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很有錢喲
夏意毫無來由的驟然驚醒,風浪咆哮的聲音依舊在海面上徘徊,不會有船隻,也沒有人。而他自己竭力回憶,似乎也說不清剛才的夢境是什麼。
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當然這玩意通常是信不過的,人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會倒霉,那麼這段時間內無論發生什麼都可以歸咎到預感上去。
感覺到腳被拉了一下,夏意迷惑的往下看。
銀色的頭髮散在水波中,魚尾微微起伏,鱗片將黯淡零星的光折射出一種神秘詭異的感覺,往深海而去。
海水中有無數漩渦,還有高低不平的礁石。它們並沒有露出海面,也不可能讓船隻觸礁,不過船隻一旦沉下去,就要受到它們的影響。
塞壬很熟稔的帶著夏意繞過,或者擦著邊緣穿過這些漩渦,離波濤洶湧的海面越來越遠,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中,然後星星點點的光芒再次冒了出來。
水母,還有魚群。它們環繞著一條碩大的沉船緩緩游動。
跟馬里亞納海溝見過的那條船不同,雖然它的船尾一部分也斷裂不見了,也生滿灰白色的貝殼,但那個船型的模樣,就算桅杆全部倒伏,灰色的風帆腐爛得只剩下繩索網兜,但還是很明顯應該是博物館裡展示的大木船。
它的船身一半卡在礁石縫隙裡,側傾著。
筆直的鐵鎖鏈拴著的長錨勾住了礁石的另外一側,順著鐵鏈,有幾隻螃蟹倒懸著往沉船上爬。空蕩蕩的船艙裡偶爾會冒出幾根章魚的觸手——這個物種的天性總是愛找個地方鑽的,在沉船上看到它們一點也不奇怪。
夏意覺得稀奇的是這條船的模樣。
船身側傾,所以想進船艙也是類似趴伏身體似的游進去,在海裡上下左右的意義不太大,底艙的窗口趴在甲板上就能看到,塞壬游到一個大箱子前。夏意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隨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駭住了。
箱子沒有鎖,一掀就開,外面也生滿了綠色的鏽跡,估計是銅。
但一掀開,微弱的光線驟然轉強,反光十分強烈。
整箱的金幣、鑽石、紅寶石還有藍寶石,塞壬的手指沒進去,各色光芒就順著手背滑落下來,在海水中輕微翻滾,宛如電影裡的慢動作。這是因為海水的浮力,在陸地上簡直不可想像。
銀鱗遍佈的魚尾,長有魚鰭的手指伸出來,曾經象徵財富的冰冷閃光的金幣銀幣,寶石珍珠就環繞著人魚,緩緩在海水中下落,這景象確實有點太夢幻。
夏意不自覺的抓住塞壬的手。
——如果第一次在荒島上看到從蔚藍海水中浮出來的人魚,那是一種被迷惑的驚異,現在就更甚!洶湧的海水就彷彿是混淆時空的隧道,穿過它,時光大概倒退了幾百年。海洋,沉船上的珍寶,還有守護著財富的海妖……沒有比這更美更奇幻的故事了。
或者,還要加上海盜?
