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季
A面
白諾言醒來的時候,尤不太清醒。並非是她喝醉了,頭腦不清醒,而是睜開眼睛顯得迷茫。這感覺就和過去聽到某個人睡著睡著就上了天堂,懷疑自己會不會也那樣一覺不復醒。不想動,只是眼珠子轉了轉。她的頭腦很清醒,知道發生的那一切。程沂哲和江桑榆訂婚了,她終於勇敢的當了一次惡人。她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不停的做壞事,讓自己不那麼膽小。她是個欺軟怕硬的傢伙,想想呆在她身邊的人多可憐的,都被她一直欺負,而陌生人她才不會去招惹。
所以,聰明的人,離她遠一點。
終於,伸伸手,從床上爬起來。
走出房間,在外面的小客廳裡,孟津維神色平常的看著電視。
很無聊的新聞,本市最近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先在被某旅遊區用「我靠」來宣傳,隨即引起一大片人爭論。再是某地方衛視竟然在晚間播出A—V,引起軒然大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市素來以「美女」為名片,但選美出來的佳麗卻被嘲諷最醜,完全不能體現美女的水平。
白諾言站著看了一會兒那無聊的新聞,雖然無聊,但也比看到為了救人而死的無名英雄被溺水者稱「關我什麼事」好得多,畢竟前者只是無聊,後者卻是心寒。
在孟津維身前的茶几上放著許多的小零食。
白諾言看著那些小東西,莫名其妙的想笑。她很喜歡吃東西,買各種各樣的東西,卻捨不得給自己買衣服,買日用品。她最絕望的一次是買了一瓶四塊五的水,卻捨不得給自己買一支四塊錢的牙刷。她除了對吃大方,別的都吝嗇到不行,能不買就不買。
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很多時候都讓人不可理解。別人說沒錢了,也許只是身上沒錢了,或許又是謙虛的表示沒錢。但白諾言說沒錢了,那一定是沒錢了,她沒錢的定義是二十塊以下,銀行無任何存款。可她能在身上只有十塊錢的情況下,買一瓶營養快線和吃一碗米線,只剩下一兩塊錢的時候才憂傷不已,可到了下一次,仍舊會這樣去做。
也許她上輩子就是被餓死的,這輩子才對吃如此情有獨鍾。
她高中的時候,只有有錢,一定花在吃上,不用多貴,五毛錢的小零食,偶爾喝點酸奶。讓她自己無語的是那家商店的老闆都記住她了,可正因為記住了,她不太想去那家買東西。但去另外一家的時候,又不想被原來那家的老闆看到,也許人家在很久之後並不認識她,可她就是有背板了別人的感覺。
想到過去,她又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跑過去拿那些吃的。
孟津維掃她一眼,將一邊的某小東西扔過去,恰好將她對零食摧殘的手打掉,「想喝點粥,別一起來就吃這些,傷胃。」
她想說,反正都傷了二十幾年了,少一天也不會有什麼效果的。
但今天的她是特別聽話,真的去喝粥。
白諾言今天特別開心,因為掙了這麼多零食。其實這也花不了多少錢,可要是按照這零食原價的三倍和她換,她一定不肯。她願意把錢拿出來分享,可要是將零食拿出來分享,會肉疼。
白諾言一開心,就會犯傻。
她坐在孟津維的車上,連他要去哪裡,或者是帶她去哪裡,都不知道,可就屁顛屁顛的跟上去了。
要到了一家保齡球館,跟在孟津維身邊當著花瓶,她才明白他讓她注意著裝是怎麼回事。
在這樣的狀況下,她顯得很拘束。
因為,她一直都認定自己是格格不入。
她很不喜歡商場上那些人高高在上的樣子,規則是他們定的,像看跳樑小丑一般俯視眾人,一邊制定遊戲,一邊輕蔑玩遊戲的人。
所以,她之前的好心情有點被破壞掉,看著孟津維侃侃而談。
不少人將目光打在她臉上,如果視線太過正式,她會主動開口介紹自己隨便問好。如果那視線只是輕輕的暗示孟津維該介紹,她就會假裝不知道,而孟津維也不提。
她真不知道,他為何會帶自己來此。
她漫不經心的看著他和一些人打招呼,偶爾提及一兩個術語,應該是有合作計劃,可她聽不懂。不止聽不懂,還有點不想去理會,這環境,不適合她。
最初穿高跟鞋的時候,下樓都成問題,現在隨隨便便都能站兩個小時。
她還做過很洋氣的事,穿著高跟鞋跑步,誰能有她牛逼。
她歎了歎,這些人,究竟有完沒完。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孟津維才拉著她到一邊,「累了?」
她搖搖頭。
「不適應?」
她再次搖搖頭,「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他並沒有陪同那些人去打保齡球,不像是專為了談什麼合同而來。
他淡淡揚起一抹笑,「心血來潮想來見識一下,就帶上你了,我一個人多沒趣。」
她暗自納罕,只是隨意來此,遇到認識的人,說話就可以像認識幾百年一樣,語氣淡然,神色專注,偶爾的笑裡帶著自信。
