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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147章
第五章

  銅製的漏壺傳來水滴的輕響,下方的承水壺中浮著一條小船,船上豎著一支

刻箭,隨著水麵的上升,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漸漸升高。

  那刻箭像是停在水麵上一樣,怎麼也浮不到子時的位置。又等了片刻,程宗

揚終於按捺不住,焦急地站起身,在銅漏前來回踱步。

  比起程宗揚的坐臥不寧,真正的事主倒是頗為從容。雲蒼峰握著一杯熱茶,

一邊慢慢啜飲,一邊道:“左右已經快到了,且放寬心些。”

  程宗揚歎了口氣,“自從進入漢國,我就處處失策,就好比一條船,四處漏

水,堵都堵不及,搞到現在連哪個漏洞最要命都不知道,真是有點怕了。”

  雲蒼峰道:“有何可畏?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罷了。”

  雲家雖然財力雄厚,但八萬金銖的現款畢竟不是小數。雲蒼峰抽調了手邊所

有能夠動用的資金,又將洛都數處商鋪質押給了城中富戶,才湊夠三萬金銖,其

餘五萬則要從外郡籌措。

  雲家銅山雖然是假的,銀子卻是實打實的,遠在晴州的雲秀峰親自點頭,從

舞都的秘庫中提取了五萬金銖,由雲家的親衛護送,連夜運往洛都。

  按照計劃,這筆金銖將在今晚運抵。雲蒼峰還特意花重金換來宵禁通行的令

箭,交給押運的隊伍。可程宗揚心裏隱約有種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為

了防止意外,他白天專門把雲如瑤送到上清觀,又留了敖潤和兩名兄弟在附近守

著,一有意外就回來稟報。回來後左右無事,程宗揚索性來到雲蒼峰的住處,等

待那筆錢款。

  這筆金銖事關重大,如果不是時間太緊,高智商的小命還等著人救,他寧願

冒著得罪雲老哥的風險,也要請斯明信和盧景出手,親自護送這筆巨款。不過雲

氏的家底也足夠殷實,時間這麼緊,他們竟然還能提前一天,趕在初一深夜運抵

洛都。這樣的話,明天朝會時,這筆錢盡可以從容入庫,再撥付給司隸校尉和主

管宮殿修建的將作大匠。等呂冀入主尚書台,該花的錢都花了,該封的官也都封

了,呂冀再不滿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雲蒼峰啜著茶道:“這筆錢為數不小,西邸催得也未免太急了些。”

  程宗揚苦笑道:“皇帝不急太監急,何況天子還急著等錢用,西邸那幫太監

怎麼能不急呢?”

  雲蒼峰不禁莞爾,“卻不知天子急在何處?”

  程宗揚低聲說了司隸校尉之事。雲蒼峰眉頭微皺,“兩千隸徒?如果都是精

銳,倒是抵得上北軍兩個校尉了……不對,不對!”

  程宗揚連忙追問道:“哪裏不對?”

  “能一次拿到八萬金銖,想必不在西邸的算計之中,天子若早有此意,豈會

坐等著賣官的進賬?”

  “也許韓定國遇刺之後,天子才開始著急起來。”

  雲蒼峰微微搖頭,總覺得此事說不通。程宗揚又不好明說天子其實是為了給

自己建遊玩的樓館,隻能含糊過去。

  雲蒼峰啜了口茶,半是玩笑地說道:“天子到底還是底氣不足。他真要下一

道詔書,把呂冀、呂不疑收入獄中,多半也沒什麼人敢違抗。”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人抗命就麻煩了。”程宗揚道:“天子剛執

掌權柄才幾天?隻怕下麵的軍士還沒多少人知道太後已經還政,反而有不少人受

過呂氏的恩惠,對呂氏唯命是從。真有人敢抗命,天子的詔書甚至連南宮都出不

去。”

  程宗揚長歎道:“我現在最怕的就是宮裏突然傳來消息,說天子暴病,甚至

暴斃。”

  雲蒼峰道:“不至於此。”

