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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美學》第63章
  第63章

  日子悠閒地過去,很快八月份之後,葡萄園裡大豐收,釀酒工人忙碌了起來。

  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他掰著手指頭都算不清自己被歐利文做了多少次。按照歐利文的話說,要怪就怪波爾多的天空太藍,草地太綠,葡萄的清香太誘人。

  不過戴維也算賺到了。

  歐利文在這樣的環境裡,畫出了幾幅很有詩意的小素描,被戴維敲去用作紅酒的標簽了。

  其實戴維是很喜歡這樣的生活,雖然歐利文偶爾的野獸行為讓他非常困擾,但是他有一種錯覺,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和他,簡單得不會再出現任何變故。

  直到他們接到溫曼先生的電話,他被診斷出了癌症。

  溫曼先生是第一個購買歐利文畫作的人,也是對戴維紅酒事業起了至關重要作用的人。

  將戴安娜送回紐約,交托給尼奧之後,他們兩個便來到了華盛頓。

  溫曼先生並沒有去醫院住院,他被診斷出了是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剩下的時間只有幾個月,他想要平靜地在家中渡過。

  他拒絕了所有來探望自己的親朋,卻單單見了歐利文和戴維。

  那是在溫曼先生的書房裡,他的精神還好,但是臉色有些蒼白,偶爾咳嗽了兩聲。

  「你會見我,說明你覺得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到你的。」歐利文說話依舊單刀直入,沒有多餘的寒暄與遮掩。

  戴維碰了碰歐利文,意思是希望他說話不要這麼直接。

  「沒關係……」溫曼先生笑著搖了搖手,「那我就直說了。你們兩個應該都聽過歌德與席勒的故事。」

  「聽過,歌德與席勒有著非常深厚的情誼。就人生境遇而言,他們有著很大的差異。歌德極盡富貴而席勒卻窮困潦倒。」戴維記得自己在以往的書中看過他們的故事,也曾經為他們感嘆過,「甚至有人說是席勒激發了歌德已經疲憊的創作熱誠,幫助他寫下了《浮士德》的第一部。但是這段情誼並沒有持續太久。他們倆同時生了重病,歌德活下來了,但是席勒卻亡故了。他的遺體被安放在教堂的地下室。二十年後,是歌德在一堆白骨之中辨認出了席勒的顱骨。」

  「沒錯。」溫曼先生低下頭,若有所思的模樣,「歌德除了辨認出了席勒的頭顱之外,還取走了一小節他認為屬於席勒的肋骨,一直將它戴在身邊,度過了他人生最後的時光。」

  什麼?歌德帶著席勒的肋骨?為什麼?戴維不解地看向歐利文,就算他們真的是一見如故的好友,歌德對席勒懷有愧疚之情,也不用帶走席勒的肋骨啊。

  歐利文扣住了戴維的手指,「那麼這一小節肋骨,又和您有什麼關係呢?」

  「我的太太梅麗莎在十二年前就過世了,他的家族也許曾經侍奉過歌德,又或者其他什麼原因,這一小節肋骨一直被他們的家族所保管,直到我的太太嫁給了我。」溫曼先生眼睛裡像是倒影著美好的過去,「那時候我生意失敗了,面對著難以承擔的債務,我的太太將這一小節肋骨交給了我,讓我賣掉了它。」

  「可是你們又是怎麼確定這一節肋骨就是歌德帶在身邊的呢?」

  「因為那一節肋骨上,有歌德親筆寫下的字跡,前面一個字已經看不清了,後面可以辨認出來,是‘席勒’的名字。我們拿去與擁有歌德手稿的博物館進行了對比,確認了那確實是歌德的字跡。」

  「我明白了,因為那是你妻子對你不求回報的愛,你想要在有生之年將它拿回來。」歐利文開口道,「只是以你現在的財富,完全可以再將它買回來。看來這個問題在於,你將它賣給了誰。」

  「是的,我將它賣給了你的外祖父,雷蒙‧沃爾倫。」溫曼先生吸了一口長長的氣。

  戴維能夠感受到歐利文的手指一顫,他忽然想起歐利文曾經說過,她的母親來自英國的一個黑道世家,他的外祖父曾經為了逼他回到家族裡掐斷了他與所有畫展商的往來,也就是因為這樣,那位教授才會賣掉葉卡特琳娜的彩蛋,然後……