【這是海盜船嗎?】
【不知道……不過應該是五百年前的。】
十七世紀,奴隸貿易最興盛的年代,對西方歷史不熟悉的人大概很難想像,在這個年代之前,西方最強大的國家是西班牙與葡萄牙。
他們幾乎控制了海洋上的所有貿易,乘風遠航,穿過非洲好望角,進入印度洋,從神秘而有巨大財富的東方帶回來價值連城的香料、寶石、金銀、還有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航海是艱辛風險的,但是百分之一的成功也能得到大量回報,那時候有經驗的水手,熟悉航道的船長,還有一張靠譜的航海圖就像征著無盡財富。
再然後,南美大陸也成了奴隸販子的天堂,東方的財富與非洲美洲的金銀與奴隸,只要有足夠的運氣,海洋會是最美妙的途徑
十六世紀開始,西班牙封鎖了所有通往太平洋的航道,一個販賣奴隸的英國人被西班牙斷絕了財路,轉而成為專門襲擊西班牙船隊的海盜。他就叫德雷克,象徵了所謂大英帝國輝煌時代的開始,以劫掠屠殺,聲名狼藉的海盜開始——
【據說那時候有成噸的金銀在海上被劫掠,在北大西洋與加勒比海,有很多海盜,對了許多人魚也喜歡加勒比海,那裡的陽光充足,沉船也不少——不過缺點是經常會被尋找寶藏的人類打擾。】
塞壬靠在裝滿金幣的箱子上,魚尾劃拉了下,沉重的金子又溢出似的滾落在海水裡。
其實就算放在箱子裡,它們還是有點腐蝕,畢竟不太可能有純金做的金幣,上面的花紋都模糊了,邊緣也不是那麼光滑,寶石也沒那麼透徹光亮。好在箱子是滿滿噹噹鼓出來的,把它蓋上去,根本留不了多少海水的間隙在箱子裡。但是那些純金的首飾,髮冠,還有明晃晃的美洲部落風格的裝飾品,依舊完好如新,黃金是除了王水之外很難腐蝕的東西。
【還有很多的銀幣,翡翠,水晶……可惜它們都不能看了。】
塞壬指著丟在船艙角落裡的灰黑色石塊物體。
白銀被腐蝕得最快,發黑也最嚴重,不過現在也無法看清它們原本到底是什麼。還有珍珠,珍珠的光澤壽命很有限,五百年過去,在海水裡早就成為了一堆粉末。
【你,你喜歡這些?】
夏意有些錯愕,就算海妖屬於西方傳說,但是喜歡這些冰冷的財富,不是龍嗎?
【咦,不是啊,你不喜歡嗎?】塞壬反過來迷惑問。
夏意的理解能力本來就夠嗆,這下徹底被繞進了死胡同,神情茫然。
這個箱子實在太大了,至少可以將夏意跟塞壬整個橫放進去的長度深度。塞壬維持著趴伏在金幣上的動作,微向下傾,拉住了夏意的手。
俯頭,銀色髮絲漂浮,在黃金鑽石的反光下,紫色瞳孔認真的凝視夏意。塞壬的唇近乎無色,微微張開。尤其傾斜角度很大,要是在陸地上肯定早就重心不穩摔下來了,而且頭髮百分百是垂落的,根本不可能看到修長白皙的脖頸,勻稱的鎖骨,光潔的胸膛上更看不到那下俯的姿勢而勉強露出來的緋紅色兩點,這種視覺衝擊力與極致的誘惑——
夏意的喉結不自覺的滑動了下。
這非關理智,純粹是本能。
一種動搖理智,恍惚得不知所以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無比遙遠空泛起來。
夏意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他都已經吻在塞壬的唇上了,最驚悚的是看姿勢,好像是自己主動湊過去的。
他其實是被寒意驚醒的。
在他無意識中,水層再次開始環繞塞壬微微擴散開來,這次的速度很緩慢,削弱後溫度下降。
塞壬正好與他相反,是逐漸感到暖意,從唇上開始。
他順勢就按住了夏意伸過來的手臂,攬緊,很有耐心加深這個吻,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如何費心,水層逐漸在他們之中消退,徹底接觸到的時候,他們同時微微一震。
雖然更親密的關係都有過,但平常他們並不可能無間隙的接觸,所以每一次仍然充滿了新奇、激動、還有觸電般的顫慄。
塞壬只是淺淺摩挲,反覆舔舐著夏意唇角邊緣,並沒有急著探入。
他們擁有無限多的時間,沒有催促,也不會被什麼意外打斷。
