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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117章
第七章

程宗揚琢磨半天也沒找到頭緒,也許自己真不是當偵探的料吧。他與毛延壽聊了幾句,然後出來找到馮源,“盧五哥呢?”

“他們讓鄭賓帶了話,說是去了樂津裡。”

馮源道:“好像是有什麼生意上門。”

程宗揚感歎道,洛都不愧是六朝大都,連殺手的生意都這麼好。

那宅子面朝坊內,前面沒有院子,只有一個後院和西側的內院。程宗揚來到後院,敖潤已經停好車輛,正在栓馬。那些臨安來的禁軍漢子忙了一整天,這會兒坐在樹下,正抱著西瓜猛啃。敖潤也不客氣,栓好馬過來捧起一隻,一掌拍開,掰下一塊,邊吃邊道:“還行!程頭兒,你也來嘗嘗!”

程宗揚接過一塊,往樹蔭下一坐,“難得這時候還有西瓜。嗯,還挺甜。”

一名禁軍漢子道:“今年天旱,這瓜才甜。”

又有人道:“聽說漢國旱得厲害,街上賣的大餅都漲價了。”

眾人都知道這位家主沒什麼架子,說話時也沒有什麼避諱。程宗揚吃著瓜,與眾人談笑幾句,忽然院內傳來一聲慘嚎。

那聲音淒厲之極,讓人聽了頭皮都一陣發麻。敖潤險些把瓜扔到地上,“咋回事了?老劉又殺豬了?”

“沒事,沒事。”

那些禁軍漢子說道:“是哈爺,給衙內治傷呢。”

程宗揚丟下瓜皮,走到內院,先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

只見高智商光著屁股趴在炕上,背上、臉上都是被人揍出來的瘀青,肩膀腫起拳頭那麼高。獨眼的老獸人一腳踩在高智商背上,一手跟擰麻桿一樣擰著他的手臂。高智商慘嚎聲幾乎把人的耳膜震破,“哈大叔,你就讓我死了吧!我挨揍的時候都沒這麼痛……乾爹!救命啊!——啊!”

哈米蚩擰著他的手臂往裡一推,肩關節“格”的一聲恢復原狀。接著青面獸拎著一張血淋淋的狗皮過來,一臉嚴肅地在高智商背上來回比劃。

高智商又慘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

哈米蚩從旁邊一隻石鼎裡挖出一勺還冒著煙的半凝固物質,往狗皮上一倒,用勺底抹勻,接著又挖了兩勺,把狗皮抹得黑糊糊的,然後往高智商背上一蓋。

程宗揚差點兒沒笑出聲來,獸蠻人這狗皮膏藥夠份量,活活是一整張狗皮全貼在高智商背上。更缺德的是青面獸不知道從哪兒偷的狗,連狗尾都沒去,一條狗尾巴活靈活現地翹在高智商屁股蛋上。

熱騰騰的狗皮往背上一貼,高智商的慘叫聲立刻又高了八度,要不是被老獸人踩著,這會兒就該跳起來了。

程宗揚笑道:“這小子嗓子不錯啊。”

高智商慘叫道:“師傅!救命啊……哈大叔要把我變成狗啊!”

哈米蚩拿勺子往高智商頭上一敲,高智商不敢再叫,撅著屁股像砧板上的魚一樣拼命掙扎。

程宗揚道:“這小尾巴,啧啧,搖得真漂亮啊……”

高智商道:“我不要尾巴!師傅,你幫我割了吧……”

“貼膏藥幹嘛還留著這東西?”

“粘得緊。”

青面獸道:“沒有尾巴揭不下來。”

“哦……”

程宗揚恍然大悟,“小子,還割不割了?”

“不割了!不割了!哎喲,痛死我了……”

哈米蚩張開大手,在高智商背上按著,把膏藥壓實貼緊,那力道像是要把狗皮種到他背上一樣。

高智商面容扭曲,痛得叫都叫不出來,忽然嘴一張,吐出一口黑血。

“好了。”

哈米蚩面無表情地停下手,從腰間的皮囊裡取出一顆藥丸,塞到高智商口中。

程宗揚盯著那口黑血,“跟誰打架了?怎麼被人下了毒手?”

高智商費力地咽下藥丸,恨恨道:“幹他娘的!那幫游俠兒太粗魯了!”