  歐利文的手指越扣越緊,戴維能夠感覺到他對外祖父的那種恨意,這是戴維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心中除了悲哀與痛楚之外,其他如此濃烈的情緒。

  「你把它賣給了那個強盜?」歐利文冷哼了一聲,「那麼如果你想要拿回來,付出的代價不止百倍。」

  「沒錯。」溫曼先生撐著自己的額角,似乎是怕戴維他們看見自己眼眶裡閃爍的淚水,「他說,除非我用已故現代畫家范‧尤裡斯的那幅《歲月》來交換,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那幅《歲月》在我上個月轉贈給紐約時代藝術館的途中,被盜取了。」

  「什麼——」戴維驚呆了。

  《歲月》隨著創作者的病逝,它的價格幾乎翻了三倍,甚至高過了歐利文的那幅《風韻》。

  「保險公司是不是已經決定為你理賠了?」

  「還沒有,警方還在查找這幅畫,甚至還懷疑是我監守自盜了……」溫曼先生一副萬分苦惱地樣子,「等到保險理賠,我可能已經躺在墓地裡了。」

  「好,這件事情交給我。」歐利文點了點頭。

  用過下午茶之後,為了不妨礙溫曼先生休息,歐利文和戴維一起離開了他家。

  坐在車裡,歐利文顯得非常沉靜。

  戴維的心臟也跟著承受不住某種重量而下墜。

  他想知道,歐利文答應幫助溫曼先生,真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他的外公?他還在因為那位教授的死而難以釋懷?

  對啊,他怎麼可能釋懷?

  如果有一天,是我失去了你……也許早就崩潰了吧。

  「你……打算怎麼做?」戴維小聲問。

  「先找出到底是誰將那幅畫掉包了。」

  「然後再把那幅畫送給你的外公?」

  「我看起來有那麼大方嗎?」歐利文扯起嘴角,笑容中的冷漠讓戴維一陣糾結。

  他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歐利文失去的是摯愛,他的心中破了一個洞,也許他已經習慣了那種疼痛,但並不意味著他不想填補。

  「那你打算怎樣找出那幅《歲月》?」

  「不是找出它,而是讓它來找我們。」歐利文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忽然將車停在了路邊,「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戴維愣住了,他以為歐利文不會察覺到他的情緒。

  「是的。」

  對方的手指掠過他的臉頰,「我是不會失控的,我所做的每一步都會想的很清楚。」

  他們很快回到了紐約,歐利文再度將自己關在了畫室裡。

  戴維察覺到他所散發出的低氣壓,以為對方更願意一個人待著,誰知道自己剛坐在床邊想查看一下近期的新聞,歐利文卻坐到了他的身邊。

  「可以來畫室陪著我嗎?」歐利文執起戴維的手,雖然是個問句,但是卻沒有詢問的語氣,完全是不容拒絕的意味。

  好吧,好吧……反正全世界也只有我受得了你。

  戴維起身,陪著歐利文來到畫室裡。

  先是勾勒出草圖,他的手指靈巧,劃過的地方留下痕跡,戴維不禁問:「沒有原本在這裡,你怎樣臨摹呢?」

  歐利文側過臉來,伸手抱住了戴維,「這幅畫從草圖到成稿,我一直都在一旁看著。」

  「什麼?」戴維有些驚訝,後來又想起范‧尤裡斯曾經做過歐利文的導師,那麼歐利文看見他的整個作畫過程,根本就不奇怪。

  「那個時候,尤裡斯已經知道自己身患絕症了,但是他並不感覺痛苦,只是很坦然地接受將要來臨的一切。他告訴我,他有很豐富的人生,曾經擁有過,失去過,遺憾過,這些東西都將隨著他生命的消失而歸為塵土。這就是《歲月》。」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戴維在歐利文的眼睛裡看到了羡慕與期望。

  「你呢?歐利文……你想要怎樣的《歲月》?」戴維輕聲問。

  「我想要你陪在我的身邊。」歐利文將畫筆塞進戴維的手指間,然後將他拉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帶著他描摹著尤裡斯對生活的回望。

  「會不會最後畫的不像?」戴維略微有些擔心。

  歐利文的下巴抵在戴維的肩上,淺笑了一下:「別擔心,我模仿達芬奇也許會穿幫,但是模仿尤裡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像。」

  歐利文的手指就像擁有魔力一般,帶著戴維畫出流暢的線條,每一個起承轉合都透露出一種微妙的心意。

  大概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歐利文就將這副《歲月》臨摹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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