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季
H市的江邊很有名,一到夜晚,便有著無數的旅客在這裡吃燒烤,幾個圍在一起喝夜啤酒,或者打牌。嚷嚷的聲音宣告著繁華,一排又一排整齊而密集的帳篷屹立在江邊,那無數的小燈經過江水的反射,零零散散。偶爾一旁的公路有著汽車經過,嘟嘟的聲響引人側目。仰頭是一座橫跨江水的大橋,有著無數鋼繩牽制著。江水吹來,陣陣清涼。
白諾言站在欄杆前,一個人吹著風。
她想了想,還是選擇走下去。江水並未想像中清澈見底,走近時會有著怪味,像食物發霉的惡臭氣體。她踩著那鵝卵石,一步步走遠。這裡聞不到那惡臭味,雖然圓滑的鵝卵石咯得腳很疼,可她一點不在意。走進水中,清冷的水貼著皮膚,涼涼爽爽。
一邊也有著調皮的孩子在吵吵鬧鬧,父母也在一旁看著。也有一些學生,三五幾個聚在一堆說著悄悄話。遠處有人拿著電筒在照,好像是來打魚的人。
白諾言用手機將自己在水中的小腳丫照下來,心滿意足的上岸。
很多的時候,她喜歡一個人這樣安靜的看著別人,或者自己做些無聊的事。
上岸後,才發現有一輛車開到了那鵝卵石上,偏偏那是下坡的一個灘,車怎麼都開不上去。
誰也沒有打算幫忙。
她聽到幾個少年在那裡笑,誰這麼笨將車向這裡開。
白諾言走到平路邊,才將鞋子穿上,一步一步的向上公路邊走去。
前方有著租單車的地方,不少情侶租的是雙人單車,頗像台灣偶像劇裡面的單車,不同的是這裡的太舊。她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可是她不會騎單車,那個老闆非常熱情,主動提出教她。
白諾言沒有想到自己的平衡能力這麼差,或者說安全感少得可憐,只要對方沒有牢牢的握著後面,她就會害怕,一害怕單車就向地上倒去。
這樣反反覆覆幾次後,她就不想學了。
那老闆還不停的歎氣,學單車就得不怕摔。
可她偏偏很怕疼,很怕很怕。
可沒有什麼遺憾,凡事都要付出代價,是她不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雖然她在青春時期,很噁心的願望便是能有一天坐在喜歡的人的單車後面,從山頂一直飛下來。哪怕她後來知道,在下坡的時候,單車是一定要踩著剎車滑,否則會造成重心向前傾,容易出事。原來生活和想像,原本都不一樣。
她這兩天去了很多地方,應該還被敲了些竹槓,她當做不知道,然後也算過得快樂。
吃了不少美食,在大街上看了不少美女,逛了不少商場,她心滿意足。
做完那一切,她才慢悠悠的回到北川市。
她買了很多禮物,卻很悲哀的發現,不知道該送誰,於是全堆在了房間。
她回來的第一天,汪檀又丟給她一個炸彈般的消息。
據媒體報道,程沂哲出了車禍。
原來是程沂哲同江桑榆一起去某偏僻的小學捐贈學習用品,在返程的時候遇到大雨,山路太滑,車撞到旁邊樹,因為那一片全是斜坡,車差點都翻了。不過媒體的報道裡很顯著的提到,當時程沂哲是為了保護江桑榆才受的傷。
因為這一件事,許多網友還在調侃,程沂哲都把命搭進去了,江桑榆再不點頭,恐怕天理難容了。
白諾言盯著那報紙許久許久。
白諾言臉色很平靜,汪檀看著她這樣子笑了笑,「你好像很關心他們倆的新聞,每次都要看很久,而且每次都要看很多遍。」
她放下報紙,「是嗎?大概是你很重視這個八卦。」
「你說他們會在什麼時候結婚?」
白諾言心一緊,「你怎麼知道他們會結婚?」
汪檀樂呵呵的笑,「你不覺得他們很配嗎?而且程沂哲追江桑榆這麼久了,最近往來又如此密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在談戀愛。家世又相當,相貌也相當,他們結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啊!」
白諾言笑不出來,「即使這樣又如何,說不定他們這輩子還真沒結婚命。」
汪檀盯了白諾言一會兒,突然笑得花枝亂顫,「你是嫉妒吧?」
白諾言掃一眼她,不說話。
汪檀自顧自的開口,「因為孟哥哥將你丟在H市,讓你一個人寂寞的在那裡旅行,於是就嫉妒人家恩愛的情侶。」
「我沒嫉妒,更不羨慕。」她白了汪檀一眼,很想說一句:我恨。
「哎呦,你也別生氣啊,這孟哥哥回來是處理公司大事的,哪裡能天天陪著你鬧著玩,多理解,理解萬歲。」
白諾言搖搖頭,「你繼續幻想。」
白諾言在自己房間躺了許久,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都是那張報紙的內容。程沂哲你還真偉大啊,她認識他這麼久,怎麼就沒看出他有著這等大無畏的精神。
怎麼不撞成個腦殘?
