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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第12章
第四章

  蘇佳樸顯然是橡樹瓦的常客,女僕服務生一邊躬身問好,一邊慇勤地幫他推

開門。兩人一前一後登上樓梯,厚重的橡樹大門隨即在身後關上,將大廳的喧鬧

隔在樓下。踏上二樓,迎面便是一隻黃銅暖爐,散發的熱量使樓內溫暖如春。

  「蘇爺好。」隨著一聲嬌脆的招呼,香風撲面,兩名女子熱情地迎了過來。

  程宗揚一眼看去,就覺得眼花繚亂。那兩名女子梳著盤髻,容貌嬌媚,雖然

是冬季,她們穿的衣物卻又薄又透,圓形的立領束著粉頸,淺紅色的絲綢緊貼著

肌膚,勾勒出胴體凸凹起伏的曲線,衣物在臀側開了縫,隨著她們的步伐,雪白

的大腿在衣縫間時隱時現。

  程宗揚有種瞎掉狗眼的感覺,下面的女服務生穿著女僕裝,已經讓自己很吃

了一驚,樓上的女服務生穿的竟然是旗袍!而且是改造過的短旗袍。長度只到大

腿中間,裸露著白生生的玉臂和美腿。這樣穿越時代的衣著,真不知道是岳鳥人

來看球時帶來的惡趣味,還是橡樹瓦原老闆的功勞。

  蘇佳樸攬住一名女服務生的纖腰,笑道:「這位是我請來的客人,小心伺候

著。」

  另一名旗袍女挽住程宗揚的手臂,「公子好面熟呢,不知道如何稱呼?」

  面熟之類的話只是瓦子招攬生意的手段,程宗揚自然不會當真,笑道:「我

姓程,只是個小商人。」

  「蘇爺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帶人到包廂來呢,」那女子嬌軟的口音道:「能

看蘇爺看重,程公子一定也很了不起呢。」

  說話間,兩女打開門,一間豪華的包廂出現在兩人面前。

  整個房間足有兩丈寬窄,地上鋪滿厚厚的地毯,周圍是一圈皮製的沙發,靠

牆還設了一個小小的吧檯。房間中間有一個圓形的木台,平常可以充當桌子。台

中樹著一根銀亮的柱子,旁邊放著冬季難得一見的瓜果--這種格局的房間自己

曾在建康見過,沒想到又在臨安重逢。

  蘇佳樸往沙發上一靠,一邊招呼程宗揚坐下來。兩名旗袍女一左一右擁著兩

位客人的手臂,鶯鶯燕燕地說著話,另外有穿著女僕裝的服務生進來斟茶倒水,

看來這是兩名瓦子中專門陪客人開心的歌妓。

  小女僕將一隻淺淺的銅盆放在木台上,然後對外面說了幾句什麼,接著便看

到銅盆中的水懸空而起,形成一面光亮的水鏡。

  這面水鏡的質量可比大廳裡的高得多,鏡面光滑,幾乎看不到有水在流動,

上面的影像也更加清晰,幾乎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水鏡一出現,程宗揚就下意識地離開那名旗袍女服務生幾分。蘇佳樸笑道:

