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事情果然如蔣聞濤所料,雙慶到底還是回來了。
大約是飲食的關係,她比走時多了一點肉,但仍然美,雖然只是普通的毛衣長褲中長外套,卻仍然難掩豔光。
被她趨前來笑著擁抱時,周圍那種種豔羨嫉妒的目光令雙喜既驕傲又有點不好意思,掩飾地嗔怪:「哪裡學來的洋派作風。」
雙慶撒嬌:「哥,我好想你——」停一停,又笑著補上一句:「做的菜。」
雙喜也笑:「就知道你嘴饞,做了好多呢,待會兒要敞開肚皮吃,別惦著減肥。」
雙慶嬌憨地唔一聲,眼波一轉,看到蔣聞濤。
蔣聞濤笑得不可謂不和藹:「雙慶……」卻還是吃了她好大一個白眼。
三個人從機場出來,上車時雙喜習慣性地去拉前面的車門,被雙慶硬拉了一把:「哥,跟我坐後面。」
雙喜只當是久別重逢,妹妹想要挨著自己好說話,笑了一下,便如她所願。蔣聞濤卻心中嘹喨:雙慶這丫頭在給他臉色看呢。
這種程度的找碴實在是小兒科,他蔣聞濤大人有大量,才不會放在心上。於是便好風度地開車,盡職地充當起司機的角色,一路上聽雙慶嘰嘰呱呱地對雙喜訴說國外的風俗人情。
回到公寓門口,蔣聞濤卻沒有下車,探頭說:「你們先回家,我去拿鵝。」
陳發老鵝,每天限量五十份,一向為雙慶所愛。蔣聞濤早早就預定了一份,用以巴結自己的小姨子。
雙慶目睹車子遠去,雖然滿意,但還是嗤一聲:這樣就想賄賂她們?
兄妹倆進屋,雙喜把行李搬到客房,安排說:「你先洗澡休息一下,我去炒菜,很快就可以吃飯。」
進廚房打燃了火把湯煨上,洗菜淘米地忙碌了一會兒,一轉身卻發現妹妹倚著門,臉色陰晴不定。雙喜怔了一下,問:「怎麼不休息?長途飛行不累嗎?」
雙慶道:「哥,你們真的同居啦?」她在公寓裡轉了一圈,發現許多痕跡。門口的拖鞋、浴室裡的牙刷,都是成雙成對的,這是最能體現細節之處,著實看得她有點兒憋氣。
被自己妹妹這樣開門見山地直問,雙喜臉上頓時通紅一片,很是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兒才強裝自然地嗯出一聲。
雙慶鼓起腮幫子,盡力吐出一口惡氣。
可惡!果然還是被姓蔣的得逞了。
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絕不是那混蛋的對手,但蔣聞濤的快手快腳還是讓她倍加氣惱。想到這次回來的目的,又覺得煩惱,「你想清楚了沒有,真要讓爸媽知道?」
雙喜沉默會兒,又嗯了一聲。
雙慶便不說話了。
哥哥此舉,可謂大逆不道。不知蔣聞濤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一向循規蹈矩的人竟為他甘冒奇險。想到這個她就沒好氣,以前被蔣聞濤的光環迷惑,覺得這男子真乃自己夢中情人。現在,跳出魔圈再看,越看越覺得這誘拐哥哥的傢伙根本就是脫了褲子打老虎,既不要臉又不要命,更可惡的是,因著這個人,自己家裡即刻就要掀起滔天風浪,還不知要如何善了。
雙喜忍不住道:「雙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可是蔣聞濤……」他喃喃地說:「我真不想錯過他。」
這就好比一條船得兩個人齊心合力地往前劃,蔣聞濤一個人已經奮力劃了很久,他也是時候同舟共濟了。
雙慶說:「同性戀,會得艾滋病。」
雙喜唰一下,臉皮紫漲。他結結巴巴地分辯。「我們……是一對一的關係,而且每次也有做好安全措施……」竟然和自己的妹妹討論得如此深徹,這是雙喜怎麼也沒想到的。可是如果連雙慶都說服不了,他又怎麼去說服自己的父母呢。
雙慶咬著唇,默默不語。雙喜看到她這個樣子就有點受傷了,臉色由紫變白:「雙慶,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噁心。」
雙慶搖頭。
「不是。只是擔心……你是一時衝動。」
兄妹倆正說著,聽到大門響了一聲,蔣聞濤的聲音接著就響起來。
「我回來了。……人呢?雙喜——」
雙喜忙揚聲應道:「我在廚房。」
雙慶抿了一下唇,掉頭出去。蔣聞濤正往廚房走,兩人在客廳裡碰面了。蔣聞濤很友善地問:「雙慶你沒睡呀?」
雙慶冷冷道:「蔣聞濤,是你把我哥拐上這條路的,日後你敢始亂終棄,我真的不會放過你。」
她也不是第一次放狠話,但這次卻似特別認真。蔣聞濤怔了怔,忽然笑。他半真半假地說:「雙慶,擔心被始亂終棄的人應該是我吧。」雙喜本來就有些優柔寡斷,萬一這次回去,他父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搞不好他立刻失去勇氣,乖乖回家當好兒子也不一定。要和強大的親情對抗,說實話,他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他甩你可以,你甩他就不行。」
真偏心。蔣聞濤嘆:「好歹我也算是引你入行的師父,你就這麼厚此薄彼?」
雙慶嗤一聲:「我跟他親還是跟你親?」言畢,扭頭就走。
雙喜出來剛好看到這最後一幕,看到蔣聞濤哭笑不得的樣子,不由有點歉意。「雙慶給你臉色看了?」
蔣聞濤看著他便笑著搖搖頭,表示並不介意:「替你撐腰呢,這丫頭!」他攬著雙喜往廚房走,「不過,她這個樣子我倒是放心了……」
「為什麼……」
「至少她沒有因我們的性別反對我們呀……」
很快就到了年底。
上完年前最後一個班,三人搭上飛機,踏上了回家的路。
抵重慶時已是晚上。這城市的夜景不比那國際大都市遜色,甚是漂亮。那出租車司機健談風趣,一路與他們聊天,更難得言之有物,無論國家大事或是小道消息,都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
蔣聞濤笑著搭了兩句,一側頭,看到旁邊異常安靜的某人。
「雙喜?」
雙喜要求道:「給我一根煙。」
蔣聞濤凝視他兩秒,默不作聲地便把煙掏出來,又替他把火點上。雙喜深深吸進一口,心裡那種焦慮而恐慌的感覺這才稍稍緩解了一點。
近鄉本已情更怯,更惶論他次回來,還要完成一件大事。他現在說不出的緊張、膽怯和害怕。
如果父母堅決不接受他要怎麼辦?
考慮著這個現實的問題,只覺得手心直冒汗。
怎麼會有人為了愛情可以不顧一切和家庭決裂。私奔、自殺,手段激烈。他也要採取這些行動來作抗爭嗎?可那不是別人,是生他養他的父母,怎麼能像對階級敵人,鬥爭到底?
但如果捨棄蔣聞濤……他又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到底還是他太貪心了吧,總想著兩邊都兼顧……
一直注視著他的蔣聞濤見他眼中神情變幻,忍不住握了一下他的手,輕聲叫:「雙喜?」
雙喜慢吞吞側臉看住他,臉上有一種淡淡自嘲的神色。他聲音放得很輕很輕,象耳語般,但蔣聞濤還是聽清楚了。
「蔣聞濤,世上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蔣聞濤怔著,一時也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