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
程風記得方遠航最擅長設計超速型的機甲車,這點從風航最常出產的機甲車上便能看出端倪,風航的機甲車整個車體設計都偏愛流線簡約型,這樣的外型設計能將風的阻礙降低到最小。
他只打量了片刻,便忍不住摸了摸內膽的框架,心道當初方遠航給他設計的那台車速度跟這台相比幾乎可以稱為龜速,除了安全性能好一點之外,一無是處,還真得有些難為他了,大概那台車也是他此生做的最不順手的一台吧。
程風慢慢的活動著右手,從手腕到手指緩緩的做著伸握運動,腦子卻想像著方遠航當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為他製作那台車的,大概是對任性少爺的不屑?或者是為了目地暫且的忍耐。
但是,無論想到哪一種都讓程風的心臟感到刺痛,他立即不舒服的換了個坐法,偏頭不願再想下去,只覺得對他而言這兩種都是莫大的殘忍。
"風航"出品果真是一流的,幾分鐘的時間便到達目的地,走下機甲車的時候助理拿出一隻保溫盒遞給程風。
"這是方總為你準備的。"助理說。
"什麼東西?"程風接過問。
"好像是晚餐,祝程先生用餐愉快。"
"謝謝!"程風接過後轉身走向別墅,經過虹膜身份測定門自動解鎖,他順利的走了進去,這座別墅一共有兩個樓層,並不算太豪華,裝修也只是一般般而已,大概是因為地點不錯所以當年有很多人想要買下來,但是原先別墅擁有者似乎知道它還有升值的空間,並沒有急著賣出,只是招租,方遠航也是因為這裏地角好景色佳,租金又勉強能付得起才租下其中一層與程風居住。
而如今財大氣粗的他,早已把這座別墅買下,只是不能理解這裏為什麼還一直保持著自己當年離開時的樣子,畢竟太過老舊了,並不適合方遠航現在的身份。
程風一度很想嘲笑他,難道是有搬了地方便睡不著覺念舊的思想,但轉念卻又沒了興致,雲星街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在這裏念書在這裏長大,而如今沒了楚家,這裏便沒有他的容身之所,也虧得這裏還與當年一模一樣才讓他有了點歸屬感,能夠放心的住下來。
其實說到底,他才是那個搬了地方便睡不著覺念舊的人。
程風把餐盒放到桌上,打開蓋子裏面的飯菜還是溫的,大概是下班前現做的,三菜一湯,都是他喜歡吃的,他看了兩眼,不禁有些佩服起方遠航,這就是他最厲害之處,就算自己明知被他利用,仍然對這些產生不出一絲厭惡,但一想到他利用完後冷冰冰毫無感情的聲音,便一點食欲也沒有了,只是稍微吃了點麵包飽肚就將飯菜推入了保溫機裏。
回到房間,程風脫下米黃色外套,解開衣袖上的扣子,放鬆了下手腕,然後從床底下拉出一隻黑色皮袋,裏面裝著他在吉華街時所用的修復工具,有一些是他自己親手改造的,用起來十分順手,最裏面有兩支微細的秘銀筆,看刻度應該還能用一段時間。
改造或修復芯片所需的費用並不高,除了一些特殊的工具,其中最貴的便屬秘銀,手裏這兩隻秘銀筆是他運氣好在廢舊倉庫裏淘出來的,還有一小半,餘下的量他還能使用一段時間,畢竟改造不是重制,所需的秘銀並不需太多。
程風把東西都熟練的擺放到窗口邊的桌子上,然後起身將手械戴好,幾隻手指先動了動,似乎比想像中靈活一些,這還是他拿到新手械後第一次嘗試改造芯片,接著他取出那十張廢芯片看了看,選中一張容易做並且費時不長的噴氣機芯片放到桌上。
因為沒有機械夾,只能隨便找個盒子粘一個臨時的凹槽,然後將芯片放入其中,最後將盒子固定住,便開始專心致志的改造起來。
程風改造芯片時全身注意力會高度集中,時間流逝的格外快,不知不覺間幾個小時過去,待清理完損壞的部分抬起頭天色已晚,照明工具他一早就設置成光線自動調節,所以並不需手動打開。
因為坐得時間太長全身有些僵硬,他放下工具起身活動了下肩膀,並將桌子調整了下高度站在桌前,剩下的是最關鍵的部分,必須要成功修復破損的幾個點,再將改造的部分合理的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回路。
