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再怎麼堅強的孩子此時也已經被嚇得快支持不住了,憋在心裡的報仇的信念終於完成以後,他腿一軟,直接就睡倒在了地上。
殷玦頓了一下,看了龍崇宇一眼,龍崇宇點點頭。
殷玦便走到孩子身前,拉起他的一隻手腕捏了捏,然後趁孩子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他淡淡道:「看著我。」
殷玦的眼眸是最幽澈乾淨的潭水,深邃內斂,隱蘊光華,孩子只與他對視了一小會兒,就覺得思緒已經全然放空,再也容不下其他雜質。
殷玦緩緩道:「跟我念。」
孩子:「跟我念。」
殷玦:「……」
龍崇宇站在殷玦身邊,十分不給面子地嗤笑出聲來。
殷玦揉了揉臉頰,並不去理會龍崇宇的嘲笑,因為孩子還小,他試探著將繁複的咒語打散,並用自己的話語重新組織了一遍,使意思更加淺顯易懂,「我做了一個夢,我醒來後忘記了一切,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但是我很堅強。」
孩子重複得有些磕磕絆絆,「我做了一個夢……」
殷玦時不時地在孩子難以進行下去時做出提示,其實他完全可以做到不止是消除這些可怕的記憶,但消除記憶卻是做乾淨的做法,沒有記憶也就無跡可尋,畢竟編造出來的故事有時候並不能保證不會出現任何漏洞與瑕疵,而一旦受術者察覺到這樣的問題,並且他還能有著強大的思維與反抗能力,那麼術法也就破了。
「完了?」龍崇宇抽空吸了一支菸,在殷玦開始唸唸有詞的時候他就走開了,雖然這只是很簡單的術法,但是架不住施術者的能力太強,對他多多少少也會產生一些影響。
殷玦給孩子做完心理干預和記憶消除以後,天都已經擦黑,夜幕下的小村落簡直安靜得嚇人,樹影濃密猶如張牙舞爪的鬼魅,他們再沿著公路往裡多走一段大概就能到達村子的中心了。
殷玦想了想道:「等我們找到東西以後,就把他送去給謝信處理吧。」
龍崇宇不置可否,蹲□看了看小孩懵懂無知的睡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冷哼了一聲道:「算這小鬼走運。」
殷玦:「???」
龍崇宇面不改色地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急救箱,取出注射器。
殷玦茫然地看著龍崇宇將手中尖尖的針頭紮進小孩的手臂裡,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這是什麼?」
「給他打一支葡萄糖,不然他恐怕支撐不下去。」龍崇宇動作相當迅速麻利,收針的時候他還意外地注意到了殷玦那相當於心不忍的表情。
龍崇宇愣了下,果斷地露出惡意的笑容,「如果你生病的話我就可以讓你試試……」
話音未落,殷玦就睜大了眼睛,彷彿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龍崇宇想笑,不過一瞬間又有些笑不出來了,他的心情其實非常複雜,他伸手摸了摸殷玦的耳朵,並幫他壓低了帽簷,不讓他看見此時自己的樣子。
如果當初他的家人沒有遭到血腥的屠殺,是不是他就不會闖入東海,如果沒有闖入東海,他是不是就不會和殷玦相愛……是不是就不會將殷玦傷得體無完膚?
到最後,他所有的痛苦全都施加在了殷玦身上,他報復了他喜歡的人。
龍崇宇微微前傾,在殷玦的帽頂上印了一個吻,大概力道有些重,殷玦吃痛地小聲哼了哼,推開他道:「壓到我的小角了。」
龍崇宇眼神愈深,乾脆直接將殷玦拉到自己身邊,稍稍將帽子移開一點點,藉著昏暗的天色仔細查看起他的龍角來。
銀色的龍角散發著淺淺光暈。
龍崇宇又看了看殷玦後頸上的皮膚,「鱗片已經褪了。」
殷玦也挺鬱悶的,他不能一直都戴著帽子,和龍崇宇兩個人在一起還好,要是遇上的人多了,總還是會引起懷疑的。
正當兩人相對默默無言的時候,龍崇宇忽然挺直了脊背,眼神如刀鋒般朝不遠處的草叢裡射去。
殷玦也發現了異狀,轉過頭緊緊地盯著那一處地方。
不一會兒,刮了陣風,草叢動了動,就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龍崇宇冷冷道:「活人。」
殷玦抿了抿唇,本來進水不犯河水,如果這些村民不打他們的主意,那麼他們是不會多管閒事的,但是現在看起來似乎對方並不是這樣的想法。
龍崇宇把小孩拎回了車後座上,孩子中了殷玦的術法,如果不叫他至少也得睡到三天後才會醒。
