練武的少年們也看到了,焦急地隨歐陽麟沖了過來。

一個繩圈倏拋高,准准地套住了馬脖子。騎士一聲朗笑,高大的身影淩空而起,躍落馬背,雙腿如副堅不可摧的鐵箍,牢牢夾住馬肚子,任憑那匹野馬如何竄高騰跳,馬上人便似在馬背上生了根,紋風不動。

野馬狂跳到渾身汗濕,無力再繼,終於打著響鼻老實下來。

那人馴服了烈馬,大笑幾聲,扭頭向待在一旁的沈滄海看了眼,見是個文人,也不在意,牽起自己原先的坐騎,駕著野馬疾沖下坡。

沈滄海望著那人背影,卻仍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怎麼會看錯?那個極富磁性的笑聲,那雙藍眸……

是伏羿!

伏羿竟還活著?!

但為什麼伏羿适才看他的時候,眼神裏除了陌生,再沒有其他情緒?

「沈公子!」

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回了沈滄海的思緒。

矢牙身著獵裝,策馬走向沈滄海。他身後還跟著匹火紅色駿馬,馬上女子面如朝霞,香汗淋漓,也正笑吟吟朝沈滄海點頭示意。

「鏡平公主。」沈滄海在輪椅中微欠了欠身,目光卻依然盯著伏羿漸遠的背影,喃喃道:「伏王他……」

「上蒼眷顧我射月,保大王得以活命。」矢牙低聲歎息:「永昌宮中一役,大王穿著貼身護甲,身上倒沒受傷,後腦那一箭剛才是致命傷。

「我當時也以為大王已斷氣,誰知替大王拔除頭部那箭時,大王竟有了微弱呼吸。這些時日靜加休養,大王身體強健,已經康復如初,只是他把中箭前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

「全都忘了?」沈滄海難以置信。

矢牙沉痛地點了點頭:「是!我開始也不相信,可大王他確實都忘了。連我問他還記不記得無雙公子,大王只是笑,問我那是誰。」

他眼裏隱現淚光,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王徹底忘了那個人,最好不過,從今往後就再也不會為那人消沉痛苦了。我會好好輔佐大王,讓他真正成為西域的明君霸主。」

他看見伏羿已回到狩獵隊伍中,便向沈滄海拱手作別。「沈公子,矢牙也該走了,後會有期。」

沈滄海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茫然目送矢牙和鏡平公主策馬下了山坡。

騎士們簇擁著降伏了烈馬的伏羿,興高采烈絕塵而去。

人影很快變成了無法辨認的小黑點,離風等人也繼續開始練武。沈滄海聽著逐漸靠近他身後的腳步聲,怔怔地道:「你早知道伏羿沒死吧?卻沒告訴我。」

雍夜王雙手負背,紫青雙眸異彩流轉,淡然道:「沒錯。這結局,對伏羿,對你,未嘗不是好事。沈滄海,我知道你對伏羿有情,可惜你和他,相逢恨晚。」

這事實,沈滄海早就明白,遙望伏羿消失的方向,心酸悲涼之餘,也慢慢騰起點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只要他開心就好。」

無所求,也就無所失。忘卻了昔日恩怨情仇的伏羿,從此也將不再為情所困。

想看那雙藍眸裏凝結的千年寒冰融化,想看那人拋開所有的哀絕,不就是他初見伏羿時心底湧起的念頭麼?他於伏羿,從前是人生過客,今後,也是。那段註定無果的愛慕,只適合收藏進記憶的箱底,獨自回味。

