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蔣聞濤溫柔地笑笑,委婉地勸:「雙喜,你現在情緒太激動,不適宜作任何決定……明天,明天睡醒了,你再考慮怎麼做好不好?今天太晚了,來,喝杯牛奶,你先休息。」說著,小心地把杯子放到他手邊。
雙喜不接。抿緊著嘴,盯了那牛奶好一會兒,烏黑的眼珠才抬起來看著蔣聞濤說:「你是不是在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若是以前,他肯定沒有這麼多疑。但現在他對蔣聞濤的人品產生了強烈的懷疑,不能不生出一些警戒心。
雙喜的懷疑令蔣聞濤很尷尬,同時也有一點受傷。他看著雙喜的眼睛低聲問:「現在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不堪的一個人了嗎?」
蔣聞濤眼著別人眼睛說話時那種氣場非常強大,以至於雙喜不得不別過臉去,拒絕回答。蔣聞濤等了一會兒不見他有別的反應,像是拿他很沒辦法似的,嘆了口氣。
「雙喜,」他說,「我喜歡你。想和你過一輩子。……一輩子,是很長很遠的路。所以我不想費心掩飾自己差勁的一面,那樣會很累。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放縱自己也好,我就是這麼一個人。」他停了停,微微傾身,「有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還是要說。今晚的事,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後悔。能和你做——」他看著雙喜眼睛,放輕聲音,「我很開心。」
雙喜被他這種格外冷靜的言辭給震住了。呆滯數秒,接著便出奇地憤怒起來。
他瞪圓眼睛,不可思議地想這混蛋怎麼能這麼無恥呢?前半段說的像人話,後半段說的卻是些什麼!這完全是死不悔改,頑固到底呀!忍不住低吼道:「你開心?我不開心!」
蔣聞濤詫異:「難道你沒享受到?你沒有快感?」
被他這麼赤裸直接地一問,雙喜簡直惱羞成怒。「不是這個問題!」他都不敢去回想自己方才在蔣聞濤身下呻吟高潮的不堪模樣。明明自己是個很正常的男人,為什麼會被他弄成那副樣子?雙喜委屈極了,加重語氣,悲憤地吼:「我不是同性戀!」
蔣聞濤嘆了口氣。
「雙喜,接受身為同性的我真有那麼難?女人不可能像我這麼對你的身體瞭如指掌,也不見得能像我肯放下身段那樣伺候你。拋開今晚的事不談,一直以來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也有數的吧。你自己想,你長這麼大,有沒有人像我這樣,這麼希罕過你?」
蔣聞濤的話戳中雙喜痛處,他驟然一下沉默下來。
他也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
從小到大,父母不是不愛他,但那愛怎麼也不如對雙慶那般純粹。也許是他太懂事了,大人的注意力便極少放在他身上。他是長子,也是兄長,所以他沒什麼機會對著別人撒嬌,雖然他從來也不說,但內心深處,卻非常希望也有個人來疼愛他,視他如珍寶。
蔣聞濤待他確實好。在他人生低谷不知道前路的時候,他出現來給他指路。來這邊發展也多得他幫忙,雙喜不止一次慶倖幸好又遇到這個老同學,他本來會感激他一輩子,可為什麼要發生今晚的事呢?