殘廢也行。
她抱著被子滾了一圈,暗罵自己真歹毒。
最後,她還是洗個澡,換了一身衣服,屁顛屁顛的往醫院趕去。
別人對她入草芥,她還是把人家當個寶,對有些人而言,她就是喜歡去犯賤。
她告訴自己,她就是為了去嘲笑程沂哲穿著病服那猥瑣樣兒。
可真到了醫院,當她說出程沂哲名字後,那護士對著她一臉疏離的笑,「對不起小姐,你無權探視。這位病人不允許任何人打擾,抱歉。」
白諾言在那裡糾纏了很久,但護士都無動於衷。
最後一個小護士悄悄開口,「那名病人交代過,閒雜人等一律不許打擾他。他是這裡的貴賓,有權提出任何要求。」
白諾言頓在原地,視線開始模糊。
在所有人眼中,她白諾言其實也是一個閒雜人等。她憑什麼就覺得自己特殊了,憑什麼就覺得自己一句話就可以去看他了,她沒有她想像中那麼重要。
他生病,也沒有給自己打過一個電話,沒有提過一句這方面的事。
不對,是他根本就沒有打來電話。
而她就這麼心急如焚的跑來了,像個傻子一樣,卻連探病的入場券都沒有。
本來,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關係。
離開了那個屋子,離開了那張床,還剩下什麼?
「你怎麼了?」那小護士看著她逐漸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你看上去很不好。」
她招招手,「我沒事,就是胸口有一點點悶,一會兒就好了。」
那小護士點點頭,然後有些好奇,「你和那貴賓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想來看他?」
「朋友,聽到他生病了,剛好路過這裡就想來看看了。」
「這樣。」小護士思索了下,「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只要他同意,我們就會讓你上去的。」
白諾言笑了笑,「我想,也沒有上去看他的必要了。」
她轉身,剛準備離開,後面就想起了急切的腳步聲。
江桑榆追上她,「真的是你,我還怕認錯了。」
白諾言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江桑榆手中的保溫壺,將目光移開,「真巧。」
江桑榆和她並肩走著,「你來醫院做什麼?」
「準備看一個朋友。」
「看到了嗎?」
「問了護士才發現,原來他已經出院了。」
江桑榆並未多想,「好久都沒有看到你了,你上次的演唱會聽說反響很不錯。我好多朋友都喜歡你,一直想要你的簽名呢!」
「是嗎?」她不想回應太多。
「是啊,她們都覺得你的歌很好聽,很有韻味。」
「你怎麼會在這裡?」白諾言無意的開口。
江桑榆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們一起去xxx小學,結果遇到大雨,車打滑了,撞向了一棵樹。他為了保護我,受傷了……」
白諾言的手捏著自己的一邊衣角,「程沂哲?」
點了點頭。
「對你真好。」
「她們都這樣說。以前我總覺得太快了,可這次的事情讓我明白,很多事就是一時的衝動,無所謂快與不快。」
「他傷得怎麼樣?」她現在只關心這個。
「還好。只是左手骨折了,頭受了點傷,不過沒有大礙。」
有大礙才好,不正好可以讓你以身相許嗎?
命還真大,車禍後還受這麼點小傷。
「那你得多來看他照顧他了,畢竟是為了你才受傷的。」白諾言抿了抿嘴,無意的開口。
江桑榆蹙了蹙眉,「這個是自然。」
這樣的回答,卻又讓白諾言心口堵得慌。
這種感覺,真難受。
她明明就想讓江桑榆不信任程沂哲,想讓程沂哲懷疑他們之間的感情,希望他們能夠互相有著間隙。可事情的發展和她想像中背離,她使出的那點小算盤,沒有任何破壞力。他們還是在一起了,並且還這麼的高調。
他們贏得這麼多人的祝福,活在陽光下,而她偏偏就是那個見不得光的存在。
而她的定義,就是破壞者,就是那個招人痛恨的角色。
憑什麼所有好處都該給別人,憑什麼她就只能夠有這樣的身份。
她不服。
她看一眼江桑榆,擁有比她幸福的家,擁有比她舒適的環境,擁有比她高的地位,這些她都可以不去計較了,即使心裡嫉妒一下。可為什麼連她的感情也要輸給這樣一個人,她哪裡就比不過江桑榆了?
她憑什麼從一出生就注定輸給江桑榆,尤其是自己努力爭取,而對方什麼都不用做老天爺都會送到面前。
為什麼不能,稍微公平一點點,她要的並不多,也並不難。
可幸福,從來都沒她的份。
她深呼吸了一下,竟然前路一片茫茫。
「姐姐。」江桑榆拉了拉她的手,「今天回家去吃飯,好不好?」
白諾言身子僵了下,抽出自己的手,「我今天有事,抱歉。」
她的溫度很低,讓江桑榆愣了下,還來不及反應,白諾言已經走遠。
白諾言沉重的呼出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