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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清情》第168章
孰輕孰重...

  雲煙從清晨的睡夢中甜甜醒來的時候,正半俯趴在一片柔軟的粉色錦被中,腦後瀑布般的青絲長髮朝外披散在枕邊。

  華美寬敞的帳幄裡溫暖而芬芳,幽幽淡淡的暖香讓人身子都要酥了半邊。可身後頸間傳來的滾熱均勻的呼吸和自己腰間摟著的大手卻讓她整個人都懵了。

  雲煙驚得一下拽開他的手,從床鋪裡轉身坐起來張大眼睛瞪著這個身後剛剛瞇著濃睫睜開眼的男人。她的一頭青絲正從腦後緩緩傾瀉下來,最終安然的披散在肩頭,白色的裡衣衣襟微微散亂,一個肩頭微微歪了些露出點白嫩的肌膚,隱隱能看到頸間他為她掛上的羊脂玉珮紅繩,別有一番睡醒時的自然嫵媚。

  雲煙清淡粉嫩的臉蛋紅一陣白一陣,腦海裡回放起昨晚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何時睡著了又離開了那荒郊野地。她忽然後知後覺的看自己衣服,將領口拉緊才鬆了口氣來。

  胤禛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個場景,一直瞇著眼睛不說話,高挺的喉間滾動了幾下。

  短短的幾個時辰對他來說,竟是曠日持久的一場好夢。

  她顯得極為愛睡,給她解衣脫鞋她也只憨憨嚶嚀不會醒來。等他處理完傷口,忽然恐懼掀開帳幄怕又是一場空!

  還好,她就在那裡,半趴在柔軟的錦被中,長髮披散,微微翹著粉紅小嘴,安靜得睡的像個小貓咪。

  他爬上她身後,一點點撫摸她的長髮,摸出頸子間捂得溫熱的禛字玉珮替她小心繫在頸間,物歸原主。輕輕摟著她纖細溫軟的身子,聞著她髮膚上的氣息,他竟然就這樣不知不覺睡過去了,完全的沉睡,滿心的溫暖寧謐。

  胤禛緩緩舒展身體,身上金黃色的裡衣襟口也有些微微凌亂,露出一點麥色緊致的胸膛。將一隻手臂抬高自然搭在自己額頭上,一雙漆黑鷹眼亮得深沉又朦朧,開口的聲音也帶著晨起濃濃的暗啞,竟然有說不清的曖昧氣息。

  「夫人昨夜睡的好麼?」

  雲煙在這封閉的寬大帳幄內被他這樣看著,聽到他沙啞磁性的聲音,渾身的毛孔都瞬間豎起來了。

  「你……」真是無話可說,到底是謝他還是怨他好呢?

  怨的是他把她從春和園裡拉出來扯上馬車,謝的是馬車出了危險他又保護了她。

  謝的是他把她安全的從荒郊野地帶回府裡,怨的是他還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雲煙咬著唇,當真是怨念叢生,可是無論從何立場,她一個婢女都是沒有資格怨一個王爺的,整個天下都是他們愛新覺羅家的。

  胤禛見她這個胡思亂想的小樣子,微微勾起唇角就伸手想去抱抱她,結果驚得她慌忙往後挪,卻越退越裡。

  雲煙退起來還有些餘地,因為床鋪非常大,比從前他們那張架子大床要大兩倍不止,是胤禛還在熱河期間就設計了樣子命人在京城趕製的紫檀雕花描金紋拔步床。

  「四爺,多謝您恩典救奴婢回來,可奴婢該回春和園了。」她的聲音顯得頗為冷靜,其實放在柔軟床鋪上□的纖足都有些微微發抖。

  胤禛眉峰一皺,身子微微一動,出其不意的伸手握住她纖細的足踝,不過眨眼工夫就躍起將她一下壓到身下去。雲煙驚得唇都白了,在他身下怔怔的看著他。

  胤禛的表情倒是看不出喜怒,慢悠悠的理開她頸間散亂的髮絲,曲起食指去刮她臉頰,愛極了那種柔嫩熟悉的觸感。

  「醒來就傻乎乎的,你是我妻,這是我們家,你還要去哪?」

  雲煙微微偏開頭卻躲不掉他食指的親密摩挲,與他相貼的身子明顯感到了隔著裡衣裡褲的小腹上滾燙堅硬的觸感,渾身都驚在輕輕顫抖,耳朵迅速的燒起來,呼吸也亂了。她微微起蹙眉推著他肩頭,緊張的喚道:

