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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溫I+II》第2章
第二章

   一個穿著制服的男孩子正屈起一隻膝蓋坐在小徑盡頭,也就是一片蒼翠漂亮的草皮上,背後則靠在樹幹上。

   他身上穿的制服襯衫只扣了下方幾顆鈕扣,敞露出胸前一大片年輕結實的身軀,而學校規定男同學一定要端正繫好的領帶,早被扯下來散亂地掛在他的領子附近,至於襯衫的下擺更不用說,當然不可能好好地塞進西裝褲裏。

   他嘴邊叼著一根煙,吐煙的動作十分爛熟,一定有抽煙的習慣。 ;

   然後,整個畫面讓人更震驚的是,一名顯然也是本校學生的女孩衣衫不整地掛在他身上。

   但真正讓喻奉雷驚訝到連呼吸都差點忘了的,不是他這些離經叛道的行為,而是他那漂亮得過火的臉蛋。

   比起粘在他身上也稱得上美少女的女學生,他的等級明顯要高得許多。

   他擁有水亮得懾人魂魄的深遂黑眸,挺直而角度恰好的高挺鼻樑,露出不屑輕笑的紅潤薄唇,他的長相足以讓許多在螢光幕上以美少年為賣點的男孩自慚形穢,再加上明明有抽煙的習慣卻不知為何仍光滑白晰的肌膚,及那頭柔軟得令人想趨前碰觸的及肩髮絲,喻奉雷不禁想揉揉雙眼,看是不是自己眼花才見到這不可能出現在真實世界的畫面。

   這種彷彿從畫中走出來的美少年,沒想到真的存在。

   令人深覺不可思議的是,他那乍看纖細柔美的長相絲毫沒有軟弱的感覺,而且絕對不會讓人感到有脂粉味。

   他在望向來人時,原本閃著慵懶、優雅光芒的眼眸立即泛出挑釁之色,而那抹原本看得令人想入非非的絕美薄唇,則露出危險的笑容。

   那是種彷彿剃刀一般,鋒利、亮眼、而冰冷的光彩。

   儘管他全身散發出挑戰的意味,動作卻沒有在看到師長時有著普通學生該有的畏縮或躲藏。

   他大剌剌的表現目中無人的態度,似乎對被人目擊違反校規一事漠不關心。

   「喂,你們……」

   喻奉雷雖然是今天剛走馬上任的老師,但維護校規與糾舉學生錯誤的行為是理所當然的責任與義務,所以他想對這兩個明顯違反校規又毫不在乎的學生加以管教,但一旁又羞又氣,弄得雙頰紅透的女職員卻顧不得禮節地勾住他的手臂,在他有機會訓話前硬是將他拉離現場。

   「那不是值得老師費心的事。」

   她尷尬地笑著,快步將不明所以的喻奉雷帶出小樹林。

   「可是那是校內的學生吧?」

   他們都穿著制服,雖然已經長得相當成熟,猶帶著一絲稚氣的臉龐,明顯地告訴他,他們是這學校的學生。

   「是的。」女職員並沒有否認。

   「他在抽煙,還有那兩人的服裝……」再過一會兒兩人會進入什麼階段可說是一目了然,但顧及禮貌而慎重選擇辭彙的喻奉雷頓了一下,才想到可以用什麼形容,「服裝不整,不是該取締?還有,現在不是上課時間?他們不可能沒課吧?」

   「也許是自習。」

   女職員匆匆開口,似乎想這樣將話題帶過。

   「就算是自習,學生在校內……不,不管是在校內或校外,都不該出現那樣的行為!更何況我們兩人都是親眼目擊,那位男同學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不是該將他和那名女同學帶到訓導處嗎?」

