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關於生存
秋天總是個值得期待的季節,天涼快後,人就感覺活過來了。尤其攤上這麼個倒霉年代,甭管是躲在山裡的,還是重新聚集的人們,沒有足夠的收穫,接下來要到的冬天可不好熬。
就B市來說,第一個冬季沒有足夠的食物,儲備還能支撐下去,但坐吃山空總是不成的。
其實在一座城市裡,最寶貴的財富現在是圖書館,天工開物與齊民要術翻出來,再不濟夢溪筆談也可以,只要看得懂,再加上幾個懂得農事的老人,看各種徵兆估摸下天氣,磕磕碰碰也能有點收成。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諺語多通俗就算是寫字樓格子間的上班族也聽說過。
現在許多地方缺的是日曆,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天,這很重要,播種啊收穫啊拿不準時間,必須要看二十四節氣啊,現成的框框架架在那裡呢。
至於月圓月缺潮汐,還有別的問題,得看農曆。
所以林教授在干副業,因為科學院裡目前數他最閒,正在排曆法。
B市的地下基地,2012年的日曆掛得好好的,倒是沒誰不知道今天的日期。
不過還要對曆法有研究,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順著推,沒技術含量就能推的是公曆,農曆麻煩的地方在於閏月。相當於排進去一個插隊的,還得斟酌著插好了,正月是不閏的,站在前輩肩膀上就是這點好,計算閏月出現在哪裡的公式都有,要是按照天干地支的古法來推算起碼要整出兩張以上的草稿紙。要是換了郝隊長在這裡,保管連算法都看不懂。
林教授正在咬筆桿呢,抬眼就看見他孫女進來了。
「郝隊長那邊還沒消息。爺爺你那個什麼……計劃,改名字唄,換成……」
等等接下來的字母好像是I?
算了「愛」計劃就愛計劃,總比H計劃好聽。
林教授頭都沒抬,唰唰地在紙上寫。這個就跟解題似的,只要算妥了,後面就下筆若有神。
「別吵,我在算月亮。」
唔,明年沒,2014年有閏九月,「丫頭啊,你都二十歲了怎麼還是毛毛糙糙的,把你的性子改改,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懂不?」
林教授的孫女年紀不大,卻工作了,屬於智商高情商低還不會看菜下碟的姑娘。
要是在末世前,估計這個性格有的磨了,得靠運氣撞到好的人,就一生幸福平安,畢竟秉性不壞。而這個糟糕的時代,扭曲了周亮一類人,將人心陰暗面無限放大,可同樣也讓善的那一面凸顯出來。現在做好事跟炒作名聲可搭不上邊了。那些讓人側目的善舉是不可能出現了,但圍聚在一起的人,總是要互相幫助的,末世前甚至能不知道樓上住的人到底長啥樣,現在個人的能力畢竟有限,在沒有科技文明的情況下,總有疏漏。
人與人都是處出來的,時間長了,基本都有感情,圖個溫飽的生活也沒啥利益衝突。只要秉性不錯,伸出手去幫忙,也沒有很難和那麼多顧忌了。
活著,是個很空泛卻很實際的事情,能迅速改變很多人。
至少這姑娘現在待在異能者小隊裡,沒誰背後給她翻白眼覺得她的話膈應人了。最開始的自以為是傾向跟不愉快對話,也被算作年輕不懂事,沒經歷過社會跌打滾爬的人都這樣,現在不就好得多。這破時代,大家焦頭爛額的事多了,誰也不會有事沒事對她有意見,這邏輯很簡單。
她趴在桌子上看林教授,很實在的問:
「您的計劃是不錯,可要是……這麼說,要是演員不按劇本走,三個郝隊長也沒用啊!」
海怪要是不靠近渤海灣,就算玲玲天天在那裡唱歌,也沒結果。
林教授不耐煩的用筆桿點孫女的額頭,示意她壓到了自己的紙(說起來老祖宗的遺產真是豐富,妥妥的造紙術不是,雖然寫起來有點刮筆尖不流暢,毛筆啥的就算了手腕力氣不夠不成,科學院的成果是仿鵝毛筆沾墨水,先湊合幾年等科技發展),漫不經心的說:
「啥劇本,好觀眾就該等上戲。」
秋天可是很多淡水魚類的回溯期,也可以去崇明島,有吃的,還怕海怪不來嗎?
