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拼一命阿秀現本心
聽聞出海龍來到,白元蛟同齊楚夫人兩個便到外面觀戰。這邊小順將幼春抱著一路到內才停下,便說道:「阿春,你答應我,休要跑,也別叫,我便將你放下。」幼春只好一點頭。小順將她放下,幼春竭力自控才沒撒腿就跑,只說道:「你想做什麼?你想聽白元蛟的話是麼?」
小順搖搖頭。幼春一怔,小順說道:「阿春,你真的是女娃兒嗎?」幼春伸手一握領口,警惕看他,卻不回答。
小順說道:「阿春,你放心,在我眼裡你還是以前的阿春,就算你真是女娃兒,我也不會……我剛才只是為了騙我哥哥的,因我若是不答應他,他就真個把你送給那夷洲女人了。」
幼春半信半疑,看著小順,說道:「那……我說了的話,你、能放我出去麼?」小順歎口氣,觀望她神情,情知是沒錯了,可笑自己先前竟沒察覺。
幼春見他不答,心頭一涼,小順卻又說道:「阿春,你別怕,我絕不會傷害你的,然而那夷洲的女人很是邪門,她對你念念不忘的,我若是不聽我哥哥的,被她看了出來,必然會又要起事。」
幼春說道:「你們為何跟夷洲之人混在一起?」
小順說道:「這個一言難盡。」幼春皺眉問道:「那你到底要拿我怎樣?」小順望著她,出了會兒神,才說道:「阿春……我、我會送你出去。」
幼春大喜,叫道:「你說的是真?」
小順點頭,卻又說道:「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幼春問道:「何事?」
小順說道:「阿春,以後我們再見,你不要憎恨我,好麼?先前我真不是故意瞞你,我雖然出身在鷹巖,但我不想當海匪,因此我才執意到塗州去,每日賣魚為生,我哥哥不許我如此,百般叫我回來,我都沒許……那日你走後,他忽然出現,後來海帥的人也到了,我不忍心看他被海帥的人捉去,就……就只好同他聯手,才又回來。」
幼春聽得怔怔地,問道:「你所說的……當真?」小順點頭,說道:「阿春,你是我的好友,我從不會騙你。」兩人對面站著,卻聽得耳畔又是一聲炮響,小順面色一變,說道:「炮三聲的話,海帥就要進攻了,趁著他們現在忙著對上海帥,我偷偷送你出去。」
小順捉住幼春的手,拉著她向前,幼春跟著跑了幾步,忽地叫道:「小順哥……」小順腳一停,回頭看她。
幼春欲言又止。小順也不問,仍舊拉她向前,左拐右拐,終於來到一處濕巖旁邊,裡頭水聲潺潺,直通海上,又有一艘小船停著,僅容一人。
小順說道:「這是我小時候偷玩時候發現的所在,你從這裡出外面,就能到外頭的大航道,自會遇上海帥的人。」
小順說著,便將幼春抱起來,自己淌到水裡,把幼春放在船上,說道:「阿春……要小心些,這裡太狹窄,別碰了頭。」
他雙手推著船,便向那岩石縫間行進,幼春趴在船上,回頭望他,不知要說什麼好,小順將她推出狹窄石縫,說道:「阿春,以後若可以,不要再在軍中混了……還有,那出海龍、海帥……你不要太親近他,好麼?」
幼春呆呆問道:「為什麼?」小順說道:「我也不知……大概我也覺得那夷洲女人所說是真的,出海龍他對你不好。」
幼春又問道:「為什麼你要放我走?」小順怔了怔,說道:「你若是留下來危機重重,我總不能看你有事。」
幼春問道:「小順哥……」小順笑了笑,說道:「快走罷。」幼春伸手將他的手握住,遲疑說道:「小順哥,你……我想同你說,你放我走,或許……或許對鷹巖不會有好處。」小順一怔,問道:「你……」
兩人對視片刻,小順一笑,說道:「傻阿春,若是我是個心狠的,你也真個別想走了。」伸手一摸她的頭。
幼春心頭頗為感動,想了想,說道:「小順哥,不如你不要留在鷹巖了,隨我出去好麼?」小順搖頭,說道:「我哥哥還在,我……要叫他提防那夷洲女人。」幼春又問道:「你放了我的話,真的對鷹巖沒好處的,你仍會放我走麼?」小順說道:「你是我的傻阿春呀。除了哥哥,我最牽掛的就是你了。」
幼春眼紅紅地忍著淚,小順用力將船推出去,見船隨水而去,就叫道:「阿春,要保重自己……」幼春吸吸鼻子,轉過頭去,眼淚啪啦啦落下來。
