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冷靜的第一次上門(二)
走到樓下,冷靜下意識就想朝著自己的車子走去。
「這是你的車?你們開車過來時間長不長?」白媽媽不禁抬眼打量了下花壇邊的車子,銀灰色的寶馬7系列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既尊貴又大氣。
冷靜想了想,「是我的車,開過來時間不是很長。」兩人一路上時不時說著話,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呵呵,你們為什麼開這輛車?平時也開這輛車?」雖然她不懂車,可是,比起兒子的馬自達3,眼前這輛明顯要高級很多。
冷靜有些奇怪對方的問題,瞥了她一眼,還是非常誠實的做了回答,「如果我接送他上下班就開這輛。小澤說這輛車不扎眼。」想到其他停在他別墅車庫裡的豪華車型都被對方尋找各種理由給「斃」了,他現在只能開這輛最「簡陋」的車子,否則對方堅決不同意他開它們接送他。
「我們走吧,超市離這裡不遠,走過去就成,就是要麻煩你幫我提油桶了。平時我一個人呀,都買小桶的。今天你們在,我就想買兩桶大的,這樣等你們走了,也夠我用上一陣。」這孩子,想必平時不大接觸這些個家庭瑣事。
「嗯。」冷靜不置可否,亦步亦趨跟上前面的白媽媽。
「聽小澤說你以前吃飯馬虎大意,也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現在有沒有好好吃飯?小澤做的飯,你還吃得習慣嗎?這孩子像我,燒飯做菜口味都清淡,如果你喜歡口味重的,怕是要吃不慣。」白媽媽慢慢移到冷靜身邊,和他並肩。
冷靜皺眉,心想這母子兩都喜歡管他的吃喝,「他很會燒菜,我吃得慣。」吃不慣的,他也會變著法子讓他吃下去,「我們早飯晚飯在家裡吃,午飯有空也會一起吃,他說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自從住在一起,他吃的比以前多,晚上兩人睡在一起,他抱著對方,也不怎麼失眠了,有時還被對方支使著幹些家務,喂喂貓什麼的,每天都生活的,呃,好像,好像一個普通人。
很奇怪的感覺,但是,不錯。
「呵呵,乖孩子。」白媽媽笑開了,似乎很高興,「小澤是個懂事的孩子,從小就喜歡照顧人,連身邊的小貓小狗都要安排的妥妥噹噹才放心。學校裡忙,我有時候也顧不上他,自從他爸爸走了以後,他越發地懂事,洗衣燒飯都搶著做,上學讀書,從不叫我操心。看我忙,沒時間,他就自己和老師商量著,自己跑去開家長會,坐在一群叔叔阿姨當中……我記得那時候呀,他自己也才是個高一的學生,看我在燈下熬得辛苦,還想著要幫我忙,偷偷對著答案,批改那些高二高三的作業,一個人細細地算分數,擰著小眉頭勾勾劃劃的……」
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冷靜攥著手,良久才出聲,聲音低啞,「那時候,有人欺負他嗎?」
白媽媽愣了愣,沒想到他會想到這個,心下嘆氣,「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有人欺負他,他成績好,又肯幫助同學,學校裡老師同學都喜歡他,他也總跟我說學校裡老師也好,同學也好……當老師當的時間久了,學校裡的那些小毛孩是個什麼樣子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小小年紀,沒了爸爸,性子又倔,碰上一兩個驕縱跋扈的孩子,難免會有衝突,他不肯說,我也不逼問他,雖然心疼,我還是相信他能夠堅強起來,克服這些困難……」
冷靜心裡酸澀,聲音吶吶,「他很堅強。」也總是設身處地的為他人著想。
「我這個當媽的,常常覺得自己沒能好好照顧他,他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這孩子也倔強,又有主見,喜歡自己拿主意,上了大學以後更是不肯讓我操勞,自己巴拉著學費,不肯再伸手向我多要一分錢。每次回來都衝我傻樂,從不說自己在外面受了苦,有了委屈,總跟我說學校裡同學也友好,老師也照顧他,醫院裡同事病患都怎麼怎麼喜歡好……」
「……」
「小靜,答應伯母,我希望,你能做那個讓他說出心中委屈的人,好嗎?」