蔣聞濤注視著他,看他臉上現出感傷的神色,知道他多少也想到了自己的好處。身子便向下一滑,半跪半蹲地伏在雙喜面前。
「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至少,也和我試一試好不好?」
雙喜腦子裡亂糟糟的,暈了半天,對於蔣聞濤的請求,也只能想到那一千零一個回答:「我不是同性戀……」
這會兒他已不如先前那麼暴怒,同一句話,此刻說出來卻只顯得軟弱。
蔣聞濤嘴唇一動,還想再繼續說服他,但看到雙喜那彷彿心身俱疲的神情,忽然改變了主意。
「沒關係,我不逼你馬上作決定。你先休息,考慮清楚了再回答我。」
這一夜對兩個人來說都非常漫長。
雙喜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他的視線像是已經穿過了它,落到一個虛無飄渺的地方。他努力地想,想要理清一個頭緒出來,可越想越亂,越想越迷茫。到了後來他的思維完全混亂了,自己也知道想不出什麼結果,他想讓腦子歇歇,象蔣聞濤說的先好好休息,可酸漲的眼睛閉上了,大腦皮層卻仍然活躍,這樣一直昏頭昏腦的清醒著,直到天亮時才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兒。
而房子裡的另一個人,卻一直沒有睡著。
蔣聞濤緩慢地抽煙,在裊裊上升的青色煙霧中想著雙喜。今晚的事,他承認自己卑劣,以性為手段,的確不是君子所為。
可是,他不是沒有試過循正常途徑向雙喜表白,可得到的結果卻是雙喜去相親。雖然這場相親最後終是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告終,但走了一個汪綺,總還有李琦、陳琦,保不定這些女人裡就沒有一顆恨嫁的心,不計較雙喜的條件差而委身下嫁。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當違反某種規則鋌而走險時,往往能使違反者獲得巨大的利益。今晚的事,從某一程度上來說,他算是得到了雙喜,大大緩解了那種看得到吃不到的飢渴狀態。他現在,身體如吃飽喝足的獸,非常滿足,只是一想到雙喜的反應,這種滿足不免大打折扣,也覺得有些氣餒。
一邊身體發熱地回味著方才那一番雲雨,一邊又儘量理性地思考天亮後要如何才能說服雙喜。蔣聞濤就在這冷熱交替的不斷循環中,迎來了新的一天。
當晨光染上玻璃窗時,蔣聞濤終於按熄了香煙,走到浴室用冷水搓了兩把臉。
因為很擔心雙喜會不辭而別,一晚上他都很注意傾聽對面的動靜。此刻更悄悄開了他門縫偷看了兩眼,看到床上有隆起的長條形物體才放了心,輕手輕腳地往廚房走。
蔣家的廚房是整體廚櫃,亮鋥鋥的廚具一應俱全。不過於他而言,這些東西只是擺設,連這地方都很少光臨。不過今日不同,今日他要對雙喜施展懷柔政策。
蔣聞濤淘米燒水下鍋熬粥,精心炮製——這是他惟一擅長的一項廚藝,煮好了,盛了一碗送到雙喜房裡。
他本以為雙喜還在休息,哪知道一進去,床上卻已經空了,正愕然,浴室裡傳來嘩啦啦沖水的聲音,然後雙喜捂著肚子蹣跚著走出來了。
他臉色青青白白,加上那身體語言,蔣聞濤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關心地問:「是不是拉肚子了?」
雙喜沒理他,臉色不好看。蔣聞濤知道自己猜得肯得沒錯,有點兒懊惱。
就知道雙喜是新手,再加上情緒上困窘又羞憤,根本不可能清理乾淨。早知道該堅持由自己來善後的。
「我煮了點粥,你先喝了,我去給你找藥。」
等他找了藥回來,發現那碗粥原封未動,雙喜卻換上了外出的衣服,正臉色難看地扣著外套的鈕子。
蔣聞濤看了看他的臉色,清清喉嚨,儘量委婉地說:「身體不好還要上班嗎?」
雙喜沒理他。
「……我已經幫你請了病假了。」
這次雙喜有反應了。
蔣聞濤的話讓他的動作停了停。他嘴唇動了一下,想說『誰讓你自作主張了』,但口出惡言到底不是他的作風,終究還是沒有這樣說出口。蔣聞濤看他停了一下又繼續扣著鈕子,似乎並沒有終止外出的意思,忍不住又委婉地勸:「還是多休息一下比較好……」
雙喜閉了閉眼睛,回過身看向他:「我要出去找房子。」
蔣聞濤怔住。好半晌才澀澀地道:「還是……決定要搬出去?」
雙喜沉默了一陣,緩緩道:「蔣聞濤,再留下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他聲音低沉著,終於還是說了大實話:「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