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絕愛
「快走!」艾扼法一把拉過伊露,把她推向傳送門那邊。自己則兩手高舉,念動咒文。霎時間,一身造型猙獰的黑色盔甲覆蓋住了他的身體。
「過去之後按照我說的去做。快!」一邊看著飛馳而來的兩人,艾扼法一邊作著最後的交代。
「你——真的可以麼?」她很清楚對方的底細。他們是王的左膀右臂,實力可以說是除了王之外,王國最強的存在。
「力量並不代表一切,智慧才是代表一切的啊。何況我們也不是要殺人,只是稍微拖延一下時間而已。」
伊露咬咬牙,她知道這些話其實只是安慰而已。雖然他和那兩人並為大魔神王麾下三巨頭,但是和以魔法、武力名震魔界的兩使相比,艾扼法只是以極為優秀的政務治理能力得到大魔神王重用。
可是她更清楚,自己留在戰場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屠戮……
在伊露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的那一刹那,掌劍使一揚手,艾扼法所在房間的牆壁無聲無息地分裂成無數邊長一寸的正方體,嘩啦啦地朝他坍湧而來。
「唔!」艾扼法眉頭一皺——心疼啊!室內的裝飾倒還罷了,雖然花費昂貴,但總是有價之物,問題是爬滿外牆的青藤綠葛,這些柔弱無害的人界植物在魔界難得培育成活,更別提茁壯成長,不是拿錢就可以養起來的。因為伊露喜歡呆在充滿綠意的環境中,所以他不惜每天消耗先天元氣灌溉這些植物,從他買下這幢別墅起,前後用了十七年時間,才讓綠意延展到二樓,現在一下就被毀去起碼六年的生長量,怎麼能不心疼。更讓他憤怒的是,對方用這種粗暴的態度闖進他的聖域,踐踏他的心血。
這種認知,讓他一貫冷靜的頭腦也發熱了,抬手一拳便朝掌劍使遙遙轟去。不過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不被對方放在眼裏,掌劍使輕輕彈了彈手指,無形音劍便把拳勁像切豆腐一樣切開,猶有餘力行空掠斬,剖開艾扼法的胸甲,削肉放血。同一時刻,掌旗使操縱重力把艾扼法壓得踏破兩層樓板,深陷入地底,動彈不得。
真是太簡單了。
二使不約而同地想到。同時也覺得王上實在有點大題小作,居然把他們一齊派出來捉拿艾扼法,雖然身為掌璽使的這個傢伙在朝堂上能與他們平起平坐,可是論起武力,從他們麾下隨便挑幾個大將出來,都強過這個只會耍弄舌頭的儈臣。
不過輕視歸輕視,二使還是嚴格遵照大魔神王的意思,一開戰就使出全力制伏對手,不給其耍弄詭計的機會。
「王妃在哪里?說出來,或許可以放過你的靈魂。」彷彿在提高自己的話的可信程度,降落到艾扼法身邊的掌旗使的左手開始泛起白色的光芒,但不象人族的聖光那樣耀眼,只是給人以一種乳白渾濁的感覺。這種顏色是高等靈魂系魔法的特徵。
「我——咳——」肋骨被壓碎了好幾根,斷骨倒插進肺葉,艾扼法連話都說不出來,不過他面上那笑容表達了他想要說的話。
「抵抗是無用的,艾。你就算死了,還有記憶在……」掌旗使的聲音突然中斷,因為他從艾扼法胸甲的破口望進去,發現了一樣很不得了的東西,那赫然是一個大號的黑晶彈。這種以極為珍貴的黑色核晶為原料的炸彈威力非常驚人,指頭大小的一塊晶體,爆炸力就夠製造一個直徑兩千米的大坑。而艾扼法身上的這一塊足有半個拳頭大小,如果在這裏爆炸了,那不僅艾扼法會連根毛都不會剩下,而且會連他們一併消滅……
「不!」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掌旗使立刻伸出手去,想搶在黑晶彈啟動前搶奪下它。但是還是晚了一步,受到艾扼法鮮血滋潤的黑晶彈,核心部分已經有光芒脈動,並伴隨艾扼法的喘息聲慢慢增強了亮度。
指尖已經觸到黑晶彈光滑表面的掌旗使動作驟然凝固,以他在魔法上的成就,自然可以看出這枚黑晶彈經過了特殊的魔法處理,起爆方式不同尋常,已經與艾扼法的生命連接在一起,換句話說,只需要艾扼法的一個念頭就會爆發。他把炸彈搶到手上也沒有用,只會刺激對方的危機感,進而引爆炸彈。
於是,他慢慢地、逐寸逐寸地縮回了手指,橫臂攔下想要上前看個究竟的掌劍使,一起退到三丈之外。