   女職員瞟了義正辭嚴的喻奉雷一眼,她回過頭,像是感歎似地看了看天空。

   「有些事情,老師您還是不要過問比較好。」

   「什麼意思?」

   他只不過是要求要對公然違反規定的學生進行該有的輔導,這位女職員卻一臉他太多管閒事的模樣。

   「總之,那真的不是值得老師費神的事情,相信老師很快就會瞭解我這句話的意思。」

   ※ ※ ※

   在餐廳裏,下午才有第一堂課的喻奉雷,正和剛才認識的一名同樣教英文的男教師一同用餐。

   這位已執教鞭十五年,比他要資深得多的英文老師,正好心地傳授這位新同事一些和學生基本的應對方法。

   「說真的,你來得不是時候。」

   「咦?」

   「你那麼年輕,又是沒有教學經驗的男老師,一定會被女學生玩弄。」

   「玩……弄?」很訝異這個已育有一男一女,看起來年近四十的同事會想也不想地用上這麼露骨的辭彙來形容自己教的學生,「就算多少對新來的老師有點好奇,也不至於--」

   「你不曉得而已。」同僚以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他,對他的無知舉起食指搖了搖,「現在的女學生非常開放,跟十年……不,五年前的學生相比,簡直可以用可怕來形容,一想到我的女兒將來有可能變成這樣,我就很擔心。」

   喻奉雷和新交的朋友所處的這個位置雖因恰好有段距離而聽不到,但不遠處幾位女同學坐在一起的桌上,像是要證明這位資深老師的說法似的,正靠在一塊兒,目光朝向兩人的方向嘰嘰喳喳地熱烈討論。

   「喂,你看到了沒?」

   「當然看到了!新來的英文老師對不對?」

   「嗯,好帥喔!」

   喻奉雷雖是第一天到校的新老師,但在朝會時校長已依照慣例向全校師生介紹過他了,所以只要是有出席朝會的師生都該看過他。

   顯然這群女學生不但見過他,還將他深深烙印在腦海裏。

   「對呀、對呀!跟其他男老師都不一樣,看起來有點像演員呢!」

   「同樣教英文,他可比坐在他對面那位宋老師要帥氣多了!」

   「不過,與其用的這麼籠統的字眼來形容,倒不如說他長得滿性格的,很像運動選手的那種感覺。」

   「可是,他被分派到『那一班』當導師耶……」

   「真的?那就太可惜了,他一定做不久。」

   「難得來了個那麼年輕英俊的男老師,卻是這種下場……咦?你制服的領結好像是新做的?」

   「看得出來嗎?是上次我媽媽去米蘭看服裝秀時,我拜託她請那個新人設計師幫我做的。」

   「年初在巴黎服裝設計比賽得獎的那個?」

   「嗯。」

   「真不錯,下回我也……」

   沒頭沒尾的談話就這樣漸漸埋沒在餐廳裏嘈雜的喧鬧聲中,有錢高中女孩談的內容,還真是令一般人難以想像。

   ※ ※ ※

   從辦公室到教學大樓的距離不算遠,加上有特定的電梯直達二年級教室所在的樓層,前後約六、七分鐘就夠了,但對這學校還不夠熟悉的喻奉雷,要直接找對位置抵達目的地就有點困難。

   為了怕不小心走錯路而遲到,他特意提早十分鐘離開辦公室。

   他的方向感並沒有特別好,但也絕稱不上路癡,這樣做只是預防萬一,而且也能慢慢欣賞校園的景觀。

   喻奉雷在幾乎可說是完全陌生的長廊裏走著,腳底下的深紅毯子吸去步行時可能發出的任何聲響。

   這個學校豪華得出乎他的想像,也充滿刻意營造的藝術氣息。一旁的牆上掛滿畫作,而另一旁的整排窗戶則雕上了哥德式的彩繪圖樣,每一個迴廊間則設有一座小型雕像。

   喻奉雷不是很懂得欣賞藝術,不過這些東西連他看起來都覺或多或少有些價值,他不由得佩服起校方竟願耗資在這種東西上。

   距離上課還有十五分鐘,這棟導師專用的辦公大樓裏卻安靜得出奇,讓喻奉雷猛然想起,他是第一個搬進這層樓的人。

   找遍臺灣大概沒幾所高中會像這裏一樣,配給每位老師一間完全自用,約十坪大的辦公室吧?

   他第一次被帶到這間辦公室時還嚇了一跳,以為至少會有幾個老師與他共用一間,卻沒想到這竟是個人專用的辦公室。

   其他樓層或許也有正忙著準備上課的老師,但他所在的這層樓卻寂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見。

   喻奉雷在經過一個轉角往這層樓的專用電梯時,他驚訝地發現那位在小樹林裏見到的美少年,此刻正一腳懸在外面地跨坐在窗戶推開的窗臺上,身上的制服和那時一樣衣衫不整。

   這裏可是……八樓耶!

