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嶗山（２）

葉舟抱著貓先生慢騰騰往車庫走，小嶗山慘白著臉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後。

葉舟回頭罵他，「回去上課！」

小嶗山一臉行將就義的凜然狀，堅定搖頭。

貓先生在葉舟懷裡動了動，伸長身體攀住她的肩膀，貓腦袋透過她的肩膀冷冷注視著身後的小嶗山，一邊的貓耳朵在葉舟脖頸處抖了抖。

葉舟摸著貓腦袋，說：「沒禮貌，快打招呼。」

貓先生故作乖巧地「喵」了一聲。

小嶗山在葉舟身後尖叫一聲，捂著心口幾欲昏厥。

葉舟抓著貓先生的兩隻前肢把這黑大個費力舉了起來，一張貓臉正對上小嶗山營養不良的臉。

小林戳了戳小嶗山的臉，笑嘻嘻地看著葉舟，說道：「報告領導，小嶗山硬了。」

葉舟把貓先生抱回懷裡，罵道：「你不去上課站在這兒說什麼黃色笑話呢？」

小林是典型的體重跟不上身高增長的青春期男孩，比葉舟高上一個頭，體重卻與她差不多，走起路來晃晃悠悠像根竹竿，又喜歡膩歪在別人身上親熱，鬼點子奇多兼之能言善辯，算得上是葉舟班上那群男孩子的小頭目。

小林用食指頂了頂鼻樑上的眼鏡，笑眯眯地指著葉舟懷裡的貓先生，說：「這可是對付封建餘孽的終極殺傷性武器，領導借我瞻仰瞻仰唄？」

「快把你們家封建餘孽領回去，小心馬克思唯物主義將他秒殺，去去去！我要回家，別擋路！」葉舟抱著貓先生繼續往車庫方向走。

小林拖著小嶗山跟了上來，「不不不，領導，我得跟您請假，小嶗山病得不輕，我送他回家修養。」

小嶗山抖著沒有血色的嘴唇欲說還休地看著葉舟。

葉舟擔心小嶗山的身體，本就打算親自送他回去，現在多出了個讓人放心的小林，她也樂得輕鬆，葉舟便對小林說：「那你跟著我，我帶你們出校門。」

小林得令，拽著小嶗山歡天喜地牽車去。

門衛大叔正在聽戲喝茶，瞧見小嶗山的臉色驚得差點掀起一桌杯具，樂得小林「撲哧撲哧」一陣笑。

葉舟拍了小林一掌，將貓先生放在車籃裡。

貓先生蹲在車籃裡，抬頭看她。

葉舟拍拍它的腦袋，「貓先生乖哦，不要隨便跳下車啊。」

貓先生不屑地轉過頭，舔舔爪子。

小林也要伸手來摸，卻被貓先生的爪子撓到手背，「嗷嗷嗷」地嚎了半天。

葉舟得意地笑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喵嗚！」

葉舟吃痛，一低頭，發現自己的手指也被貓先生咬住了。

小林在一旁笑得快顛過去了。

葉舟邊踩著腳踏車邊低頭看貓先生。

貓先生蹲坐在車籃裡，高高仰起的貓臉被冷風吹開了毛，凍得它微微眯起了眼。

冷風天騎車是種折磨，葉舟縮著脖子低著頭，卻聽到身後小林烏啦啦唱起了歌。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嗷唔～」

貓先生打了個噴嚏。

葉舟哈哈大笑。

到了文興巷口，小林停下車與葉舟道別，葉舟揮揮手正要騎走，一直縮在小林背後的小嶗山顫悠悠地探出了他的腦袋。

小嶗山悲傷地看著葉舟，「老師……」

小林獰笑，說道：「小嶗山，終於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嘿嘿嘿，花小蓮不在，讓我們一起騎到天涯海角看那海枯石爛吧！嘿嘿嘿……」

