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行動在狹小的空間中無法施展，靈不僅沒能脫逃，還被江子均按在了胸前；身體持續在江子均懷中扭動，靈雙手還不停的胡亂揮打，但江子均就像無視這一切般，拉過靈的手往自己臉上靠近。

　　因他忽然發現懷中的靈樣子不太對勁，折磨自己似的不斷以牙咬往下唇，表情充滿了恐懼；此外，靈嘴裡不斷溢出近乎悲鳴的呻吟，就像一個受到驚嚇而崩潰的孩子。

　　於是，他用盡所有溫柔，不論靈的雙手打在身上有多麼痛。

　　「別怕，靈，是我的臉，是我，你知道嗎？」一分一秒，江子均幾乎能感到時間數著節拍從他身旁經過，刻意、漫長、焦急地撕扯著他的心。

　　「唔、嗚─嗚嗚嗚─啊！」忽然，靈氣力散盡似的軟了身軀，倒在江子均懷中放聲哭泣。

　　他並沒有阻止，只是以同樣的溫柔呵護，不時地撫摸靈的頭髮。

　　須臾，靈雜亂起伏的呼吸才得以趨緩，哭泣也逐漸轉弱，江子均這才敢再開口：「靈，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

　　他推推眼鏡，仿佛害怕真的遭到責備，又說：「我害你和誠吵架了嗎？所以你才……」

　　這一切情況著實令江子均猜不透，只能先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靈微微一顫，抬頭哀傷地匆匆一瞥，馬上又將視線又從江子均臉上移開。

　　「我不想給哥哥添麻煩，我的事……和哥哥沒關係。」靈如此回應，並試圖從他懷裡離開。

　　「又是這句話？」頓時，憤怒排山倒海把江子均淹沒，他放開環繞在靈腰間的手，把自己整齊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狂吼：「啊啊啊！」

　　他像瘋子一樣的舉動，靈僅能眼睛圓睜地看著，嚇得渾身僵硬。

　　「你給我聽清楚了！靈！」用這輩子最銳利、最認真也最強勢的眼神，江子均幾乎是扯著嗓子說道：「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對你一見鍾情！我喜歡你！我想把你娶回家！就算你要認為我是變態、或者別有居心都無所謂，我他Ｘ的就是喜歡你，喜歡到都快瘋掉了！明白嗎？……啊。」

　　語罷，江子均發出小小驚呼，他居然就這麼簡單的對靈告了白；然後，他看著靈的神情變換、超越了震驚，淚水嘩啦啦地蜿蜒而下。

　　顯然慌了手腳，江子均語無倫次的開口：「啊、啊、啊！我，我亂說的！你別當真！」閃過某種猜測，他心想靈八成是聽見討厭的傢伙居然對自己告白，一股惡氣無處宣洩這才化作淚水滾落，所以拚了老命否認，想掩飾太平，然而，那方的靈卻開始哭得加倍淒慘。

　　「哇啊啊─哥哥不喜歡我！不要我？」靈那種哭法類似孩童被人搶奪了手中的糖果，哭得聲嘶力竭。

　　「嗄？！不是！我喜歡！好喜歡！」否認剛才的否認，江子均全然手足無措，戰戰兢兢的將靈輕擁，羞赧靦腆的又說了一次：「我好喜歡靈。」

　　「真的……？」靈眨巴眨巴著眼睛，似乎仍沒有確信。

　　「真的，是真的。」江子均用力的點頭表現真切。

　　他看見靈甜甜淺淺的笑了，搔了搔羞紅的臉，方才椎心刺骨的悲痛模樣從身上一掃而空，就像是從來也沒發生過。

　　是以，江子均眉心發疼的緊蹙，說什麼也想解開頭頂那團霧水。「所以，靈，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為什麼和誠鬧得不愉快？」

　　他問得小心翼翼。

　　靈面露無奈，把頭靠在了江子均肩上，「其實，是我不好，呼……」歎息中帶有悽楚。

　　「之前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讓我不得不逃家，但是我身上沒有錢，根本逃不遠，只好持續著會被找到的恐懼，靠打工生活；久而久之我變得愈來愈不正常，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發現在我想要觸碰別人的時候，我可以若無其事，但是只要別人碰了我，我就會不由自主的感到骯髒。

　　「有一天我被找我的人追到了街上，撞倒了誠，他不但沒發脾氣，還二話不說拉著我抄小路離開，把我帶到了家裡，照顧我、安慰我；那個家成為我的全部……」

　　抬起頭，靈雙眼濕濡的看著江子均。「誠對我一直不離不棄，他關心我，建議我離開家，去嘗試開創自己的人生，說我應該有比這個家更重要的東西。

　　「仔細想想，誠所說的「離開」應該不是只有字面上的意義，可是我只覺得他想擺脫我、趕走我，失去了自己的歸屬，失去了家、失去所有。這是我太軟弱吧？我怕去承認自己的心情，去嘗試不一樣的道路，只想捉著現有的一切不放，我好笨、好自私！我一定讓誠擔心了。」

　　咕嚕，江子均困難的咽著口水，問：「那、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如果聽覺神經沒搭錯線，他確實聽見靈對自己狠戾批判。

　　「呃？」雙頰突然飛上兩抹紅霞，靈垂下視線。「因為，哥哥好像就是那個「重要的東西」，所以我一看到你的臉就忍不住的感到被背叛，所以……」他撇撇嘴。「對不起。」

　　何須言歉？靈的話分明就是世上最真摯深刻的告白，江子均胸口不由緊縮炙熱地將他摟進了懷裡；他終於明白為何靈的態度那樣奇怪，忽喜忽悲、捉摸不定。

　　一切都是因為喜歡自己！

　　「真傻。」江子均笑，卻不知是在說靈還是說自己；而後，他斜眼看了看地上那些行李，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乘勢提出了個意見。「要不要來我家住？」

