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零三

　　與鄺晴拜別之後，秦慕楚去了醫院的停屍房，他一直很愧疚，這麼多天了，屍體還是躺在冷冰冰的停屍房裡，既不能入土，也不能火化。秦慕楚有一刻想，不如算了吧，快點搞好媽媽的身後事，但是一想起梁少宗那副嘴臉，秦慕楚便決定毅然堅持到底。

　　「咦？你怎麼還去停屍房？」護士攔下秦慕楚。秦慕楚來得多了，連負責的護士都認得他。

　　「我去看媽媽……啊。」秦慕楚疑惑地回答。

　　「哎？早上不是有家屬過來說要帶走火化的麼？」家屬？什麼家屬？還有火化是怎麼一回事？

　　「在……哪裡？他們在哪裡？」秦慕楚緊張地捉住護士的手臂。

　　「X區，我們市裡只有那裡有火化場。」

　　「謝謝。」秦慕楚又匆匆忙忙地趕去火化場。

　　「嘖嘖，這麼久才來。」梁少宗捻熄了煙。

　　「你……是你做的……在哪裡！你把媽媽放在哪裡了！」第一次，秦慕楚這麼失控。媽媽以前一直要他忍，要低調，可是，這不是忍就能解決得到的事情！

　　梁少宗的保鏢把揪著梁少宗衣領的秦慕楚推倒在地上。

　　「我只是好心將你媽火化了，你看她放在停屍房裡多可憐，」梁少宗整理了一下衣領，「嘖，我喜歡你這眼神。」梁少宗伸手想要摸秦慕楚的眼睛。秦慕楚一手揮開，站起來退後：

　　「你是害怕想要毀滅證據是不是？」

　　「隨便你怎麼說。」梁少宗聳肩。

　　這個人，怎麼能這麼無恥！秦慕楚壓抑心中的憤怒：

　　「骨灰呢？你把骨灰放哪了？！」梁少宗難得好心，使了個手勢讓後面的一個保鏢將骨灰盒給秦慕楚。誰知道秦慕楚還沒碰到，拿保鏢就放手了。嘩啦一聲，瓷瓶碎了，白色的粉末混雜著黑色的泥土，黑白分明得嚇人。

　　秦慕楚跌坐在地上，望著骨灰髮怔。

　　「我叫你不小心！」梁少宗一腳踢開保鏢，走上去，伸出手：

　　「秦慕楚，你沒事吧？」這麼說著，腳下卻踩著散落地骨灰。秦慕楚慢慢握緊了拳頭：故意的，他是故意的！一瞬間，秦慕楚抬頭望著梁少宗，下一秒拳頭就砸到他的臉上。可是秦慕楚心中卻沒有任何快感：明明骨頭之間的相對運動這麼痛，為什麼有些人就是熱衷於打架傷人？不待他多想，身上就傳來了比剛才為之激烈的痛：那些保鏢過來制壓著他，任梁少宗打回他報復。

　　「嗯？挺氣硬的，敢打我？！」秦慕楚被打得歪過臉。

　　「還敢告我！也不看看我是誰！自己找賤！跟你媽一副德性！」秦慕楚聽到，掙扎起來。

　　「還敢動？！」梁少宗一腳踢到秦慕楚的肚子上。保鏢放開了秦慕楚，任由他倒在地上蜷縮起來抱著肚子劇烈咳嗽。

　　「嗯？求饒啊，像你媽一樣求饒啊！真是下賤，碰一下都神經質地拿刀來威脅，我倒是要看看被我上了她是不是要死！」梁少宗再加一腳，「被我上就算了，口裡竟然敢喊他的名字？！『楚一言』是那賤人能叫的名字嗎？啊？！呸！敢玷污楚一言的人都得死！楚一言是我的！他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梁少宗瘋笑起來，秦慕楚只能迷迷糊糊地聽到楚一言這個名字和梁少宗的瘋笑聲。然後，是很多很多的腳步聲。

