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言舒宜接到她弟弟的電話沒多久就趕到了他們平時常去的咖啡廳。
言舒宇坐在一個靠窗的比較隱蔽的位置,一只手撐住額頭望著落地窗外遠處的景發呆。
言舒宜走過去,伸手拍拍言舒宇的肩膀:“怎麽這麽急找我?我不是說有空了就出來找你拿麽?”她以為是拿檀木梳子的事,順口問了兩句,拉開椅子在她弟弟的對面坐了下來。
言舒宜還想說些什麽,一擡頭卻看見她弟弟略帶疲憊的臉,眼睛沒有生氣,脫口道:“你怎麽了?”
“姐姐。”言舒宇低低地叫了聲,嗓音滿是苦澀,他有滿腔的話想跟他姐姐說,這一刻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愣愣地垂眼盯著手邊的咖啡。
言舒宜也不再追問,她知道肯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她了解這個弟弟,也不強迫言舒宇一下子把話吐出來,隨手點了杯咖啡,一邊慢慢的喝一邊慢慢地等待。
時間緩緩流淌,咖啡廳柔和的音樂輕輕回蕩。
言舒宜一杯咖啡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她聽到她弟弟說話。
“姐姐,我跟他分了。”
“姐姐,我和他分了。”言舒宇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聽話地緊縮了一下,還是慶幸終于能和自己姐姐開口而放松了一下。
言舒宜猛地擡眼,她是真意外,她看著她弟弟和一個不知名的男人糾纏了那麽多年,知道自己的弟弟有多愛那個男人,這下分了著實是意想不到。不過,對于她作為姐姐的這個立場還有家人來說,這是好事一件。
她挑挑眉,放下手中的杯子,正想說兩句分了也好的話,瞅著她弟弟的臉色也便憋回喉嚨裏,轉而問:“到底怎麽回事?”
言舒宇頓了片刻,便和言舒宜說了,和他姐的感情自小就好,有什麽事也不瞞著,只是隱去了一部分細節。言舒宇說的時候語調平和,說到最後已經像是複述別人的事,和莊凱的過往一字一字地說出來,感覺上那些感情也隨著話語漸漸消淡。
但他姐姐什麽腦子,而且也了解言舒宇,當下也猜到了七八成,氣得腦子發昏。
言舒宜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那人是誰?你還是不肯說嗎?”
言舒宇搖搖頭:“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當年出櫃的時候不願意提及,現在分手了,也再沒有這個必要。
“就你傻。”言舒宜氣得樂了,當年她這傻弟弟為了掃清家裏的障礙出櫃,想自己先鋪好路,不肯說出那男人的名字,現在分了依然不肯說,“那好,回家吧,你都這麽多年沒回家了,分了正好回家裏來,爸媽也惦記著你。”
言舒宇一下子沈默下來,撇開眼不敢和他姐對視,繼續呆呆地望著窗外。
言舒宜壓著火氣,不免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盯著她弟弟的臉頰生悶氣。這種場合她想大罵一頓也不行,只好一杯一杯地續咖啡,喝咖啡當泄憤。
又過了許久,言舒宇才低聲說:“姐姐,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跟你說,我不回家。”他回過頭看著他姐的眼睛:“我想到外面走走。”
言舒宜喘了好大一口氣才能使自己平靜下來,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發飙:“你到底是怎樣想的?為了一個男人出櫃,現在分手了,還為著他不回家?”
言舒宇抿抿唇線,他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去面對姐姐的質問,但還是硬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你說得對,我是傻。”伸手撥開最近有點長了的劉海,露出略帶蒼涼的眼睛,“但是我真的太累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風景,外面的陽光會不會比這個城市燦爛。”
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言舒宇接著說:“姐姐,我也有想過回家。可是你看看我如今的模樣,我沒有信心在爸媽面前扮演一個好兒子。我知道我不孝,這四年沒敢再踏進家門,但是我現在這個狀態回家只會讓爸媽更擔心。我不想他們擔心。”
他垂下眼,不再看著他姐:“我第一次這樣地愛過一個人,我和自己戀愛兩年,和錯覺相處了四年,我不知道到了家以後,還會不會繼續活在我的幻想裏。”
言舒宇的聲音漸漸變了調子,染上哽咽的氣息,面前是他最親的人:“姐姐,我想忘了他,一年不行就兩年,沒有人總活在另一人的影子裏。”
言舒宜歎了一口氣,她這弟弟啊。
“那你工作怎麽辦?”
“我辭了,本來就不喜歡當會計,這會想一並放棄,以後再找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做。姐姐,我總會找到我自己的方向,我會好的。”
言舒宜紅了眼睛,她這弟弟自小聽話,但做出的決定很少有人能動搖,況且她也想看看不一樣的他,這些年看著他為了一個男人耗光了活力,日漸疲倦消瘦,她心裏也不好受。罷了罷了,就當是一次曆練吧,但願以後能活出他喜歡的自我。
“那好,你是我弟弟,可你也是獨立的個體。很多事情我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你就出去走走。但是別忙了和我聯系,我和爸媽都想你。”
言舒宇擡起頭,眼皮微微紅腫,眼神堅定,他努力彎起一個微笑:“那是自然,無論我走到哪裏,你們都是我最親的家人。”
言舒宜用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濕潤,也笑著說:“傻瓜。”
和言舒宜告別後,言舒宇一個人在他和莊凱走過的紫荊路走了一遍又一遍,這個時節的風開始夾雜一絲微涼,陽光在樹下碎了他一身。著走他走著就望著路旁的紫荊,依舊翠綠的枝葉沒有染上秋意,他想,那時候和莊凱走在這條路上,紫荊也是如今這個模樣,只是這次身邊少了那個人。
言舒宇伸手磨蹭著紫荊褐色粗糙的樹皮,一個人默默地微笑,就當是自己為自己的愛情做最後的告別。
莊凱,我會忘了你。一年不行,就兩年、三年,總會有忘的那天。
沒有人會疼痛一輩子。
日後,我們就像著這紫荊路的兩條平行線,你往南,我向北,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