小順望著她的小船遠遠離開,自己呆站水中,心頭空蕩蕩地。卻正在此刻,聽得有人冷哼一聲,說道:「優柔寡斷的男人,是得不到女人的心的。」
小順一驚,回頭看時,卻見齊楚夫人慢慢自身後出來,望著他冷笑說道:「就這麼白白把人放走了?你們兄弟兩個真是大不同,怪道我只喜歡白元蛟那樣的性子……」
小順警惕說道:「你怎麼在此?」
齊楚夫人說道:「你不用那女娃兒,她自然就是我的了。」
小順哼了聲,說道:「你妄想。」齊楚夫人笑道:「說來也是,她的性子倔強,怕我也是得不到手的,只是對我來說,到不了手的東西,不如毀掉!」
小順一驚,說道:「你說什麼?」齊楚夫人詭異一笑,小順只聽得身後遠遠地一聲尖叫,聽來正是幼春的聲,小順這才隱約明白或許齊楚夫人已經下手,一時心神俱裂,叫道:「阿春!」就要衝出去,這邊齊楚夫人上前將小順攔下,說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莫非你竟不明白麼?機會只是一瞬之事,只要你略狠心一些,你便可以一舉兩得,又能護了她,又能遂了自己心意,天賜之機你自己放棄了的,如今後悔又有何用?」
小順幾乎發狂,怒道:「別的我不知,你若是傷了她,我怎樣也會殺了你!」
且說阿秀大船停在鷹巖外頭,便準備叫蔣中則先鋒進攻鷹巖,正等待第三聲炮響,忽地聽到前邊有人鼓噪。阿秀面色沉沉,喝道:「發生何事?」有傳令官來報,說道:「大人,前方鷹巖有一艘小船出來,好像鷹巖的人正在追擊那船。」阿秀身子一震,半晌啞聲說道:「拿千里望來!」有人即刻將千里望送上,阿秀到船頭處,搭起一看,卻見在遠處,一艘小船之上,幼春手握著槳,正在拚命劃,那船東倒西歪,旁邊冷箭嗖嗖射出。自她身邊擦著射過,險象環生。
此刻前方有人大聲叫道:「是陶幼春!大人,快派人去救他!大人!」卻正是先前被救回的士兵陳添,被阿秀傳令綁在船邊上。此刻一邊大叫一邊正欲跳船,卻被眾士兵攔著,只拚命叫嚷。
旁邊蔣中則也看到,說道:「來不及了!隔得太遠,箭力都不能夠!」
眾人十分焦急,卻也無法。
阿秀眼沉沉地望著那邊,一聲不吭地將千里望放下,手上向旁邊一拍,擱在身後的一個大木箱子無聲無息碎裂成數片。
眾人不知何故,面面相覷,阿秀極快地手上一兜,將木板兜在懷中,腳下輕用力,整個人飄然起身,腳尖在船頭欄上一點,宛如離弦之箭一樣向前方閃身而去。
大船上士兵們看的分明,頓時齊聲驚呼,蔣中則上前一步,叫道:「大人,不可呀!大人!」心急如焚。
開工沒有回頭箭。阿秀對周圍驚呼聲大叫聲置若罔聞,人在空中,手上一甩,便把一塊木板扔在水面,阿秀凌空急趕了幾步,身子無力墜落之時,腳尖便又在那落在水面的木板上用力一踩,海水沒了半個靴面,阿秀借力,咬牙擰身又起,向著前方再度縱身而去,將要力氣不支之時,便又故技重施,如此五六片木板盡數落地,已經過了一里之遙,阿秀同幼春也已經咫尺之遙。
此刻幼春早就翻身下水,拚命往前游動,一邊努力躲避利箭,此刻探頭出來,見到阿秀來到,又驚又喜,大聲叫道:「大人!」與此同時,一支箭幾乎擦著她臉頰過去,沒入水中。
阿秀見此情形身形一晃,腳下點差了,半條腿便浸濕了,一咬牙在那木板上擊出一掌,水花四濺,阿秀騰身又起,衝到幼春身邊,將她後背一提,抱在懷中,手向後一揮,披風揚起,將週遭的箭頭席捲而起。
阿秀大喝一聲,裹住的冷箭四散飛開,倒射出去,隱約聽得側邊岩石上有數聲悶哼聲出。
阿秀抱著幼春,此刻力氣用盡,又無借力之處,整個人瀕臨絕望,雙腳已經沾水,低頭之時,忽地望見幼春仰頭衝著自己笑的燦爛模樣,阿秀心頭一動之際,單臂將她抱著,一掌遙遙地向著數丈之外的一方岩石拍出,罡風掌力何其雄勁,頓時將那堅硬的岩石打碎,石塊嘩啦啦落水,阿秀藉著這一掌倒射之力,貼著水面向後倒退數丈開外,先頭那拋入水中的木板正在浮浮沉沉,阿秀衝過去腳下一踏,縱身躍起,向前而去,如此幾度起落,身形如電,又似鷹燕般,快的叫人目不暇給,頃刻已經到了大船前頭,這邊船上眾將官都看的呆了,一聲都不敢出喝彩也都忘了,阿秀已經是強弩之末,只拼最後一口氣,使出一鶴沖天招數,縱身向上,衝到大船之上,緩緩落下。
