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誰都不簡單
說著,施衙內從懷裡掏出一枚田黃石做的獅子形印章,美美地親了一口,而後手裡晃動著那枚獅子章,心滿意足:「我姐夫說了,生意就是生意,哪怕是生死大仇,該賺他的錢還要賺,嗯,既然他是生死大仇,賺完了他的錢,可以繼續恨他,但絕不能影響對他的繼續賺錢計劃。
黃小子跟我的仇,是私仇、是情仇,這仇不賣,所以我不能把這仇恨打入成本中。你現在和他合夥賺錢……咱倆情義歸情義,可你也要生活,二十位小娘子每天花銷不少,我不能讓你餓著肚子陪我仇恨黃家小子,所以你該賺的錢只管賺去,這天底下的錢怎麼能一個人賺完?真要一個人把所有人的錢都賺完了,那是天下公敵——這樣的事,我衙內,我施家絕不幹。
所以,你只管跟黃小子做生意,別顧忌我。我施家也有自己賺錢的路子,咱倆生意歸生意,交情歸交情,你的東西賣得再火,衙內我不眼紅,從今往後,衙內我就是個花錢的主,怎麼賺錢的事,讓姐夫的夥計操心吧。」
時穿伸手想拍施衙內的肩膀,但想了想,為了不嚇著施衙內,他又把手背了起來:「沒錯啊,衙內,人常說心寬體胖,你胖不胖咱先別說,可你這心胸,實在——別有丘壑。」
施衙內剛才一直小心的側著身子,見到時穿把手舉了舉,又背到身後去,他放心的鬆了口氣,拍拍胸膛說:「依我看,趁著如今生意好,你們也別在外面玩了,端五一過就回去,趕緊恢復生產。這種別樣的香胰子,剛開始上櫃是圖個新鮮,如果貨物跟得上,那就是門生意了,可不敢耽誤。
你家裡那群小娘子們膽小,不能拋頭露面,做這門生意不是正好,又不太勞累,待在家裡就能掙上大錢。等幾個月後,小娘子們的父母找上門來,她們各自手中也當有一筆嫁妝了,回鄉之後不僅不拖累父母,還能對家中有所補貼……如此一來,即使那些小娘子回鄉,父母也不敢嫌棄,哥哥妹妹也要討好這點,豈不是件善事?」
時穿背著手,望著眼前的大海犯愁:「我也想擴大生意,可這門生意需要大量的脂油與鹼面,鹼面好說,各大造紙作坊每年採購的量很大,我從中增添一份需求——不很大的需求,倒不至於引發市面缺貨。
但脂肪就很難說了,這年頭大家都不吃葷,每天宰殺的牲口數目有限,雞鴨身上能有多少脂肪,還得指望大型牲口身上的油脂,但我如果特意去搜購這些東西,只要有心人注意一下,製作香胰膏的秘密就全曝光了——那玩意工藝並不複雜,技術極其簡單。」
施衙內嘿嘿一笑:「我姐夫曾經說過,海中有一種體型巨大的魚,這種魚身上的肉,一條頂得上百十頭黃牛,以前他曾訓練水手、製作炮船,打算捕撈這種鯨魚,後來因為銷路問題,這種捕撈工作,成了對社兵與巡邏船的訓練項目……你如果誠心要做這種生意,我替你想辦法。」
施衙內說著,用手在眼前一劃拉,大包大攬:「姐夫建這東海莊園,是為了避人耳目。有我老爹的關係,姐夫把東海縣上下已經打點遍了。我家有自建碼頭,船隻進出無需經過官府的查驗,那東海縣的衙役收了錢,平常也不來我們這片地方。我正愁拿不出好處籠絡社兵,現在好了,獵捕的巨鯨你包銷,咱就把家中年老、閒散的社兵都組織組織,每月給你捕撈一頭小鯨魚。
好啊好啊,某曾跟姐夫幹過這活兒,姐夫說這是鯤,真是好大好大,魚身上割下來的脂肪能堆成山,每月一條,恐怕夠你折騰了……這主意怎樣?」
時穿拍手:「此事可行——昔日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載:嘉祜中,海州漁人獲一物,魚身而首如虎,亦作虎文;有兩短是在肩,爪皆虎也;長八、九尺。視人則淚下。舁至郡中,數日方死。有父老云:『昔年曾見之,謂之海蠻師』。
據考證,這裡所說的『海蠻師』就是海豹或儒艮,也就是俗稱的『美人魚』。海州有美人魚出沒,那麼鯨魚也不少,它們二者生長環境、要求的水溫都差不多,你家碼頭前這麼大空地,完全可以做家門口掙錢,就近捕撈鯨魚,而後把鯨魚拖上岸進行後期處理。等處理完了,將魚肉、脂肪,都裝進倉庫裡,地面重新洗刷一下,誰來了也看不出端倪……衙內,沒想到你也有智慧?」
施衙內惱怒起來:「你個傻子,說甚麼呢?這雖然是我姐夫的點子,但他畢竟沒實行,衙內我能夠落實這點,不也是對姐夫的小小超越嗎?我怎麼就沒智慧了呢?」
時穿一咧嘴,有點不好意思:「剛才忘了跟你說,你姐夫把那艘飛剪船送給我了。」
