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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清情》第189章
君臨天下

  君臨天下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新皇帝胤禛在乾清宮任命大學士馬齊、九門提督隆科多、八貝勒胤祀和十三阿哥胤祥為總理事務大臣,並封胤祀為廉親王和胤祥為怡親王,同時召正在西北前線的大將軍王十四阿哥胤禎回京奔喪。另外,命令九門提督隆科多親守封閉的京城九門直到二十日國喪,沒有皇帝的旨令,即使是親王也不許入內。

  一切大事辦完之後,胤禛回到東暖閣時,雲煙已經睡著了。她並沒有睡在東暖閣裡那張鋪著明黃龍紋被褥的龍床上,而是蜷在一邊的小軟榻上,裹著被子,額頭也半抵著榻角,髮絲垂在臉頰邊,顯得單薄而疲憊。

  他去龍床上取了明黃色龍紋被褥輕手輕腳的加蓋在她身上,靜靜坐在榻邊看著她不說話。

  他深凹下的眼窩裡都是烏青,眼睛裡佈滿了血絲,下巴上的青蔥胡茬已經冒出來一層,而緊緊抿著的唇角里毫無血色。

  雲煙在睡夢中顯得有些不安穩,不知道夢到了什麼時不時的發出些模糊囈語。胤禛輕輕撫摸她背脊,她在夢中忽然喚了一聲:「胤禛!」

  雲煙睜開眼來,額間有了汗濕的痕跡。而眼前人的臉孔也出現在她眼前。

  胤禛半躬□子,雲煙抬起雙臂,兩人深深摟在一起。

  雲煙用自己的臉頰緊緊貼著他冰涼的臉不住的輕蹭著,雙手也攬著他的頸項,微涼的青蔥十指都摩挲著他的頸間皮膚和耳朵。這樣的親密,比什麼語言都更安心。

  「冷不冷」雲煙輕輕問他。

  「抱著你不冷了,你冷嗎」胤禛緊緊貼在她耳邊沙聲道。

  雲煙摩挲著微涼的十指從他龍袍領口的皮毛裡慢慢伸進去感受到他頸下皮膚的溫暖,微微偏臉輕道:

  「這樣好不好」

  胤禛啞聲道:「怎麼不好」

  雲煙眼底有些潮濕,他面容上那樣的冰涼和疲憊其實讓她的心一直在疼。她將十指抽出來,握住他冰涼的一雙大掌放到嘴邊哈氣,又去掀開自己裡衣下擺,把他大手輕輕放到自己懷裡。

  胤禛一面將手掌不那麼緊貼著她細膩溫暖的皮膚,一面將臉埋到她頸間啞聲道:「會涼」

  雲煙摸著他臉頰上的青髭,貼著他臉頰道:「不會」

  胤禛深深道:「什麼也別怕,有我在,天不會塌。」

  雲煙笑了。「我知道,我什麼也不怕。」

  胤禛的手漸漸熱了,依偎在她細膩光潔的腰腹上,滿手都是溫暖。雲煙用手指細細摩挲他的眉眼,劃過他眼角的皺紋和黑影,劃過他下巴上的青髭,一直看著他眼睛。

  屋外傳來大太監魏珠輕輕的聲音:「啟稟皇上,大學士張廷玉和總理大臣隆科多正在昭仁殿恭候聖駕。」

  胤禛沉聲應道:「朕知道了」

  雲煙悄聲道:「你去吧,我等你回來用飯。」

  胤禛抽出手摸摸她頭髮柔聲道:「是為遺詔和繼位詔書的事……你睡這我怕你著涼了,不想睡床?」

  雲煙憨憨咬唇道:「沒睡過龍床,還不習慣」

  胤禛嘴角也不禁舒緩起來,親親她額頭道:

  「皇考平日寢宮都在那邊西暖閣,你不必過於緊張,我到旁邊昭仁殿議事,等我交待完了就回來。」

  胤禛出去後,雲煙就披衣起了來。康熙剛剛駕崩,連宮裡都顯得分外清冷。

  雲煙初到宮內,畢竟不熟,想著胤禛一天一夜沒進食便準備叫當值宮女安排些,誰料剛要走到門口,就見蘇培盛氣喘吁吁跑到門前一下跪下道:「夫人!」

  雲煙一驚:「怎麼了,快進來說?」

  蘇公公爬起進來壓低聲音道:「德……皇太后知道了大行皇帝駕崩,要以死相殉!」

  雲煙腦子一嗡,扶住門前廊柱。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從前,胤禛同她說生母與養母之間塵封往事,今日才這樣明白的擺在眼前。如今此刻,德妃要是以死相殉,且不說胤禛又失父再失母,就是天下人那裡,他這個新皇帝如何交代?要讓所有人都懷疑他的得位不正嗎?

  雲煙站穩了腳步就立刻道:「快隨我來!」

  雲煙出來看到當值宮女道:「你認得昭仁殿嗎?」

  宮女跪地道:「奴婢認得,這就領主子過去。」

  兩人就跟著小宮女匆匆往旁邊昭仁殿走,雲煙也顧不上看皇宮的華麗莊嚴了。

  昭仁殿很近,就在東暖閣東面,從穿堂穿過一扇門就是,門口正有大太監魏珠帶著小太監在。

  魏珠顯然是認識雲煙的,罩子很亮的曲膝行了正式的跪禮,讓周圍本不知道雲煙身份的小太監一見都跪下戰戰兢兢起來。

  雲煙顧不得這許多,道:「魏公公快起,就說藩邸蘇公公找……皇上有急事要稟!」

  由於胤禛忽然變了身份,雲煙在人前還有些要適應。魏珠剛稟報,裡面就應了聲。雲煙領著蘇培盛進去,胤禛和張廷玉、隆科多三人正在御案前看遺詔。

  隆科多顯然知道雲煙身份,張廷玉似乎也明白過來,兩人繼續低頭去看遺詔。而胤禛一見雲煙帶著蘇培盛來了,便立刻走過來道:「怎麼了?」

  雲煙回身去看蘇培盛,他立刻上去附耳低語。胤禛一聽大驚,腳步都有些踉蹌,雲煙忙伸手去扶他。

  胤禛死死抓著雲煙的手指瞪著蘇培盛喘息急道:「現在情況如何?」

  蘇培盛低聲道:「已經被宮人救下,但情況不好,怕再要……」

  雲煙雙手握住他有些發顫的大掌道:「你若能去,現在就去。」

  胤禛點頭,回身去和隆科多張廷玉兩人簡短交待兩句,帶著雲煙和蘇培盛就大步除了昭仁殿。

  永和宮離乾清宮有段距離,胤禛在門前回身拉著雲煙手道:「永和宮還遠,你穿太少了,讓宮人伺候你回宮,我忙完就回。」

  雲煙抿唇點點頭,在他耳邊有些不放心的交待道:

  「遇到什麼情況都千萬不要著急,你額娘也是一時傷懷過度,她說什麼你不要介懷,好好安慰她,穩定她情緒。」

  胤禛道:「好,知道了」

  雲煙帶著小宮女回了乾清宮東暖閣,一直感到坐臥不寧,有些微微後悔自己沒有堅持跟他去永和宮,但也知道另一層考量,就是怕自己不後不妃的奴才身份引起什麼旁枝錯節來。畢竟,胤禛的登基大典還沒有舉行,此時一切都要慎之又慎。

  好在,此時正是新舊交替時,但凡新皇藩邸家眷,如今不說還沒進來,就是進來了,一時半會也沒有封號,不會顯得她扎眼。

  雲煙隨身沒有帶多餘的衣裳,就讓小宮女去給她拿了套灰老鼠色宮女冬衣換上,走到哪裡也不起眼,而日後,她心知自己也恐怕依舊是這樣的身份,只不過,是個老資格的「姑姑」吧。