「不用擔心,這裡水鏡術都是單面的,只有此處可見。」

  程宗揚這才放下心,笑道:「橡樹瓦的主人好生體貼。」

  「少了另一面水鏡的呼應和傳訊,起碼能省六成的法力,」蘇佳樸道:「如

此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呢?」

  「沒想到樓上還有如此妙地。」程宗揚四處打量著說道:「這是蘇老闆的私

人包廂?」

  「不錯。」蘇佳樸道:「蘇某別無所好,只是對蹴鞠情有獨鍾。在鞠場看球

太過擁擠,難得橡樹瓦有這樣一處包廂,足不出戶便可觀賞臨安各場鞠賽,蘇某

便花重金包了下來。」

  旁邊的女子笑道:「莫說這處包廂,便是我們姊妹也是蘇爺包下來的。」

  程宗揚笑道:「兩位佳人價比黃金,蘇老闆這鞠賽看得可謂是有聲有色。」

  女子半是幽怨半是調笑地說道:「客官不知曉的,蘇爺對鞠賽愛逾性命,一

有鞠賽,便把我們姊妹丟在腦後。」

  蘇佳樸哈哈一笑,「蹴鞠之妙,有過於聲色。這是嬌兒,這是桂兒。程兄不

必客氣,在此地儘管隨意!」

  嬌兒道:「程爺要用點什麼酒呢?」

  程宗揚道:「就蛇麻酒好了。」

  桂兒嬌笑道:「難怪程爺與蘇爺投緣呢。」

  「程兄也喜歡蛇麻酒?」蘇佳樸露出幾分興趣。

  「烈酒傷身,便是這種淡酒才好。」

  「好好好!」蘇佳樸大喜過望,「難得與蘇某口味相同!桂兒!將某放在這

裡的東西拿來!」

  桂兒從木架上取出一隻精緻的木匣,打開,從匣中取出兩支棕褐色的物體,

然後坐回兩人旁邊。

  蘇佳樸笑道:「程兄可用過此物?」

  程宗揚目瞪口呆,看著桂兒掀開香爐的蓋子,彎下腰,用紅唇含住那根棒狀

物一端,在香爐內輕吸著,慢慢引燃,半晌才嚥了口吐沫,「雪茄!」

  「程兄果然博識!」蘇佳樸意興高漲,「這正是晴州從龍甲港販來的雪茄,

每支售價五十枚銀銖!程兄來嘗嘗。」

  程宗揚有些發怔地接過來一支,那雪茄果然是用上好的煙葉卷制而成,味道

醇香,一口吸下,便有種飄飄然的輕快感。

  蘇佳樸撫掌道:「第一次嘗這雪茄,鮮有不咳嗽者,程兄果然是妙人!」

  程宗揚這會兒才開始咳嗽,蘇佳樸哈哈大笑。女僕呈上蛇麻酒,程宗揚呼了

口氣,然後舉杯與蘇佳樸一碰,一飲而盡。

  蘇佳樸酒量平常,一杯蛇麻酒下肚,臉色就微微有些發紅,他抽了口雪茄,

然後說道:「程兄方纔的陣型之說,令愚兄豁然開朗。六朝的鞠賽愚兄也看了許

多,想要取勝,無不是靠鞠手自己的球技。但齊雲社今年多是新人,鞠手球藝並

不見得穩勝,一路打到現在,卻是勝多負少,其中原委耐人尋味。有人說齊雲社

以兵法入鞠賽,雖然言之鑿鑿,總不免膠柱鼓瑟,過於牽強,哪裡有程兄的陣型

之說明白易懂。剛才在樓下人多語雜,程兄不欲深談,此地僅你我兩人,不知程

兄能否一吐為快?愚兄必定洗耳恭聽!」

  程宗揚道:「不瞞老哥,我其實對蹴鞠不怎麼在行。」

  蘇佳樸道:「程兄不必謙虛。來!先乾一杯!蘇某再來請教方纔的陣型的之

說。」

  又一杯蛇麻酒下肚,再加上雪茄在手,美女在懷,程宗揚也有些醺醺然,這

會兒見蘇佳樸問得殷切,心裡也不免躍躍欲試,問道:「這裡有棋子嗎?」

  嬌兒依言取來圍棋,程宗揚拿了十枚黑子十枚白子,在桌上擺出陣型。

  「這場比賽,我對石橋社不大看好。石橋社的鞠手單論球技,不在齊雲社之