冷靜點點頭,心裡也有震動,他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許多事情,自己並沒有掌握住,也沒有看透,看似都緊緊的握在了手裡,卻好像手中的流沙,時間長了,便會慢慢地溜走,心中有些慌落落的,他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他掙紮著開口,「您,不反對我們嗎?」
白媽媽嘆了口氣,看向遠處,「兒子帶回來的,是個男人,如果你是一位母親,就會知道我現在的心情。他從小就有小大人樣,做事有分寸,你是小澤到目前為止唯一帶回家裡來的人,我……伯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願意相信小澤的眼光。只是……」
「?」
對上男人不解的眼神,白媽媽欲言又止,心裡掙扎一番,最後還是說出了口,「小澤是個死心眼的孩子。你們在一起,時間還不長,伯母看得出來,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以後,五年,十年,時間長了,感情會慢慢平淡了,到時候,你們也許會有不一樣的想法。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其他的打算,不要騙他,直接告訴他,好嗎?他是個懂事知禮的孩子,不會,不會糾纏你的……」說到後來,心下憂傷,聲音也帶上了微微的哽咽。
心跳得厲害,冷靜只覺得耳邊一片嗡鳴,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像是在看一個奇怪的陌生人,他不知道對方究竟在說些什麼,什麼「其他的打算」,她在說什麼?她是什麼意思?只要一想到他和那個人有一天會分開,兩個人會另組家庭,或是想到對方一個人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傷心流淚,默默離開,他覺得胸口悶痛,彷彿那裡正壓著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似乎真的再也無法忍受,他心痛地目疵欲裂,出口的聲音是壓抑到極點的嘶啞,陰測測的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不會的!我不會放棄他,不會有什麼『別的打算』。我沒有,他也沒有。我不允許,不允許……」他驟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面前的婦人,「我要和他結婚,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沒有人……」
也許是被刺激到了極點,男人紅著眼,面色陰沉冷厲,突然轉過身狂奔而去,留下呆呆的白媽媽,站在夕陽下,看著那瘋狂的背影逐漸遠去,久久沒有回神。
兩大桶油,還是算了,買小桶的吧。想著男人雙眼充血的發狂摸樣,白媽媽心中惻然,胸間好似悶著一股氣,被熱風吹過,更加憋悶。直到她暈呼呼提著油桶往回走的時候,才緩過神,慢悠悠地吐出這口悶氣來。
無奈地看著手裡的小油桶,夕陽下,她步履沉重,慢慢朝家裡走去——她和這個孩子,也不知道誰刺激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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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一陣風一樣的刮回來的時候,白澤正在廚房裡切西瓜,刀還沒有放下,腰身就被緊緊摟住,力氣大的讓他驚叫出聲。
「你,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媽呢?油呢?」他心裡一沉,滿臉問號,男人卻仿若未聞,動作急切地就要直接扒他衣服,「喂,你別亂來……」七手八腳地奮力反抗,動作糾纏間,他漸漸發現了男人的不對勁——眼睛微紅,頭髮淩亂,臉孔也白的嚇人,一副瘋狂失控的樣子。他停下動作,輕輕地開口,「你怎麼啦?」
不應該啊,受什麼刺激了這是?