程宗揚半晌才聽明白,這事本來不過是個屁大點兒的事。高智商與馮子都分手,轉頭遇到義縱和舞都幾個死裡逃生的朋友,大喜之下,一起前往酒肆,結果遇到一群游俠兒。義縱與洛都的游俠少年多有相識,於是四海之內皆朋友,大家湊到一起暢飲。

這本來是好事,可偏偏遇到了漢國的游俠少年。高智商酒量並不算差,但剛和馮子都喝過一場,有些不勝酒力,誰知對面一個少年不依不饒,甚至扯著高智商的耳朵強行灌酒。高智商衙內出身,在酒席上從來都是被捧的,何曾受過這種氣?一時酒意上湧,捅了那個少年一刀。洛都的游俠兒見那少年血濺當場,頓時都紅了眼,上來跟他拼命,要不是劉诏跟著,只怕性命難保。

“你捅的是誰?”

“那小子是誰我不知道。”

高智商道:“不過聽說那小子的媽,有個弟弟叫郭解。”

程宗揚頓時黑了臉,“我幹!郭解的外甥!”

高智商梗著脖子道:“敢灌我酒?反了他了!”

程宗揚沉著臉道:“老獸,再弄點狗皮貼他臉上。順便把他嘴給貼住!”

青面獸咧開大嘴,“諾。”

程宗揚盯著高智商,腦中緊張地轉著念頭。自己本來打算對那位名垂青史的郭大俠敬而遠之,免得惹禍上身,誰知道自己這徒弟竟然把人家的外甥給捅了。

敖潤伸頭進來,“程頭兒,該吃晚飯了。”

程宗揚打定主意,開口道:“不急。你去准備點禮物,豐厚一些,明天給郭大俠的外甥賠禮道歉。”

“行。”

敖潤剛答應,程宗揚又道:“不。先打聽一下,那小子傷得重不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別等明天了,你一會兒就去。”

敖潤道:“我這就去!”

“先吃飯。”

“回來再吃。”

敖潤風風火火地出門。

高智商意識到情形比他想像得更嚴重,小聲道:“師傅,我是不是……”

“你什麼都別想。老老實實給我養傷。”

程宗揚道:“放心,天塌不下來。大不了讓蔣安世他們想辦法,把你和劉诏先送回臨安。”

高智商不敢多說,“是。”

程宗揚雖然說得爽利,心裡也在打鼓,那小子要是受點傷也就罷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麻煩就大了。敖潤剛出去打聽消息,現在心急也沒用。他把這件事放到一邊,扭頭道:“哈爺,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內院,程宗揚道:“哈爺,你見多識廣,不知道狐族你熟不熟?”

哈米蚩抱著木杖,獨目微微閃了閃,“狐女?”

程宗揚訝道:“你怎麼知道?沒錯,是個女人,在五原城有不少生意。”

“狐族十有九雌,雄者絕少……”

哈米蚩告訴他,狐族極少聚居,往往混跡在人群中。即使有聚居的村落,也與普通人類無異。狐族與人類的體形十分相似,唯一的區別在於狐尾,但成年的狐族都有隱藏狐尾的能力,在外觀上與人類無法區分。

哈米蚩特別告誡道:如果狐女在某人面前現出尾巴,如果不是她完全信任這個人類,那就是要殺死他。因為狐女絕不會放過知道她們秘密的人。作為一個以勇武和粗魯著稱的獸蠻人,哈米蚩顯然對妖娆纖細的狐族女子沒什麼好感,聲稱她們是一個只在乎生存,不在乎尊嚴的種族,面對強大的對手,她們從來不以成為奴婢為恥,但同樣也不會有什麼忠誠。

程宗揚道:“她們有沒有什麼弱點?”

“狐族最是貪生怕死,多疑狡詐。”

哈米蚩顯然對狐族沒什麼好感,不屑地說道:“狐族的成年男子,飲酒尚不及吾族小童。”

喝酒不行也算弱點?當然,在獸蠻人眼裡這不僅僅是弱點,簡直是可恥的罪行,足以令整個種族都為之蒙羞。

程宗揚摸著下巴,陷入沉思。他在甬道反復試過多次,那顆琥珀一靠近出口的地方就迅速發熱,稍遠就失去感應。這種異常反應,使程宗揚當時就在懷疑琥珀突然發熱別有緣故。因此他不惜去而復返,終於在密室中確定,琥珀所感應到的並非是蘇妲己,而是那位妖媚入骨的襄城君。

蘇妲己曾經顯露出九條狐尾,狐族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琥珀對於襄城君同樣生出感應,除非她同樣出自狐族,身上有著狐族的血統。差別只在於琥珀對襄城君的感應並不明顯,超過二十步就失去效果。

襄邑侯的妻子竟然是一個狐族女子,不知呂冀知道真相之後會有何感受。程宗揚並沒有打算說出這個秘密。襄城君的真實身份,也許是對呂氏最為致命的一擊。更重要的是自己沒有任何證據——單憑一顆琥珀可說服不了任何人。

不過程宗揚並不擔心,自己有的是機會尋找證據。他不相信經過今日一番雲雨,襄城君會忍住不再來找自己,只要她敢來,遲早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程宗揚把襄城君的事放到一邊,問道:“那小子的傷沒事吧?”