下,但缺乏配合。像剛才石橋社副挾的突破,」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將一枚白子

放入黑子組成的三條線之間,「石橋社的球頭和副挾雖然也在跑動,但只看到球

在副挾身上,並沒有看到傳球和進攻最佳位置。因此雖有三人,真正起作用的只

有副挾一人。」

  程宗揚把兩枚白子添到黑子陣中,「如果石橋社的球頭和副挾同時從兩翼進

攻,不去靠近副挾,而是在側面先卡住鞠球落點的位置,副挾就多了兩個點可以

傳球,趁齊雲社圍上來的時候,只需一腳傳球,另外兩個點就可以射門。」

  蘇佳樸道:「如果齊雲社看出這一點呢?」

  「如果齊雲社看出這一點,勢必要分出人手防守石橋社的球頭和正挾,那副

挾身邊的壓力就會小很多。場上形勢雖然千變萬化,但鞠場大小和球門的位置不

會變,石橋社的鞠手球技在齊雲社之上,可以採取二四三陣型,只要分清三條線

的職守,左右桿網負責後場,四名散立負責中場,組織進攻,球頭、正挾、副挾

在前場就會有很多射門機會。」

  程宗揚投下棋子,「所以對一支好的鞠隊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鞠手得球後的

進攻,而是無球鞠手的跑位和組織,從這裡就能看出鞠隊水準的高低。」

  現代足球也是經歷過數百年的發展,從最初依靠單人技術取勝,發展到依靠

整體攻守配合,球隊整體配合水準相近之後,又發展到重視球星的突出能力,圍

繞球星制定戰術,各種陣型和攻守流派不斷演變進化。相比之下,六朝鞠手的技

藝雖然超群,鞠賽的觀賞價值也很高,但還停留在比較初期的階段。齊雲社以兵

法入鞠賽,已經有了現代足球的影子,不過因為太固執於附會兵法,造成蹴鞠戰

術理論的紛紜瑣碎。

  程宗揚那點足球知識頂多算個偽球迷,運氣卻不是一般的好。橡樹瓦原主人

所處的時代聯賽制的蹴鞠剛剛興起,更多依賴於明星級鞠手的表現,再好的理論

也沒有足夠發展的基礎。程宗揚正趕上蹴鞠由個人能力向整體配合轉變的微妙時

期,再晚一步,也許六朝的蹴鞠比賽已經發展出自己的理論體系,早一步,或許

會和橡樹瓦原主人一樣生不逢時,沒有合適的土壤來驗證他的理論。他的陣型說

在此時出現,旁人也就罷了,像蘇佳樸這樣的資深鐵桿球迷,一聽之下,立即意

識到其中的珍貴之處。

  蘇佳樸對程宗揚這番分析如獲至寶,兩人一邊痛飲蛇麻酒,一邊抽著雪茄,

一邊看著鞠賽,一邊盡情談論蹴鞠的妙處。蘇佳樸固然喜不自勝,程宗揚也狠狠

過了一把偽專家的癮。程宗揚發現,這個蘇的老帥哥不但是個狂熱的蹴鞠迷,而

且也是個很聰明的人,許多自己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陣型變化,他一聽之

後就能舉一反三。自己照抄十一人制的規則,幾次說成四四二、四三三,他每次

都要追問為什麼把守門的散立放入防線。除了這一點小小的紕漏,可以說是賓主

盡歡。

  為了最佳的視覺效果,包廂內沒有掌燈,只有水鏡中光影不住變幻,映出室

內繚繞的煙霧。兩名穿著旗袍的女服務生雪膚紅唇,裸露著粉腿玉臂依在客人懷

中慇勤服侍,穿著女僕裝的少女順從地端茶送水。甘冽的啤酒,醇厚的雪茄,醉