魔族的再生力很強,隨著艾扼法運功逼出插進肺裏的斷骨,傷口立刻癒合,可是他沒有馬上開口說話,也沒有試圖爬起身,而是靜靜地躺在坑底,一則等待胸口的傷勢完全複元,一則拖延時間讓伊露發動地下室的那樣機關。
不過,二使也不是蠢人,如果他們查覺自己再生用的時間太長,立刻會明白自己在拖延時間。換句話說,他們馬上會瞭解到伊露還在附近。那樣一來,黑晶彈對他們的威懾力就會大大降低,畢竟自己不可能把伊露一起炸死。
默數著心跳計算時間,估計對方差不多要起疑心的時候,艾扼法慢慢地爬起身,用一種笨拙遲緩的姿式飛出了坑底。
二使緊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對他個人戰力越發不看在眼裏,卻擔心他又變出什麼危險道具,例如最近正成為話題的便攜型單兵魔動炮之類的遠攻武器,雖然傳說中這種武器還處於開發階段,僅有的兩枝試製成品,一枝在試炮中熔成了廢鐵,另一支也出現了嚴重的故障,被研究員們拆回成零件繼續研究,應該不會落在艾扼法手上。可是……對方畢竟是一出手就亮出比國家軍火庫總庫量還多的黑色核晶的主兒,加上他又手掌太古魔道研究院的資金預算大權,研究員為了討好他,另外秘制一枝魔動炮奉送也不稀奇。
艾扼法一落地,便手按胸口開始吐血,知道他先前肺部積滿淤血,這些淤血不會自行分解,只有排吐出來一途。二使也沒起因此起疑心,他們注意的是艾扼法空著的另一隻手悄悄移到了身後,似乎握住了什麼東西。
掌旗使清了清嗓子,想用言語軟化對方的抵抗意志:「漢卿,我們好歹一殿為臣……」他剛說了這幾個字,艾扼法突然把伸到身後的手掌高高舉起,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結果看見——空的,艾扼法手中空空如也,什麼東西也沒有。當他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的時候,半邊身體已經同時迸裂出十多道傷口,血如泉湧,甚至濺濕了他的左臉。直到受傷之後,才有一聲清亮劍鳴傳入他的耳中。
「舞音成劍,勁在聲先,這是曲波斷空劍!」掌旗使又驚又怒,想不明白身旁同僚為什麼突然對他下毒手。但在自我保護本能的驅使下,他已經揮起沒有受傷的右拳,穿過左肋擊向掌劍使,生死關頭他毫無保留,一出手便是十成功力的「重力波炮」。
掌劍使只感到一股無比沉重的大力似緩實疾的當胸壓來,急出右掌,硬生生接下來拳。四掌交碰,卻是無聲無息,當然掌旗使的無儔拳力勝上一籌,掌劍使身體一晃,難忍胸口悶滯,嘴角溢出鮮血,染得胸前一片殷紅。
見掌劍使招架的勉強,掌旗使心下起疑:對方既然敢出手偷襲,應該是做足準備,不應該在自己的反擊下顯得如此狼狽。
他疑念方起,就聽見艾扼法大呼:「幹得好,你一定要把那傢伙粘緊了!」掌旗使用眼角餘光掃去,艾扼法雙手端著一件通體烏亮的物事,不是便攜型單兵魔動炮又是什麼?更糟糕的是,那黑洞洞的炮口卻是指著自己!
今日若能生還,定要稟請王上把太研院的那群雜碎滿門抄斬啊!
掌旗使心中咒駡,加倍催發拳勁,一心想在魔動炮發射之前震退對方,拆開僵局方好逃命。掌劍使為免自身被澎湃強湧的拳勁壓碎,也只有豁出性命催發掌力相抗。他與掌旗使功力只在伯仲之間,之前失了先機,一直在比拼中處於下風,可要想逼退他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做到。而在這段時間裏,魔動炮能量已經填充完畢,充滿質感的白色光塊掙脫炮管的束縛,向著掌劍使襲擊而去。
這一著異變,讓兩使大感意外,掌旗使恍然醒悟自己上了艾扼法的惡當,急忙收回拳勁,而掌劍使見左右難逃一死,反而發狠把全身功力一次性爆發出來,排山倒海湧向掌旗使,把他震得飛射跌地,狂噴鮮血。
高溫、高濃度的能量擊中掌劍使,把他胸部以下的身體蒸發個乾淨,之後斜射入地,穿透三人立足的山坡,落入山下的城鎮,爆炸引起的蘑菇雲遠在數十公里之外也能清晰看見。
這一擊之威,已經不下於大魔神王八成功力的一擊。看到這一幕,本來就吐血吐到臉色發白的掌旗使,臉孔變得彷彿透明一般。
眼看艾扼法重新把炮口對準自己,掌旗使掙扎著坐起身,問出一個至今仍在心頭縈繞不去的疑問:「打傷我的音波劍氣是不是你發出的?」