  「四爺……」

  胤禛忽然喉間動了一下,眼神變得更深沉了,貼著她靜止不動,手掌卻輕柔的摸著她額頭,似乎在安撫著她的害怕。

  「你其實叫雲煙,你只是失去了記憶……」

  雲煙咬著唇有些怔忡的出神,忽然冷不丁道:「誰能證明?」

  胤禛忽然啞聲了,他頓了頓道:「我這四宜堂的奴才都能作證。」

  雲煙又道:「難道我是雍親王妃?」

  胤禛一下被問得有些錯愕,這個男人一生中少有的狼狽時刻沒想到是此時。

  「不是」

  雲煙自若道:「又或者我是你的小妾嗎?」

  胤禛斷然否定道:「當然不是」

  雲煙唇角浮出一絲極其淺淡的笑容,冷靜且溫柔道:

  「所以我既不是雍親王妃,也不是小妾,那我頂多還是個奴才,何來妻子一說呢?雖然奴婢不知道四爺為何錯認,但奴婢知道自己身份,真的不能冒認,請四爺恩典奴婢回去吧。」

  胤禛的神色裡有著深深不知名的東西,眼底裡有刻骨的疼痛,也有無邊的愛寵。

  老八曾在假山邊問他,還要讓她記起什麼?記起比他所知道的更多的傷痛好來折磨得她痛不欲生麼?是的,她忘了他們的家,忘了過往的一切美好,也同樣忘記了痛楚。

  失憶的雲煙,骨子依舊是那個有些微微倔強而冷靜的她。但她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了,好像失去了禁錮她靈魂的枷鎖,時不時煥發出璞玉下懾人的光彩。

  當年,他失意圈禁,老八榮寵勢大,她死也不曾棄他而就老八。如今,她以為她是白哥,老八奪俸失寵,他是親王,她也同樣不願跟他共享榮華。這不知是命運的戲弄還是上天的玩笑,他竟然開始有些瞭解當年老八的感受。

  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胤禛微微偏頭輕輕咳了一聲道:「何事?」

  蘇公公的聲音傳進來:「主子……八爺來了……現就在內客廳等候……」

  胤禛的眼神沉下去,緩緩道:「知道了」

  來的是真快,他到底為的是托合齊案的證據還是她呢?怕是兩者相加,他的一身傷寒在一夜之間已經好去大半了吧。

  胤禛緩緩摸著雲煙的發頂道:「這是你的家,所有東西都是你的,連奴才也是。你再睡一會吧,我一會就回來。」

  話說完便起了身來,拉起錦被將她整個身子都包好,細細的掖好好被角,摸摸她臉頰便撥開帳幄下床了,還不忘將帳幄籠上。

  雲煙嘴巴張了張,終究是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是徒勞了。話已經講到這樣份上,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他放她離開了。她更不知道的是八爺怎麼來了,他那樣身體為何會來到雍王府,他又知道她在這嗎?又有可能是來帶她回去的嗎?

  她一直靜靜的躺著,直到聽到外面更衣洗漱的聲響漸漸沒了,她才輕輕的坐起來,目光逡巡著四周環境,又小心的撥開帳幄赤足下來,想找回自己的外衣。

  床頭扶手,雕花欄杆,輕紗帳幄芬芳馥郁,帳幔外還有精美的桌椅,梳妝台,精緻的圍廊,全紫檀雕刻描金的做法,整個拔步床就像一間半封閉又夢幻的小屋子,讓人感到分外的溫馨旖旎。

  拔步床內木地上鋪就的羊絨地毯柔軟的貼蹭著她□的腳心,連步伐也變得悄無聲息起來。可四處也沒有她外衣的蹤影。她聽到外面似乎有吱呀一聲關門聲,屏息停了會,悄悄的撥開拔步床精美的外簾走出來。

  入眼內臥室一切的陳設不知為何讓她感到有些微微的頭暈,她順著直覺看到了屋角的大紅木箱子。她走過去,輕輕打開它,裡面一套套嶄新的衣衫,精美的繡鞋。

  她拿起最上面一套嫩黃色的衣褲抖開來披上身子,直到扣上胸腋下紐扣,忽然發現頸間多了根紅繩,拉出來竟然是塊羊脂玉珮,柔潤細膩的光澤,雍容清俊的一個禛字,最後一點上還有一絲紅色,像血跡一般氤在玉髓裡,忽然刺得她心口一陣劇烈疼痛,一下扶在紅木箱子上緩了幾緩才回過神來。