人的體香,寬大的沙發和近乎實況轉播的蹴鞠比賽,讓程宗揚有種不知今夕何夕

的錯覺--這間包廂實在有太多令自己懷念的氣息。

  可惜現在不是享樂的時候,還有一堆的要緊事等著自己去做。程宗揚拖了又

拖,終於到第三節比賽結束時,依依不捨地起身告辭。

  蘇佳樸更是不捨,幾次三番的挽留,最後見程宗揚執意要走,只好執著他的

手說道:「古人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今日與小兄弟一晤,如聞空谷足音,得

逢千載知己!小兄弟一番高論,令余相見恨晚!愚兄無以為報,只要程兄在臨安

一日,儘管來橡樹瓦看球,所有花銷都記在愚兄賬上!」

  程宗揚笑道:「多謝蘇兄!異日有閒,定當與兄台共賞鞠賽!」

  蘇佳樸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他不顧兩人年紀的差別,摟住程宗揚的肩膀,擠

了擠眼睛,笑道:「程兄走得匆忙,未見此間妙處。他日再來,一定要嘗嘗這對

嬌娃--嬌兒、桂兒!聽到了嗎?程兄下次再來,便讓他用了你們!」

  兩女羞答答道:「是。」

  程宗揚大笑道:「蘇兄夠爽快!」

  「紅粉贈佳人,寶劍贈烈士。」蘇佳樸道:「難得程兄與我志趣相投,此包

廂當與程兄共享之!」

  兩人又流連多時,程宗揚才告辭離開包廂。回到大廳,秦檜遠遠給他使了個

眼色,表示情報已經到手。

  程宗揚帶著秦檜、俞子元、金兀朮離開橡樹瓦,登上馬車。秦檜遞來一顆蠟

丸,「公子剛走,就有一個小孩子進來。說有人給他十文錢,讓他將這顆蠟丸送

到訂好的桌上。」

  程宗揚握住蠟丸,對俞子元道:「你說岳鳥……呃,武穆王他老人家當年經

常來橡樹瓦,是不是他裡面有個包廂?」

  俞子元道:「屬下只是作為岳帥的親衛來過幾趟。對裡面的情形並不清楚。

不過幾位喜歡蹴鞠的校官常隨岳帥到瓦子裡看球--裡面可是有什麼異樣?」

  「沒有。只不過瓦子裡有個包廂,大概就是岳帥當年常去的。」程宗揚一邊

說,一邊捏碎蠟丸,拿出裡面的書信。

  秦檜忍不住道:「公子,那位客官請公子進去看球,不知以公子之見,那位

客官是什麼人?」

  程宗揚想了一下,「大概是個很寂寞的人吧。」

  …………………………………………………………………………………

  「丹陽!」秦檜駭然變色。

  程宗揚面沉如水,「沒錯,就是丹陽。」

  那名線人送來的情報一共三份,第一份就讓程宗揚像是挨了當頭一棒--賈

師憲已經秘密派特使趕赴建康,提出以丹陽渡口的使用權換取晉國對江州狀況的

正式表態。

  丹陽在廣陽下游,是晉宋兩國通行雲水的門戶。賈師憲拋出這樣的價碼,可

謂是份量十足。六朝的貿易交通主要靠的是雲水,但晉國一直被排擠在雲水貿易

圈之外,不得不開鑿廣陽渠,連通大江和雲水。換作自己是王茂弘,能拿到丹陽

恐怕也會心動。

  但真正值得思考的是這份情報背後的意味。這件事要想定下來,一來一回至

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賈師憲現在才派人去,難道是準備將江州之戰再打上三個

月?

  懷著這個疑問,程宗揚打開第二份情報。這一份情報的內容讓他又驚又喜:

《為興邦整兵增歲入汰冗員諸事札子》,上奏者是賈師憲。

  札子很長,簡單來說,賈師憲提出一系列措施,繼續推進方田均稅法,清查

土地,增加收入,同時整頓禁軍,淘汰老弱,裁撤冗官冗員。程宗揚注意到,其

中有一份總計一千萬貫的特別開支計劃,雖然賈師憲在札子中沒有具體談到這項

特別開支計劃的內容,但那個線人在旁邊毫不客氣地註明:江州軍事支出。朝廷

歲入十分之一。

  「一千萬貫,」程宗揚嘖嘖讚歎道:「賈太師真是大手筆。」

  「五百萬金銖?宋國何時這麼有錢了?」秦檜拿過情報草草看了一遍,因為

賈師憲並沒有提及具體開支計劃,也無從猜想他如何籌措資金。

  「至少說明一點:咱們這位賈太師是鐵了心要打下江州,剿滅星月湖。」程

宗揚道:「這五百萬金銖的軍費,差不多夠半年開銷。」

  俞子元道:「若是賈師憲突然暴斃,宋軍必定會退兵。」

  程宗揚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星月湖大營出來的果然不同凡響,竟然想對賈師

憲下手。

  如果是三個月之前,能刺殺賈師憲,迫使宋國退兵,自然是最佳選擇,但現

在情形已然不同。江州之戰,星月湖大營的目的只有一個:以勝利求生存。但自

己的目標更高一些:不但生存,還要發財。可是想發財,就不能一下子把宋軍打

跑,不然戰事結束,糧價回落,雲家和自己的投資就立刻打了水漂。為了這點根

本的分歧,程宗揚不惜採用讓星月湖入股的方式,將雙方利益捆綁在一起,才好

不容易說服孟老大配合自己的行動,但在俞子元等人看來,目標還是單純的打退

宋軍--畢竟戰爭流的是星月湖大營兄弟的血。

  程宗揚有些慚愧,他本身並沒想過把自己的富貴建立在星月湖大營的犧牲之

上,可他不得不承認,事實卻與此接近。

  秦檜道:「縱然刺死賈師憲,宋軍也未必退兵,反而更有增兵的借口。宋國

若打出追究兇手的旗號,晉國也不好阻攔他們興師問罪。」

  程宗揚已經打開第三份情報,一看之下,眼角就暴跳起來。半晌,他黑著臉

道:「那些都是小事,來看看這一份吧。」

  秦檜和俞子元同吃一驚,一個道:「好毒辣的手段!」

  另一個道:「立刻聯絡孟上校!」

  相對於前兩份情報,這份情報的內容很簡單。選鋒營主帥,大貂璫秦翰遞上

札子,請宋主同意他與江州賊寇和談,並親自進入江州,面見匪首孟非卿--然

後在席間暴起發難,刺殺孟非卿等人。

  秦翰是宮中內侍,屬於宋主私僕,這樣的舉動必須要向宋主請示。線人送來

情報時,宋主還沒有作出決定,似乎還在猶豫用一個太監換取匪首的性命是否劃

算。

  程宗揚雖然對孟老大的身手深具信心,但以秦翰的修為,如果在談判中不計

生死地出手襲擊,天下敢說不放在眼中的恐怕也沒幾個。

  程宗揚立刻叫來林清浦,與江州方面聯絡。

  一夜過後,程宗揚的臉色愈發難看。林清浦居然一整個晚上都未能聯絡上江

州,他的水鏡術一過烈山就受到強烈的干擾,數次施法不僅未能越過屏障,還險

些靈識受創。

  「是法陣。」耗盡法力的林清浦臉色蒼白,如果不是他得到靈飛鏡之助,法

力突飛猛進,干擾中可能已經受傷。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臨安方向?」

  「這個法陣是將江州方圓十里隔絕起來,無論是哪個方向的水鏡術,都會受

到干擾,並非針對一方。」林清浦道:「這種法陣專為克制法術傳訊,設置極為

繁複,即使有足夠的人手,至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佈置。」

  程宗揚面冷如冰,這時他才想起那支由虎翼軍護送路過筠州的工匠隊伍--

賈師憲可能在兩個月之前就著手準備江州的圍城,連建立法陣的隊伍都帶上,算

得上是面面俱到了。

  賈師憲並不是一個十分輕佻的人,當星月湖大營以事實證明,十萬禁軍仍然

是小看了江州的實力之後,賈師憲猛烈的反擊使千里之外的程宗揚都感受到巨大

的壓力。

  「子元,派人去江州,以最快的速度把秦太監的消息帶給孟團長。」

  程宗揚立即作出決斷,一方面派人去江州傳訊,希望能趕在宋主的詔書到達

之前通知孟非卿戒備,而他準備的另一手措施更加困難。

  「咱們這邊也不能閒著,」程宗揚道:「會之,咱們得想個辦法讓宋主打消

秦太監這個念頭。」

  以秦檜的城府,接到這個任務也不禁咧嘴。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就算真有回天

之力,也得能進入宮中面見宋主。但家主的命令如果推辭,就不是秦檜了,他抱

了抱拳,「遵命。」

  這幾樁事都不是現在能解決的,程宗揚已經作出應手,便暫時放到一邊,開

口道:「老敖,情況怎麼樣?」

  「威遠鏢局有兩名兄弟盯著,暫時沒有動靜。林教頭昨天下午出了趟門,監

視的兄弟認出來是禁軍的陸虞侯請林教頭吃酒。太尉府方面,今天一早花花太歲