殷玦也回到了車上,龍崇宇給他扣上安全帶,然後道:「等我一會兒,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不要亂跑。」
殷玦愣了愣,還是很聽話地點點頭。
龍崇宇忍不住又親了親他的臉頰,這才三步並作兩步地朝遠處的林子裡走去,不一會兒就消失了蹤影。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不過小村子裡還是依舊靜謐地可怕,這裡似乎與世隔絕了,而在山坳外面,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能聽得到一陣一陣喪屍的嚎叫聲——巨大的反差。
殷玦打開車裡的照明燈,從青玉裡拿出書來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眼神這才圍著車外的事物仔細觀察起來,他沒有看到龍崇宇的身影,他也不知道龍崇宇是要去做什麼,為什麼不帶上他這樣的話他說不出口。
不過十來分鐘以後,龍崇宇還是很快地趕回來了,他的身上不意外地帶上了一點血腥味,不過不是人血,「我找到了一個好東西。」
殷玦難得疑惑地開口道:「這個村子風水很不好……」言下之意就是能有什麼寶物?這裡的風水還不是一般的不好,就他們一路走來,殷玦看了大概幾處地方,大概最好的風水就屬他們現在停車的這個位置了,挺邪門的。
「就是因為這裡風水不好。」龍崇宇舔了舔唇角未盡的血沫,眉宇間的戾氣舒開了很多,他將車子發動起來道:「我們出去再說,穿過村子,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了。」
殷玦嗯了一聲,卻還是有些擔憂道:「可是我一點感應都沒有。」
龍崇宇安撫道:「沒事,大不了重新再找,這次來已經有很大的收穫。」
剛剛龍崇宇去進食了,他和殷玦不太一樣,殷玦可以不吃人類的食物,但是不能不補充靈氣,而他則剛好相反,在一日三餐上面,他和普通的人類一樣需要補充體能和營養,但是同時身為一個正在修行當中的、身體還尚未完全重新轉化的魔族,他就可以不吃他們族類的食物,比如說一些低等魔族喜歡的雜食:人肉、魂魄、魔果、魔丹等等。
不過如果能夠遇上好菜,他還是十分願意加餐的,龍崇宇很挑食,他喜歡吃乾淨的「東西」,並且普通的他還瞧不上,如果沒有想要的珍品,那麼他可以幾年都不進食一次。
龍崇宇和殷玦在一起的很多時候都會在想,如果他沒有愛上殷玦,如果殷玦的實力再稍微弱一點,那麼他很有可能會把殷玦列為自己首要捕捉的對象,飲他的血,吞他的魂……
龍崇宇想想也覺得好笑,就在幾分鐘前,他遇上的同族還以為他其實是想把殷玦養得白白胖胖好下口呢。
龍崇宇再一次舔了舔嘴角,似乎很是意猶未盡,同族的鮮血不斷地刺激和撩撥著他的神經,使他的食慾迅速膨脹,不過不能再吃了,剩下的最好的那部分是留給殷玦的。
也幸好他的同族是個笨蛋,不然今天可吃不上這麼美妙的食物,要知道,魔族從來都不是群居的物種,他們獨自前行並不是為了享受孤獨,並且很大程度上,魔族討厭自己的族類,尤其是當實力弱小的一方碰上實力強大的一方時,弱小的那一方八成是要成為人家的口中餐的。
早在龍崇宇修煉之初也經常為躲避這樣的事情而苦惱,好在魔族一向行蹤詭秘,他又相當有天分,慢慢地,他開始學會吞噬別人,再後來又有了一些機緣巧合,他修成了九嬰,僅憑著九嬰的本事,他就已經不可能再被別家當做腹食了。
今天被他吸乾了血的同族是一種長相頗似白蛇的生物,能力並不強,也不算特別珍稀,但是它很合龍崇宇的胃口,血液又相當純淨,不過這都不是重點,最關鍵的是它的膽汁,是純白的像牛奶一樣的顏色,有著如蜂糖一般的甜蜜滋味,為此,這種白蛇經常遭到很多種族的捕殺,不只是同族,更多的是被一些喜甜的妖族獵食,直到現在,白蛇的數量已經非常少了。
這種茹毛飲血的事情龍崇宇其實不太想和殷玦多說,但他知道殷玦或多或少能猜到一點。
有了智慧的生物通常都不會吃掉自己的同伴,血統高貴的海族都不食同族,人類亦是自認為高等動物,妖族大概一半一半,而魔族之所以會讓它族不齒,其中的一個原因恐怕就是他們喜歡自相殘殺了吧。
在這一點上,只不過他無拘無束,從來都不需要為此自責或者厭棄,而人類,終於因為末世的困厄而打破了長久的戒律,這才是真正觀念上的顛覆與生存帶來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