  程宗揚對此卻不樂觀,曆史上,漢朝天子暴斃的頗有幾位。其中一位就是傳

說中死在合德身上的漢成帝劉驁……

  寂靜中,一串蹄聲宛如滾動的雷聲,驀然驚破夜色,往巷中疾馳而來。

  雲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然後霍然起身,走到階前。馬匹直接馳入院內,

隻見一名騎手伏在馬背上,一手緊緊握著通行的令箭,另一隻手握著韁繩,半邊

身體都被鮮血染紅。

  雲蒼峰腦中轟然一聲,身體也不由一晃,但他久經風浪,隨即沉住氣,隻問

道:“出了何事?”

  騎手一邊咳血,一邊道:“遇劫……”

  雲蒼峰道:“來人!”

  雲蒼峰叫人過來施救,騎手精神好一些,斷斷續續說了經過:雲家的護衛用

了三輛輕車押運金銖,從舞都出發後就未曾停歇。入夜後叩關穿過伊闕。誰知半

個多時辰之前,押運金銖的車隊在伊水附近突然遇襲,襲擊者都蒙著麵,來曆不

明,人數超過雲氏數倍,實力頗為不俗。幸而雲氏對這筆金銖十分慎重,在押運

的護衛中暗藏了兩名法師,才在倉促間穩住局勢,如今正在僵持。

  雲蒼峰問明遇襲的地點,然後讓人帶他下去療傷,一邊吩咐道:“叫大小姐

來!”

  最壞的事情終於發生了,程宗揚立刻道:“我去!”

  雲蒼峰身邊的好手大多已經派去押運金銖,如今能動用的,隻剩下雲丹琉和

她的幾名親隨,確實單薄了些。程宗揚身為雲氏的姑爺,也不是外人,雲蒼峰當

即答應下來。

  程宗揚一邊讓人去客棧報信,一邊整理行裝。一刻鍾後,十餘匹健馬衝出雲

宅。當先的雲丹琉俏臉緊繃,不斷催促坐騎。程宗揚臉色也極為難看,他已經隱

約猜到下手的是誰,這讓他更像是心裏有團野火在燒。

  眾人拿著令牌叫開城門,明火執杖地一路南行,半個時辰之後終於趕到遇襲

的地點。

  戰鬥發生在伊水附近,河岸的沙地上布滿散亂的馬蹄印跡和車轍,沙土也被

鮮血染成大片大片的暗紅色,然而雲氏押送金銖的護衛和車馬卻不見蹤影。

  此時距離襲擊發生已經超過一個時辰,空氣仍然殘留著血腥的氣味。雲丹琉

身邊那名戴著銅環的大漢俯下身,像獵犬一樣嗅著,片刻後他衝到一處沙丘旁,

飛身下馬,用手刨開沙土。

  屍體一具具露了出來,正是雲氏押運金銖的護衛。那名銅環大漢檢查了一下

屍體,說道:“一個時辰之前死的。”

  雲丹琉握住刀柄,紅唇抿得緊緊的。她閉關數日,修為似乎更進一步,雖然

依舊氣勢逼人,但多了幾分內斂。

  不多時,河邊又有發現,蘆葦叢裏印著幾道深深的車轍,一直延伸到河中。

  雲丹琉玉手一擺,她身後的大漢二話不說,扒下皮甲,一頭紮進水中,去尋

找那幾輛馬車的蹤跡。這次隨行的護衛大多是隨雲丹琉出過海的,水性精強,當

下又有兩人潛入水中。

  程宗揚和雲丹琉趕到河邊,除了下水的三名漢子,沙丘下留了幾人挖掘,另

外的手下則在周圍查找線索,漸漸越走越遠。

  程宗揚心裏猛地升起一股強烈的危險感。沙丘下發現第一具的屍體,被掩埋

的時間就超過一個時辰,說明那名報信的護衛剛走不久,那些護衛便全部遇難。

從時間推算,那名護衛殺出重圍,緊接著留下的人手就全軍覆沒。出現這種狀況

隻有一個解釋:那些襲擊者是故意放走了雲家那名護衛,讓他引來援兵。

  雲丹琉帶的隨從並不多,雙方加起來也隻有十二騎,此時卻分成三組,一組

挖掘屍體,一組在河中尋找,另一組往周圍查找線索,隨著搜索範圍的擴大,彼

此相隔越來越遠。如果敵人此時出現,輕易就能把他們分割成幾個部分。

  意識到這一點,程宗揚立刻高聲道:“都回來!”