“無妨。三日即可痊愈。”

程宗揚鬆了口氣,“那就好。這小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哈米蚩忽然道:“若是放手,此子廢矣。”

程宗揚一怔,“什麼?”

“此子骨骼已然長實,此時若不打熬筋骨,最多數月便荒廢了。”

程宗揚道:“哈爺,我不是不想讓他打熬筋骨,只不過必須要讓他趕緊胖起來。原因我不能說。但我這麼做,肯定是為那小子好。”

哈米蚩不再言語。

程宗揚也覺得有點可惜。但相對於高智商瘦下來可能暴露的秘密,他寧願讓那小子胖成個圓球。學武不成也就算了,即使是個廢物高俅也養得起。如果自己的猜想成真,天知道會在宋國引起什麼樣的波瀾。

這一夜程宗揚哪裡都沒去,一直留在宅中等待消息。敖潤直到半夜才回來,接著就敲門打窗地把程宗揚叫起來。

“那小子死了。”

敖潤開口就撂出來一個壞消息,“那一刀捅傷了內臟,一個時辰前剛咽的氣。家裡面正在辦後事呢。”

程宗揚面沉如水,“郭解呢?”

“郭大俠奉命遷徙,如今在路上。”

敖潤道:“不過那小子的媽——也就是郭大俠的親姊,已經去找郭大俠了。還讓人……”

“還讓人做什麼?”

“她讓人把她兒子的屍體放在路邊,不許收殓入棺,說是讓人都看看名震天下的郭大俠,親外甥是怎麼被人殺死的。”

程宗揚沉著臉,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幹!”

自己在漢國這些日子,已經見識過那位漢國最負盛名的郭大俠有著怎樣的威望。他甚至都不用親自動手,只要說一句:“我的外甥被某人殺了。”

就有無數游俠少年爭相替他賣命,不惜生死,不計回報,甚至不需要讓郭解知道。

漢國豪俠快意恩仇,血親被殺,這事絕對小不了。程宗揚知道憑自己的力量肯定擺不平此事,連夜找來盧景和斯明信,商量對策。對方與義縱相識,要找到高智商絕非難事,高智商與自己的關系,在舞都也不是秘密。從某種角度上說,如果郭解決意復仇,甚至比惹上呂家還危險。

盧景聽說高智商一刀捅死了郭解的親外甥,也禁不住咧嘴。

程宗揚道:“如果能賠禮道歉,花錢解決此事,多少錢都可以商量。我就怕他們咬死要償命——那混帳小子你們也知道,償命是不可能的。他要有個好歹,就他乾爹護犢子的那勁頭,鬧到六朝大戰都有可能。”

“這小子還真能惹事……”

盧景也覺得頭痛,就因為灌酒這點破事,居然動了刀,還把人給捅死了。

“如果劇孟出面,還有幾分指望。可那孫子當了縮頭烏龜,死活不露面。”

盧景翻著白眼,半晌才道:“老四,你看呢?”

斯明信沉默移時,然後道:“我去。”

話音剛落,他身影便消失了。

程宗揚一臉困惑,“四哥要去哪兒?”

“去找郭解。”

盧景道:“放心吧。四哥既然肯去,這事就有指望。”

程宗揚連他十分之一的信心都沒有。就四哥那副陰森冰冷的模樣,明顯不是搞交際的料,他去當說客,怎麼可能說動郭大俠?

不過這會兒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要不用那小兔崽子償命,別的什麼都好說。就是賠個幾千萬錢也沒什麼,大不了找高俅去報銷。瞧瞧他養的好兒子。話說回來,要不是自己這個師傅,小兔崽子再橫也只有挨打的份,哪裡就能把人捅死呢?

盧景倒了碗酒,飲了一口,然後遞過來。程宗揚喝了一口,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這件事會造成的後果。

“五哥,聽說你們今天接了樁生意?”

盧景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問得好。這生意跟你有關。”

“跟我有關?”

“猜猜我們接的什麼生意?”

“殺人?”

“不是。”

“找人?”