「這本來就不是啥迫在眉睫的急事,等到國家重新有能力有組織的遠航或者在海上捕撈的時候,才必須要聯絡上那些……」
這種外交對象,說輕鬆也輕鬆,不會幹涉內政也不會侵佔你的領土。
可麻煩的事情也多,雖然海裡吃的東西多,海怪卻是有襲擊人類的記錄。
根據研究,大型烏賊襲擊船隻,是將船隻的影子當成了在海面透氣的抹香鯨,不知道海妖為什麼操縱暴風雨傾覆船隻,不過現在對這些海怪的黑線分析,很可能它們只是喜歡船(阿碧瑟你個囧貨)或者缺個住所。
林教授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很靠譜的,比如西方詩歌裡的人魚,不都是坐在沉船的桅杆上等待王子(喂),沒準人家就是缺個坐的地方呢(……),所以才專門在暴風雨的時候等著船隻路過,翻不了就加把力讓它翻。
林教授的年紀也到了,老小孩的心態理解起傻呆呆的海怪來毫無壓力。
這些問題都好辦嘛,海怪要待在深海,喜歡企鵝(大霧)就讓它們去唄,缺條船玩,就給一條空的,以後造船在船底涂個有螢光劑的標誌讓海怪捕獵不會因為誤捕暴躁。只要溝通無障礙,什麼都好商量。
海底還有無數礦藏資源,以後說不準還能用到,這些都要上計劃。
林教授覺得未來很光明,只要地球不抽風來個全球地震帶大活動,把版塊挪移下漂流或者直接上冰河時代,生活總會一年好似一年的。
——那是你們,大農場機械化時代的美洲就沒這種好心情。
農業書?機械書害蟲防治小麥種類還差不多,那個大西部,沒個車騎馬都要累死人,就幾百年歷史的國家,還想怎麼樣?蒸汽機時代的農耕經驗,有嗎?
西方也差不多,花田還算是經驗豐富,別的就真很要命,越是機械強度低,勞動密集的國家,適應得越快。畢竟不是隨便哪個國家都能在任何一個書店翻到齊民要術天工開物這種東西的,別說農事了,木製灌溉提水車,不涉及現代科技文明的好東西翻翻書就能按照圖去造。
要不是現在水文環境改變有點大,水經注翻出來考察也方便。
幾千年的農耕歷史能留下多少遺產文化?不錯,某個吹噓宇宙都是他們的國家,眼光只是從餃子到名人,還沒把重點放到這些東西上。唔,或許有書也可以,放到東南亞各國最直接的問題是,懂文言文的人才太少!
這可不是論語道德經,揣測有無,漢學深厚,搞技術的那是錯一點就不行。還沒有試驗時間耗,這是餓肚子的大事。
林教授在那裡琢磨海怪的喜好,很快又有新報告新發現了,因為離開百慕大後,夏意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伏爾庫斯,你喜歡沉船?]
