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陳家祖宅（３）

葉舟被陳霖放在院子正中央的一張竹椅上，她仰面而躺，眼睛一睜開，直視著的就是明豔豔的正午太陽。這樣強烈的光線讓她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剛才所經歷的到底是真實的恐懼，還是只是又一場虛無的夢境。

畢竟，她以為她快死了，但是，她卻還活著。

喉嚨火辣辣地疼著，葉舟小口小口地喘著氣，忍著喉間撕裂一般的疼痛，艱澀開口問道：「貓……貓先生呢？」

陳霖顯然沒發現貓先生並不在身邊這個事實，面對葉舟的詢問，茫然地環顧了圈四周。

葉舟擔心貓先生，雙手撐在竹椅上，正要使力坐起來的時候，一隻手按住了她的手。

貓先生蹲在竹椅旁，揉了揉葉舟的手，輕聲問道：「身體怎麼樣？」

葉舟指了指喉嚨，搖搖手，苦澀一笑。

貓先生的眼眶仍舊泛著紅，他心疼地摸摸葉舟的臉，難過地問道：「想不想喝點水？」

葉舟點點頭，轉瞬一想，立即又搖了搖頭。

貓先生起先不明白這點頭後搖頭的含義，片刻之後，他懂了。

葉舟是瞭解貓先生的，今天葉舟出了這麼大事，貓先生在無法保護她的情況下已經萬分自責懊惱，現在，連葉舟想喝口水這樣一件小事，他都不能幫她做到。

葉舟在擔心貓先生的心情。

可是，這樣的擔心，只會讓現在的貓先生更加難過。

陳霖聽不見貓先生的問話，卻迷迷糊糊看懂了葉舟的動作，忙問道：「老師，您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給您拿。」說完，這孩子已經往宅子裡跑了。

葉舟急忙去扯貓先生的袖子，眼神擔心地看著陳霖。

貓先生忙安慰道：「沒事，他是陳家的孩子，青狐不會傷害他。」

葉舟看著貓先生，眼神迷惑了一下，馬上變得明亮歡喜起來，她握住貓先生的手，孩子氣地搖一搖，輕輕扯了扯嘴角，笑了。

貓先生一下子明白過來，也跟著笑了。

青狐的出現，證明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貓先生確實就是陳家的孩子，青狐稱他為「大公子」，足以證明，貓先生就是十七年前墜崖而亡的陳家大公子陳曜嶙。

第二件事是，葉舟確實是導致貓先生變成現在這模樣的罪魁禍首，貓先生因咒術而靈肉分離，主謀這件事的人必定就是陳曜峋和姑姑無疑了。

半年多以來的追查和探尋，到如今，總算水落石出。

葉舟滿足地閉上眼，感受著陽光在眼皮上舞蹈的溫暖。

陳霖很快端著一杯水回來了，他扶起葉舟，小心地喂她喝下。

葉舟小口地啜了口杯中的清亮液體，一種青草的芬芳直入心肺，似在原本火燒火燎的整個胸腔中浸蕩過一股沁涼的冰泉，讓她整個人說不出的通體舒暢起來。

把整杯水都喝光後，葉舟的手腳已經恢復了八成的力氣，她試著嚥了口唾沫，發現喉間已無大礙，這讓她倍感驚喜，抬頭問陳霖道：「你這是哪裡弄來的神仙水？一喝下去，我整個人都好了！」

貓先生眼見葉舟的臉色漸漸恢復紅潤，半信半疑地看著陳霖手中的杯子。

陳霖疑道：「……家裡沒有開水，這只是普通的自來水啊……」

葉舟身體一恢復，活力立即也跟了上來，她拿過陳霖手中的杯子，無奈地教育道：「陳霖啊……幼兒園孩子都知道自來水是不能生喝的，這裡面有多少微生物和寄生……」

「是青狐！」貓先生忽然出聲。

葉舟被他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問道：「它不是要殺我嗎？怎麼會救我？」

貓先生站起身，朝祖宅的大門看去。

敞開的大門底下，一顆白色的毛絨腦袋正偷偷摸摸地向外張望著。

葉舟也看到青狐，奇道：「它怎麼了？」

貓先生看看葉舟，又看看青狐，眼神一凝，向青狐招了招手，說道：「青狐，過來。」

門裡頭的白色腦袋立即搖了搖，青狐委屈地答道：「大公子，青狐走不出這座宅子。」

貓先生暗道：果然。

葉舟拉了拉貓先生的手，說道：「既然它出不來，你進去和它談一談吧，問問看它知不知道當年的事情真相。」

貓先生一想到葉舟剛剛差點死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心中對青狐仍然心存抗拒，不願接近它。