　　「二少爺，您沒事吧？」秦慕楚被扶了起來，費了好大功夫才平息胃的疼痛，看向扶起他的人：是個40多歲的男人。

　　「誰？」

　　「二少爺，請跟我來處理傷口，這裡的事我們會打點好的；還有，老爺要見你。」秦慕楚一臉困惑：

　　「你找錯人了。」

　　「二少爺，UW的情報不會出錯，請放心跟我來。」什麼二少爺，什麼老爺，什麼UW，他不知道。秦慕楚掙脫開那人的手，跪在地上拿起瓷瓶最大的碎片一點點收集白色的粉末。

　　「二少爺，這不是秦女士的骨灰，我們的人將她的骨灰放在了另外的地方。」男人的話讓秦慕楚停下手：

　　「你……說什麼？」

　　「二少爺，我們是絕對不會傷害您的，請放心。」男人趁著秦慕楚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一把拉過了秦慕楚將他塞進車子裡，而自己則坐在了駕駛的位置上。

　　「二少爺，請繫好安全帶。」秦慕楚順從地按照他的話去做。車子開了，他恍恍惚惚從車子旁邊的鏡子看到梁少宗被人鉗制住的景象，然後漸漸變小，直至消失。

　　「你要帶我去哪裡？」秦慕楚閉上眼睛還一會兒，才睜開問。

　　「您的家，楚家大宅。」男人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什麼時候把媽媽的骨灰還給我？」

　　「二少爺，您是楚家的二少爺啊。至於秦女士的身後事就交給我們辦吧。」

　　「我說了你認錯人了！」秦慕楚突然大聲喊，下一秒又癱軟在座位上用手遮住眼睛，「抱歉，我很亂，現在。」

　　「我瞭解，二少爺，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我來說明。」秦慕楚點點頭。

　　「先自我介紹，我是楚家的管家，姓龍，您可以叫我龍管家，二少爺。」

　　「我不是你口中的二少爺，我的媽媽已經死了，我沒有親戚。」秦慕楚望向倒後鏡，對上了龍管家慌張地眼神：

　　「請您千萬別這麼說二少爺，您有父親，還有一個哥哥和弟弟。您不是孤獨的。」父親？兄弟？秦慕楚沒有這些概念。

　　「這麼說吧，」龍管家接著說，「本來秦女士當年是楚家的女傭，他愛上了當時的老爺，便下藥與老爺發生了關係，第二天就逃走了；連我們都不知道您的存在。直至昨天收到了秦女士的來信，當然那封信是在她去世之前寄出的；她向老爺闡明了當年的事，並且說出了您的存在。十分抱歉這麼久才找到您，二少爺，這些年您辛苦了。」說什麼當年……簡直就像那些小說的故事情節一樣。

　　「為什麼媽媽要寫信？」

　　「啊，您不知道？信上說秦女士得了白血病怕活不了多久了……」白……血病？又是血，「你不必對我這麼恭敬，我只是私生子罷了。」秦慕楚心理面更亂了。

　　「不，請二少爺千萬不要妄自菲薄。老爺很希望能和您團聚。」秦慕楚托著腮看向外面：

　　「都19年了，有什麼好團聚的，況且他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秦慕楚不知道自己說的這番話有些埋怨的意味。龍管家聽了，覺得其實這個二少爺也是希望和老爺見面的。

　　「楚家是有兩位少爺，但他們都不是二少爺您。」秦慕楚沒再說什麼，直到龍管家叫他下車他才問：

　　「他叫什麼？」龍管家頓了頓才意識到秦慕楚在問誰：

　　「老爺叫楚一言。」楚一言？好像在哪裡聽過。

　　「請少爺在這裡稍微等等，我去拿藥箱幫你上藥。」秦慕楚坐在大得發慌的客廳裡，周圍靜得一絲聲音都沒有。不一會兒有人端上茶給他，龍管家也拿著藥箱過來了。

　　「二少爺，老爺呆會就下來。」秦慕楚安靜地坐著，心裡卻早已千轉百回，甚至酒精的消毒也只是讓他下意識皺眉而已，並沒有喚回他的心思，卻被一聲聲有節奏地下樓梯的聲音拉回飛脫的心：他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個好看得過分的男人，就算是寫慣小說的他，也不知道改用哪個形容詞去配搭他，似乎每個詞都不足以形容他外貌的一分。秦慕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雙丹鳳眼：彷彿是振翅欲飛的鳳凰的翅膀。