   喻奉雷先是錯愕地楞了一下,因為眼前這個學生要是一個不小心失去平衡,肯定會直直往樓下墜。

   回瞪著他的學生似乎也很訝異會在這裏撞見其他人。

   有幾秒鐘的時間,除了從窗口吹進來的風聲之外,就只有兩人無言互瞪的沈默。

   喻奉雷眼角的餘光突地瞥見他手上握著一個啤酒罐,他第一時間受到的震驚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教師的使命感。

   「這位同學,那是你喝的嗎?」

   看來那一個星期的密集訓練還頗有影響力的,從沒教過一天課的他竟也能在該有的時刻擺出教師的威嚴。

   他的疾言厲色讓少年唇畔那抹叛逆的笑容加深,但少年的表情似乎有點驚訝他會那麼說。

   「是的話又怎樣?」少年挑釁地反問。

   少年和外表給人的印像一樣,他已變聲過的嗓音,讓人聯想到綱鐵般冷硬的形像。

   「那就只好請你到訓導處走一趟。」

   「訓導處?」

   「沒錯!違反校規的學生都必須到那裏報到,我想你應該曉得的。」

   「訓導處啊……」

   他含著一絲笑意的清亮眼眸,不知為何讓喻奉雷有種被瞧不起的感覺。

   明明就位置來看,他是站著,而這名學生是坐著的,那由上朝下的視線卻使人渾身不舒服。

   尤其當他注意到他下意識皺起的眉頭,少年卻更進一步地露骨輕笑,那種在清麗臉龐上的笑容就是讓人火大。

   「既然你也明白……」喻奉雷強壓下莫名的不快感覺,清了清喉嚨繼續道:「那我們就走吧!」

   不過訓導處的確實位置究竟在哪裡呢?

   喻奉雷在腦海裏拚命搜尋著早上看過的校園平面圖,他心底祈禱等會兒可別走錯路,因為他還得趕去上第一堂課。

   少年似乎沒將他的話聽進耳裏,他仍斜坐在窗臺上,一動也不動。

   「你是新來的吧?」

   「什麼?」

   他忙著想早點解決眼前的問題,以免第一堂課就在自己要帶的學生面前遲到失去導師的立場,喻奉雷發現眼前的少年彷彿將自己的話當成耳邊風時,已經被點燃的怒火更是熊熊地猛烈竄燒起來。

   很明顯地,這名打著藍色領帶的二年級學生,從一開始就沒把他師長的身分看在眼中。

   「你一定是新來的。」他的反應已給少年肯定的答案,「不然這種時候早就乖乖地裝成什麼都沒看見的離開現場了才對。」

   「你……」

   這似乎不是目無尊長那麼簡單一句話就能說得通的,少年的態度給人的感覺是,壓根兒就不把他人當一回事。

   「對了,那時那個老女人難道沒告訴你,在這所學校裏,有些事你還是少過問的好?」

   看來少年也記得上午他目擊他抽煙、和異性有「不正當交往」嫌疑的事,不過他根本不在意。

   「什麼?」

   「原來你什麼都沒聽說?」

   「所以我問你是什麼意思?」

   喻奉雷的脾氣不壞,但碰上這種人會讓最溫和的人都不禁暴跳如雷。

   他的修養原本就沒有特別好,今天更是受盡考驗。

   當時那位女職員的確有想告訴他些什麼,但最後仍是作罷,只說這種事還是要他親身體驗一次才會瞭解。

   難不成,她指的就是這種狀況?

   但他仍然搞不懂不需費心是什麼意思?對於這種公然把校規踐踏在腳底下的學生,校方不可能什麼也不做,只是眼不見為淨地由他胡搞,但從女職員的反應看來,他被認為該實行放任政策。

