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快入秋了,言舒宇和店裏打了聲招呼,這兩天都留在家裏整理准備換季的衣服。
莊凱近來公司事忙,常常忙到很遲才回家,言舒宇又重新掌起大勺做大廚。這天剛把秋衣都搬到陽台裏透透氣,正准備出門買菜,就聽到了門鈴響。
他趕緊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對六十歲左右的老人,衣著打扮極為得體,氣度雍容,看著是夫妻的模樣。
言舒宇一愣,差點反應不過來,平時都只有朋友過來,今日這一對夫婦的到來讓他著實吃驚不已。
“您好。”言舒宇吃驚過後,趕緊問好。
老人朝言舒宇點點頭,舉止間帶著久居上位者的氣度。
老婦人拍拍老人的手,轉頭朝言舒宇慈祥地笑了笑:“我是莊凱的母親。”
言舒宇又吃了一驚,趕緊欠身讓兩位老人進來。
莊父和莊母進了門,言舒宇招呼他們在客廳坐下,自己趕緊去泡茶。
端好茶放在茶幾,轉身坐在他們對面的位置,心裏禁不住惴惴不安。這兩位老人如今找上門來,他著實猜不透他們的意圖。莊凱不在家,平時和他談論到家裏的話題也不多,他對於這兩位老人的瞭解著實不多。
這下,實在有點手足無措。
“不介意我們叫你舒宇吧?”莊母先開口打破沈默。
言舒宇趕緊搖搖頭:“伯父伯母您們隨便叫。”心裏更加不安,這兩位老人看著是對自己很瞭解的樣子,如今這情況是在唱哪一齣?
莊母仿佛看穿言舒宇的不安,道:“我們只是想過來你們生活的環境,沒別的意思。”
“您、您們知道?”他忍不住結結巴巴地詢問。
莊母點點頭,目光看向身旁的丈夫。
莊父適時地開口,口氣算不上多慈祥但也不惡劣:“這房子還不錯,就是舊了點。兩個人住著還好,要是以後有了孩子就不方便了。”
“孩子?”言舒宇忍不住驚叫出聲,聲音帶上一絲不確定,任他平時涵養多好,也耐不住這堪稱爆炸的消息,怎麽就冒出了這孩子的字眼。
莊母也沒想到言舒宇這麽大的反應,看來是自己的兒子還沒和他說吧,當下微歎了口氣:“是的,孩子。你們的孩子。”
言舒宇心頭一震,他怎麽也想不到莊母會再拋出這麽一句話,忍不住又愣愣地重複:“我們的孩子?”
“莊凱很早就和我們說過你們的事。我們當初是不同意,但也拗不過他。”莊母說著,忍不住又歎了口氣,“他自小就是個有主張的孩子,堅持了東西是怎麽也拖不回頭。我們生氣過,也拿過孩子的問題試圖說服他。結果他提出了以後會找孕母生養孩子,我們還能怎樣,生活是他的,他覺得幸福就隨他去了吧。”
言舒宇低頭看著手指,臉色平靜,心裏卻是驚濤翻滾。
看著莊父,他就知道當初莊凱經曆了多大的困難,莊凱對自己家裏說的事情不多,縱然他不瞭解這位老人,也是知道這是位極其威嚴、難以說服的人物,那些事怎麽就是莊母輕描淡抹的幾言幾語就可以帶過的。
也許心中仍然缺乏安全感,他到現在都沒有怎麽詢問莊凱家人的事,也許是自己其實也沒信心不夠堅定地再和別人許諾一個一生一世。
他知道莊凱其實瞭解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莊凱在等。只是不知道,在自己還在猶豫的時候,莊凱已經悄悄地鋪平了他們未來的路。
莊母還在絮絮地說話,她是位溫和慈祥的長輩,那些話說著句句都是為他們以後的打算,莊父偶爾也會添上一兩句,即使口氣仍舊不見溫和。兩位長輩都沒有因為他是個男人而出語刁難,反而是事事貼心。
莊父和莊母越是這樣,言舒宇就越是想著,莊凱當初一個人是怎樣挺住自己家裏的阻力。
轉眼又到了午後,因為莊父還有事就沒有接受他留飯的邀請,和莊母走了。
言舒宇送他們到小區門口才回來,這下也沒心神做飯了,今天的事給他衝擊太大。
他在家裏坐著,腦袋不受控制地回響莊母說過的話。
