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改嫁成真
公公頭七之後,面見了東宮。
“令尊事,實在很遺憾。”夏之淵溫言安慰道:“夫人請節哀,消渴之症無藥可醫,這是命裡注定事,還是想開些好。”
低頭道:“殿下有心了。這些日子妾身想了許多,殿下之前提議,妾身以為可行。”
“當真?”夏之淵目露欣喜,起身朝走來。“夫人答應了?”
抿了抿唇,皺眉道:“不錯。西涼人害得們家破人亡,此仇不能不報。但娘家人與此事無關,不想讓他們受到無辜牽連。”
“夫人大可放心。只要夫人願意與本宮合作,本宮保證家人絕不會受到絲毫傷害。”
“就算殿下不會,那陛下呢?”冷笑道:“公公病危時,陛下甚至不肯讓婆婆見他最後面,這究竟是何道理?”
夏之淵略遲疑,像是挺為難。
心中明了。看來婆婆確是被杞皇囚禁了起來,否則夏之淵也沒必要遲疑,只需坦言婆婆並不在他們手中便可。
笑了笑,表示理解。“知道,殿下也沒辦法,畢竟如今大權在握是皇帝陛下。”
夏之淵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難看。
“只是妾身心中忐忑。”哀歎道:“雖然殿下答應了保家人平安,但若哪天陛下要對付家人,依然是無可奈何。叫妾身如何放心得下?”
他皺著細長墨眉,眉峰微動。“本宮早晚也會即位稱帝,夫人何須擔憂?”
“若當真這樣順利,自然無妨。”盯著他眼。“只不過陛下身子骨尚且硬朗,等到殿下即位怕至少也有個十余載,這其中若有變故,誰能說得清最後得益會是誰?說是不是,東宮殿下?”
三皇子夏之淳和十六皇子夏之漓,是東宮心頭塊心病。雖然目前看來,夏之淳墜崖,夏之漓又尚在咿呀學語階段,對他地位並不能造成影響。但杞皇今年不過四十來歲,至少還有十幾二十年好活,誰知道以後情況會如何?就算夏之淳真已死,夏之漓不會爭位,難保杞皇妃子中不會生個十七十八皇子之類,給東宮帝王之路再添危機。
只要他天沒有即位,這危機感始終伴隨著他,無可避免。若東宮生性豁達也就罷了,偏偏他多疑善變,思慮過甚。若非如此,這些話又怎麼進得了他心裡?
夏之淵狐疑地朝望,言語中帶了些探究:“夫人與平常很不相同。”
“當然不同。”不閃不避,坦然道:“公公過世,安錦也去了。得為自己和家人好生打算,決不能所托非人,再陷困境。”
夏之淵沉吟片刻。“那夫人要如何才能放心與本宮共謀大業?”
“首先,請殿下放家人出宮回家。”
夏之淵驚詫欲言,卻被快語相阻:“爹娘年事已高,大嫂又懷著身孕,難不成還能就這麼逃掉?如果還不放心,盡可以派人在暗中監視。爹娘他們實在住不慣這兒,夜夜難眠,長此以往,身子骨哪兒受得住?”
他略猶疑,點頭道:“本宮會考慮。那麼夫人是否也會按照約定做本宮側妃?”
“當然。”微笑道:“雖然只是場合作,妾身也希望這場婚事能辦得隆重熱鬧些,最好能令三皆知。這麼來,將來妾身去了南瑞,有這麼個身份在,也好不讓人看低。”
“沒問題。”他不假思索地答應。
心下微詫。原本以為安錦只是下落不明,如今夏之淵答應得這樣爽快,似乎並無避忌,難道他就那麼確定安錦已經被唐惟所殺?
“最後是那枚南瑞信物,鳳凰烏金符。”勉強定了定神,繼續往下說。“要去南瑞,必定要借助這枚信物。”
夏之淵面露難色。“那枚烏金符,應該在三皇弟手上。如今他已不存於世,這枚烏金符,怕是再難尋回。”
“殿下確定麼?”笑了聲,看見他眼中有絲驚訝。“三皇子他真已不在人世?莫非殿下也相信什麼失足落崖傳言?”
他皺眉道:“夫人難道知道什麼?”
“什麼也不知道,只聽安錦說過,連陛下都懷疑三皇子死別有內情。”挑眉看他。“莫非陛下他沒跟殿下提過這件事?”