   讓喻奉雷的怒氣衝上最高點並瀕臨爆炸邊緣的,是這個可惡到令人恨之入骨的學生的一句話。

   「我勸你還是先把狀況搞清楚比較好,省得到時候是怎麼死的都不曉得。老師!」頓了下,他刻意地加上那個不懷好意的稱呼,嘴邊同時揚起一抹惹人發怒的嘲弄笑容。

   「你別太過分!」

   喻奉雷本來認為高中生都至少有一定的懂事程度,不至於把事情搞得太僵或太過分,但他現在知道這個想法對眼前的學生不適用。

   「不然你要怎麼樣?」面對他幾乎對著自己爆發的憤怒,少年顯然毫不在乎,「把我捉去訓導處?」

   他站了起來,喻奉雷這才發覺他和自己差不多高。

   「你別以為我不會!」他吼了回去。

   喻奉雷橫眉豎眼的模樣看來一點也沒對這位學生構成威脅,因為他只是輕輕地聳了聳肩,從窗臺上俐落地跳了下來,譏諷地瞟了他一眼,便雙手插在褲袋裏,大大方方地從他身邊走過。

   在兩人擦身而過時,他還冷笑一聲地道:「你可以試試看,但小心被告『體罰』喔,老師。」

   然後,在喻奉雷錯愕的注視下,他泰然自若地將手中的空啤酒罐往電梯旁的金屬垃圾桶一扔,撥了撥散到前額的長髮,露出一個「你絕對拿我無可奈何」的笑容後,往長廊的另一邊走去。

   「喂!」

   他如果想上前揪住他帶到訓導處,現在就是最適合的時刻。

   但就如同這可恨的學生所言,只要他的動作大一點,就很可能被學生家長告上一狀。

   再說,若是要拖動這個身材幾乎和自己一樣的學生,他不免得粗魯一點才有可能做得到。

   如此一來,他大概會是第一個剛上任就被一狀告上法庭的老師吧!

   加上能在這裏就讀的孩子一定有嚇人的背景,他可以預見自己肯定會輸得一敗塗地。

   「這一代的孩子發育未免太好了吧?」喻奉雷嘀嘀咕咕地念了一句,他不爽地瞪著他變成一小丁點的背影。

   「對了,剛才應該問他的……」

   現在才想起他應該問他是哪一班的學生,因為從領帶的顏色只能看出他的學年,至於班級要怎麼看,他現在還不曉得。

   但話說回來,憑那少年剛剛的態度,要是會誠實回答他的問題,那太陽可要打西邊出來了。

   從沒碰過那麼頑劣的傢夥,喻奉雷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可是,他和女職員那句「你還是少過問的好」,究竟是什麼意思?

   ※ ※ ※

   第一次正式在學生面前做自我介紹,喻奉雷有點緊張。

   不過幸好他大學念的是英文系,系上的西式教學方法讓他有過不少回在大庭廣眾之下演講或表演的機會,所以即使沒受過什麼正式訓練,四年下來累積的經驗讓他的態度在此刻顯得落落大方。

   「那我點一下名,順便藉此認識一下各位。」

   上午見到一些學生和中午在餐廳吃飯時他就有這種感覺,現在更是明顯,在這裏的每位學生,幾乎都讓人有種富貴人家少爺、小姐的印象。

   其實就連剛才氣得他牙癢癢的那個男同學,身上也都散發出一種貴族學校出身的優雅氣息,只是……

   邊點著名,他一一將名字對上學生的臉,很努力地想記下。

   然後,在點名簿上的名單已幾乎完成時。

   「醺扇澪!」他看著教室喊了一聲,卻沒得到和先前相同的回應,「醺扇澪?」他又複誦一次。

   還是沒得到任何回答,他注意到材質良好的木製桌椅有幾個位子是空著的。

   「醺扇澪……缺席。」

   他說著,才低下頭想做記錄,卻被一個先前向地介紹過自己是班長的女同學猛然喊住。

   「老師!」

   「怎麼了?」他吃了一驚地停手。

   「醺扇澪的出缺席記錄那一欄……請別做任何記號。」

   「啊?」

   「當他有來就好,老師。」

   「什麼意思?」

   喻奉雷困惑地看著她有難言之隱的表情,隨後發現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都露出一樣的神情。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老師你還沒從教務主任那裏聽到該曉得的消息吧?」

   「該曉得的消息?」

   「是的,是教這一班的老師都必須瞭解的一些事情。」

   「啊?」

   早上教務主任要他下課後去找他,不會就是要談這個吧?

   看著班長和其他同學為難的神情,喻奉雷也不好多問任何人什麼,所以只是點點頭,繼續點名。

   而當他點到其他沒到場的學生時,卻沒人出聲要他手下留情。這令他更加困惑,那個醺扇澪究竟是何方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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