“莊凱那孩子一直不願意讓我們來找你,怕我們打擾到你。最近看得出他很開心,我們做父母的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麽高興,便悄悄過來看看你。看得出你是個好孩子,以後就這樣好好過著吧。”
言舒宇坐在沙發裏,越坐著,心裏越亂。
有愧疚、有感動,還有藏匿不住的心悸。
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
日子還是照舊過。
言舒宇沒有向莊凱提起他父母來過家裏的事。莊凱也沒有詢問,他的公司最近出了點問題,一下子忙碌起來,常常應酬到半夜。
言舒宇擔心之餘也沒有別的方法,只能用老法子熬湯多養養身。
他這日正在蛋糕店,卻突然接到他和莊凱共同的朋友的電話。
莊凱突然吐血住院了。
言舒宇心一慌,差點摔了手中裝著糕點的盆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趕往醫院的,一顆心被吊在半空突然失去了感知周圍世界的能力,言母去世的情形在腦海浮現,那種絕望的痛苦還刻在骨子裏,如果莊凱也出了什麽事。。。
言舒宇坐在出租車裏,把臉埋進雙掌中,他簡直不敢想像那後果。
一路惴惴不安,言舒宇白著一張臉趕到醫院的時候,莊凱的情況已經穩定剛好睡下。他們的朋友在一旁守著,見言舒宇來了,先是吃了一驚,因為這個急匆匆趕到醫院的人的臉色也蒼白得像了個病人。
在言舒宇強自鎮定地保證自己沒事後,朋友就告別先走了,他是莊凱在公司的副手,這時候也是擠不出時間。
言舒宇站在病床旁,看著睡著的那張臉,蒼白得不見一點血色,平日強勢的男人卸下堅強的面具後竟是如此虛弱的模樣,心下一陣酸澀。
找來醫生細細詢問一番,才知道是胃出血,想來是近來應酬太過頻繁的原因,莊凱早年就因為這個原因惹上胃疾,如今是再度複發了。幸好目前情況已經沒什麽大礙,以後注意休息和飲食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言舒宇一顆心才終於落到實處,和醫生告別後,擡手抹去額頭沁出的細汗重新回到病房。
言舒宇搬來椅子守在病床前,心裏的不安略略才淡了點。
他看著這個人,臉色蒼白,即使在睡夢中仍然微微皺眉。這個人在他的心裏都快趕上堅無不摧了,似乎從來都沒有能讓他皺眉,如今才知道原來疾病才是最狠絕的對手。
他伸手撫上莊凱的臉龐,一遍遍地撫平他眉間的皺褶。
一遍一遍。
差不多到了半夜,莊凱才醒過來。
他一睜眼就看見言舒宇守在床邊,當下一愣掙紮著要起身:“你怎麽過來了?”
言舒宇忙上前攙著他坐起來,邊扶好他背後的枕頭,邊說:“我不來你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胃不好平時也不見你給我提過。這頭就巴巴的上趕著去逞強,你以為你的身體是鐵打的?”
“我不想你擔心。”莊凱任憑言舒宇在他背後動作,垂下頭低聲應道,語氣不自覺帶上種小孩子小心翼翼般的惶恐。
“那你這樣我就不擔心了?”言舒宇坐回到床邊的椅子上,語氣裏隱約有點不悅。
莊凱自然是聽出了這不悅裏滿滿的焦慮憂心,心中不禁暗喜,當下討好道:“以後不敢了。”
言舒宇看著他那模樣,也說不出什麽氣話了,輕歎了口氣,又道:“以後即使不忙,你也別做飯了,這麽個人連養好自己的胃都不懂,還是讓我來吧。”
這是在心疼了吧,思及此,莊凱忍不住又暗喜,微笑著道:“都聽你的。那我洗碗?”。
言舒宇瞟了他一眼,故意板起臉:“你以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嗎?吃白食可恥。”
“是是,您做飯,我刷碗拖地洗衣服。”莊凱的眼睛都快笑得眯了起來。
言舒宇看著這孩子一樣的莊凱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