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沒事別來找茬
施衙內驚詫的站在原地張大了嘴,前後歷時五秒:「所謂不知死活,大約說的就是眼下吧——我倒想知道,甚麼樣的英雄好漢說這話?」
施衙內快速車轉過身。
身後是一條側巷。
不知怎麼地,這條側巷很安靜,巷口居然沒有貨郎擺攤,巷子中間,遠遠的倒是有一位孤零零的擺攤者,但那人的神態倒不像是賣貨的,像是一位專業的目擊者——因為他身為攤主,卻沒有吆喝。
離巷口不遠處,站著一位瘦骨伶仃、整張臉上只剩下兩隻大眼窟、皮包著骨頭、顴骨突出,嘴唇很薄的短衫男子,那短衫男正倚著牆,弱不勝衣的說著話,彷彿只要離開了牆,少了牆的支撐,立馬就會斷氣。
這名男子雖然長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似乎打小就沒吃過飽飯,以至於先天營養不良,後天補充不足,但他的衣著卻很不錯,穿一身綢緞衣服,沒戴帽子,頭髮只是胡亂地挽了個髻,但插在頭上的簪子品質卻不錯,是一支上好的白玉簪。
這是條側巷,與繁華長街成垂直交叉。在這片寸土寸金的繁華街區,如此僻靜的一條側巷,有點鬧中取靜的意思。巷道很狹窄,雖然沒有達到交錯而過,不得不貼著胸彼此摸乳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巷道僅僅有容納一頂小轎勉強通過的寬度。
那說話的瘦弱男子靠著巷口的矮牆,巷中部存在一名修鞋攤的商販,巷尾,影影綽綽還有一名女商販,但不知道在賣甚麼,因為她也照舊沒有叫賣。
施衙內看清小巷中的場景,他哈哈笑了:「哈哈,你這伶仃鬼,大風都能吹走,不要說時大郎了,便是爺給你一拳頭,你也吃不消,誰給你的膽子讓你來招惹時大郎?」
那瘦弱男子繼續擺出一副「有本事你打我一拳」的態度,冷冷的說:「哪家婆娘沒有看好門,放野狗出來亂吠,某自與那吃貨說話,你這小胖子亂叫甚麼?」
怒了——沒錯,施衙內就是一個擺設,全海州城最大的吃貨,施家放這名九少爺在海州城,目的不是經營家族企業,是明裡暗裡告訴其他人,這份生意是我施家罩的,沒事別來找茬。
朝廷原有規定,做官不許經商。
這規定倒不是擔心做官的人利用權勢搶奪優勢資源,讓別的商人無法進行市場競爭。大宋朝皇帝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按慣例,仕大夫的產業是免稅的。朝廷出這項規定,是告訴大家:你要真經商,我也不攔你,但你可不能說這是自己的產業,以期取得免稅待遇。你敢說出來就等御史彈劾,就要丟官。
在這條規則下,最好的鑽縫子法是:大家都睜隻眼閉只眼,經商的你照經商,該交的稅你不能短少官府的。如此,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因為有這層緣故,擺在明面上的施衙內,確實是海州城最大的樣子貨,施家其實已經不指望他在仕途上有所發展,他因為從商,已經沒法進入仕途了。所以他人生最大的任務就是:吃喝玩樂。順便,時不時的去自己店舖提筆錢,胡亂花出去,讓人知道這些店舖與施家的關係,使得苛捐雜稅不敢輕易攤派到那些店舖中。
沒錯,他施衙內就是一個吃貨,這是家族特意為了補償他的損失,故意縱容的,對此施衙內也有很濃重的自卑感,所以褚素珍姑娘對他的拒絕,才讓他沒有大鬧起來,只是婉轉訴求,圖謀一個心安而已。
但褚素珍姑娘可以鄙視他,施衙內不敢讓心愛的人不滿,可這話不是誰都能說的,那瘦消男子譏諷的話,無意中揭了施衙內心中不可觸犯的逆鱗,他暴跳起來,這胖子平常滿臉笑容的臉上滿是凶狠,慣常的瞇瞇眼,瞪得牛眼一樣大小:「奸不相欺,俏不相瞞,你這漢子敢小看我……都別攔著我,讓我給這漢子一拳試試。」
施衙內身子猛地竄出……緊接著,他就像被大象踩了尾巴的一隻螻蟻一樣,面紅耳赤,費盡力氣,徒勞地想掙脫時穿的手。後者的手僅僅像撫摸一樣,輕輕搭著施衙內的肩膀,但施衙內在這隻大手下,身子怎樣扭來扭去,無論如何亂蹦亂跳,都擺脫不了肩膀上的那座大山。
衙內身邊帶的兩名軍漢湊上前來,叉手攔阻施衙內:「衙內,這風吹就倒的漢子,衙內多尊貴的人,何必跟他糾纏,您要實在氣不過,讓我們來,沒得污了你的手。」
靠牆站著的漢子,依舊有氣無力的說:「咱家是想試試時大郎的拳頭,你這小胖亂蹦亂跳,算甚麼事?」
坐在時穿肩頭上的環娘,立刻緊緊摟著時穿的脖子,低聲說:「哥哥,我們回家,我餓了。」
時穿臉上依舊笑瞇瞇的,彷彿這番騷擾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偶然事件,他隨手抱起環娘,塞到兩名軍漢手裡:「替我看好了環娘,寸步不能離開。」
緊接著,時穿轉向施衙內:「衙內,我怎麼覺得這是個陷阱嗎?」
恍惚之間,施衙內覺得有一個淡淡的虛影從時穿身邊離開,這個虛影還是時穿本人……施衙內直覺眼一花,眼角瞥到那個虛影繼續飄動,下一刻,虛影幻化到倚牆男子身邊,曲起食指,輕輕的在那男子眉心一彈……
然而,施衙內終究覺得自己那是幻覺,因為他肩部上傳來的力量還在,耳邊繼續傳來時穿的話:「如此偏僻的小巷,哪裡有修鞋的生意,那修鞋的貨郎卻偏偏擺著貨擔攔在巷子中間,他那貨擔一擺,路過的人只能側著身子走了-——他不是來做生意的,是來作證的。」
耳邊聽到這話的同時,施衙內眼角又瞥到一個幻影疊加出現,後一個幻影越過了正沖瘦削男子眉心彈指的幻影,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修鞋匠身邊,——這次新幻影伸出的是食指,不等修鞋匠做出反應,那根食指已輕輕戳在修鞋匠的胸口。
緊接著,時穿彷彿還在繼續嘮叨,就在施衙內耳邊嘮叨——下一個幻影幾乎同一時間出現在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