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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又是一年春》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窺秘文聲震四座

  幼春跑的甚快,待司空反應過來,她人已經進了內堂,直奔後面而去,司空連跑帶跳,竟未及時追上,又怕幼春冒冒然去找阿秀景風,擾了他們正事就不好了,於是放聲叫道:「春兒快回來!」

  幼春只是不聽,司空到底人高腿長,將到阿秀書房之時,便將幼春捉住,說道:「春兒,別亂跑……」幼春動彈不得,便嚷道:「大人,大人!」

  司空嚇了一跳,正在欲放手不放手的當兒,那緊閉的書房門輕輕打開,裡頭一人出來,卻正是景風,司空望見景風,不知為何竟想到阿秀,手上一抖,慣性地便將幼春放開,幼春急忙跑過去,拉著景風袖子,叫道:「景風叔,大人呢?」景風看看她,說道:「何事這麼急的?」又看裡頭,幼春便知道阿秀在內,拔腿就跑進去,叫道:「大人!」

  卻見阿秀仍坐在桌後,正在皺眉苦思,幼春叫了兩聲,阿秀竟沒理會,幼春怔了怔,便跑上前去,景風一抓,竟沒抓住,幼春跑到桌邊,便叫道:「大人,我有事。」

  阿秀皺眉瞥了幼春一眼,眼神竟很是銳利。

  幼春嚇了一跳,阿秀說道:「冒冒失失的,你這是做什麼?」幼春一呆之後便說道:「大人,我有事、有事同你說。」阿秀說道:「我此刻事忙,稍後再說。」

  幼春抿著唇,便看阿秀,阿秀垂眸又瞧了片刻,有些心煩意亂,轉頭看看幼春還在,就淡淡說道:「景風,帶她出去。」

  景風答應一聲,便過來,見幼春不動,就輕聲說道:「跟我出去罷,此刻不是時候。」幼春抬頭看他一眼,烏溜溜的眼珠兒黑白分明,卻又透著水汽,帶幾分哀求之色,景風瞧著,一時竟下不了手。

  那邊司空躲在門口,也不敢冒頭,只偷眼看裡頭情形。這邊景風躊躇片刻,卻被阿秀察覺,便說道:「怎麼還不走?」

  幼春叫道:「大人,我想回去,我想回家去看看,你只說一聲就是了,用不了太多時間。」

  阿秀聽了這話,便重抬眼看她,略一沉思,便淡笑說道:「回家?小傢伙,——你家在哪裡?」他這句話聽來簡單,細想卻大有意思,幼春後退一步,心底難過,一時不能回答。

  阿秀揮手說道:「快些出去,休要亂擾了。」幼春站著不動,咬咬唇,小聲說道:「大人,我想回去看看,只是看看……大人……」

  阿秀看也不看她,只道:「景風……」

  景風歎一聲,說道:「春兒,走了。」

  幼春忽地大聲叫道:「我要回去!」

  阿秀擰眉,抬手用力一拍桌子,發出好大聲響,桌上的書本都跳起來,幼春嚇得身子一縮,景風急將她抱住,扭頭看阿秀,說道:「你嚇著她了!」

  阿秀似笑非笑地看他,說道:「左右有你護著她,也嚇不著哪裡去的,你說是麼?」

  他出現這種笑之時,多半就是不懷好意了。景風自然知道,因此皺眉不語,只低頭看看幼春,將聲音放的溫和,說道:「你聽話跟我出去,此事我想法子就是了。」

  幼春眨眨眼,似是遲疑,旁邊阿秀聽得分明,卻偏說道:「誰想法兒也不行,他才呆了幾日,就鬧出諸多花樣,一步也不許出去!」

  景風眉頭深鎖,轉頭說道:「秀之,你不用這樣罷?」

  阿秀笑意加深,說道:「哦?你又非第一日識得我,我就是這樣,難道你要因此同我對著幹麼?」

  景風暗歎一聲,知道他已經惱了起來,就沉聲說道:「秀之,不要賭氣。」

  阿秀哼了聲,說道:「我看是你失了理智才是,但凡是對著這小傢伙,你就大失常態。」

  門口司空聽到此處,便伸手捂嘴,暗樂心想:「失去常態的,何止是狄大人一個,你還不是如此?只看到別人古怪之處,自己的卻絲毫不知,哈哈哈……」

  司空正想得幸災樂禍,忽地聽到裡頭阿秀說道:「你再在門口那邊笑,留神風大吹掉了牙,便是風吹不掉,我也給你打掉,瞧你還笑不笑的出來。」

  司空嚇了一跳,急忙收了笑,牢牢捂著嘴,就想躡手躡腳離去。

  卻聽裡頭阿秀又說道:「既然是你放他來的,就由你帶他走罷。」司空不情不願,磨磨蹭蹭出來,赧顏說道:「秀之,我知道啦。」便去叫幼春。

  幼春被景風護著,抱著景風胳膊,只是不要動,衝著阿秀叫道:「大人,我要回去,讓我回去看一會就回來,大人……」哀哀地求。

  阿秀低著頭看簿子,一個字也不說,司空咳嗽了聲,過來將她拉住,說道:「走罷,春兒,別擾了大人正事。」景風也輕輕拍拍她的肩頭,以為安撫,因他知道,此刻阿秀正惱火中,他多說便是多錯的,因此只是望著幼春。

