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二十四、春雨依舊行路慢 ...
那少年在聽到成昆的話之後當即大怒,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便罵:「誰允許你擅自稱呼我了?!小爺的名字是你能叫的?給我閉嘴!」
他心中暴怒,只當是陽頂天將自己的姓名告訴給了眼前這少年,說出來的話更加恨恨然:「陽頂天那廝太不要臉!我警告你,別以為自己有他護著有什麼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我會讓那混蛋為他當初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言罷少年揚起脖頸,一甩袖子便宛如高傲的天鵝一般蹬蹬蹬走下樓去,還洩憤般將那幾階可憐的木質階梯踩得咯吱直響,噪音入耳,引得不少人頻頻望過來。
成昆莫名其妙的看著陶孟竹下樓離去,完全沒弄明白他這一趟示威究竟是為的什麼事。但是有一點卻是聽明白了:這小鬼似乎是和陽頂天有矛盾,所以才會特地跑來找他示威。
不過——成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滿臉黑線的想著:他長得有那麼「特別」麼?還孌寵?雖然他現在年紀不大,但好歹將來長的也還算硬朗精悍,渾身上下哪兒有那麼重的脂粉氣了?
左思右想不得要領,乾脆便放置腦後,成昆暗暗給陶孟竹記了筆賬,一路提著食盒上了樓。才一推門就聽到屋中傳來的陣陣水聲,不禁笑道:「門都不鎖?師兄好大的氣魄!也不怕隨便什麼人就推門進來了!」
陽頂天低沉的笑聲從屏風後傳來,因為隔著物件顯得有些含糊:「落了鎖你要如何進來?唔,好香,飯菜送過來了?」
成昆將食盒放在桌面上,道:」我下去時正與小二遇上,順路便提了上來。」言罷將食盒中的飯菜一一拿了出來擺在桌面上,看著那些令他食指大動的菜色,有意無意的又加了一句:「我的喜好師兄你倒是記得清楚。」
屏風後陽頂天正站起身,嘩啦啦的水聲將成昆的話語遮掩住了,一時沒聽清,一面穿衣一面便問了句:「什麼?」
「無事。」成昆覺得自己之前那句話就算是說了,陽頂天也不會明白,便只是招呼他過來用膳,這個話題也就到此打住了。
吃飯時成昆順口便提起之前遇上陶孟竹的事情,打趣陽頂天道:「那小子似乎對你很有些敵意啊?你做什麼惹到他了?」
陽頂天心道:真要說出來還不嚇跑你?面上卻只是輕哂一聲道:「我前幾次去陶家莊惹到了那小子,從那之後他就一直記恨著——不過是小孩子置氣罷了,過兩年想必就忘了吧!」
「哦?」成昆卻是來了興趣:「陶孟竹那小子又不是第一次見你去陶家莊,我記得以前你們相處的雖然不算好,但也不算交惡吧?是不是他大少爺脾氣發作,惹急了你,所以你出手教訓他了?」
他對自己這個青梅竹馬知之甚深,陶孟竹上輩子一直到死大少爺脾氣都沒改過,始終是鼻孔向天的德行,絲毫不懂得藏拙,比起他老奸巨猾用慈和長者的形象矇騙世人的心機手段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若說他心直口快惹到陽頂天還真有可能,而陽頂天若是忍不住出手,肯定會被那小子記恨——只不過究竟是什麼事情成為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導火索?
這樣想著,便直白的將心中疑問問了出來。陽頂天聞言神色奇異的看了他一眼:「你問為什麼?我還以為你能猜到。」
聽他這麼一說,成昆心中頓時一動:「難道——」他帶些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陽頂天,後者點了點頭,「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他因為我將你『弄丟』了,所以發了很大的脾氣,並且立下誓言與我勢不兩立——呵,雖說是小孩子脾氣,他待你倒是十足十的真心。」
成昆聞言卻並沒有意料之中的欣喜,而是有些莫名的煩躁襲上心頭。他皺了皺眉,捏著筷子沉吟:他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值得那個鼻孔朝天的陶孟竹如此另眼相看了?上輩子他不是對他始終相看兩厭嗎?甚至阻止他娶小師妹,並且口口聲聲認定了陽頂天才是他最中意的妹夫……難道說重生之後,命運的改變真會如此之大?