  話音剛落,黑暗中驀然傳來一聲號角,接著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從四麵八

方響起,似乎有千軍萬馬正從四周掩殺過來。

  “幹!是漢國的騎兵!”

  蹄聲夾雜著車輪轆轆滾動的聲響,與昨晚北邙一戰時一模一樣!

  餘下的護衛早已上馬,紛紛往河邊聚攏。雲丹琉鳳目一轉,指著旁邊的沙丘

道:“衝上去!”

  程宗揚悔得腸子都青了。自己漢國之行破綻無數真不是吹的,潛在自己宅院

地下的黑鴉使者肯定已經得知雲氏將往洛都運送大量金銖,自己卻還存著幾分僥

幸,沒有立刻取消計劃。結果被劍玉姬抓住這個漏洞,給自己好好上了一課,不

僅幹淨利落地殺人劫財,還設下了計中計,輕易把自己引入險境。

  雲丹琉指向沙丘的刹那,程宗揚終於省悟過來,高聲道:“不可!那邊肯定

有陷阱!”

  早在舞都時候,自己就已經被黑魔海的人盯上,然而對方的反應卻始終不痛

不癢,像溫吞水一樣平淡,以至於自己警惕性越來越低,以為黑魔海在漢國隻有

那位聞姨主事。他現在可以肯定,黑魔海的主事人仍是劍玉姬那個該死的賤人。

  既然黑魔海可以扶植一個韓定國,完全可以再收攏幾個擁有實權的將領。她

之所以選在這個該死的時候突然出手,就是趁黑鴉使者剛剛曝光,自己即使走漏

風聲也來不及補救的短暫時間內,直擊要害。如果是那個賤人在背後布局,絕不

會在近在咫尺的位置給自己留下一個可利用的製高點,一旦衝上去,可能永遠都

撤不下來。

  …………………………………………………………………………………

  看著雲氏的護衛繞開沙丘,往伊水奔去。聞清語笑道:“仙姬所料不差。他

們果然棄馬進入伊水了。”

  齊羽仙也道:“若他們知道蹄聲隻是幻音術,不知會不會後悔得連腸子都青

了。”

  夜色下,劍玉姬的身形仿佛籠罩在一層薄紗下,似真似幻,根本分不出她此

時顯露的究竟是真身,還是一個巧妙的幻影。

  旁邊一個男子冷冷道:“仙姬既然算無遺策,為何不親自出手,卻要知會龍

宸?”他雙手抱在胸前,神情間隱約帶著一絲不滿。

  劍玉姬還未開口,齊羽仙便搶著說道:“我們與他還做著生意,何必要取他

性命?再則說,有他在漢國攪局,未必不是好事。”

  那男子冷笑道:“你們在漢國布局多年,我還以為多了不起,原來還需要旁

人前來攪局。依我看,你們所謂的布局隻是個笑話吧?”

  齊羽仙微微一笑,“說話小心些——那可是教尊的意思。況且你們大王的開

銷,還不是我們這些笑話給的?”

  那男子一張臉頓時氣成豬肝色,恨恨一跺腳,轉身離開。

  劍玉姬搖頭道:“何必如此?”

  齊羽仙啐道:“這種狗仗人勢的貨色,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聞清語笑道:“讓我說,把他氣走也好,免得整日在這裏礙手礙腳。”

  齊羽仙道:“就是。仙姬的布置豈是他們能懂的?整日多嘴多舌。”

  聞清語道:“話說回來,沒想到龍宸會動用這麼多人,姓程的不會真死在伊

水之中吧?”