“也不是。”

“得,我不猜了。你們那業務我不熟。”

“有人委托我們摸你的底。”

“誰?”

“程鄭。”

程宗揚想起那個在游冶台見過的商人,“他是什麼意思?”

“他想跟你做生意,又不知道你能不能靠得住,出重金來摸你的底細。”

“哈哈,還有這種事?這錢簡直是白撿啊。五哥,你不會一時手軟,沒有狠狠宰他一刀吧?”

盧景伸出一隻手,“五百金铢。”

“夠闊啊,打聽個消息就出五百金铢?這錢得分我一半!”

“好說。”

盧景遞來一捆木簡,“你自己把你的底細寫清楚吧,免得我再麻煩。”

程宗揚笑道:“你這可夠省事的。五哥,程鄭是什麼底細,想跟我做什麼生意?”

盧景道:“打探消息五百金铢起價。憑咱們的交情,給你打個五折。”

“得,我那一半還沒摸著呢,就全落你手裡了。”

兩人玩笑幾句,程宗揚道:“先推他幾日,摸清他的底細再說。”

盧景點了點頭,程鄭主動找人打聽,肯定有事相求,倒也不用著急。

“胡琴老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

程宗揚歎道:“跟五哥一比,我才知道那些奴婢有多廢物。”

盧景翻了個白眼,“拿我跟你的奴婢比嗎?”

“我錯了。”

程宗揚道:“我的奴婢比五哥你可俏多了。”

“找打不是?”

“說正事,說正事。”

程宗揚道:“我今天問姓毛的畫師,他說那對主僕是乘車來的,問題是他們中午就到了上湯,卻沒有直接趕往洛都,我覺得這裡面很有些蹊跷啊。”

盧景道:“他們乘的馬車是什麼樣子的?”

程宗揚一拍腦袋,自己真不是幹偵探的料,竟然忽略了這麼要緊的線索。他不顧這會兒已經過了三更,立刻叫來毛延壽,詢問車輛的細節。

毛延壽睡眼惺忪,但家主有命,也不敢怠慢,打起精神攤開畫紙,當場潑墨揮豪,畫出馬車的形制。

毛延壽不愧是丹青名手,有過目不忘之能,不多時一輛馬車便出現在紙上。

盧景一邊看他作畫,一邊不住詢問馬車的細節。程宗揚眉頭越皺越緊,不等毛延壽畫完,便道:“不用畫了。”

他打開攝像機,放出一幅畫面,“是不是和這輛馬車一樣?”

毛延壽望著屋中突然出現的畫面,吃驚得連嘴巴都合不攏,半晌才道:“正是……這……這……”

光球中,一輛馬車側翻在蘆葦蕩內。一名少女橫屍車內,鮮血染紅了衣襟。

沒想到上湯這件撲朔迷離的秘事,居然與伊阙那樁無頭無尾的血案相關。上湯的事發生在八月初九,伊阙血案是在八月十一。那輛馬車用了兩天時間,從上湯駛到伊阙,踏上一條不歸路,這其中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這件事交給我來查清楚。”

盧景說道。

程宗揚呼了口氣,“那就拜托了。”

論到抽絲剝繭,明察秋毫的能力,一百個自己加起來也比不上盧五哥。程宗揚突然有種感覺,有了這輛馬車的線索,也許謎底就在眼前。……

斯明信前去彌補高智商捅出的漏子,上湯的迷案全部交給盧景,程宗揚則安心應付自己手頭的一堆事。他草草入睡,第二天一早,先趕赴西邸取了自己的履歷、戶籍。

徐璜果然沒有吹牛,只用了一天工夫,全套戶籍便都妥當地辦了下來。馮源買的宅子正好派上用場,住址、身份、家世一應俱全,單從戶籍上看,自己如今已經是有家有業,如假包換的洛都人氏了。

徐璜這麼賣力,程宗揚少不了再表示一下心意,接著趕往尚書台,拜見主管官員任職的常侍曹尚書。那位尚書接到這封沒有大司馬大將軍簽署,沒有丞相付名,僅僅只有天子印玺的诏書,本來皺著眉頭,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但看到诏書最後面常侍郎的加官,神態頓時一變,態度親切了許多——常侍郎職銜雖然不高,卻是內朝官,保不定哪天來給他傳诏的,就是這位新任的中常侍了。即使诏書上只有天子的印玺,與律令不合,可天子親政,霍大司馬告病,他可不願為一個區區六百石的官職學強項令,去頂撞天子。