  幼春看看景風,也很是無奈,被司空拉著向外走,將到門口,將眉頭一皺,便站住腳,回頭說道:「大人,你是不是在為那些古怪文字為難?」

  這一句話出,景風同阿秀雙雙震動,阿秀手扶著額頭,聞言便緩緩抬頭,雙眸如星,望著幼春。

  景風說道:「春兒,休要多話,快些走罷。」又衝司空使了個眼色。司空也打著哈哈笑著,說道:「對了,小孩子家家,別管這些,走了走了。」

  司空生怕幼春惹禍,正拉著幼春出門,阿秀說道:「且慢,叫她回來。」

  司空身子一怔,回頭看阿秀,說道:「秀之……你這是……」

  阿秀望著幼春,若有所思地說道:「你過來。」

  幼春進了門來,便到阿秀身邊,景風擔憂看她,司空忐忑不安。

  阿秀低頭望望,問道:「為何你會知道這個?……哦,莫非剛剛又看到了?你的眼睛真是很尖呢。」他便想起上回幼春「不留神」看到他那些賬簿之舊事了。

  幼春自然知道阿秀所指,便咬咬唇,其實天地良心,這回她並沒看到什麼,只是聽司空所說罷了。

  司空心知肚明,卻生怕被阿秀知道了他多嘴多舌,辦他個「洩露絕密」的罪名,那就糟了,因此就提心吊膽的,生怕幼春把他說出來。

  不料幼春卻不言語,似是默認了。司空放心的同時,略覺感激。

  阿秀見幼春不答,便又問道:「那又如何,莫非你要說,——你懂得這些字麼?」

  幼春沉默片刻,說道:「我也不知,我得看看再說。」

  阿秀挑了挑眉,不由地抬頭同景風對視一眼,景風便過來,對幼春說道:「春兒,不要逞強。」

  幼春搖搖頭,看著阿秀說道:「要是我認得,大人放不放我家去看看?」

  原來她所求仍是這個!阿秀深吸一口氣,心底很是不悅。

  景風急忙說道:「春兒,別鬧了……」幼春低著頭,低低說道:「我沒有鬧。」

  屋內三個男子一時無言,都看著幼春,景風說道:「秀之,想是她信口說說的,……我這便帶她出去。」

  他伸手便要拉幼春,阿秀卻一抬胳膊,將景風的手擋下,說道:「急什麼,這小傢伙常常出乎我的意料,我倒是要看看……」便一笑。

  景風心頭一沉。阿秀手指一挑,挑了幼春下巴,將幼春低垂的頭抬起,望著她說道:「你真個兒能懂?」

  幼春怔怔說道:「不知道,只能試試看。」

  阿秀何等聰明,眼珠一轉便想明白,幼春絕非是進門後看到過那些東西,或許只是聽來的也不一定,否則,若是看過,怎會一臉茫然,只說不知認得與否?

  阿秀抬眼,便掃了司空一眼,司空呵呵呆站,恨不得沒來過此處。

  阿秀沉吟片刻,說道:「那好,我便叫你試試看,倘若能懂得的話……就叫你回家看一看,成麼?」幼春聽他鬆口,便露出歡喜之色,說道:「多謝大人。」

  景風垂手不語。司空呆呆相看,阿秀將幼春拉到身前,便把那賬簿給她,幼春伸手翻開,掃了幾眼,阿秀問道:「如何?」幼春搖頭,卻不回答。

  景風微微緊張,司空瞪著眼細看,見幼春又翻了幾頁,卻只不言語,而阿秀倒好像也有極端耐心,竟不攔阻她。

  幼春一路翻了十七八頁頁,才終於停下,室內寂靜無聲,只有書頁翻動的輕微嘩聲。阿秀同幼春靠的近,是以她面上的些微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到最後,不由心頭暗驚,原來幼春起初看的時候面色淡淡地,只帶有些許凝重,看了三四頁,還略皺著眉,到七八頁上,眉頭微微展開,一路到了十四五頁,那嘴角卻略勾出一抹笑意來,最後那幾頁,翻得也快,又向後隨意挑著看了幾頁,看來已不過是信手翻翻的罷了。