  天已經黑了,雲煙吃了些清淡白粥,又洗漱完,桌上是為胤禛備好的白粥,一換再換。她也時不時到門前探看,還差了個小太監去永和宮探看情況。

  胤禛終於回到乾清宮的時候臉色極差,一言不發,只聽門外的宮女太監們齊聲的:「皇上吉祥」跪地請安後連大氣都不敢出。

  雲煙出來接他,見他整個人都像是疲憊不堪的樣子。雲煙忙上去扶住他,擺手讓宮女們起來,扶他進屋坐下來,他就像個受傷的大孩子一樣倚在她懷裡一聲不吭。

  雲煙摟著他的頭坐在塌上,一直抱著他。過了好一會,他啞聲道:

  「額娘的額頭撞破了,我跪地再三懇求,最後直到我說如果她死,我也去死,她才終於勉強答應不以死相殉,可是她不肯接受任何人稱她為太后,不肯去寧壽宮,什麼都不肯,她說只想見十四弟。」

  雲煙心中一緊,鼻子也酸了,腦海裡彷彿已經看到那淒慘的場面,唇也落在他冒出青茬的額頭上低低道:

  「慢慢來,她總會看到你對他的心。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你們需要的是時間。」

  胤禛閉目摟緊她,在她懷裡輕點了下頭。雲煙摸著他額頭,輕聲道:

  「喝點熱粥好麼?墊一墊還去守靈」

  胤禛啞聲道:「好」

  雲煙緩緩鬆開他去桌上取了粥碗盛了半碗白粥又回來,一勺一勺吹涼了餵他吃。吃完飯,雲煙又給他洗了臉洗了腳,整整孝服。雲煙也加了宮女冬衣,披上孝服,兩人一起去守靈。

  胤禛看她穿宮女服飾蹙眉道:「你不用如此,沒人敢……」

  雲煙拉他手安撫道:「沒帶衣裳,就讓當值宮女給我拿了套來,如此正方便,不要打眼為好。」

  胤禛握緊她手,才不說話了。

  康熙的梓宮停在乾清宮正殿裡,巨大華麗的靈柩像一座黑壓壓的高山。香火也一直燃著,蘇公公帶著小太監將地上的地鋪也已經鋪好,有當值太監宮女守著。

  宮女太監們見新皇來了,齊扎扎的跪地請安,胤禛揮一揮手,他們就悄無聲息的退出去。

  兩人整夜都跪坐在梓宮前,一邊折元寶,一邊侍奉香火,特別困了,胤禛就在地鋪上用被子把雲煙裹抱在膝頭睡一會。

  冬夜裡的乾清宮,沒有康熙的乾清宮似乎不再是舊日的模樣,雲煙記憶中那熱鬧的樣子如今隨著那千古一帝的離開而徹底湮滅了。她整夜的抱著胤禛,在空曠孤寂的巨大宮殿中與他緊緊相擁著,火盆在一邊靜靜的燃燒著,時明時暗。

  這樣時局不穩的時候,內眷都在藩邸,只有蘇培盛在跟前,兩人待在宮裡,除了召大臣密議,哪裡也不去。

  白日裡,胤禛將雲煙送回東暖閣歇息,自己又一頭扎進昭仁殿裡。

  夜晚,依舊是兩人形影不離的在梓宮前守靈。至少是兩個人,雖然苦,卻不覺得淒慘。

  十六日,新皇胤禛將「諭令皇四子胤禛繼位登極」的遺詔對大臣們公佈。

  當時,百官俱縞素,行三跪九叩禮後跪聽宣詔。宣詔完畢後百官先起立默哀,隨後再次對新皇行三跪九叩禮。由此,禮部將康熙皇帝遺詔通報全國,令天下人得知。

  由於知曉新皇守靈晝夜席地,諸王大臣奏請新皇以昭仁殿或御弘殿為居喪之所,胤禛以不忍安居內殿為由拒絕,改擬乾清宮東廡為倚廬。

  天色漸漸黑下來,這樣搭在東牆下的草棚雖然有做給天下人看新皇孝道的成分,但胤禛帶著雲煙確實睡在裡面。幽暗簡陋的草廬裡,雲煙窩在胤禛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聲,緊緊的摟住他,卻覺得比睡在精美的龍床上還要心安。