「你是我的,我不會有別人,你也不許有,永遠不許離開我。我們馬上結婚。」男人口氣激動,話也說的七零八落,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力地搖晃著他的肩膀。
白澤被對方晃的眼冒金心,暗暗使勁推開對方的箝制,定定神,他心裡稍稍有了譜,看來是他媽跟男人說了些什麼,應該是涉及到兩人將來的話,可能還描繪了一幅不太圓滿,甚至是有些「悽慘」的遠景,把男人徹底地刺激到了。
輕輕撫上對方緊繃的背脊,白澤湊上去和男人吻了一陣,沒有深吻,只是從嘴唇到嘴角的反覆啄吻,直到感到對方氣息漸漸平穩下來的時候,他才退開,趕忙拉起他,進了自己的臥室。
把男人按坐在床上,他慢慢蹲下,仰起頭認真地看著對方,「是我媽說了什麼嗎?她是我母親,她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受委屈傷害。她也許想得比較遠,可是這種擔心,在她的角度,不是沒有必要的。」
冷靜又激動起來,霸道決絕的語氣,「我們可以結婚,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我不會允許。」
他嘆氣,「你先別激動。能分開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冷靜,感情的事情很難說,有時候,一些感覺變了,我們自己也無能為力。即使結婚,也不能說明什麼。世間的男女夫妻,每一對,在結婚的時候,都環抱著要白頭到老的美好願望,可是世事無常,很多人到最後都沒有實現自己的諾言,因為種種理由分開了。男人和女人是這樣,我們兩個男人,就更不好說……」一直以來,他雖然總是對自己說要把握現在,不要讓自己以後後悔,可是想到那不確定的未來,心中,也隱隱會有擔憂。如今對方也意識到了這種可能性,卻沒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你會變心?你會去找別人?」男人憤怒了,陰冷地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朝著他低吼,「我不允許,不允許,你是我的,是我的……」緊緊捏著他的手。
白澤吃痛,哎,這個男人真是說不通,他站起身,洩氣地用力捶了他一下,「你冷靜一點!我如果要去找別人,哪裡會看上你,你以為自己有多好?我千挑萬選的,怎麼就看上了你這個傻瓜?要變心也是你變,我沒那麼多功夫,變來變去。」
「我不會變心。」冷靜有力地重申。該死的,為什麼他們都質疑他。
白澤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也記住我現在說的話,只要你不變心,我就不會變心。我可以是你的,不過前提是,你也要是我的。你要記住,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將不再是你的,我會離開。」
點點頭。男人眼眶泛紅,吻上他的面頰。
白澤心中喟嘆,今天,他們算是把什麼都挑明瞭,他有些輕鬆,有些茫然,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你真的不想要小孩嗎?」即使他們不能生,但是可以領養。
男人嫌惡地皺起眉頭,毫不猶豫,「不要小孩。」頓了頓,「你只要照顧我一個人就可以了,我們不要小孩!」小孩會分去這個人的注意力,他不想他專注於除了他以外的人,家裡有一隻貓已經是他的極限,他不會再同意在兩人之間增加無意義的人口。況且小孩都很吵,想到那天電影院門口哭鬧不休的小破孩,他臉上的厭惡之情更加明顯。
「我們去美國結婚。」男人還是很堅持也很介意這一點,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結了婚,你就是我的了,法律也說你是我的。」
白澤翻白眼,法律只說權利義務,哪裡有說「所有權」問題?況且——
「你這就算是求婚?」態度蠻橫,動作野蠻,什麼也沒有,就這麼裸地「強迫」他要結婚?
「你不肯?你想怎麼樣?」停下步子,男人的冷眼向他掃來,態度也再度惡劣起來。
其實他也不想繼續刺激他,只是——
「去買一對結婚戒指吧。」他嘆氣,為什麼他這個「被求婚」的人還要操心這種事,這應該是常識吧,「樣式不用太複雜,簡單大方一些就好。」
男人沉默了,彼此相望,兩人都想起了那個光頭的奇怪男人和他那神秘部族裡,象徵著忠貞愛情的戒指——「烏薩」。雖然不曾見到,卻忍不住讓人神往。這個神秘的部族,有機會去看看吧。
緊緊相擁,兩人都很享受這無聲勝有聲的時刻,「那個奇怪的戒指你肯定做不出來,不過,現在我們要結婚了,總要有個像徵的東西,也算是一種紀念。有空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選吧。這對戒指我們也許會戴很久,要選個,呃,結實堅固,而且我們兩個都喜歡的樣式。」
「嗯。」冷靜吻上他,忍不住摸上他光潔的手指,「戴上了,永遠不許再拿下。」
「……」真是不講理。
良久——
「你幫我媽買的油呢?」質問。
「……」
「你把我媽留在路上,一個人回來了?」氣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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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澤和媽媽一起在廚房裡洗碗。
白媽媽嘆氣,目露擔憂地看著他,「小澤,這個孩子,脾氣這麼激烈,你……」
「媽,明天我讓他去給你買油。」他仔細擦拭著手裡的碗碟,語氣淡定,「沒事的,你別擔心。他是有些奇怪,不過他不會欺負我的,放心吧。」他嘴邊帶著淡淡的笑意。
「哎,明天帶他去看看你爸爸吧。」
兒子長大了,要娶媳婦?還是出嫁?想到那奇怪的「兒媳」?「女婿」?白媽媽頭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