夏之淵不語,臉色不太好看。心中暗喜,知道自己這把又賭對了。
安錦曾跟說過,三皇子歸時那回落崖十分可疑。根據秘部所查到信息,三皇子很可能是遭人暗算,跟東宮多半脫不了關系。
如今能左右全家命運人只有兩個:杞皇和東宮。姜是老辣,杞皇顯然難應付得多,只能在東宮身上下功夫。所謂山難容二虎,只要能讓他跟杞皇陛下窩裡斗,們便有機會從中得益。
更何況,夏之淵心中原本就已存了諸多猜疑,稍加挑撥,說不准就能將這些猜疑化為兩人間不可調和矛盾。
三日之後,們家被護送回了蕭宅,但依然不可隨意外出,平時言行均受到嚴密監視。
東宮宣布個月後迎娶側妃,側妃人選正是剛成為寡婦安夫人,也就是。本來以這個已婚婦人身份,根本沒有資格能做東宮側妃,連做個侍妾也夠嗆,也不知東宮用了什麼手段,倒讓此事順理成章得以實行了。
這件事在燕豐會帶來怎樣流言,幾乎可以預料。多半是什麼安錦和公公屍骨未寒,這麼快就改嫁,居然還嫁給東宮做側妃,果然是趨炎附勢心性涼薄等等。對於這些流言蜚語,不僅不抗拒,反而還希望它們流傳得更遠些,更快些。
只要安錦還活著,他定會來找,至少會想辦法跟取得聯系。
因為在放們回家和迎娶側妃這兩件事上分歧,東宮跟杞皇之間氣氛已十分緊張,而也沒忘了時不時面見東宮,找他聊聊天談談人生理想家社稷什麼,順道在他與杞皇日益惡化關系上多添幾道傷。
做個挑撥離間毒婦,感覺實在好得沒話說。
在這個月裡,想了很多方法。其實要逃出蕭宅並不難,難就難在僅憑們家人之力,要如何逃出燕豐城。就算被們好運地逃出了燕豐,難道要讓全家人起過上顛沛流離逃亡生活?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爹娘他們雖然沒有怪過,卻不能不心存愧疚。公公已經去了,不能再讓別人無辜受罪。定得有個萬全之策。若安錦真無法趕來,也只能先將計就計嫁給東宮,再接再厲地讓東宮和杞皇這對父子反目,除掉個算個。
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等待無果,安錦始終沒有出現。
再次披上霞帔,心如止水。這不是出嫁,只是場交易,番謀劃罷了。
對著鏡子梳妝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神情陌生,那眼角眉梢冷酷觸目驚心。宮中嬤嬤謙卑地跪在身旁,替戴上串瑩潤潔白珍珠鏈;梳頭女官嘴上說著恭維話,眼裡卻時不時地閃過不屑。
無所謂。小妹握著手,眼眶微紅。
東宮沒有食言,用了迎娶側妃最高規格,將迎進了宮。三拜九叩,心不在焉,只想著能快點結束,想著下步計劃該怎麼進行。
紅燭冉冉,洞房喜時。
夏之淵輕輕地揭下頭上紅錦,那瞬間,和他不約而同地怔愣了半晌。
怔住,是因為想到了安錦。三年前洞房花燭,他也是這般紅衣倜儻,風流自持。那時心明明已經亂作團,卻還逞強對他怒目而視,誰想到他卻毫不在意,直接灌了酒便上前解衣裳。
也直到那時,才知道原來安錦那樣平日從容淡定人,也有需要用酒來壯膽時候。
細細想來,與他回憶,大半都甜美歡喜。他對好,遠遠超過對他。只恨自己開竅太晚,沒能給他更多回應,更恨自己語成讖,臨行前跟安錦開那個玩笑居然成真,這回真改了嫁。
夏之淵恍惚了瞬,注視著臉,忽然微微笑,竟像真有三分動情。
“當日夫人陰錯陽差頂替了本宮新妃,原來是上天早有預示。”他喃喃柔聲,竟執起手。“阿遙。這是閨名,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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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適應東宮這種時不時變身深情文藝美青年習慣,特別是這回還來得尤其真切。
“阿遙。”夏之淵坐到身旁,伸手拂了拂額發。“這場婚事,對而言是不得已,對本宮而言,卻是期盼已久良緣。”
盯著他,時之間竟想不到要如何應對。
他面似滿月,皎皎生光。“阿遙,忘了安錦罷。留在本宮身邊,與本宮共享這大好河山,難道不比做安錦身後女人強麼?”
別開眼,悶聲道:“殿下說笑了。安錦他是夫婿,也是青梅竹馬心上人,沒人能代替他。”
夏之淵松開手,沉默片刻。之前說得痛快,此刻又有些後悔。明明想好了要韜光養晦曲意逢迎,盡可能討好他得到他信任,如今卻又忍不住說了實話。
“夫人大可放心,本宮現在不會勉強於。”他拂袖起身,背對著。“只要夫人別忘了們約定就好。”
“當然——”話音未落,他身形晃了晃,倒了下去。
轉頭,只見重重紗帳之間,走出兩個人影。
“們終於還是來了。”如釋重負。
離開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暈在地上東宮眼。如今他即將第二回被逃婚,看來這滿頭綠光,注定成為東宮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可悲,可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