這些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千難萬難,因為噴氣機的回路相當複雜,屬於A級芯片,各種命令縱橫交錯其中,光損壞的一個點周圍便有幾十個命令,若有一個命令連接錯誤就會前功盡棄,所以程風要一直維持著高度集中的狀態,此時他對新手械的壓感還有點不熟悉,所以稍有點緊張的張了張手指,想到什麼,回身將門關上。
因為門上幾年前被方遠航裝上指紋識別鎖,設定只有他和方遠航才可以出入,他怕關鍵時候方遠航突然回來打擾他,便在門上粘了個X,這是他做研究時禁止入內的標誌,方遠航知道意思,這才放心的重新回到桌前,深吸了口氣開始了繁複的修復工作。
清理後的芯片上一共有一百八十九個命令需要他重新尋找線路改造,他小心冀冀的挨個調整,隨著時間過去,額上沁出一層細汗,當他修復到最後一個命令時,門外突然傳來了"梆梆"的敲門聲。
"風哥,風哥,你在不在啊,是我,明明啊……"
聞聲程風握著秘銀筆的右手微微一抖,只覺得筆下一朝秋水盡東流,看著修復失敗的芯片頓感頭暈眼花。
明明?這個聲音……程風扔下筆回身打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胖胖的蘋果臉看起來還跟小時候一樣可愛,見到程風笑得露出小虎牙來。
"風哥,我哥告訴我你回來時,我高興的快哭了,你沒出事真是太好了!"方明明抓著程風的胳膊搖啊搖。
程風有些有氣無力,如果剛才敲門的是方遠航,他定會大發雷霆,但若是明明的話,就有火也發不出了。
當初第一次見到方遠航時,明明就坐在他懷裏,才六歲,愛烏及烏之下,程風也待他當自己的弟弟一樣,用零花錢給他買玩具買衣服,那麼多年處下來,幾乎就算是他半個孩子了,三年前走得時候他還只有自己腰那麼高,現在竟已經竄到了下巴。
楚家的事發生的時候明明還小,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但如今事情已過去三年,光聽著傳言想必也知道了一些,自己雖然不算是他們家的直接仇人,但也是仇人之子,有這層關係他想不到明明還會待他如當年一樣親近。
方明明似乎看出程風的遲疑,他歡快的走進屋說道:"風哥不必多想,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父母的事對我來說早就沒有多少記憶,反正自記事起就只有你對我和我哥好,而且你是你,楚家是楚家,我分得很開的。"
聽到此話程風才鬆了口氣,只覺得當年的人並不是個個都如方遠航一般心硬如鐵,總還是有念及他好的人,也不枉自己疼他一場。
方明明走到桌前看到了那塊改造失敗的芯片,左右看了一會,突然大聲道:"風哥,你是不是在制做芯片啊,我剛才進來時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真是該死啊該死。"他因為當年受程風的影響,對設計芯片非常感興趣,現在也正在念這個專業的學校,所以看到芯片時就忍不住看了一下,就算他資歷淺一些也多少能看出這張芯片中間那塊地方的不對勁。
"沒關係,是一張廢芯片,我只是隨便的修復一下……"
方明明"啊?"了一聲,"風哥,有那麼多材料可以做新的芯片,你為什麼要修復廢芯片?我從來都沒見過你做這個啊,這不是沒有錢的芯片師才做的嗎?是不是我哥他待你不好?我現在就下去問他。"
程風拉住他道:"不,這跟他沒有關係,我只是……"說完看了看右手的手械,隨即移至身側不顯眼處道:"只是練練手而已。"
方明明早就看到手械了,一直沒敢開口,聽到此便小聲的問:"風哥,你的手,你的手……"
程風見狀笑著把手械拿下來,然後動了動手指握成拳回道:"哭什麼,又沒有廢,戴著手械跟正常的手一樣。"
方明明看了看程風右手,然後低著頭道:"都是我哥害的……你一定恨死我們了……"
程風猶豫半響才微微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方明明的頭髮,若說恨,站在道義的立場上,他或許沒有什麼資格,對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合情合理。
但若拋卻楚家的身份……他真得有恨過!他甚至想掐住方遠航的脖子問他:楚乘風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麼?
