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已過五百年
殷玦是第二天清醒的,醒了以後就一直面癱著一張臉,心情抑鬱,原因是他發現他出不去這具殘破的身體了,元神不知道為什麼給徹底定在了這副身體裡,現在好了,從醒來身上沒哪個地方不痛的,還一陣一陣地犯噁心,據說是什麼腦震盪後遺症。
他的頭上還包裹著一層紗布,額角一碰就刺痛。等他醒來以後,謝雨便把那塊青玉遞給他。
青玉瑩潤碧透,靈氣充沛,掛上脖頸後他才覺得稍微好受些,這具身體如果不靠著玉保養恐怕是難活長了,當初真不該圖省事用樹枝幻化身體。
謝雨小聲道:「殿下想不想吃蘋果?」床頭櫃上放著一籃水果,蘋果的賣相尤其好。
殷玦蒼白著臉搖搖頭。
謝雨頓時失望地耷拉著腦袋。
殷玦淡淡安慰道:「我不愛吃蘋果。」
謝雨忙不迭點頭道:「殿下你喜歡吃什麼我去買!」
忽然,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敲響。
謝雨擦了擦眼睛跑去開門,只見又是那個肇事的警察。
男人不再是之前疲憊不堪滿臉鬍渣的樣子,清爽乾淨的堅毅面龐,身上穿著貼合的深色便裝,面對她露出歉意的笑容,表情稍顯僵硬,可能是因為並不熟悉的緣故。
龍崇宇道:「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
謝雨虎著臉卡在門口一動不動。
兩人大眼瞪小眼,龍崇宇默默地把「過路費」一籃子各種各樣的水果遞過去。
謝雨:「……」
謝雨用眼神地尋問了一下殷玦,殷玦呆愣地點點頭,然後她就嘴角抽搐著給他讓路了。
……
五百年以前,男人只見過殷玦一面,而殷玦守了他無數個日日夜夜,他的臉上每一寸深色的皮膚,每一道不甚清晰的傷痕,劍目朗眉,性感堅毅的面龐,有時候殷玦在夢裡都能清晰地描繪。
偶爾想起他們約定過以後一起雲遊四海,結果卻只能嘆惋最後的背道而馳。
幾天前,殷玦也設想過他們重逢的情形,可能在深海死牢裡,他去探望他,又或者在現世的某一個角落,不經意地一瞥,他已經轉世輪迴,而他依然拖著一副殘體尋找著丟失的魂魄,不需要任何深往和交集……
可是現在卻成了這樣……
佛說因果,既然這一世還會有所交集,只怕以後還是不能善了了,雖然殷玦覺得他自己從未虧欠過男人任何事。
只是一眼,兩人的心臟都驀然抽緊,沒有任何語言。
龍崇宇看見躺在床上那人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殷玦慢慢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裡已經如清透的深潭泉水,波瀾不驚。
龍崇宇眼裡也是看不出什麼情緒,他不自然地偏了下頭,略微有些尷尬地走近一點道:「抱歉打擾你,我來看看你傷好得怎樣了。」
話一出口,龍崇宇就越發手足無措了,魂魄再一次躁動起來。
不意外地,殷玦並不答話,微微皺了下眉頭,待到龍崇宇開始手足無措的時候,他對謝雨道:「我想喝粥,再幫我帶幾本書。」
「哦哦好的,青菜瘦肉粥可以嗎?」謝雨頓時了悟地問道,她知道殷玦大概是想和這位警官單獨談談,於是乖乖地撤了。
這間病房的位置不錯,通風也好,外面能看得到醫院西側的人工湖,湖色瀲灩,小風徐徐,淡綠色的窗簾掀起一個綴著花邊的小角。
溫柔繾卷,這比他們當年第一次面對面相見的情況不知好了多少倍,殷玦想,可惜了……
氣氛不尷不尬,龍崇宇扯了下嘴角,大概是覺得自己撞了人還這麼厚臉皮跑來惹人嫌有點不好意思。
龍崇宇道:「要不,我給你削個蘋果?」
殷玦眯眼,打量了龍崇宇一會兒,也不知道男人到底想要幹什麼,就道:「好。」
龍崇宇身材高大,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修長的雙腿放鬆地伸展開,緊實的肌肉蘊含著強悍的力道。
殷玦淡淡道:「你什麼時候從裡面出來的?」看來他用來禁錮男人的法陣已經失效了。
按理來說除非是他親自解開法陣,否則法陣是不可能失效的,但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也還是有的。
「嗯?」龍崇宇疑惑地抬了抬頭,想了想很誠實回答道:「局裡最近太忙,我今早上剛出來的。」
殷玦愣了一下:「局裡?」
龍崇宇點點頭,笑得很是溫和厚道,「警局啊,這段時間外面亂,局裡派下來的事情做都做不完,像那天我追的人,是在逃犯,殺了好幾個……」
「夠了。」殷玦忽
然出聲打斷道,目光尖銳而冷漠,「我說的不是這個。」
龍崇宇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接著緩緩削著薄薄的蘋果皮,眼裡透出些歉意和友好道:「對不起,那天情況緊急,我一時沒有注意到你,所以才會……」
「……」
男人到底是真的忘記了還是又在騙他?