  她的胤禛真的不再年輕了,卻有著比年輕時更廣闊的胸襟,肩負著江山萬民。這是他的抱負是他的追求,她為他欣慰,也為他心疼。縱然,在這個出身第一的封建社會,她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成他的皇后,但他也依舊是她的丈夫和親人。

  「讓你跟著我受苦了」胤禛忽然用手指探摸到她的眼睫低低的說,似乎知道她半睜著眼睛。

  「傻話,允許日後你補回來」雲煙呢喃了一句,用唇角輕蹭蹭他的喉結,嘴角上帶著微笑。

  胤禛道:「一言為定」

  殿外忽然傳來說話的聲響讓兩人都睜開眼來,輕輕的腳步聲靠近倚廬來,是蘇培盛的聲音。

  「怎麼了?」胤禛摟著雲煙不動,蹙眉開口道。

  「啟稟皇上,殿外是大行皇帝和妃娘娘聲淚俱下想要入殿拜祭。」

  雲煙一愣,和妃瓜爾佳氏?她是康熙晚年寵妃,也是弘歷進宮後奉康熙之命盡心撫育的妃嬪之一,更似乎是與她在寧古塔的舊時,寧古塔協領的女兒。她與雍親王府的淵源可是不淺。

  胤禛對此更清楚不過,他將雲煙抱上身耳語道:「我就不去了,你若想見便見見她吧。」

  雲煙搖搖頭道:「不用,不想節外生枝。」

  胤禛親親她,表示無聲的贊同。

  十九日,新皇胤禛命禮部官員前往天壇、太廟和社稷壇告祭後,京城城門提前解禁。

  這天晚上,登基大典要穿的龍袍已經連天累夜趕製出來,雲煙親手給胤禛試明黃色的登基禮服,精美程度讓人歎為觀止——

  用海龍紫貂滾邊,禮服通身繡龍紋和十二章紋樣,兩肩、前後繡正龍各一,腰帷有行龍五條,右衽一正龍,襞積前後九條團龍,寓意著「九五之尊」。另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黼、黻、藻、火、宗彝、粉米十二章紋樣,其間配用五色雲紋,下擺上還繡著水腳,形如波浪翻滾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寶物,看起來就是足踏山河一統的君臨天下之氣。配套的端罩,天子冠冕、朝帶、朝珠、龍靴比日常龍袍又要繁複華美幾倍不止。

  他的胡茬更長了,配著寬闊的肩膀和高大的身材,越發顯得臉頰瘦削,五官冷硬。一切日夜中憔悴的面容,雲煙都親手為他打理,洗掉風霜疲敝,卻不減哀戚。

  四更天,當雲煙終於幫他把這個帝國最隆重的一套的莊嚴華服穿上後,她往後退退遠遠看著他才發現,原來他是如此適合這樣的裝束,雍容又威嚴的氣勢,好像是天生為他量身定做。

  連她這個與他朝夕生活二十多年的人看著都生出一種陌生的審美感,彷彿敬慕,彷彿崇拜。不得不感歎古代為皇權崇拜而製造的一系列配套措施,如此讓人看著怎麼能可親可近,怎麼不要戰戰兢兢?

  這天二十日清晨,胤禛前往太和殿行登基典禮,接受百官的朝賀。可開場確實極為大煞風景的。按照慣例,皇帝應該先去給皇太后行禮,而拒不受太后之名的德妃卻以自己無關緊要為由拒不接受新皇帝給自己行禮,害得登基大典差點開不了場,隨後總理大臣出面,也被拒絕,最後新皇帝親自出面再三懇求,她才極不情願的答應了,登基典禮才終於開場。

  因為康熙剛剛駕崩,免大臣上賀表。隨後,又頒布即位詔書,宣佈繼承康熙的遺志,並公佈了恩旨三十條,改年號為「雍正」,是謂「雍正帝」。

  設在大殿中央七層台階的高台上的天子寶座上共有十三條金龍纏繞,其中最大的一條正龍昂首立於椅背的中央,猙獰威嚴,明黃色椅墊之下就是一個須彌底座,在束腰的地方透雕雙龍戲珠,滿髹金漆。