「小昆?」見成昆吃了一半便停下筷子,陽頂天擔憂的敲了敲他面前的盤沿,「怎麼不吃了?發甚麼呆?」
成昆回過神來,忙伸筷子夾了口青菜:「沒,就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一直以為那小子其實是討厭我的。」
陽頂天詫異:「你怎麼會這麼想?」隨即好笑搖頭道,「那小子雖然傲了些,對你倒是真心實意的相交,這幾年沒少從我這裡旁敲側探你的消息。不過我記得你說過,你的消息儘量不要告訴給其他人,便沒多說,因此還惹的他發了好幾通脾氣,哈哈!」想到陶孟竹每次見到他都氣急敗壞的神情,陽頂天好笑之餘又不禁有些隱隱約約的惋惜。其實他挺欣賞陶孟竹的,雖然傲氣,但確實有傲氣的本錢,可惜他們這輩子顯然八字有些犯沖,做不了朋友。
說著他順手便給成昆夾了一筷子他愛吃的菜,成昆怔了怔,禮尚往來般順手從面前還沒動筷子的澆汁魚上夾了一筷子無刺的魚肉回給他,道:「不告訴他也好。」他完全沒覺得自己和陶孟竹的交情有達到多好的地步,對他來說,那人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上輩子還能在小師妹那裡使使絆子,這輩子既然他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再選擇師妹,又拜入古墓派單方面斷了與陶家的聯繫,以後他們之間大概也就沒什麼交情可言了。
陽頂天揚起眉:「你倒是看得開。」說著夾起那塊魚肉放入口中,忽然皺了皺眉,伸手將成昆面前那盤魚整個端了過來,「這個做的太腥,你不喜歡腥味,還是別吃了!」
成昆輕笑:「是麼?反正我也不愛吃魚——嗯,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過去也不怎麼喜歡吃來著,後來才……」
話題自然而然便轉變到了另一個方向,關於陶孟竹的那些便就此告一段落,誰都沒再提起。
吃過飯後,兩人看看窗外,雨勢絲毫沒有變小的模樣,便絕了出門的念頭,坐在屋中切磋了一下彼此的武功心得。這是成昆從出了古墓之後他們兩個人便養成的習慣,成昆掌握了古墓派許多外界聞所未聞的心法要訣,陽頂天則以從明教中得到的武學精要與自己的心得體會為主,兩個人互相參詳,互相交換著意見,對於彼此的武學修為都有不小的補益。
因為修習幻陰指以及古墓派心法的關係,成昆的內力自然偏向於陰柔一方,所以上輩子學自空見那裡的少林九陽功便不是那麼對味了,因此他十分乾脆的棄了這套神功,專心練習古墓派的心法以及本身的混元功,佐以黯然銷魂掌一類掌法,此時的身手雖然及不上上輩子巔峰時期,倒也勉強能擠入如今江湖中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而陽頂天,自始至終成昆都沒看透過這個人,每當他覺得自己摸透了陽頂天的實力,那個人偏偏又有新的東西能夠拿出手,甚至除了乾坤大挪移之外,他還掌握著另外一套精妙之極的功法,令成昆大開眼界。
論武過後兩人便如同過去那般並肩睡下,這次彼此都很清醒,沒人做出什麼逾鉅的舉動出來,安分之極。但就是這種過於安靜的環境,反而讓成昆有些輾轉反側,睡意全無,只能閉著眼在心中一遍遍數羊:一隻羊,兩隻羊……
然而鼻間繚繞著另一個男子成熟的氣息,溫和卻又霸道的瀰漫在周圍,避無可避,於是好端端的數羊到後來漸漸變成了一隻「陽」,兩隻「陽」……眼前晃動著的全都是那張熟悉的臉,讓成昆頭大如斗,幾欲抓狂——
明明人就在旁邊,有什麼可想的!
翻來覆去半晌終於忍不住抱住頭無聲的咆哮了一句:他想睡覺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亂動什麼?睡覺!」
成昆被那人低沉到略顯沙啞的聲音弄得瞬間便血氣上湧,整個人都僵了一下,隨後才慢慢放鬆下來,癱在床上滿臉沮喪:
唉!他也想睡,但是根本睡不著啊!
陽頂天也不知道是否感覺到了他抓狂的心情,那隻手伸過來之後就沒再收回去,只是保持著將他半擁著的動作再度了無聲息了。成昆糾結了片刻,漸漸地居然便有了睡意,不知何時便安分的去見了周公他老人家。
……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色並未如路人所期冀的那般好起來,依舊是陰雨連綿。隔壁住著的酸書生站在窗邊高聲嘆息:「春雨貴如油!」,成昆推窗時恰好聽見,順口便回了一句「下多俱東流」。同時瞥了眼窗外綿綿不絕的雨勢,就算真是貴如油,這也未免下的太廉價了些。
誰知旁邊停了片刻,竟又傳來一句:「游絲拂楊柳」。成昆好笑之餘戲謔之心頓起,順口回了句「兒大不中留」,刺激的隔壁那人留下一句「有辱斯文!」便「砰」的一聲關上了窗戶,只留成昆站在窗前笑得直打跌。
陽頂天好笑的看著那人搞怪的舉動,這樣生氣活潑的樣子才符合成昆此時的年齡,平日裡他這個小師弟未免也太老氣橫秋了些,實在是少些朝氣。他倒是很願意看到成昆如此活著,每日笑逐顏開,不被任何事情所困窘。
欣賞片刻目光便再度落在手中的東西上,這是今天一早有人送來給他的信件,上面提了些有意思的事情,左右無事,正好可以趁著現在瞭解一下。
他們二人早就做好了多停留幾日的打算,畢竟之前已經晴了那麼多天,積累的雨量定然很可觀。反正他們雖然打算好了去陶家莊,但卻並無要事,多住幾天也無甚緊要。
而韓慶生與陶孟竹顯然和他們相同打算,也並未離去。但是他們兩個人雖然都住在樓下,卻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離得很遠,看樣子並非同行。成昆不關心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恩怨,但是卻對他們出現在此處有些好奇:師兄弟四人如此湊巧的出現在同一家不起眼的客棧內,除了他們兩個純屬路過,另外兩個人既然不是一路,無論怎麼看都有些太過巧合了些。
而且,這家客棧是陽頂天選的,雖然當時看來很倉促,但真的只是隨意挑選的嗎?
這個想法他沒告訴陽頂天,只是一個人悄悄觀察著那兩個人的動向。可惜那兩個人安分的很,除了看到他的時候都沒什麼好臉色之外,根本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