尚書台痛快地加印存檔,程宗揚順順利利辦完手續,取了官員的印绶,從身份上已經是漢國數得著的中高級官員了。六百石的大行令官職雖然不高,加上常侍郎就是天子的近臣,外面一大堆的二千石,大部分還沒有內朝官的身份。

程宗揚帶著印绶前往鴻胪寺,拜見了主官大鴻胪車千秋。車千秋勉勵幾句,便讓人送他去大行令的官署。

程宗揚到了地方才知道,鴻胪寺的大行令、大行丞早已出缺,連跑腿的治禮郎也只剩了一半,加起來還不到二十人,可見這個衙門油水確實不大。

下屬的官吏雖然不知道程宗揚的來歷,但一看常侍郎的加官就知道這位爺來頭不小,而且他的大行令只是兼職,顯然經常要在宮中隨侍,一個月也未必能來衙門一趟。只要擔負的差事能交待過去,倒不會有什麼沖突,因此都十分客氣。

程宗揚在宋國主管的寶鈔局,其實就是他自己的程氏商會,工部的員外郎也沒有什麼實際差事,連同僚都見得不多,這還是頭一次有這麼多正而八經當官的手下,因此十分豪爽地包下一處酒肆,把屬下全請了去,連與他平級的譯官令也請來。雙方一方說:“下官愚昧無知,請主官多加關照。”

另一方說:“本官初來乍到,諸事還要多多倚仗各位。”

在席間大家都清楚了彼此的底線,把沖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於是賓主盡歡而散。

從酒肆出來,程宗揚把一份文書連同一隻革囊扔給敖潤,噴著酒氣道:“不要拉倒。”

“啥玩意兒?”

敖潤說著打開革囊,看到裡面的印绶頓時一愣。

“給你弄了個治禮郎。二十萬錢,從你薪水裡扣。”

治禮郎是大行令屬下的官吏,年俸不過百石,鴻胪寺的主官大鴻胪就有權力授職。按照默認的規則,大行令可以安排幾個親信作為下屬,程宗揚拿出二十萬錢,在席間就把事情給辦了下來。

“程頭兒,這……這……”

“少廢話。明天給我上任去。”

那印章只有半寸大小,可敖潤攥在手裡,卻似乎重逾千斤。他憋了半天,臉都快憋紫了,才吭哧道:“程頭兒,我啥都不會啊。”

“不會就學。”

“程頭兒,我都不識字……”

“文盲也不耽誤幹活啊。不行找馮大法幫你去。”

“程頭兒,我……”

“哎喲老敖,你怎麼跟個娘兒們似的?”

敖潤心一橫,“程頭兒,你就瞧我的吧!”

敖潤馭車而行,程宗揚忽然看到路邊一個身影,他猶豫了一下,本來想繞過去,隨即又改了主意,說道:“到前面停一下。”

馬車駛過巷口,停在路旁。程宗揚對敖潤說道:“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敖潤一聽就慌了,“程頭兒,我還想跟你學學咋當官呢。”

“回去再說。要不你就去問劉诏。”

程宗揚把外衣一脫,在車內換上奴僕的青衣,然後跳下馬車,在旁邊的店肆轉了一圈,等馬車駛遠,才搖搖晃晃過去。

紅玉在巷口伸著頸子張望,見到程宗揚走過來,合掌叫了一聲,“天爺!”

趕緊扯住他的衣袖,“快走!”

紅玉早就等得急了,匆忙拉著他從後門進了襄城君府,小心避開人多眼雜的主路,從小路穿過暗道,進入那處隱秘的池苑,然後才數落道:“剛拿了錢就跑去吃酒!一整天都不見影子!程厚道,你是不是想死?”

程宗揚打了個酒嗝,伸手在她屁股上扭了一把。

紅玉一下子瞪大眼睛,連忙掩住俏臀,扭頭道:“你!”

程宗揚只是逗逗她,見她氣惱的模樣,面帶憨厚地一笑,“有蟲子。”

說著攤開手,果然有一隻小蟲。

紅玉哭笑不得,正要轉身,忽然一條青蟲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啪”的掉在她胸口。

紅玉尖叫一聲,坐倒在地。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撲過去,叫道:“我幫你逮蟲子!”

一邊說,一邊在她身上大肆摸弄。

紅玉驚叫連連,那條蟲子有沒有逮到不知道,反正自己從雙乳到腿間,都被他摸了個遍。甚至這會兒他一手還伸在自己裙子裡面,揉弄自己下身那處柔嫩的肉縫。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身下升起,紅玉粉臉不由漲得通紅。“不要……”

紅玉掙扎著推開他,匆忙拉平衣衫,逃也似地在前面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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