他微笑著收回了目光,轉動輪椅準備回去,卻聽雍夜王笑道:「沈滄海,還有一個人,你不想見了麼?」

頎長的身影讓開一旁,露出一直站在他背後的人。

披散的長髮遮住了那人左邊半張面龐,褐色溫柔的雙眼正含著欣喜和羞 赧 ,更充滿了期待。

「滄海,我來找你了。」他紅著臉,朝沈滄海伸出手。

這一刻,沈滄海已然傻了,癡了,下意識地拾手,顫抖著摸上商夕絕的臉。指尖的溫度告訴他,那絕不是他的夢境幻覺。

視線突然就被急速湧出的熱液擾亂,迷蒙了。他緊緊揪住眼前人,再不鬆手。

哪怕天崩地裂,他也不讓商夕絕再次從他身邊離開。

雍夜王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緩步走向山坡最高處。

戴著黃金面具的青碧色人影,正矗立坡頂,在等他。

雍夜王在面具人身前止步,揶揄道:「我沒想到你竟然肯帶商夕絕來找沈滄海,你還算有些人情味,以往倒是我看錯你了。」

「雍夜王,不用你來嘲笑我。」黃金面具後,赫然是商吟鶴的聲音,悻悻道:「我有沒有人情味,都與你無關。」

他看著那邊相擁在一起的兩人,無奈地搖頭:「皇兄自打出生,便生有兩顆心臟,兩樣性情。那一刀,刺傷了皇兄的那顆心臟。」

商夕絕喜悅的笑聲,隨著風,飄上了坡頂。

商吟鶴緘默良久,才冷冷道:「皇兄他已經死了。那個人,不再是我所敬服的皇兄,我不想再看到他。」

「所以你就把他扔到我雍夜族來了?」雍夜王微挑起眉毛,神情卻沒什麼不悅,反而淡淡笑道:「你若是哪天厭倦戴著這面具了,想把自己扔給我,我也一樣照單全收。」

「雍夜王,你什麼時候學會說笑話了?」淺灰色的眼睛在面具後狠狠瞪他一眼,商吟鶴衣袖飛揚,頭也不回地走了。

雍夜王隻身站立坡頂,仰望天空風起雲湧,悠悠歎了口氣。

情字到頭,其實只見寂寞如飛花。

伴隨著落日最後一絲餘暉消失在山坡後,暮色藹藹,將草原上一切景致都變得朦朧迷離。雍夜族人的居處,開始次第亮起火光,又隨夜深陸續熄滅。

沈滄海所住的氈房內,兀自點著牛油蠟燭。燈花剪影,映紅了氈房內的各色掛毯,照在商夕絕臉上,亦是酡紅一片。

他局促不安地看著氈房內唯一的那張小木床和一床被褥,轉向輪椅裏的人赧然道:「我找人再拿床被子來,睡地上就成。」

「等等……」沈滄海想叫住他,商夕絕卻已走出了氈房,不多時就捧著條薄毛毯回來,打起地鋪。

沈滄海注視著商夕絕忙碌的身影,心情仍末從白天的驚喜中恢復過來。從永昌宮中回來後,他始終沉浸在傷懷之中。難忘伏羿,對商夕絕,更是心痛之餘,揮不去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他的出現,商夕絕也不會送命。

以為自己後半生都將背負著自責渡過,沒想到商夕絕竟然還活著,還來到了他身邊。幸好商夕絕那刀刺傷的,只是永昌王的那邊心臟……

「你在看什麼?」商夕絕鋪好褥子,發現沈滄海一直在望著他,臉不禁發熱,囁嚅道:「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就睡到門外去,我——」

沈滄海胸口忍不住陣陣發酸。眼前這個對他事事賠盡小心的男人,實在讓他無法不疼惜到骨子裏。他微笑:「我困了,勞煩你抱我到床上。」

商夕絕急忙上前,輕手輕腳地把沈滄海從輪椅裏抱了起來放到木床上,彎腰為沈滄海脫著鞋襪,道:「我去打些熱水替你擦身?」

聽到頭頂的人思了聲,他正待往外走,倏聽沈滄海輕聲道:「這床也不算太小。你若不嫌擠,就一起睡上邊吧。」

商夕絕剎那還當自己聽錯了,帶著滿臉不敢相信的神情回頭,恍惚半晌才結結巴巴問道:「滄海,我,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一個大男人,此刻便如個少年般青澀害羞。

沈滄海笑了。

「我、我不會做什麼的。」商夕絕臉更紅,手足無措。

「我知道。」沒人比沈滄海更清楚商夕絕對他的情意,這與他相識不過短短時光的男人,卻毫不猶豫地為他捨生忘死。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待他赤誠至此?