施衙內一擺手:「那玩意對我沒有用,你喜歡只管拿去,只是你常年不出海的人,輕易不上那艘船,可惜了,一條快船,從此恐怕要長久停在岸邊接灰曝土,可惜了,那可是好快的船啊。」
時穿贊同的嗯了一聲:「是呀,真是可惜……你姐夫既然籌劃過捕撈鯨魚,他有沒有設想過捕撈的手法。」
「當然設想過,我姐夫說這種魚身體大,天底下恐怕沒有甚麼漁網能網住這樣大的魚,所以對付這種魚,應該用床弩。後來打聽到床弩不准百姓配備,我姐夫提議設計了一種魚炮,這種魚炮用火藥推動,能發射梭鏢,用梭鏢打傷鯨魚,然後駕著船追逐受傷的鯨魚……
只是這樣一來就有個問題,受傷的魚哪管東西南北,只管逃命要緊,海上的漁船如果不知道確定自己的位置,恐怕追著追著,追入茫茫大海之中,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姐夫後來專門培養了一群懂得看牽星板,懂得如何看指南針的船長,但後來,可氣的是,大多數人學會了海上定位技術後,寧願跑商船當水手,也不願做捕魚這樣既辛苦,又危險的活。
再加上捕撈鯨魚的收穫物也沒有人接受銷售,而我姐夫生意做開了,也不願在這裡過多投入,所以這事不了了之……如今輪到我掌舵了,我姐夫這一走,能不能回來還是未知數;等他回來,還是不是掌管施家的產業,也是一個未知數,便由我來替社兵尋一條出路吧。
這幾年我也打聽了,渤海灣裡出入的鯨魚不少,還有高麗、倭國沿海也常有鯨魚出沒,咱社兵巡邏也是跑船隊,閒著沒事捕魚玩一玩,也可訓練各船配合協作吧?倭國高麗沿岸有鯨魚——鯨魚體型巨大,能夠裝得下鯨魚的漁船體積也不會小,咱即便捕不上鯨魚,順帶向高麗和倭國夾帶一些貨物,賺一點私房錢,也是一項收益,是吧?」
明白了,施衙內這是在為自己安排後路啊,海公子走了,留下施家這份產業,不見得會到施衙內手中,而口口聲聲想做米蟲的施衙內也不敢放棄,施家的生意他插不上手,那麼他就從施家在東海縣的倉庫群,以及船隊入手,只要搶先將海公子建立的私人武裝弄到手,無論今後施家生意誰做主,都不能繞過他施十一郎。
這年頭,誰都不簡單啊。貌似施衙內相貌憨憨,彷彿一個吃貨,但誰若只把他當吃貨,那他就是個吃貨。
別看施衙內現在手頭有了姐夫的獅子章,但施家的錢都記在明面上,十一郎動了其中任何一個項目,正好給人免職的口實——唯有海公子建立的東海社兵不在施家賬面上,他是海公子獨立訓練,獨立供養的……所以他們掙來的錢也全屬於施衙內這位繼任者。
等等,剛才施衙內說到魚炮的時候,談到用火藥推動梭鏢,海公子那廝不會把爆炸式火藥發明了吧?這未免……
「好得很啊」,時穿笑了,惡狠狠的:「你現在有人有船,捕撈的貨物我負責替你銷售……現在我們只剩下兩樣東西了,一樣是鹼面的來源,另一樣是精鹽的製作。我有意再跑一趟夷州島,交給那裡的人用曬鹽法製作精鹽,那裡山高水遠,沒有官府管制,咱們在哪裡設置私家鹽場,產量無需太高,只要能滿足生產需求就行了……」
施衙內咧開大嘴:「哪能啊,可不能只滿足你一家的生產……夷州那地方我知道,姐夫常常把它稱為台灣島,我就想不通了那島哪裡彎了,為甚麼非要叫台灣……好吧,姐夫願意叫台灣就台灣吧。那石堡中有幾百戶居民,可惜那個島距離大陸太遠,姐夫一旦走了,恐怕那裡的島民就不受控制了。
這樣也好,姐夫把他交到你手裡,你去教給他們製作精鹽的方法時,不妨讓他們稍稍做大一點,我父親可以動用無為軍的力量幫你銷貨。嘿嘿,那台灣島無人管束,海水又不值錢,如果能夠製作海鹽,讓精鹽的價格下來,我們就指著它說是洗牙沙,比平常食鹽的價格略高一點銷售,那不是白賺的買賣。
島上的人有這樣的進益,跟大陸也聯繫緊密了,不是嗎?今後我的海船飄到那裡,補給不是問題了。」
時穿點點頭:「我還知道一項醃肉的做法,你捕撈的鯨魚,魚肉可以直接在島上加工成醃肉,島上製作的洗牙沙,我們可以冒充倭國的出產,以避人耳目——這不全齊全了?」
兩人說話是在碼頭上進行的,說了這麼半天也沒有回屋的意思,同樣站在碼頭上的黃娥耐不住了,她提著裙角,領著環娘一路跑來,環娘遠遠的張開雙臂,嚷嚷:「哥哥,郁州小縣,端午節也熱鬧得很,我給你買了好多好東西,快隨我去看看吧。」
黃娥走到近前,東張西望:「海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