  雍正皇帝愛新覺羅•胤禛第一次坐在這個全紫禁城最巨大華貴的髹金漆雲龍紋寶座上,寶座後擺有七扇金光燦燦雕有雲龍紋的髹金漆大屏風,更是讓百官炫目不敢直視。

  而這個大殿內的百官沒有人知道,有一個女子早早的被雍正帝的隨侍太監安排棲身在這高台寶座屏風後,一同感受這場曠世尊榮的登基大典,心潮澎湃。

  雲煙默默屏息站在屏風後,手指緊緊扣在屏風的雲龍紋上,登基前永和宮太后對於胤禛的再三為難,她全都聽到了,心都整個揪在一起。但她不能說,這個皇帝我們不做了,她只有在屏風後拚命的祈禱他沉住氣。她知道,他是個多麼好強的男人,卻在這一天,被自己的親生母親弄的顏面掃地。

  直到聽到迴盪在整個紫禁城裡的三聲響徹雲霄的靜鞭,雲煙才放下心來,任鞭聲久久迴盪在心間,肅然起敬。丹陛下金鐘和玉磬開始奏樂,琮琮流水,清脆悅耳,鼻端彷彿能聞到殿中爐鼎龜鶴吐出的縷縷香煙,隨後滿耳都是三跪九叩後隆重山呼的萬歲聲,讓她每一寸毛孔都收緊了。

  她微微仰起頭瞇眼看著龐然大殿內靠近寶座的明柱和梁、枋上的群龍彩畫,全是用瀝粉貼金。上方的蟠龍銜珠藻井,統統罩以金漆,滿眼都是金色,滿眼都是龍的海洋,這裡顯出的無以倫比的「金鑾寶殿」的華貴氣氛,而這個就在她身前坐上寶座正接受百官跪拜的男人,熬了四十五年,終於君臨天下,主宰山河。

  她聽到大太監魏珠尖細老道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念著雍正的即位詔書,大殿裡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到。

  她聽到他就在咫尺身前用沙啞低沉的聲音道:「皇考升遐之日,詔朕纘承大統……」

  雲煙終於知道,原來此刻自己也會這樣激動,嘴角嘗到微微鹹澀的味道,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宣佈退朝後,雍正帝在百官跪送中離開,待百官清場走完,雲煙在屏風後已然趴在他身上,發現腳都麻了。

  雍正揉揉她膝蓋道:「傻子一樣,小順子不是給你預備小凳了嗎?」

  雲煙知道他意思是那個被耽誤的開場,她便轉移話題摟著他頸子在耳邊忽然細著聲柔柔的喚他一句皇上,雍正卻一時不察嗆得險些連咳了起來。

  雲煙噗嗤一聲笑了,一邊幫他順氣一邊撥弄他胸口朝珠道:

  「我是練練,如今旁人都這麼叫你,我聽著也喜歡」

  雍正順了順氣捏捏她腰肢道:「渾說,你若成天這麼叫我,正事就不用忙了。」

  雲煙像個小女兒般嬌憨在他耳邊小聲說悄悄話道:

  「哎,你不知道你和旁人威嚴的說朕如何如何的樣子,顯得特別有范兒。」

  他摸著她後腦也終於忍不住笑起來,把她整個身子摟靠在屏風上道:

  「以前對你說過的話,你早就不記得了……朕是天子,但我們,就是我們。」

  十二月初三,康熙的梓宮被移到景山壽皇殿暫時安放,並繼續舉哀。

  很快,大將軍王胤禎抵達京城,來到景山壽皇殿拜謁康熙靈柩,此時雍正也在壽皇殿,他不但不願意給他行禮,反而大鬧靈堂,對御前侍衛拉錫要求他向皇帝行禮的行為進行職責和打罵,並要求雍正將其正法。以雍正的性格,自然對此雷霆震怒,斥責他氣傲心高,下令革去他的王爵,降為固山貝子,令其與家中禁足。而永和宮太后聽到此消息痰症發作,連雍正的面也不肯見了,讓他極為惱火。

