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曦沒有回初陽苑,而是去了國師的寢宮望天閣.
對於她的來訪,歌詩軒似乎並不覺得驚訝.宮娥送上熱茶後,她屏退左右,直截了當問道:"曦妃娘娘專程來找臣女,想必不僅僅是為了道謝."
楊曦雙眼微微發著亮,她柔柔笑道:"歌姑娘確實是個難得真性情的女子,本宮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本宮方才從倚風苑見過如貴人,從她那裡得知歌姑娘懂得降心之術,特想向姑娘請教一二."
"如貴人?"
"李如煙."
"如煙在這宮裡當了貴人?"歌詩軒臉色微微變了變,"不可能!"
"看來歌姑娘與如貴人從前相交不淺."同為女子,她能明白歌詩軒為何這麼篤定."個中緣由,本宮也不便多說,歌姑娘若有空不妨去倚風苑見見如貴人,她如今已懷有近三個月的身孕,平素也是寂寞得緊."
"娘娘若真在意她是不是寂寞,何不讓聖上多去倚風苑轉轉?"后宮爭寵,她聽得倒也不少,對楊曦,她從未了解過."解鈴還需系鈴人,臣女就是能相伴一時,終不能相伴一世."
楊曦只是淺淺一笑,並不在意她的不友善,倒是獨自坐在遠處品茶的桀栩淡聲道:"與她無關."
歌詩軒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桀將軍倒是對娘娘忠心得很."
桀栩冷顏轉向一旁,不再說話.
"姑娘不要怪他,他性子向來如此,人倒是不錯的."不知為何,對眼前這個與自己同齡的女子甚是喜歡,"歌姑娘可已有婚配?"
未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歌詩軒怔了怔,"尚未."
楊曦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瞄了桀栩一眼,淺笑道:"本宮這二弟雖然不太懂風花雪月的事,但為人正直,心地善良,不失為一個好夫婿的人選."
"娘娘......"
"我在門外候著,有事可隨時喚我!"桀栩霍地站起,大步離去.
直到房門被重重關上,歌詩軒才收回視線,不冷不熱地看著楊曦:"你故意把他氣走,是有事要與我說?"
楊曦微微頷首,"被施以降心術的人,有沒有可能當時還有意識?"
"沒有."歌詩軒沉了沉臉,又道:"除非那人有兩個靈魂."
果然如此.
"這世上當真只有你和苻卿懂得這門奇術?"略過她的訝異,楊曦低語道:"不知為何,我相信害我的人不是你,但,我也不相信是苻卿."
"還有一人."只是,她已死去多年.
"當年可有人親眼看著她死去?"她明白與一個幾近陌生的人說這些,似乎有點強人所難,輕輕握住她的手,她誠懇道:"在這宮裡,我不知還能相信誰,但,我相信一個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眼眸的人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
歌詩軒微微動容著,不管眼前的人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這一刻她被感動了."你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只是一個尋常女子,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做著身不由己的事."再多的不堪與落寞也只能付於一笑中.
歌詩軒斂了斂神,各有各的路."雖沒有人親眼所見,但,這麼多年她卻真的從未在江湖出現過."
"聽如煙說你的師兄早年已被逐出師門,可你們看起來感情不錯."知道這問題有點或多或少涉及到私隱,她又道:"若是不方便,你不用回答."
"他是我表兄,當年被師傅逐出師門後,他與我一直保持著聯系,後來先皇邀我當國師,我身邊也沒有可用的幫手,便邀他一同上任."見楊曦面有惑色,她笑道:"我這表兄確實心術不良,不過,只要他不做為非作歹傷天害理的事,一些小事我倒也不會太與他為難."
這幾年,他也確實幫了她不少,對她來說始終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是他天生性情陰鬱,她早已把國師之位拱手讓與他.
若是可以,她倒甯願過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一朝為臣,許多事情便再也由不得自己.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楊曦緩緩站起,柔聲道:"天色已不早,我該回初陽苑了."
"我送你."
"如果有空,多去倚風苑看看如煙,她總是一個人,而我......不方便常去她那裡."慕容雲聽了她的勸說,納了不少新進美人貴人在后宮,她如今寵冠后宮,正是意氣風華正濃之際,這個時候,后宮中人誰與她走得太近都會被推到風口lang尖上,以如煙那淡漠的性子,根本應付不來那些.
"我明白."之前她不知如煙在宮中才從未去看過她,如今既然知道了,又怎會放她一人過得清閑?
遠遠看到院中樹下那抹淡藍如碧空的身影,歌詩軒幽幽道:"有些人,你或許無心傷他,卻難免還是重重傷了.做回自己,偽裝的冷漠,傷的不僅是別人,還有你自己."
楊曦身子微微一顫,半晌,才又淺笑道:"別忘了我剛才的提議."
見她揚眉,她湊近半分,繼續道:"我這二弟真的是個不錯的男子,值得好姑娘托付一生."
"你明知......"
"你也明知我與他不會有結果."匆匆打斷她的話,楊曦的視線落在那抹藍影上."我有自己想追求的生活,有自己想守護的人,那人從來都不是他."
一切早已注定."他性情太較真,從軍多年未曾與女子好好相處過,我算是與他接觸得比較多的一個.沒有比較,難免會情緣錯付,等他日後遇上真正讓自己動心的女子,便會明白今日的一切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執著."
歌詩軒沒有再說什麼.她不會唯心地說對這個男人沒興趣,卻也不能憑一己之念判斷什麼.
或許有些事只是當局者迷,於楊曦於桀栩也一樣.
默默看著那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離開望天閣,眼神不由得微微黯淡了下去.
這個深宮,埋藏了多少癡情和無奈?而這些情愫,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或許,真的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