  “隻要他能撐過一個時辰,便有一線生機,”劍玉姬平靜地說道:“就看他

運道如何了。”

  說著劍玉姬微微揚起手,身後一名高大的鴉人衝天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

  雲家的護衛紛紛棄馬入水,他們都是雲丹琉的親隨,跟著雲丹琉出過海,水

性極佳,就是一路遊回洛都也不在話下,可程宗揚和雲丹琉卻在河邊起了爭執。

  雲丹琉堅持要留在岸上,“那些漢軍雖然來得蹊蹺,但未必就是敵人,況且

我們是來追回錢款的,豈能一走了之?”

  “大半夜出來一支漢軍,喊打喊殺地圍過來,你覺得他們會是朋友嗎?”

  “你這麼不信任漢國軍方?”

  “如果我說這裏麵有黑魔海的人,你信不信?”

  雲丹琉想了想,“雖然我不信,但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馬蹄聲越來越近,隱約能聽到戰馬的嘶鳴聲,程宗揚急道:“那你還廢什麼

話!趁他們還沒圍上來,趕緊走!”

  “不行,我要留在岸上。”

  “你瘋了?”

  “一味逃脫,隻會把背後留給敵人。”雲丹琉道:“你們先走,我帶幾個人

留下。如果這些漢軍心存歹意,也好阻敵。”

  “開什麼玩笑?這來的至少有上千騎,你就是把人全留下,也擋不住他們一

個衝鋒。”程宗揚道:“漢軍全是車騎,在平地被他們圍上,連逃都逃不了,立

刻下水才有一條活路。”

  “這裏離洛都有二十裏,他們一路追射,我們也逃不掉。”

  “幹嘛要一路遊回洛都?”程宗揚叫道:“我們隻要遊到對岸就能保住性命

了。”

  雲丹琉吸了口氣,“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必須留下。”

  程宗揚狐疑地說道:“你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

  雲丹琉頓時漲紅了臉,憤怒地大吼道:“你個隻知道逃跑的小人!你知道什

麼叫責任嗎!”

  雲丹琉一聲怒吼仿佛拉過一道閘,四周驚天的蹄聲驀然消散,就像從來沒有

出現過一樣。

  突如其來的寂靜讓眾人麵麵相覷,再看岸上,沒有絲毫漢軍車騎的影子。一

名漢子嘀咕道:“不會是過陰兵吧?”

  戴著銅環的大漢也露出頭來,“哪兒那麼巧就讓咱們趕上了?”

  雲家還有兩名護衛留在岸上,雲丹琉打了個手勢,兩人上馬往兩邊馳去。其

中一個馳上沙丘,往遠處張望片刻,然後轉身招了招手,示意他那邊沒有異樣。

接著另一邊也傳來消息,表示一切正常。

  程宗揚剛鬆了口氣,便看到沙丘上那名漢子歪了一下,隨即連人帶馬都向下

陷去,就像被沙丘吞噬掉一樣,隻濺出一股丈許高的鮮血。

  另一邊那名護衛反應更快,他暴喝一聲,猛地擲出火把,一手閃電般拔出腰

刀。黑暗中,一個影子像蝙蝠一樣繞著他飛了半圈,那名護衛腰刀揮出一半,就

仿佛被吸幹鮮血,直挺挺從馬上跌倒在地。

  “阿彌陀佛。”

  一個柔和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夜色下,一名穿著白衣的僧人像是在水上散步

一樣,緩緩行來,一雙芒鞋水波不興,舉手投足猶如一位得道的高僧,隻是他腰

帶上別著一柄血紅的長刀,充滿了血腥的意味。

  他單掌豎在胸前,低低喧了聲佛號,不疾不徐地說道:“龍宸壁水貐,恭送

諸位赴西方極樂世界。得大歡喜大自在。”

  龍宸!程宗揚心中一震,想起昨晚出現的牛金牛。壁水貐是二十八宿之一,

與牛金牛同屬北方玄武七宿。龍宸殺手多以星宿為名,驚理和虞氏姊妹都屬於外

圍,這僧人的壁水貐作為二十八宿正星,顯然是龍宸的核心殺手。

  “原來是你們裝神弄鬼!”大敵當前,雲丹琉反而冷靜下來,反詰道:“那

麼好的地方,你怎麼不去?”