  隨後,禮部因將康熙在壽皇殿的配享儀注寫錯幾處,而受到雍正帝嚴厲的斥責,尤其是主管禮部的十二阿哥履郡王胤禟被降為固山貝子。

  沒過幾日,誠親王胤祉上表主動避帝諱,改所有兄弟名的第一個字「胤」為允字,而十四阿哥胤禎由於第二個字也與胤禛同音,尤其在傳位口諭時被人曲解訛傳,為被雍正忌諱,所以改回十四弟兒時所用的「□」字,為「允禟」。

  初九日,即康熙去世二十七天,雍正帝釋孝服,整儀容,精神也顯得比前一段好上一些。

  雲湮沒有想到,他會帶她穿過交泰殿步行到坤寧宮東暖閣來,她怔怔的問他:「我們不住乾清宮?」

  雍正笑而不語,扶著她肩頭在床前坐下,刮刮她鼻端。

  「我們住三四日吧,然後就搬去旁邊養心殿。我已經想好了,皇考生前寢宮的一切都維持原樣,養心殿沒有乾清宮這樣大,好在佈局嚴正又安全,前殿用來辦公,後殿做寢宮,前殿寶座後設門,可以直接來回寢宮,很是方便。我已經讓小順子去佈置了,你見了一定會歡喜。」

  雲煙戲謔道:「別總小順子小順子的,人家現在也是有身份的,那是蘇總管」

  蘇培盛作為皇帝近侍,已經領了懋勤殿總管一職,可算是天子近侍第一人,現在誰見了不要叫聲蘇總管,且不說沒人知道他小名,知道了又誰敢叫呢。

  雍正撫掌笑道:「教誨的是,今晚我們就住這了,等蘇總管把養心殿佈置好了,我們就過去。」

  守孝的將近一月間,兩人都是一直沒有洗浴,雲煙在熱浴桶裡趴在他□的背脊上,毛孔都在熱水中蒸的張開了,渾身份不清是汗還是水,覺得無比通透。

  她慢慢的幫他洗髮,而他發間忽然出現的白髮讓她心中頓時疼痛難當,卻秉著呼吸不吭聲。他從桶沿轉過身來將她溫軟的身子抱坐在身上。雲煙張開眼看他帶著汗水和濕氣的臉頰,他的大手去捋她背後的濕透長髮,用手指一點點幫她洗著。

  坤寧宮東暖閣帝后大婚的龍床上,她在他懷裡想起了他們的四宜堂,想起了院裡的玉蘭樹,想起了樹下蹣跚學步的六十,想起從前年輕時的日子。

  睡夢中,她彷彿聽到有人在耳邊說:「對不起」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終究無法給她皇后的名分,此生她注定是一名沒有皇家名分的奴才。但這不是他的錯,而她已經很知足。

  兩人正式搬進養心殿時,雍正特意拉著雲煙繞過玉影壁,進入養心門,再繞過木影壁,才看到了養心殿全貌,殿前的內侍們齊刷刷的甩袖打千跪下齊聲道:

  「奴才們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當他們從地上爬起來,雲煙見了蘇培盛、張起麟、陳福、張保幾人身上服飾也俱是總管太監、副總管太監類的樣子,看起來很是拉風。幾人忙不迭的湊上來給雲煙請安,依舊喚著夫人。雲煙看到都是貼心的內侍老人,也覺得熟悉很多。

  一身灰老鼠的宮女冬裝的雲煙被一身明黃色龍袍的雍正拉著,顯得有些對比強烈。但內侍都是藩邸老人,早已見怪不怪。

  纖手被包在在他大掌馬蹄袖下,覺得異常安心,一路細看養心殿的建築佈局和結構,與紫禁城內其他宮殿都大不相同,極為樸素的歇山黃琉璃瓦頂,面闊七間,正間與西暖閣前簷接出高大的抱廈,而東暖閣窗前則顯得寬敞開闊。