馬尾藻不是伏爾庫斯自己長的,蜃氣啥的也是品種天生的咳,但是噴出氣泡弄沉船隻的技術如此熟練,位置與浮力抵消拿捏得那麼準,可就不是天生技能的問題了。
夏意不怎麼管別人(別的人類咳)的事,可不會腦子抽風,他知道自己是誰,不會真把自己不當人。他沒認識的人死在百慕大,也沒聽說過中國人在這裡失蹤(廢話啊跟中國隔了一個半球),感情又缺陷,所以是很認真的在思考。
但是——海怪的邏輯你懂的。
[這裡總是有許多空船飄著。]
人到哪裡去了原因多種多樣,也不是都死了,還有棄船逃生的,在幻覺裡他們是遇到了風暴,或者最倒霉的是連人帶船繞圈圈,完全不知道日子,每天都重複一樣的事情,捕魚開船,幻覺導致他們在這片海域好像患上了一種特殊的失憶症,好像每天都在過十月七號,離開百慕大後又正常了,還一口咬定日期是某年某天。
不過是個特例,一般擔心暴雨的就會看見,擔心迷航的就會驚恐棄船,只有很淡定啥也不沒想的一船人才能中上面那種頭彩。畢竟人都是這樣的,只要有一個說不妙我們遇到了啥,先入為主的印象能讓所有人都「看見」一樣的東西。
而到現在,飛機輪船用油,時間停滯的大獎都沒了。
百慕大海域,一直都有很多空船淒涼的飄著。
[不弄沉,會擋住陽光。]伏爾庫斯忒認真。
除去被纏繞做支撐的碎木頭,要是沒陽光,海藻還長什麼?陷到海藻堆裡的船可是飄不動的,海藻不旺盛,海兔的數量可就會少,某隻特種隱藏部隊在等不到路過小魚襲擊時,拿什麼來填肚子?養軍隊很難的(喂)
再說,超聲波遇到東西都會適量反彈的,探測系統不需要太多干擾。
[阿碧瑟說加勒比的陽光好。]大果凍十分嚮往,它當初怎麼就生在這倒霉地方呢。
[……]
曬曬陽光喝喝海水吃點浮游生物就能活的伏爾庫斯,海怪們鄙夷一下不奇怪,連克拉肯都有個想飛的愛好呢。
——唔,有的海怪雖然宅,但講究採光,千萬別在這點上招惹它。
林教授接到報告是這麼想的,不過隨即就一拍腦門,多事啊,這傢伙待在百慕大,是大西洋中部,跟中國相差十萬八千里都不止,操哪門子閒心,還比不上管的架子上結幾根黃瓜重要呢。
苦逼的郝隊長不是帶玲玲白等,他在充當小學老師。
數學語文順帶加個醫學化學常識一把抓的轉職老師桑不起。
小姑娘對著海是真的說不出啥話來,天天跟郝隊長聊天也不行啊,林教授的計劃當真就是唱歌,一個小時去唱一次,課間休息嘛多好,苦逼的郝隊長其實最重要的是在當音樂老師。
玲玲唱歌,呃,沒有伴奏,只能說是小女孩心情好,歡快的跟著念,跑調是肯定的,多好聽也不至於。就算夏意在這裡,冷不丁也就是當成小女孩在唱歌而沒發現是次聲波,除了天生對次聲波敏感的涅柔斯塞壬,還有活得久的陶瑪斯。別的海怪對於次聲波與人類語言的分辨能力不強——因為那就是個調子,海怪聽不懂你唱什麼。
霞水母剛被阿碧瑟從西風帶營救出來,陶瑪斯游向加勒比海,塞壬與夏意的目的地與他們一樣,所以H計劃在今年注定了只有一個目標可能。
——分不清方向,就追尋著浮游生物豐富的海水游的魔鬼魚,是不可能去南太平洋的,那裡大片表層海水如同死域,竄出西風帶進入印度洋,然後就摸著摸著一路北上,海怪的速度快,那邊已經加勒比聚餐陽光火山游,克拉肯連游帶蹦(……)的靠近了東海漁場。
它繼續往上,終於有一天。
扇了下無比巨大呈蝠翼的胸鰭,背部漆黑肚皮雪白的魔鬼魚跟著海豚群來了場自選動作跳躍時,模糊的聽到了遠處有一個聲音。
於是稍微湊近一點,克拉肯對淺海深海沒啥概念,也不怕水淺,因為它的身材是一張餅= =
是唱歌喲,比海豚群規律的唱歌還好聽,克拉肯開心的順著調子繼續跳。
那啥,有音樂的自選動作比較帶勁。
魔鬼魚不知不覺,循著聲音的方向,越游越近,它相信那一定是個比虎鯨老實不亂咬,比海豚聚攏在一起不搭理它要好很多的玩伴。
唔,先吃飽了,再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