這才是商人本色啊。
她也淺笑,剛準備開口說什麼,孟津維就拉著她的袖子,示意她看向另一邊。
在那裡站著許多人,可最襲人眼球的一定是程沂哲和江桑榆。江桑榆帶著溫婉的笑,站在程沂哲身邊,小家碧玉的身姿卻顯出淡定的氣場。
他們在陪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說話,程沂哲安靜的站著,偶爾吐出一兩句話,江桑榆卻能將中年男子逗得呵呵直笑。
「那是XX的行長。」孟津維開口解釋。
白諾言咬咬牙,那就是這位行長喜歡打保齡球,所以程沂哲和江桑榆才會來此。
他們一定對這位行長有所求。
只有想討好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打聽他的愛好。
白諾言的目光從程沂哲身上轉到江桑榆身上,她還是淡然的笑,笑中卻帶著堅定,讓人不會把她當成一個柔柔弱弱需要養在溫室中的花朵那樣的千金小姐。
江桑榆站在程沂哲身邊,就是堅定不移的站在自己生命裡另一半的姿態。
他們相談甚歡,雖然言語間有著一定的計較。
白諾言抿了抿嘴,添了添自己的唇瓣,看著孟津維,「你贏了。」
她轉身向一邊的大門走去,而孟津維沉默的走在她身後。
她心中的酸澀一點點蔓延,最後擴張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很多時候,她假裝什麼都不知曉,可更多的時候她比誰都更敏感。
孟津維帶她來此,並不只是心血來潮。他用最簡單的方式,讓她感受一下像他們這樣的人每天會面對著什麼樣的人,大多時候都會會客,出席飯局,談判。孟津維如此,程沂哲同樣如此。可她不喜歡這樣的方式,甚至是努力做也做不好那個賢內助,根本不能幫助別人什麼。
她自私的以為自己很喜歡程沂哲,自己付出了很多,可說到底,她什麼都沒帶給程沂哲。
他憑什麼選擇她。
她給予他什麼幫助?
她根本就做不好男人背後的女人。
可江桑榆可以,那個看起來本該柔弱的女子,在這樣的場合,不會怯場,會坦然面對這一切。
只是簡簡單單的對比,江桑榆就將她甩出一條街了。
她有什麼資格嚷嚷著為什麼程沂哲不選擇自己。
不就因為自己差嗎?
自己能給對方帶去什麼呢,她白諾言除了會對別人說她愛程沂哲,她能做出一點實質性的東西不?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到現在,才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什麼都沒能帶給程沂哲。
這樣的事實,讓她心中漸漸被堵住,呼吸難受,情緒壓抑。
孟津維仍舊站在她背後,不說話,不解釋。
他知道,她一定會明白很多。
B面
在那一場煩亂的訂婚夜晚,程沂哲開車送江桑榆回去。
到了江家別墅,程沂哲下意識的就想下車,江桑榆先一步下車,看著這樣的他,「有事?」
「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江桑榆露出淡淡的笑意,在月光下溫柔如水,「我想你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會跑出去,沒關係,我不介意,你也不用道歉。」
程沂哲閉了閉眼睛,「我們還是談談。」
江桑榆固執的握著他車門,不讓他下車,「談什麼?如果是談XX的融資,就這樣談就行。」
程沂哲很是疲憊,眼角青黑,「不談這個。」
「那我累,沒有必要談什麼了,晚安。」
程沂哲看著她真就走開,馬上下車,幾步追上她,拉起她的手,「我們真的需要談談。」
她看著他拉著自己的手,「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拉我的手。」
他抿了抿唇,將她的手放下。
她頓在原地,「伯父伯母希望我陪你去和XX的行長談,他是我爸爸的老同學,我出面他應該不會拒絕。」
他眉頭皺了下。
「女人還是不用做這些,你不用管我爸媽說什麼。」
「可我想去。我早晚要學會做這些事,難道讓你將我養在家裡,你願意這樣養著我嗎?」
她看著他的眼睛,他躲過了她探尋的眼神。
她哭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關於今天的訂婚,我想我應該給你一個交代。」
她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請不要說這個,我不想聽,如果你真想和我討論這些,那就在那個融資案之後,慢慢告訴我吧。」
她一步步走回屋子,如果案子成功了,那他就欠她。
她手握了握,閉緊了眼睛。
程沂哲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身子在夜風中顯得更消瘦,彷彿下一秒都會被風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