阿秀雙腳落地瞬間,膝蓋都軟了,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兀自抱著幼春不妨,旁邊的蔣中則跟幾個將官見勢不好,急忙來扶。
阿秀被人圍著,輕輕將幼春放下,先問道:「怎樣?」幼春也有些驚魂未定,說道:「大人,我無事。」阿秀氣息不定,頭暈心亂,支撐著伸手,就打了幼春一個耳光,罵道:「誰叫你擅自行事!」
他雖然大怒,然而幸而是體力不支,因此打的也不疼,幼春手捂著臉,說道:「大人……」本是要辯解的,見阿秀臉色發白,搖搖欲墜之態,話鋒一轉,就低低說道:「大人你別動怒,是我錯了。」
阿秀見她如此,才放了心,方纔他幾度生死,旁觀者看著,只覺得他武功高強,動作瀟灑,只有嘖嘖驚歎敬慕震驚的份兒,但其中驚險只他自己知道,但凡有個計算差了,反應差了,那麼……毀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這九艘戰船上的士兵,又該怎辦……
唐突出去救人,明知那是蠢不可及的行徑,是他唐錦似寧死也不會做出的蠢事,可是……
眾目睽睽之下,阿秀張手將幼春一抱,眼睛微閉,眼角水光沁出,卻又極快睜開,將人推開,自己起身,支撐著轉身。
身後陳添衝過來,叫道:「陶幼春!」幼春見他無恙,只肩頭包著,也覺歡喜,叫道:「陳大哥!」陳添狂喜之下便將她抱了,說道:「你無事,實在太好了!」幼春掙扎著出來,說道:「多虧了大人相救。」
此刻阿秀已經走出人群,聞言轉頭看了一看,見兩個手握著,便沉聲說道:「把他……帶過來。」手下親兵便去叫幼春。幼春離開陳添,被親兵帶著去見阿秀。
幼春站在邊上,見阿秀盤膝坐在床上,雙眸閉著,半晌不見動作。她雖然不懂武功,也知道阿秀大概是剛才為救自己而有些不妥當。因此只乖乖地一聲不出。
片刻阿秀才睜開眼睛,面色稍微好轉,見她站在旁邊,怔了怔,就說道:「方纔打的……可疼麼?」
幼春搖頭,說道:「一點也不疼。」阿秀說道:「你過來。」幼春急忙跑過去,站在床邊,阿秀伸手摸摸她的臉,見那臉上稍微有一絲紅,就歎了口氣。
幼春說道:「大人,真個兒不疼的。」阿秀心頭湧湧,似有萬語千言,偏一字無出,只說道:「你為何要行那凶險之事?你可知……你可知……」本是怕她涉險,故而寧肯捨了她不用的,哪裡知道她自己巴巴地送過去了?本以為她……此刻失而復得,心境格外複雜,一句話說不下去,伸手就把幼春抱入懷中。
幼春心怦怦跳,伸手在阿秀的胸口輕輕地撫摸了一把,問道:「大人你還好麼?」阿秀嗯了一聲,幼春又摸了幾下,才說道:「大人你別氣,我給你看樣東西。」阿秀說道:「何物?」幼春從他懷中鑽出來,跑到桌邊上,把阿秀鋪在那裡的地圖端了過來,說道:「大人你看。」
阿秀看她一眼,低頭又看那地圖,雙眸一怔,先是神色淡淡地,後來就凝重起來,凝視許久,問道:「這是……」
幼春說道:「是我方才畫得,大人,我記得早上那船就是這麼進去的,它躲避的時候,大概就是因水下有礁石罷,我都畫出來了,大人試試看按照這樣兒走的話能不能進去?另外,前頭還有柵欄,還有漩渦,我差點被漩渦……」
幼春說到此,就吐吐舌頭。阿秀怎會不知?心頭又酸又痛,五味俱全,眼睛模糊竟看不下那圖,信手望旁邊床上一放,伸手將幼春抱住,喃喃叫道:「小傢伙……」
將幼春的頭壓在胸前,輕輕撫摸她還濕著的髮絲,阿秀仰頭望上看,不願再多說一個字洩露心頭所想。
正在此刻,外頭有人來報,說道:「大人,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大人發令進攻。」阿秀點頭,扶著幼春起身,落地之時,深吸一口氣,說道:「傳令眾將官,發炮,進攻鷹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