　　「啊？」靈愣住了，今天的事情來的又多又急，腦袋都快要打結。

　　「繼續住在這裡會生病的……」視線左移過來右移過去，江子均害臊的臉都紅了。

　　「噗！」靈捂著嘴，忍俊不住的笑了。「好啊！你要負責照顧我喔，哥哥！」

　　掌心，有股暖流將空虛掃盡。靈笑容燦爛的像極了在甜美蘋果上淋上蜂蜜，啄上江子均那充滿剛毅氣息的唇瓣。

　　我、我這一定就叫作惺惺作態！這樣罵了自己一句的江子均突然渾身無力的陷在沙發中；他這輩子所有的臉紅機會似乎都在今天被用掉了。

　　對彼此告白過後的他與靈，一路上什麼話也沒有說地交握著雙手走回了家。

　　一直到站在自己家門口，江子均才想起這個很微妙的問題─靈在他家要住哪裡？

　　一愣，江子均心中像是分身了般向自己大罵對話：「你傻蛋啊？當然是讓靈跟你住同一間房啊！」

　　「欸？那怎麼行？」

　　「白癡啊你？是你自己向靈告白的，難道你不想跟他更進一步嗎？」

　　「更進一步……」

　　尾末這話似繞梁三日的餘音，一直攻擊著江子均發脹的腦袋；他眼前不停不停地浮現出靈在自己眼前輕解羅衫的模樣，就只差鼻血沒流出來而已。

　　想當然耳，江子均不可能對靈提出那種婬蕩的邀請，最後，靈的房間被安置在家中一個小小的、一直沒有動用的空房內。

　　可他卻忍不住覺得後悔，不時敲打著腦袋罵自己色鬼，頻頻甩頭試圖揮去靈的景象。

　　「哥哥，你怎麼了？幹麼一直搖頭？」向江子均借用了浴室的靈用毛巾擦著自己濕著的頭髮，身上散發誘人香氣地朝著江子均靠近。

　　「沒！沒什麼！」不要突然靠近啊！心底使勁兒哀嚎，江子均雙腳趕緊交迭壓抑重要部位升起的熱意。

　　坐在他身旁靜靜倚靠，靈繼續擦拭著頭髮沒有發言；江子均卻因為生理現象而覺得氣氛窘迫，展開話題。「那、那個，靈！我可不可以問你……」

　　「嗯？」額前幾撂髮絲垂掛，靈以聲音回問。

　　「既然你有潔癖，怎麼會作男妓呢？」這疑問對江子均說來百思不解，靈的潔癖看來不僅嚴重，還隨時隨地有可能發作，應該不會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才對。

　　沒想到，靈脖子一縮，支支吾吾。「？這、這個是，我、那個……」

　　這個問題似乎讓靈非常害羞，江子均雖然又更加深了心中的疑惑，但仍體貼的說：「不能告訴我的話也沒有關係，就當我沒有問吧，抱歉。」

　　「也不是啦！那個……」靈瞳孔有羞怯的光芒閃爍。「我要是說了，哥哥不可以笑我喔！」

　　一顆頭點的打鼓搗蒜，江子均欣喜的微笑、期待。

　　「我其實根本沒有作過男妓……」靈垂著頭，不敢看江子均。

　　「喔，是這樣啊……？！」驚訝的所有動作凍結，江子均眼睛都要掉下來似的扳過靈的臉，高聲問：「沒有作過男妓？那你們在鬧區晃來晃去還有人來帶人，又談價錢是在幹麼？」

　　靈眨眨眼，回答：「我的工作只是確認哪個客人何時會到，哪個男孩又要跟哪個客人走的「公關」。

　　「雖然狀況不太允許，但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幫得上誠的忙，其它夥伴也說會幫忙著我，誠才勉強答應的，我根本不在「買賣」的名單之內。

　　「誠背後的老闆好像是個大人物，他給那些客人開出非常嚴苛的條件，如果沒有事先商談確認，那些人就不能帶走男孩，像上次那個打了你的傢伙根本就已經被列入黑名單，如果不是哥哥來救我，他不知道會對我做出些什麼事……啊！」

　　靈抓抓頭。「以前也有一次，那天流程出錯，一個客人沒能搭上想要的男孩就拿我出氣，把我押到巷子裡想要強姦我，還好中途誠趕了過來幫我解圍，他剛要把那東西塞到我嘴裡，就被誠一腳踢開了，可是那一幕好死不死被小偉撞見，讓他一直以為我也是男妓。」

　　「我不准！」突然，江子均臉紅脖子粗地仰天長嘯，面目兇狠地把靈一拽。「我再也不准你去做那種危險的事了！」

　　「哇！」視野一瞬翻覆，靈的身體戲劇化地轉了一圈。

　　眼前隨即為黑暗遮蔽，靈柔軟的唇瓣上接觸到某個僵硬的物體並傳來高溫；當下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的頭不小心埋入了江子均腿間。

　　「嘎啊─」遠比靈還要震驚地，江子均忙把靈一推，逃到沙發距離靈最遠的那個邊角，環抱膝蓋蜷縮身體。「對、對不起！」

　　「嗯嗯。」靈輕觸著唇瓣搖頭。「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