  兩人手牽著手通過前殿中央正間的穿堂,便直接走到後殿去,後殿寢宮正間沿西牆設了寶座床。床上鋪就華麗的織錦緞坐褥、迎手、靠背墊。再往兩邊看是東、西次間和稍間,分別設有龍床、坐塌和淨房。

  龍床很大,比四宜堂裡的大床更甚,雲煙爬在上面稍微比劃了下,長有三四米,寬也有兩三米,只怕兩人在上面打架也掉不下來。床上用繡花的絲綢夾帳,鋪著大紅氈,明黃毯……室內鋪了地龍又放了炭盆,一點不冷。

  雍正從身後摟著她腰身笑道:「皇考寢宮西暖閣有二十七張龍床,我想著我們兩張也就足夠了,冬天和夏天還可以換間,你滿意嗎?」

  雲煙握住他在身前的手默默的笑,內心滿滿都是感動。只要兩人在一起,似乎哪裡都是家了,而養心殿更是沒什麼不適應的,這裡佈置的緊湊又溫馨,樸素又莊嚴。雍正不喜歡她穿灰老鼠色的宮女服,她就換上內侍從四宜堂裡帶來自己的衣裳。外衫配馬甲,都是素淨的花色。

  於此同時,藩邸內眷幾百號人也終於浩浩蕩蕩的入宮了,而雍親王府也變成了真正的龍潛福地,依舊有內侍看管。

  養心殿的親兵守衛很是森嚴,比從前乾清宮更甚,除了受召前來,只有皇帝的貼身近侍能夠走動,儼然比從前府內四宜堂裡更成了禁地。

  小六十一切很好,蘭葭和蘭夕帶著他來養心殿時差點進不來,還是當值的張起麟見了立刻帶她們進來,小傢伙見到雲煙就連跑帶嚷的脫口喊道:「嘛嘛」,雲煙抱起他親了又親。

  雍正聽到聲音從西暖閣出來,聽到六十叫阿瑪也高興的不顧龍袍威儀抱著他拋了幾拋,興奮的他咯咯笑。

  雲煙揉揉他紅紅的小臉蛋笑道:「要改叫皇阿瑪才對」,六十人小學的倒快,皇阿瑪皇阿瑪叫的雍正開了笑顏。

  待好好的親熱了番,又問了近月情況,但六十畢竟是小阿哥,入了宮再不能像王府裡那樣了,只能安排了府裡原本帶他的溫嬤嬤和芳嬤嬤帶他回阿哥所,和其他小阿哥一樣居住,只是好在他年紀小,每日都特許讓嬤嬤抱來養心殿一會。

  雲煙自然是極為不捨,可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皇子的身份給了六十地位,也要求一切做法都要有個差不多。比如她自己也是依舊用著宮女身份才能留在養心殿,若是弄個嬪妃的身份,早該去東西六宮的小旮旯裡待著了。

  而嫡福晉納拉氏帶著側福晉李氏、側福晉年氏和格格鈕鈷祿氏、耿氏、武氏、宋氏等去全府女眷都入了東西六宮住下,就等待冊封。

  由於養心殿在西六宮前方,納拉氏居首,住了養心殿後的永壽宮,其後就是有著五月身孕的年氏住了翊坤宮,李氏住了長春宮,鈕鈷祿氏住了景仁宮,耿氏住承乾宮,而宋氏、武氏住了鍾粹宮,剩下幾位年輕無名的侍妾住了延禧宮。

  通過雍正如此賞賜的宮殿佈局,大家心裡對即將而來的冊封地位也一清二楚。畢竟,雍正帝子嗣不多,但凡有子嗣之人估計是要封一宮主位。剩下宋氏這樣藩邸老人,子嗣夭折的也會得到憐惜。連雲煙心裡也頗有感慨,這樣在康熙朝裡忍耐了幾十年的一府女人們,終究是揚眉吐氣了。