和他的十三太保聚到一處,不知在做什麼勾當。」

  程宗揚兜了一個圈子,然後道:「備禮!我要去一趟威遠鏢局!」

  眾人沒想到他突然會想起去威遠鏢局,秦檜義不容辭,挺身勸阻道:「公子

三思!」

  「我又不是去砸場子。除了一般的禮物,再取兩支象牙。」程宗揚道:「我

倒想見見這對賣女兒的鏢頭夫婦。」

  …………………………………………………………………………………

  李寅臣四五十歲年紀,頭髮稀疏,眼中卻透出一絲精明,頗有些市儈氣,讓

程宗揚想起祁遠和筠州城那幫糧商,若不是走路時腳底如同生了根,功底紮實,

幾乎看不出是武林中人。不過太尉府貨物出事這數月,李寅臣頭髮已經花白了一

半,即便他再精於算計,面對吃定他的太尉府小衙內,也毫無作用。

  對於這個貿然登門的商人,李寅臣本來只是應付式的敷衍了事,但當那商人

的僕從搬出兩支一人高的巨型象牙,李寅臣一下站了起來。

  程宗揚離開筠州前,專門去了趟荊溪的象牙窩,費盡力氣從泥潭中取了十幾

對猛瑪牙,一併裝車運到臨安。這些猛瑪牙比尋常象牙形制更大,牙質也更好,

一拿出來就把見多識廣的李總鏢頭給鎮住了。

  「這……這……公子可是要委託敝鏢局押運?」

  程宗揚道:「不錯。這兩支象牙是從昭南販來,要送往晴州。在下雖然是晴

州商人,但威遠鏢局的名聲早已耳熟成詳。若有李總鏢頭親自押運,在下也可放

心了。」

  「敝號……敝號……」李寅臣定了定神,改口道:「不知公子有何要求?」

  「走陸路,十五天內運到晴州的鵬翼總社。」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運費

一千金銖。」

  李寅臣神情猶豫,旁邊一個美婦卻道:「這兩支象牙雖然昂貴,也不過兩千

金銖上下,公子為何肯出一千金銖押運?」

  說話的便是李師師的娘親,銷魂玉帶阮香琳。她容貌與李師師有八分相似,

修眉如畫,目如秋水,身量比李師師略高,身材豐潤,肌膚白膩,果然是個出色

的美人。但出乎程宗揚意料的是,這阮香琳倒不像他夫君李總鏢頭那樣市儈,更

像是個快人快語的豪爽女子,絲毫看不出有梁公子說得那樣不堪,不知道是因為

她演戲的功夫已至化境,還是因為梁公子那番話全是吹牛皮。

  「商業機密,請恕在下不能透露。」程宗揚一派篤定地說道:「但只要李總

鏢頭十五天內走陸路將貨物送到,一千金銖的鏢費立即奉上。」

  從臨安到晴州,並不需要經過諸國交界的蠻荒之地,這趟鏢可以說是萬無一

失。李寅臣猶豫良久,終是捨不得這筆鏢費,答應下來。

  阮香琳皺起眉,似乎不滿丈夫的決定,她道了聲「失陪」,然後與丈夫一同

走到廳後。

  兩人並沒有走太遠,程宗揚豎起耳朵,小心聽著兩人的交談。

  「師師出閣在即,你哪裡走得開?」

  李寅臣苦笑道:「正是如此,我才要走這趟鏢。」

  「師師已經十八歲,嫁到太尉府的小衙內,往後你便是高太尉的親家,為什

麼還要躲來躲去?」

  「只是一年的妾室--阿琳,你這麼做,師師的名節可就毀了!」

  「鏢局丟了太尉府的貨物,你想保住鏢局,又想保住女兒,哪裡有這般便宜

的事?況且以師師的姿色,只要她肯服小,用心服侍小衙內,小衙內難道還捨得

將她丟出去?」阮香琳道:「你若借此機會求上高太尉,討個前程,將來女以父

貴,就是嫁給小衙內作妾室、作正室又有什麼不可?」

  李寅臣頓足道:「阿琳,你怎麼如此糊塗!那花花太歲豈是個憐香惜玉的?

師師去太尉府名不正言不順,焉可作正室?」

  「師師小時請匡神仙算過命,匡神仙親口說的,師師十八歲得逢貴人,縱然

不是正室,也是難得的良偶。若能攀附上這門親事,不但師師終生有靠,父母也

能因此富貴--」阮香琳道:「這番話難道不是著落在太尉府的小衙內身上?匡

神仙還說,若一念之差,失此良機,不僅害了師師終身,還禍連父母。」

  李寅臣道:「江湖術士所言豈可當真?那小衙內是有名的花花太歲,哪裡會

來幫襯咱們?富貴的話頭提也休提。」

  「我不管。」阮香琳賭氣道:「能不能富貴誰也不知道,但不允諾高衙內,

眼前的家破人亡可是一定的。你若想我和師師被官府發賣,儘管去回絕太尉府好

了。」

  李寅臣躊躇良久,最後歎了口氣,「這趟鏢我接了。師師的事,由你作主,

只要將來莫怨我便是。」

  李寅臣出來道:「這趟鏢明日一早由在下親自押運,按規矩,請公子先付兩

成的鏢金。」

  程宗揚痛快地取出二百枚金銖。心裡暗道:匡仲玉啊匡仲玉,你竟然還給李

師師算過命。別人我不知曉,你那算命的手藝有多不靠譜,大伙都心裡有數。李

總鏢頭夫妻可被你給坑苦了,生生要把女兒丟到火坑裡,還一門心思地以為攀上

了高枝,想著要榮華富貴。江湖騙子害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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