　　「老爺。」龍管家停下手朝他鞠躬。秦慕楚卻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就是楚一言。然後聯想到自己的名字，秦慕楚，秦慕楚，秦素芬愛慕楚一言。看到這個男人，他有點理解媽媽當年為什麼要這麼做了。秦慕楚驀地垂下眼簾不再看他。

　　「繼續。」楚一言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好像是許久沒有發出聲音一樣。

　　「是。」龍管家又繼續處理傷口。楚一言一步步朝秦慕楚走來，然後坐在了他的對面。

　　「慕楚，」除了媽媽，沒有人這麼親暱地叫過他。秦慕楚抬起眼簾，無聲地望著對面叫他的漂亮得過分的男人，「我是楚一言，你的父親。」秦慕楚動動嘴，還是沒說話。

　　「咳咳，包紮好了。」龍管家企圖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秦慕楚低聲說了句謝謝，卻令氣氛更加尷尬：走進楚家，秦慕楚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和楚一言說的而是和管家說的。龍管家一下子覺得鋒芒在背，冷汗濡濕了裡面的襯衣。

　　「下去。」楚一言終於開口說。龍管家立刻收拾整理藥箱迅速退下。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誰也不開口。楚一言優雅地拿起桌前的茶杯，極其緩慢地喝了一口熱茶，然後，像是等待獵物的獵人一樣等待秦慕楚說話打破僵局，食指輕輕摩挲著杯口。而秦慕楚則是干坐在那裡，也不抬頭看楚一言，只是低頭像是發呆一樣兩眼放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慕楚才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

　　「媽媽的骨灰在哪裡？」楚一言放下茶杯：

　　「已經安葬了，」楚一言頓了頓，「你隨時可以去拜祭。」

　　「哦，謝謝。」知道了媽媽骨灰的消息，秦慕楚算是放下了重擔。

　　「龍管家。」楚一言輕喊一聲。

　　「老爺，有什麼吩咐？」龍管家不知道從哪裡迅速走過來，把秦慕楚嚇了一跳。

　　「收拾一下3樓最外面的房間。」

　　「是……啊？是……是給二少爺住的嗎？」對於這個決定，龍管家似乎很吃驚：二少爺是鐵定要住進楚家的，只是，房間在3樓？

　　楚一言沒說話，只是站起來：

　　「準備午飯。」清冷又毫無感情，龍管家彎腰低頭：

　　「是的，老爺。」

　　「等等，我沒說要住這裡，我有住的地方。」秦慕楚也站起來，他不喜歡，非常不喜歡被人控制了一切。

　　「你是楚家的人，不住這裡想住哪裡？」楚一言問。

　　「我不是，我很感謝你幫助我，但是我可以——」秦慕楚沒說話，楚一言就背過他離開，同時說：

　　「慕楚，我是你父親。」楚一言走上樓梯，消失不見。

　　「二少爺，老爺也是為您好的，您一個人在外面會很危險。」龍管家勸說道。

　　「為什麼？以前我和媽媽一樣好好的。」龍管家歎了口氣：

　　「可是您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您是楚家的二少爺。」秦慕楚不懂，這有什麼不一樣的？他還是他，難道多了一個父親就要告別以前的生活了？

　　龍管家見秦慕楚不說話，又接著說：

　　「您聽過UW嗎？」秦慕楚搖頭，「UW是Under World的簡稱，而楚家就是這個地下世界的貴族，老爺是站在所有貴族的頂端上；所以，外面很危險，二少爺，老爺是為了保護您啊。」秦慕楚懵了，先是突然被告知有一個父親還有兄弟，現在有說什麼地下世界的貴族，這是什麼東西？

　　「黑社會？」

　　「您要這麼理解也可以。」龍管家說。秦慕楚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突然變成了黑社會首領的兒子，他要怎麼做？脫離關係？欣然接受？秦慕楚心中很亂，比看見媽媽屍體的時候還要亂。

　　「二少爺，您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吧，我先去準備午飯。」龍管家也走了，秦慕楚坐在沙發上看向窗外：陽光的溫度明明沒有變，但為什麼照在自己身上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