  衣衫竟然是十分的合適,繡鞋也一樣,彷彿量身定做。她垂著眼睫靜靜的站在臥室裡,只微微愣了一下便抬起頭來將腦後長髮紮成平日的侍女髮辮,卻沒有發繩,走回拔步床裡,掀開枕頭才見了她之前的發繩。她紮好辮子就往外走。她推開臥室的隔扇門,外廳門前當值的兩個奴才齊刷刷看著她,撲通就跪下了。

  「夫人」

  而這兩人正是當年的小福子和小保子,如今也是王府有頭有臉的公公,奴才們和後院女眷們也都喚一聲陳公公,小張公公。

  雲煙站在那裡沒有說話,默默看著他倆人抬手用袖子拭淚,終於開口道:

  「誰領我去內客廳?」

  兩人俱放下拭淚的手臂,抬起頭來,面面相覷。

  小福子紅著眼有些遲疑道:「夫人……王爺再經不起了,您……」

  小保子也連連附和聲道:「夫人……王爺一會就回了」

  雲煙微微皺起眉來,淡淡道:「我就是去找他,你們口口聲聲喊我做夫人,卻還要勸阻,要麼就是這夫人實在沒有地位,要麼就是你們實在不懂當差的規矩吧?」

  一番話說的小福子和小保子臉色煞白,忙磕頭請罪。他們從前哪裡見過這樣說話的雲煙,她從來也不曾對下人為難過一絲一毫,哪怕是那天夜裡。

  小福子忽然想起那年圓明園的地震,那是唯一一次讓他知道夫人的厲害。他磕了個頭,仰起頭來道:「夫人,奴才們失言之罪任憑夫人責罰,夫人在王爺心中地位無用多言,自然無人可比,奴才這就引夫人過去。」

  雲煙點點頭也不再說話,隨了小福子出了四宜堂的大門去。

  一路往院外走,雲煙默默的看著周圍的環境,走上曲橋時她猛然出現些即視感。內客廳離書房院落很近,路上沒遇上什麼人,只有兩個面目陌生的丫頭小廝,見了小福子都遠遠地稱了聲陳公公,小福子拜拜手,他們也只敢看了眼雲煙就過去,卻不認得。

  兩人走過月洞門繞過影壁,正看見蘇公公和張公公守在門外。兩人一見小福子引著雲煙來了,臉色微微變了。

  雲煙一見到他,就發現他是那日馬車上的那個小廝,顯然是四爺極為貼身的奴才。小福子剛想開口解釋,她直接便道:「我進去找他,是否還要你請示?」

  蘇公公和張公公一齊做了個甩袖跪地的動作道不敢,雲煙便徑直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她雙手攥在一起,靜靜繞過外面花廳,隱隱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一步步走去,聲音卻沒了。

  雲煙走到黃花梨木雕花月亮門邊只看到八貝勒胤祀離開的背影,他身著月白常服的背影依舊漂亮而挺拔,卻微微顯出些踟躕。

  胤禛姿態安然的坐在黃花梨木椅間,忽然敏銳的轉過頭看到她,他沒有立即站起來,手卻在膝頭收緊了,大拇指上的扳指緊緊的壓著食指,一雙漆黑眼眸凝視著她,不曾稍移半分。

  「八爺」

  她如從前一般輕輕的叫了一句,他的腳步微微一停滯,她便確定,他怎麼又會不知道她在這裡呢,可她終究只是個婢女,輕如鴻毛。

  空氣如快要斷去的弦般凝滯著,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或動作。

  八貝勒胤祀站在原地良久,可他終究沒有回過頭,而是抬起腳步走到門邊果斷的推開來,門發出吱呀一聲響,迴盪在客廳裡,而他一步步的走遠了。

  清晨的陽光將他離去的背影打上淺金色的影子,很短,消失的不留一絲的痕跡。

  胤禛緩緩站起身來,太陽透過鏤花窗欞被打散了日光,落在他深刻的面頰上。他走到雲煙面前,握住她的手,雙眼裡帶著溫暖而沉靜的笑意道:

  「你剛剛問我誰能證明,現在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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