方明明抬頭輕聲說:"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但是……風哥,求你原諒我哥吧,他真的很可憐,你不知道你走得這三年裏他有多想念你,這裏你碰過的東西你住的地方他都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不准任何人進來也包括我,風哥,其實我哥他……嘴裏不說,但心裏真的是很愛你很愛你,而且我也知道你一定還愛著我哥,那可不可以還像以前一樣好?"
程風聽著這些話,只覺得喉嚨發緊,他內心微微的掙扎著,轉念卻想,方遠航若真得愛他,當初怎麼會邊與他親近邊暗害楚家,若真的愛他,怎麼捨得把他當做棋子一樣擺弄,若真的愛他,又怎麼會無情的對別人說,他與自己毫無感情可言,並快速的撇清兩人之間的關係。
真正心裏有愛的人,怎麼可能面對時百般溫柔轉身就變的冷酷?
程風正想得頭疼欲裂時,門口傳來方遠航的聲音:"我做了點粥,明明,你和乘風下樓一起吃。"
方明明對他哥哥自小便甚是尊敬,他立即應了一聲然後看向程風,程風卻轉身道:"你們先吃吧,我不餓……"
方遠航卻拉住他道:"你晚上只吃了幾片麵包這樣不行,粥裏我放了你喜歡的蛋捲,可以少吃一點,聽話,若身體虛弱對手的恢復也不好。"
他半強硬的態度再加上旁邊明明渴望的眼神,程風便再固執不起來,他記得方遠航當年曾玩笑似的對他說過,他們三個人坐在一起吃飯,這畫面就是明明腦子裏對家的詮釋,他說自己早已經是明明心裏面的家人。
當初聽到這話他是何其的感動,就算是現在,這句話他依然拒絕不了。
家對小時候的明明而言彌實珍貴,但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頓飯程風吃得神思不定,回房後也根本沒有精力再管那張改造失敗的芯片,只是收拾了下,將它順手裝進了袋子裏。
明明仍然是小孩子性情,看到了奇奇後便一掃之前吃飯時的小心冀冀,歡天喜地跟程風要了去,抱到自己裏房裏逗玩。
方遠航拿過玉鈴脂過來給他揉手,程風則有些疲憊的倚在床頭,卻一直用眼尾看著他,兩人之間誰都沒有開口,氣氛沉得像灌了鉛一樣,終於熬到按摩完畢,方遠航扯過紙巾給他擦淨手,卻並未離去,而是起身將他圈在懷裏,一開口聲音竟是啞的,他說:"看了那麼久,看夠了沒有?"
程風難得沒有掙脫,也沒有露出防備的眼神,方遠航癡癡的看了半天似著魔一樣低頭吻了下去。
這個吻嘗在程風嘴裏竟有說不出的苦澀,吻罷方遠航將他緊緊抱在懷裏,像是要將他揉進身子裏一樣,他低低的念著:"乘風……"一如當初兩人情深時的樣子。
程風下巴抵在他的肩膀,露出半難受半自嘲的笑容,半響他低頭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恨意用力咬下去。
他閉著眼睛難過的想:方遠航,方遠航……當初若不是我用零花錢給你買書買筆助你上學,你哪會有現在的成就,我把你弟弟當做自己的一樣疼愛,我教你栽培你關心你,你擁有的哪一樣不是出自我手,我把心給你,把什麼都給了你,你怎麼還能狠下心來傷害我?即使如今我什麼也沒有了,也還要這般利用我愚弄我,你到底要我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