  那僧人用充滿慈悲的口氣道:“貧僧發誓要渡盡世人,方可往生極樂。”

  “好大的口氣,想殺盡天下人麼?”雲丹琉一手握住刀柄,“還有誰?都一

起出來吧!”

  幾條身影像輕煙一樣從黑暗中悄然浮現,連同壁水貐一起,一共五人,三人

在岸,兩人在水。緊鄰著河邊是一名提著長矛的壯漢,他背後背著幾支短矛,身

上散發著濃濃的殺氣。稍遠的地方站著一名胖子,麵團團的臉上笑口常開,一副

人畜無害的模樣。另一邊的蘆葦上立著一名女子,她穿著寬大的黑袍,由於距離

太遠,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與壁水貐一起攔在河上的也是一名女子,她穿著一身深黑的緊身皮甲,一手

叉腰,一手拎著一根皮鞭,身材凸凹有致,惹火之極。

  五人從岸邊到水上,形成一個扇形的包圍圈,將他們能夠撤走的道路完全封

死。程宗揚暗算估算,那五人的修為都不在自己之下,雲家的護衛卻已經折損了

兩人。如果硬拚的話,自己勉強抵住一人,雲丹琉加上剩下的八名護衛,隻怕也

不是其餘四人的對手。

  何況對方都是龍宸的殺手,精擅刺殺,動起手來,差距隻會比修為的差距更

大。比如自己與雲家被殺的兩名護衛單挑,雖然穩贏,但分出生死也要到十幾招

之後。而那兩名龍宸的殺手修為與自己相當,卻輕易就殺死了他們。

  雲丹琉道:“水裏兩人交給我,你來拖住岸上的人。”

  “水裏一共有三個,還有一個在那裏。”程宗揚暗中示意了一下方位。那人

全身都藏在水下,隻露出一個鼻尖,如果不是他剛殺過人,身上沾染了死亡的氣

息,自己根本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如果我沒有猜錯,龍宸北方玄武七宿都來了,岸上那個壯漢是鬥木獬,胖

子是室火豬,蘆葦裏那個是女土蝠。水上是壁水貐、危月燕,還有一個藏在水下

的虛日鼠。”

  “這隻有六個,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牛金牛,已經死了。”

  雲丹琉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難道他們是你引來的?”

  程宗揚心虛的扯了扯唇角。他原以為是黑魔海動的手腳,但龍宸出動這麼多

人,嫌疑大增。不過龍宸與黑魔海巫宗關係密切,他們既然找上門來,跟自己還

真脫不了關係。

  “咱們馬上就要變成一家人了。你這樣說實在太見外了。”

  “不行,我要問個明白!”雲丹琉提聲道:“我們雲家與你們素無仇怨,為

何要劫財殺人?”

  胖子笑眯眯道:“姑娘這可問岔了,我們幹這行有規矩,不該問的不問,不

該說的不說。為什麼要殺你們?你豬哥我一來不知道,二來也不想知道。你要是

個爽快的,就趕緊自己抹了脖子,免得落到我們手裏,還要零零碎碎受點女兒家

的活罪。”

  幾人發出一陣嗤笑,看著他們的目光,就像看落在籠中的獵物一樣。

  程宗揚趕緊攔住暴怒的雲丹琉,“別衝動!他們是故意出言撩撥!你要衝出

去,我們就完了。”

  雲丹頓忍住怒火,“我們從水上走!”

  “水裏有三個人,你怎麼樣?”

  “在水中我能多兩成把握。”

  雲丹琉的水性自不用提,她身邊的護衛也水性精強,擅長水戰。她既然有把

握,程宗揚也下定決心,“就從水上走!你們在水裏,我在岸邊——往上遊!”