青狐似是有所感應，一隻耳朵無精打采的耷拉了下來。

葉舟還想再勸，可惜貓先生就是不想搭理那隻狐狸，等她再回頭，大門裡已經沒有了那隻白色的小小身影。

陳霖一直站在一旁，這會兒見葉舟沒有再說話，便插嘴道：「老師，您看到的是不是一隻狐狸？九條尾巴的狐狸？」

葉舟只知道青狐是狐狸，卻不想居然還是只只在神話傳說中出現的九尾妖狐，忙抬頭去徵詢貓先生的答案。

貓先生點點頭。

葉舟問陳霖道：「你也看見了嗎？那隻小狐狸？」

陳霖遺憾地搖頭，說道：「我看不見它，但是我聽爺爺說起過它。」

葉舟的心裡又升騰起了對八卦雄糾糾氣昂昂的好奇心，問道：「你們陳家，該不會藏著什麼驚天動地的發家秘辛吧？」

陳霖被葉舟問得一愣，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爺爺偷偷告訴過我，說我們陳家是被九尾狐狸神守護著的，所以才能一直這麼家事昌運。」

貓先生突然想到一件事，忙對葉舟說道：「你問問他，九尾狐狸的事情他爺爺是不是只告訴了他一個人，他父親知不知道。」

葉舟如實轉問。

陳霖面露難色，嘴巴抿得死緊。

葉舟不解地看著他。

貓先生則是面色平淡。

過了一會兒，陳霖似是自我糾結過了，這少年懊喪地看著葉舟，問道：「老師，您和貓先生是不是都能看到九尾狐狸神？」

葉舟點點頭。

陳霖露出難過的表情，說道：「為什麼你和貓先生都能看到它，我在這裡住了一年多，卻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面對少年泫然欲泣的表情，葉舟的心情一時間有點複雜，一直以來，她巴不得自己看不見這些妖魔鬼怪，但是偏有些人，那麼急切地渴望著與這些異類接觸，不管他們出於什麼樣的動機，葉舟都不太能贊同，因為她自身，深受其苦。

陳霖猶豫了許久，終於決定如實相告，他說：「這件事是爺爺臨終前告訴我的，他老人家說，九尾狐狸神是我們家族的守護神，全家只有每一代的家主繼承上一代家主的衣缽之後才能看見它，並接受狐狸神的侍奉，但是，爸爸作為這一代的家主，在主宅裡住了將近半年，竟然都找不到九尾狐狸神，但是爸爸不相信這些，他認為關於九尾狐狸神的傳說都是無稽之談，主宅被泥石流淹了後院，他也沒有派人過來休整，我知道他是故意要毀掉主宅，爺爺維護了一生的主宅，我不能讓它就此消失，但是我又沒有辦法……」

「所以你堅持自己一個人回到老家，住進這座幾乎被廢棄的老房子裡？」葉舟替他接道。

陳霖點點頭，過長的雜亂的頭髮擋住了他的耳朵，露出一截長長的脖子。

葉舟想起這個少年總也洗不乾淨的校服和鞋子，想起他一個人住在這樣一座空空蕩蕩的老房子裡，想起學校師生對他的誤解和嘲諷，想起他的堅持，心裡一暖，繼而傷心起來。

他這樣的年紀，不應該承受這些。

陳霖抹了下眼睛，說道：「我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但我知道，只要我住在這裡一天，爸爸多多少少總得顧忌著我的安全，這房子就還有救。」

葉舟捏捏了陳霖的胳膊，鼓勵一笑，誇獎道：「比起阿凡達，你才是最牛釘子戶。」

陳霖苦笑道：「其實我只是在完成爺爺的臨終遺願而已，爺爺說狐狸神當年跟他的爺爺定下契約，生生世世被鎖在了這座宅子裡，如果宅子被拆了，狐狸神就沒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們陳家也不會再受到它的保護，家道一定會中落，爺爺希望我能守住宅子。」

「不對！」貓先生忽然插話道：「一定不止這些！葉舟，你問他，他爸爸作為家主，為什麼見不到那隻狐狸！他爺爺又是這麼處理這件事的！」

葉舟眼珠子轉了轉，把貓先生的問題轉述給陳霖。

陳霖的臉上果然又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嘴巴再次抿得死緊。

貓先生喜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林他母親說過，陳老太爺當年選定的繼承人是我，也就是說，陳家的這一代接班家主是我，因為我還沒有死，所以陳曜峋還不是家主，所以他看不見那隻狐狸！」

葉舟瞪大眼睛，心裡突突直跳。

貓先生繼續說道：「老太爺知道陳曜峋看不見狐狸，我能想到這些，他未必想不到，他讓陳霖回來看著主宅，一來是為了守住陳家的基業，二來是為了給我留下機會，讓我能夠回到陳家！」

葉舟有些費解，問道：「什麼機會？」

貓先生笑道：「那隻狐狸！它就是老太爺留給我的機會！」

葉舟看看陳霖，又看看貓先生。

陳霖看出來葉舟正和貓先生說話，這會兒瞅見葉舟正在看自己，忙問道：「老師，為什麼您和貓先生會看到我們家的狐狸神？」

葉舟揉了揉太陽穴，想到之前在陳家祖墳那邊的對話，自己都覺得這事陳霖應該接受不了，但長痛不如短痛，還是照實告訴這孩子算了。

葉舟說：「我能見到你們家的狐狸神，那屬於歷史範疇，是祖上遺留問題，暫時不討論。至於貓先生為什麼會看到，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很明確地聽到了你們家的狐狸神是怎麼喊貓先生的。」

陳霖問道：「怎麼喊的？」

葉舟瞥一眼貓先生，沖陳霖微微笑道：「它喊他：大公子，並且，它很聽貓先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