當他白天看到商夕絕的那瞬間,心頭急遽湧起的激動和狂喜,是他生平初遇,連他自己也控制不了。那刻起,他便已明白,從今往後,他無論如何也放不開商夕絕了。

而天下之大,或許也只有他,才是商夕絕唯一的依戀。所以這個男人可以為他死,甘願為他拋棄了所有,只為與他相守。

眼窩不知不覺間已濕潤,沈滄海不想讓商夕絕看到,借著打呵欠,悄悄拭去眼角那點水氣,催促商夕絕:「不早了,快點休息吧。」

商夕絕終於回過神,歡喜又羞 赧 地道:「我這就去取熱水,馬上回來。」

他剛掀開氈房門簾子,離風提著個大瓦罐也正從隔壁氈房裏鑽出,直走入內:「夫子,我來幫你擦身。」

商夕絕先前就是在離風那裏討來的被子,知道在雍夜族裏,一直是這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在照顧沈滄海的起居,他因此對離風十分客氣,去接離風手裏那瓦罐熱水,道:「讓我來好了。」

「那可不行。」離風臉上掛著敵意,躲開商夕絕的手,徑直走到床腳的木桶邊倒水,咕噥道:「你知道夫子喜歡水熱一點還是涼一點嗎?萬一燙傷了夫子怎麼辦?」

「我……」商夕絕一時競無言反駁,見離風在幫沈滄海解衣服,他也想上去幫忙,卻被離風攔住了往氈房外攆。

「去,去!看你笨手笨腳的,還是別來幫倒忙了。還有啊,夫子洗澡的時候,不喜歡外人在旁邊亂看,你去外面守著。」

「離風——」沈滄海有些著急地想打斷離風,但少年說話就像連珠炮一樣,連推帶搡將商夕絕趕出了氈房。

沈滄海當然看出離風故意跟商夕絕做對,無奈搖頭:「離風,你別這樣。他雖然是永昌人,可救過我。」

離風替沈滄海脫著衣物,仍是一臉的不高興:「反正永昌人沒一個好東西。夫子你忘了自己差點就被永昌王那混蛋剝了面皮麼?離風就是討厭永昌人。」

想到自從夫子被族長自永昌王宮救回後,終日鬱鬱寡歡,看得他難受。後來隱約聽族長說起永昌王抓走夫子,是想剝下夫子的面皮收藏,他不由毛骨悚然,在心裏把永昌王祖宗十八代都詛咒了一遍。

那個剛才來找他要被子的醜八怪,自稱永昌人夕絕,還居然想跟他搶著伺候夫子。哼,他才不會把夫子交給這個永昌醜人照顧。

他扶沈滄海在床邊坐好,絞了熱手巾熟練地為之擦洗,很認真地道:「夫子,那人長得醜怪,還纏著你,非要和你同房睡,肯定不安好心。要不要我趕他離開雍夜族?」

「別亂說!」沈滄海蹙眉,懷疑起自己往日對離風的教導是不是哪里出了錯,正色道:「我不是和你們說過好幾次,不要以貌取人的嗎?相貌美醜媸妍,都是父母所賜,你何必去恥笑他人。」更何況在他心目中,商夕絕半點也不醜陋。

離風鮮見沈滄海語氣這麼重,知道這個溫雅恬淡的夫子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他不敢再和夫子頂嘴,悶不吭聲地繼續手頭活計。

「等你和他相處久了,會懂他。」

光看離風撇著的嘴,沈滄海就清楚這實心眼的孩子依然對商夕絕抱有敵意,唯有苦笑,卻也不想再去向離風解釋什麼。畢竟一個人,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這事確實太過離奇。要是讓離風知道商夕絕就是那個想剝他面皮的混蛋永昌王,只怕還沒聽他說完,離風就沖出去跟商夕絕拼命了。

兩人相繼陷入沉默。

一個澡洗完,離風收拾妥當走出氈房,見商夕絕筆直地站在外面,他沒好氣地瞪了商夕絕兩眼,推開男人:「醜八怪,別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門口擋路!」