殷玦微微垂眸,冰涼細緻的面容上露出一絲苦澀,半晌道:「算了。」
「抱歉。」男人沉沉吐出一口氣,從床頭櫃上找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碗,蘋果削成小塊,因為沒有牙籤和叉子,他只好拿出一把勺遞給殷玦道:「這次事故我會承擔責任的,你安心養傷。」
殷玦握著勺子,默默地盯著碗裡的脆蘋果,一言不發。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龍崇宇想了想,接著道:「我叫龍崇宇,隸屬於市公安刑警大隊,以後要是有什麼麻煩直接找我。」說完站起身表情有些黯然地向外走,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有這麼激烈的反應,結果還沒搞清自己的心緒就已經被直接拒絕於門外了。
而另一個他似乎也十分氣急,躁動不堪。
就在龍崇宇走出病房不一會兒,突然接待廳傳來了激烈的喧嘩聲和吵鬧聲。
而醫院大廳及走廊內廣播驟響。
「通知!通知!請五樓到七樓的病人以及家屬返回到病房,請四樓到七樓的病人及家屬暫時停留在病房內勿外出,其他工作人員進入會議大廳等待。」
「請勿在樓道上逗留,暫時請勿乘坐電梯離開……」
令人沒想到的是,就這麼幾分鐘的時間,吵鬧聲越來越大,甚至還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和跑動聲,有人高聲叫喊著什麼。
難道這個叫醫院的地方每天都是這樣吵鬧嗎?殷玦微微皺眉,他現在心情很不好,迫切渴望能夠安靜一會兒。
沒多長時間龍崇宇又臉色陰沉地走了回來,病房門被嘭地一聲推開合上,他臉色難看地靠在門邊向外望。
殷玦抿唇道:「怎麼了?」
龍崇宇沉下臉的樣子有些可怕,他嘆了口氣道:「估計出什麼事了……」
「什麼?」
龍崇宇搖了搖頭,他也不清楚。
七樓的廣播響起後,幾個停留的群眾見發現事情不
對,紛紛慌亂起來,想要離開卻發現安全門出入口已經被專人阻攔並把守了。
這樣的強制手段頓時讓群眾炸了鍋,在廣播不斷循環播放聲中,夾雜著群眾的質問聲。
「你們怎麼能這樣!」
「這是侵犯人身自由權!至少給一個說法!」
「讓開!讓我們下去!」
廣播裡不停地對人群進行開導:「請每一個公民都自覺地主動地聽從廣播指令,不到處亂跑,這是對自己的安全負責,也是對他人的安全負責……不要亂跑,不要亂跑……額……不要亂跑……」顯然廣播裡的人也凌亂了……這是到底是什麼情況?
人們在片刻的呆愣過後才下意識地動作起來,只有在危及到自身安全的時候他們才會體現出驚人的逃生潛力。
就在幾分鐘前,毫無預兆地,政府甚至出動一定數量的武警包圍了整幢醫院中心大樓。
謝雨出去買粥瞎逛還沒有回來,殷玦直起身體似乎想從陽台的窗戶往下望得更遠一些。
他們在七樓,從上往下望去,不遠處那道連接醫院和人工湖的鐵門現在已經圍上了幾個人,穿著統一的深色制服,和男人的有些像,但殷玦敢肯定,不是。
殷玦頓時茫然地看了龍崇宇一眼,他並不是很明白這一舉措的意義。
龍崇宇安慰道:「我先打聽一下是怎麼回事。」說完掏出手機給兄弟單位的熟人撥電話,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語速很快得與電話那頭的人交換了一點情報。
不知道那頭說了些什麼,龍崇宇的眉宇蹙得越發緊,最後才道:「謝了。」
那頭又急切地叮囑了些什麼,龍崇宇應聲後掛上電話。
龍崇宇溫聲安慰道:「估計是有什麼特別行動,沒事,和我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