葉舟就見著小嶗山淡色的嘴唇一直抖呀抖，正要替天行道動手收拾了小林，貓先生卻在這時突然從車籃裡跳了出去，蹦跶著往家裡方向跑去了。

「誒？誒！」葉舟急忙騎車追了上去。

身後小嶗山也跳下了小林的車，「嘿咻嘿咻」喘著氣，跟著跑走了。

小林狂踩腳踏車，邊追邊罵：「鴨子！鴨子！到嘴的鴨子不許飛！」

樓道口的鐵門關得嚴嚴實實，貓先生被攔在了外面，葉舟剛把門拉開一個縫，貓先生閃身而進瞬間沒了蹤影，葉舟開門正要把車子牽進去，小嶗山一個側身也跑了進去。

小嶗山在樓道里邊追邊喊：「妖孽！哪裡跑！」

葉舟捏著拳頭看身後追上來的小林。

小林賠笑，「拙荊……啊不，賤內見笑了，嘿嘿嘿……哈哈哈……」

爬上樓以後，葉舟一眼瞧見小嶗山站在樓道上，病態的少年與蹲在大門前的貓先生成對峙狀態。

鄭老太太舉著把飯勺站在門裡，詫異地看著門外的幾個人。

小林點頭哈腰，問好道：「師母好！」

葉舟大罵：「錯了！」

「咦咦咦？錯了？啊啊啊！」小林乖巧地笑，「祖師婆婆好！」

葉舟撫額悲嘆，「你不是我的語文科代表！」

小林淌淚凝望葉舟，「老師……」

葉舟低聲講解，「這位是師尊大人……」

粘著米粒的木勺「呼」的一聲砸中了地上的小嶗山。

「哎呀！」鄭老太太驚呼道：「打偏了！」

小林抱著小嶗山大哭，「我媳婦是無辜的呀！翻白眼了！翻白眼了！」

小嶗山躺在小林懷裡，撐著口彌留之氣指向一臉冷漠的貓先生，「……妖魔鬼怪……不要傷害我老師……」

貓先生抖了抖耳朵尖，站起身就要往屋裡走。

鄭老太太彎腰抱起貓先生，慈愛地看著小嶗山，笑道：「這是我們家的貓，鎮宅用的。同學你要不要進屋坐坐？風水可好了。」

小嶗山「噌」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

眾人驚愕地看著這個說風就是雨的少年。

小嶗山轉過身，沖葉舟狠狠鞠了一躬，咬牙說道：「老師！等我來救您！您先保重！」一說完，這病態孱弱的少年像陣小旋風似的跑了。

小林困惑地看著葉舟，「老師，我怎麼覺得事情不簡單了？」

葉舟看了一眼正窩在老太太懷裡閉目養神的貓先生，心裡「突突」跳得厲害。

小林擔心地看著葉舟，「老師？」

葉舟說：「你去追小嶗山，把他送回家。」

小林點點頭，追了出去。

貓先生坐在客廳的矮桌上，長長的尾巴環繞在身上，尾梢緩緩擺動。

葉舟蹲在貓先生身前的地板上，湊近臉與貓先生綠色的眼睛平視。貓先生安靜地看著她，從它綠色的瞳孔裡葉舟能看清自己平靜的臉。

鄭老太太坐在沙發上，說：「那孩子很怕貓先生？」

葉舟點點頭，「他說貓先生是鬼怪，您怎麼看？」

貓先生原本正對著葉舟，聽了這話，轉頭看向鄭老太太。

老太太笑說：「他也是個有慧根的好孩子。」

「啊？」葉舟不解地看著老太太。

鄭老太太探身過來，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笑道：「跟你一樣是有慧根的孩子啊。」

葉舟越發困惑了，「您的意思是，他說的是實話？」

老太太笑道：「那是你自己的學生，他是不是在說謊，你比我清楚。」

葉舟重新趴回矮桌上，愁眉苦臉地看著貓先生，「可是怎麼看這都是一隻很正常的貓啊，它只是比其他的貓大隻一些，優雅一些，通靈一些啊。」

貓先生低下頭，涼涼的鼻頭觸上葉舟的額頭，溫溫柔柔。

葉舟伸出一隻手，摸上貓先生的背。

鄭老太太輕輕笑出聲，「大概連這隻貓，也是有慧根的吧。」

葉舟閉上眼，撅著嘴說：「祖師婆婆，孩兒願聞其詳。」

鄭老太太摸著葉舟的頭，笑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萬物生靈皆有靈性，其中總會有那麼一兩隻是得天獨厚取了天地的精華的，這樣的生靈，旁人會覺得有異這也是正常的。我們總不能因為自己的肉體凡胎，就去質疑天才存在的合理性吧？」

葉舟說：「您的意思是，我一個不小心抱了一隻取天地之精華而誕生的貓回家？這隻貓還是只天才貓？」

老太太微微笑，「不僅僅是貓先生哦，連你也是天才，你的那個學生也是天才，你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寶貝，是奇葩啊。」

「呃……」葉舟苦惱地思索著，「您這話怎麼聽著像罵人？」

鄭老太太原本撫摸女兒腦袋的手改為巴掌扇過來，「真真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葉舟趕忙改口求饒，「啊～啊！媽媽，我餓了～好餓啊～」

做母親的大罵：「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餓其體膚！餓其體膚！餓其體膚！」

葉舟淚眼汪汪地看著老太太，「媽……」

老太太「哎喲」地嘆口氣，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咱們有好吃的啦！」葉舟沖貓先生眨眼，抱起貓先生就要跟過去，卻一時挪不動腳步，「……你怎麼還是這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