商夕絕被離風一推,退開幾步,低頭一言不發。

「夕絕,夕絕!」氈房內的呼喚隔著門簾飄出。

他咬著嘴唇,聽到沈滄海的叫聲變得焦急起來,終於慢慢走了進去,在床邊停下腳步。

沈滄海松了口氣,剛才連叫幾聲都沒人回應,他真伯商夕絕聽了離風那些傷人的話,負氣離去,還好商夕絕仍在。可看到商夕絕臉上又浮起了當初那種自卑惶惑,沈滄海只覺一陣心痛歉疚,柔聲安慰男人:「離風他不明白,你別放心上。」

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褥子:「你別想太多,過來睡吧。」

商夕絕癡癡望著沈滄海唇邊那抹微笑,雙腳卻似在原地生了根,動也不動,最後搖頭:「我還是睡在房外好了。」他伸手蒙住了臉龐,從指縫中瀉出的聲音微弱失意:「他說得對,我是個醜八怪。我不配和你住在一起……」

男人果然還是被離風的言語刺傷了,沈滄海伸長手抓住商夕絕的衣角,想開解他,商夕絕卻本能地往後退縮,抱起地上的被子轉身就走。

「夕絕!」沈滄海大叫。

男人充耳不聞,仍一個勁往外跑,突聽身後傳來重物墜地聲,緊跟著沈滄海發出一聲低低呻吟。

「別出去。」沈滄海揉著最先磕到地面的膝蓋,臉現痛楚。

商夕絕吃驚地丟下被子,沖過去抱起沈滄海放回床上,撩高沈滄海褲腳看了看,兩個膝蓋處已經青紫,他緊張之極,一迭聲道:「痛得厲害嗎?你等等,我去找大夫。一

「不用。我自己就懂醫,不礙事。」膝蓋其實很痛,沈滄海盡力忽略掉痛感,綻開微笑,試圖讓商夕絕鎮定下來。他緊抓住商夕絕的胳膊,仰頭凝視男人雙目。「我說過,你一點也不醜。」

似乎受不了沈滄海溫柔一蕩的目光,商夕絕扭頭避開,呼吸有點紊亂,良久,悶悶地道:「滄海,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在同情我,怕我難過才來安慰我的。」

「不是——」

沈滄海想辯解,可商夕絕並沒有停下的意思,低聲道:「我還知道,你喜歡伏羿。你今天白天看著伏羿的時候,我都在看著你……」

他語聲越發地低,終不可聞。回眸,鼓起了勇氣直視沈滄海,神情黯然,又帶著令沈滄海鼻酸的溫柔愛慕之色:「滄海,我長這麼大,只有你不嫌我醜,願意把我當朋友看待,我已經很感激,很滿足。我真的不會對你再有非分之想,只想今後每天都能看到你,就夠了。」

他一句句輕輕地說,沈滄海的心尖也隨之一點點地脹痛,再也不想聽到商夕絕口中吐出如此自憐自棄的話,他猛地用力攬低商夕絕,吻上了男人的嘴唇。

溫存碾轉許久,他才慢慢放開,看著燭影裏已呆若木雞的商夕絕,微笑:「你覺得如果我只當你是朋友,會這樣親你麼?」

商夕絕怔住,顫聲問:「可是伏羿……」

「遇見你之前,我確實喜歡過伏羿。」沈滄海攬著商夕絕的雙臂加重了力氣,懷裏的人,雖然遠比他高大有力,卻讓他充滿憐愛。

「我對伏王而言,僅是過客而已,但是你不同。你說只有我願意把你當朋友看待,你可知道,至今全心全意待我好的,也唯有你一個人。你已經在我面前『死』過一次,我怎能再錯過你第二次?」

他抬頭,再次覆上商夕絕的嘴角,細細吻,想用這方法讓商夕絕明白他所說的均是肺腑之言。

「滄海,滄海……」商夕絕呢喃著伸出雙手,抱住了自己最珍愛的人,越收越緊。他的唇,也開始回應起沈滄海的熱情,越吻越深。

孤獨幽閉的生涯裏,只有沈滄海為他帶來一絲亮色,叫他如渴求光明的蛾子,義無反顧地追逐著沈滄海而來。

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取伏羿而代之,成為沈滄海心中最愛,可沈滄海話語裏的挽留之意,他卻聽得明明白白,不容置疑。哪怕沈滄海此舉只是在安慰他,他也不想再放過此生唯一的慰藉。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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