  伊水向北流往洛都,往上遊走隻會離洛都越來越遠,但雲丹琉知道這是唯一

的生路。如果他們往下遊逃往洛都,龍宸等人順流而下,他們一個都逃不了,隻

有逆流而上才有一線生機。

  雲丹琉脫去外衣,隻留下貼身的內甲,兩條修長的美腿在空中一閃,美人魚

般躍入水中。

  白衣僧人踏波而來,他身上白衣勝雪,腰間血紅的長刀卻仿佛用鮮血澆鑄而

成,散發出濃濃的血腥氣。

  程宗揚心頭忽然一動,“叵密!你是叵密的人!”

  壁水貐目光閃了一下,然後微微笑道:“不意世間竟還有人知道叵密——貧

僧已入龍宸,前世種種,一如夢幻泡影……”

  壁水貐吐出“泡影”二字,整個人都似乎變成虛幻的影子,隻剩下一柄血紅

的長刀帶著重重血影迎麵劈來。

  隨著一聲嬌叱,一道青光怒龍般斬出,劈開血影,落在血刀刀鍔前兩寸的位

置。

  漫天的血影化為無形,壁水貐白衣芒鞋的身影重新出現。他“咦”了一聲,

有些詫異地看了眼雲丹琉。他早已進入五級坐照圓滿的境界,對雲丹琉並不放在

眼中。卻沒想到這少女不僅刀法犀利,而且水性奇佳。兩人相隔數丈,她卻轉眼

間就搶到自己身前。

  尋常人在水中,實力往往大打折扣,十成功力通常隻能施展出五六成。她這

一刀卻是神完氣足,如同在平地上一樣強勁,甚至還隱隱借助河流之力,增強己

身。劈中的位置又是在刀鍔前兩寸,自己最難使力的部位。若不是自己修為比她

深厚,這一刀下來,自己就要吃一個不小的虧。

  壁水貐略一凝神,便認出雲丹琉的身份,恍然道:“原來是雲家的大小姐,

難怪!難怪!”

  龍宸出手前也做足功課,自然不會認不出雲丹琉。雲丹琉卻不答話,她一刀

斬開血影,接著雙腿一撥,像條矯健的美人魚般躍出水麵,嬌叱聲中,青龍偃月

刀改劈為挑,刀鋒一翻,朝壁水貐下巴掠去。這一刀若是劈中,足以把他頭顱劈

成兩半。

  壁水貐望著她白美的雙腿,目中異彩連現,柔聲說道:“女施主可知歡喜妙

諦?以吾之身,加諸汝身,當可同登極樂……”

  隨著他的低語,一朵朵金色的蓮花從他雪白的僧衣上浮現出來。旋轉著飛向

刀光。

  充滿一往無前氣勢的刀光被金蓮一阻,速度陡然下降,刀鋒奮力遞出,在離

僧人下頜還有寸許的位置終於耗盡力氣。

  程宗揚大喝一聲,猛地縱身躍起,壁水貐不敢怠慢,立即放出一朵金蓮,將

雲丹琉擊退少許,一邊回身戒備。

  誰知程宗揚躍到半空,長刀突然一收,竟然沒有出手,卻是原樣跳了回去。

壁水貐微微一怔,接著便聽到背後風聲響起。他喧了一聲佛號,轉身一刀劈出。

  背後的物體速度極快,剛才還在背後,此時已經在頭頂,壁水貐這一刀隻劈

了個空,再抬頭時,他才發現那東西竟然是一張漁網,此時被一名耳戴銅環的大

漢抖開,猶如一團丈許大小的烏雲,壓頂而來。

  壁水貐來不及躲閃就被漁網罩住,雲丹琉身邊的親隨本來都潛在水下,這時

紛紛露出頭來,扯住漁網同時使力,把那個妖異的僧人拖到水下。

  龍宸在水上的另一名女子還在遠處,見狀燕子般飛起,輕盈在水麵上連點數

下,貼著河水飛掠過來,一邊揮出長鞭。

  雲丹琉夷然不懼,揮刀與危月燕戰在一處。她修為雖然不及對手,水性卻高

過對手不止一籌,一時間竟然力壓危月燕,穩穩占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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