  而幼春此刻這笑意阿秀是最熟悉不過的,上回他考她「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將通篇順利寫出之時,便是露出此等笑容。阿秀心頭一時震驚,又一時狂喜,還有幾分忐忑不信,因此竟也不言語,只看著幼春。

  景風問道:「春兒,如何了?不懂的話不打緊,我跟……大人都也不懂的。」

  阿秀聞言卻笑起來,說道:「景風,你不必如此罷,要護著這小傢伙,竟把我也拉來當墊背……倘若他真個兒懂得,那麼豈不是我跟你都不如他了?」

  景風被阿秀說破心事,就說道:「你別為難他,他不過也是個孩子而已,哪裡就會懂得這些,你我見多識廣,都一籌莫展……」

  正在替幼春開脫,卻聽得幼春說道:「景風叔無須擔心。」

  景風一震,就看向幼春,阿秀卻笑吟吟地等著。果然幼春說道:「這個我是懂得的。」

  除了阿秀,景風跟司空都一時驚了,司空一驚之下,就跳起來,也湊過來說道:「春兒,不是信口亂說的罷,這可不能亂說的喲,干係極大的。」幼春說道:「司空大人,我非是信口亂說的。」

  她看一眼阿秀,又衝景風笑笑,信手翻了一頁,指著其中一行古里古怪的字跡,說道:「這裡是說……九月之時呈交給潘大人的銀兩有一千二百兩,並海寶大珊瑚一個,珍珠若干,陸主簿親收無誤……」又翻過了幾十頁,掃一眼,略微遲疑說道,「這裡還說有人命官司,死的人姓朱……」面色變了變,便不再說。

  此刻阿秀同景風都聽得怔了,司空叫道:「什麼潘大人?莫不就是知州?」又道:「據我所知,他的心腹之人正是有個姓陸的!」

  阿秀見幼春停了,卻問道:「怎不說了?」幼春臉色蒼白,說道:「這裡可怕的很……」

  景風見她有些嚇到,很是憐惜,怎奈她人在阿秀身邊,便只好看著。

  阿秀望著幼春,說道:「怎麼個可怕法兒,說來聽聽?」幼春看他一眼,又望景風,景風點點頭,幼春才說道:「這裡說……那個人是被油鍋……」身子便發起抖來,說道,「被放進油鍋裡……活活炸死的……」幼春說完,就大叫一聲,身子大抖不已,阿秀伸手將她攬住,擁入懷中,神色變幻不定。

  在場眾人一時噤若寒蟬。

  片刻,阿秀伸手輕輕摸過幼春肩膀,說道:「好春兒,你說這個人姓朱?叫什麼?」幼春把臉埋在他懷中,顫聲說道:「不知道,沒寫,是、是七月份的事,只說姓朱,他們很恨他,說他壞事……嗯……還、還殺了他家裡的人,還有個、小……孩子……」

  哆哆嗦嗦說到此處,已經忍不住帶了哭腔,景風上前一步,說道:「春兒,不要說了!」

  阿秀抱著幼春,她小小的身子不停發抖,好似被凍得很了受不住,阿秀便索性將她抱在膝上,貼在胸口。

  景風垂眸,說道:「此事無誤了,姓朱的那個,正是這塗州的筆吏,因為屢次得罪了這些人,便被害死……他一家子除了一個妾消失無蹤,夫人跟小孩都葬身火海,起初還以為是著火而死,沒想到竟有如此可怖內情!此事正是七月份的……當時司空還未到。」

  司空也驚魂未定,咬牙說道:「這幫人何其無法無天,竟下如此狠辣的毒手,實在是……實在是令人髮指!」

  阿秀只是聽著,一手便放在幼春背上,等兩人說罷,才又問道:「春兒,你怎會看得懂這賬簿的?」

  幼春喘了幾口,低低說道:「是……是我小時候有人教我的……」阿秀問道:「是誰?」幼春沉默片刻,說道:「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只記得是個很厲害之人。」

  阿秀點了點頭,說道:「那你是怎麼看懂的?」幼春說道:「這是一種秘文記法,已經失傳良久,聽說起初是在海外一些異族間用來傳遞消息的……這種秘文是將正常文字拆開,因記錄簡便且又快,落在別人手中又看不懂,因此日久天長,自成一套……我也是模糊記得,其他的都不清楚了。」幼春說到此,便想離開阿秀,身子動了動,阿秀卻抱著不放,說道:「原來如此……那春兒能不能把這本都給我寫出來?」

  幼春抬頭看他,說道:「大人答應我……懂的話就叫我回家去看一看的。」阿秀笑道:「急什麼?我未說不叫你回去,嗯……只是春兒這樣兒聰明,寫出來也不費時間的,這樣罷,倘若你肯寫出來,我便……給你一兩銀子,叫你帶回家中去,你說如何?」

  幼春見阿秀又故技重施,嘴唇一動,本是要拒絕的,然而轉念一想,就又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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