  這個康熙剛走的除夕,皇宮的團圓家宴在乾清宮辦的很簡單,太后烏雅氏不來,雍正帝的內眷和子嗣又少,統共不過兩桌人,還坐不滿。都是藩邸老人,誰都認識誰,如今雍正登基,女人們自然水漲船高,納拉氏拉著雲煙也坐在雍正身邊,女眷們心裡篤定她這個藩邸的貼身丫頭,縱然身份再低,皇帝也是要想辦法封個常在答應的。

  雍正的話少,胃口也不太好,年氏挺著大肚子伺候他,為他一根根撥魚刺,再把魚肉放進他碗裡,他吃了第一筷子也沒再動第二筷子,連雲煙看了心裡也覺得不落忍,在人前她也不表現著伺候他,回到養心殿裡給他上了微紅京米粥,他乖乖喝了一碗下去渾身才熱起來。

  除夕守歲剛過,雲煙就伺候他沐浴更衣了。雍正元年的第一天,雍正帝在養心殿東暖閣明窗「開筆」,第一個福字便送去了乾清宮,第二個送去了永和宮,第三個才到自己的養心殿,開筆後,又連發十一道聖諭處理國政。

  東西六宮在這個春節裡幾乎無一例外的收到了御筆福字,而心中殷切期盼著正式大封后妃旨意卻遲遲沒有到來。上元節的夜裡,雍正終於摟著雲煙默默道:「要下旨封后妃了」

  雲煙嗯了一聲,閉著眼睛笑,「我們萬歲爺做什麼這樣口吻,總不是要封年氏為皇后吧?」

  雍正瞪著眼睛險些一口氣背過去道:「不許氣我」

  雲煙張開眼,摸摸他臉頰溫柔笑道:

  「該如何就如何,這是大家應得的。嫡福晉出身高貴,是聖祖賜給你的嫡妃,何況弘暉本也在人世,理應封後。剩下為皇家誕育子嗣有功的,年輕貌美得你歡心的,還有跟著你時間久的,你總有計較,只不要缺誰漏誰就好。」

  雍正知道她的笑是在寬慰他,唯獨漏的那個人怕就是她了——雲煙在冊的名字依舊只是養心殿宮女,一個從藩邸而來多年侍奉的姑姑,如此而已。

  二月十四日,禮部起草諭旨:封納拉氏為皇后,年氏為貴妃,李氏為齊妃,鈕鈷祿氏為熹妃,格格宋氏,封為懋嬪;格格耿氏,封為裕嬪,剩下的依次也都封了答應和貴人等,而冊封大典只等大行皇帝梓宮送出後再舉行。

  出乎意料的是雍正竟然沒有為雲煙破例加封,連個答應身份也沒有。更出乎意料的是禮部諭旨內姓名封號再次出現差錯,在聖祖妃嬪的冊文上也顯得潦草而言辭失當,十二阿哥允禟一降再降為鎮國公,不再管理禮部,總讓人嗅到些山雨欲來、急流勇退的意思。

  三月二十七日,雍正率王公大臣,皇太后率後宮全體妃嬪,送康熙帝靈柩至遵化景陵,一路上,十四弟允禟多與兄弟交結,因有皇太后在場袒護,多次出言不遜,皆為雍正帝所忍,但就在四月初二行禮這天,母子三人間涉及繼位之事爆發了一場巨大的爭吵,最終雍正拂袖回京,並命十四弟貝子允禟留遵化守陵,又逮允禟家人雅圖、護衛孫泰、蘇伯、常明等枷示。

  由於六十微恙,送靈隊伍又妃嬪眾多,雲煙就沒有跟去,但當她忽然看到他快馬加鞭趕回養心殿嚇得眾人失色的樣子,已經知道出了大事。

作者有話要說:歷史上的老四的確是位奇怪的皇帝,從他開始不再去后妃寢宮,也不讓后妃到養心殿,只有召幸時允許嬪妃來配房侍寢,還得連夜送出去,皇后或高品級妃嬪或許可被恩典在養心殿外圍圍房睡一晚……看起來,要麼他有被害妄想症,要麼就是屋裡有人……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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