海浪的咆哮聲仍然隱約的從頭頂上傳來,夏意有點暈暈乎乎,完全沒感覺到自己被壓在什麼上面。手伸出去,因為有密度高水層,碰到的東西觸感也不甚分明。
很輕微很細小的撞擊擠壓聲。
塞壬重新貼近夏意的臉頰,夏意才勉強回過神來,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掌中好像握著什麼東西。
一塊看不清花紋只有一個模糊頭像的金幣從他手中緩緩滾落在海水裡。
夏意感到塞壬呼吸急促,海水透過耳鰭後的裂縫,速度很快的輕輕撞擊在夏意的臉頰與脖頸,他們緊緊相挨,身體炙熱的源頭也貼在一起,但這對夏意來說顯然是個不小的折磨。稍微一動,不是快感,還夾雜著磨礪的微痛。
小腹以下某些隱秘處與大腿內側,因為基本不會接觸到什麼,皮膚都是很敏感的,尤其要命的是人魚變化而出的那些地方間或會有些細微到不行的鱗片。
就跟手掌上的一樣,一眼看去,幾乎發現不了,只有最無間隙的接觸,才能感覺到那種稍有不平的粗糙感。這種對男人來說,平常完全可以不當回事的感覺,換到最關鍵的地方……
夏意想掙扎,但是抓不住任何東西。
只有成堆的金幣,大塊的黃金腰飾,最後在他還不容易摸到有一個堅固牢靠的物體時,才來得及握住,磨礪的頻率就驟然加快,使得他控制不住身體,在極刺激又極疼的反覆煎熬中竟然在塞壬溫柔輕吻的時候,反過來重重吮噬,宣洩似的壓制舔舐。
意識一沉,整個人就像飄起來似的似乎往上竄了下。
因為跟上兩次都不一樣,夏意胸口的劇烈起伏逐漸平緩起來,他睜開眼睛,觸手感覺到的是塞壬冰涼的肩背。
塞壬壓在他的身上,兩人靠在一起都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夏意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睡著,就忽然醒神的挪了下,發現自己隔著水層抓住的是一柄裝飾寶石的黃金劍鞘,而水層裡也很不幸的跟著塞壬裹進來十幾塊金幣,都硌得不行,整得手臂,背後,還有腿上都青一塊紫一塊。
最囧的還是他們所在位置,在那個箱子裡——堆起的金幣與鑽石至少有三分之一都已經散落到船艙裡,它們堆積在一起時擁有誘惑的反光,但是散落後就是黯淡微弱的光線,這些曾經讓人瘋狂的財富,沉睡在魔鬼海峽的木船上,已經五百年。
夏意終於想起來自己最初要問什麼:
【你不喜歡,還收集它們做什麼?】
【這裡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塞壬微微抬頭,示意夏意順著船艙的另外一邊窗往下望。
更深處的海水幽暗不明,光是點點的,只有魚群與水母游過的時候,才能偶爾瞥見一些影子,塞壬隔著水層將一個最大的寶石掛墜扔了下去,上面鑲嵌的夜明珠螢光石,跟水母發出的光亮勉強照清了下面的景象——高低起伏的海嶺石頭上,有無數時代的沉船,以各種姿勢靜靜躺在那裡,有的時候還階梯堆積,交互壓覆。
光亮驚動了魚群,它們匆忙從沉船的陰影中游出來,還有棲息在裡面的小章魚。
這個動靜讓那些維持著危險平衡的船隻稍微一動,零星掉落下兩三個閃著微光的東西,金幣,寶石,又或者……
德雷克海峽是船隻的埋葬地,也是亡命之徒拚搏的魔鬼領域。
最深處有五千多米,平均水深三千米的海峽,讓千百年來,沒有任何打撈寶藏的人。
其實這裡看不到海面,不過坐在桅杆上,可以擁有所有航海人迷醉的財富。
【我們收集這些,喜歡居住的地方有珍珠蚌……因為人類喜歡。】塞壬很喜歡夏意呆滯的表情,儘管他誤會了夏意呆滯的意思,人魚的傳承記憶,不是萬能的。
他趴在金幣上歪著腦袋看夏意,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人魚曾經為這些毫無意義的冰冷金子與寶石殊死搏鬥,就因為未來的某一天,可以給自己愛的人——嗯,人類都喜歡這些東西,很看重的。
可現在已經是末世了……不過即使夏意說這點,塞壬也不會懂。
因為貨幣與貴重金屬寶石的意義,人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