艾扼法微微一笑,答道:「不錯。既然我敢勾引大魔神王陛下的妃子,就知道有一天會對上你們兩個人,因此早就在暗中研究你們的絕技。」
掌旗使慘笑道:「原來如此。你確實是深謀遠慮,我們二人對你全無瞭解,徒仗武力而來,活該受死。」言畢闔眼昂首,慷慨待死。
「您老嘴上這麼說,心裏卻不這麼想的吧。」艾扼法嘿嘿笑道:「你手抓泥土蒙蔽我的視線,五指其實扣成法印,是想把自爆能量鎖在一點,引發引力坍塌,製造黑洞拖我一起上路吧。」
心頭的盤算被揭穿,掌旗使身體一震,霍地睜開眼,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艾扼法,沉聲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就算被你識破,你現在也來不及阻止我了。」
「我當然可以感覺出來。」艾扼法笑容不減,「在你周圍已經產生了一層無形咒力,不僅可以拿來阻止你自爆釋放的能量外流,還可以吸收我的攻擊能量,雖然不如真正的天魔場那樣完美,不能把攻擊能量轉化為己用,只能引導入地底。模擬的東西能夠做到這一步,真是很不錯了。」
艾扼法說一句,掌旗使的心就跳一下。這是他得大魔神王指導,新近開發出來的技術,他相信艾扼法不會知道。然而才一接觸,對方就完全看透了其中奧秘,叫他如何不震撼沮喪,心裏對艾扼法的評價又提高了一級,同時也不敢斷定對方一定不能破解這個模擬天魔場了。
把掌旗使情緒的細微變化看在眼裏,艾扼法知道現在是引導他放棄的時候了,而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他移開了瞄準對方的炮口。
「其實,你不必這麼緊張,因為我根本沒有殺你的打算。」艾扼法看著掌旗使面上先後閃過驚訝、欣喜、疑惑,最後重新顯出警惕,便接著說:「我只想麻煩你帶著身上的傷痕與那邊的屍體,回去向大魔神王陛下報告任務失敗。」
掌旗使先是一怔,因為掌劍使雖然傷得極重,但卻沒有喪命。隨後他便明白了艾扼法的意思,他是要自己去殺死掌劍使,這樣一來,就有把柄落到了他的手上,至於帶著音波劍氣造出的傷痕去向大魔神王報告,則是暗示自己把任務失敗的原因推卸給掌劍使,以逃避懲罰。聽起來似是在為自己著想,賣人情的同時又造出一個新的痛腳受他把持。
掌旗使越想越心驚,感慨艾扼法陰險狡毒的同時他又查覺到一點不合理。對方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難道就不怕自己會因為他掌握了這些把柄更加賣力地追殺他?
這麼看來,艾扼法也沒有把握可以在不傷及自身的情況下殺死自己。
想到這裏,掌旗使心裏有了底。不過經歷這麼一段時間的交流緩衝,加上艾扼法也教給了他避罪的法門,他內心的一股求生之念已經活潑潑地成長起來。於是,他朝掌劍使瞥了一眼,見對方依然昏死未醒,便下定決心,朝艾扼法點了點頭,慢慢地站直身體,一邊維持著咒力場,一邊朝掌劍使挪去。
掌旗使向倒在地上的掌劍使靠近一步,艾扼法同時向後倒退一步,就這樣你進一步,我退一步,掌旗使終於走到掌劍使身前,艾扼法也停了下來。在目睹掌旗使揮拳擊碎掌劍使腦殼之後,艾扼法一跺腳,同地板一起沉入地底,洞口四周的地板像液體一樣流動起來,迅速填補洞口。這時,掌族使突然一把抓起掌劍使的屍體擲入洞中,隨即使出瞬間移動,不斷跳躍,轉眼之間就遠遁到數千里之外。
在他耗盡最後一絲魔力,頹然倒地的刹那間,望見遠遠的一道紫色閃光劃向長空,亮度曆久不衰,一陣奇異的沉悶雷聲從地底滾滾湧來,巨大的力量令腳下的地面劇烈顫動,把他身體震到彈起。身懸半空,掌族使萎靡不振的臉上卻透出一絲笑意,在這樣恐怖的破壞力直擊下,艾扼法不可能還有機會生存,自己的任務終究還是完成了。
我……死了麼?
不,還沒。
艾扼法由昏迷中醒來。揪心的疼痛清晰的告訴了他依然存活的信息。
閉上眼睛,回憶起之前的那一刻:掌劍使的屍體突然從天而降,就在自己頭上爆閃成一團火球,高溫與強烈的魔震讓胸前的黑晶彈失去了控制,飛快地接近爆炸臨界點。自己被震得屍爆威力震得七葷八素,來不及反應,伊露突然從自己身後沖上來,用盡所有力氣把自己拖進已經打開的時空傳送陣,掏出黑晶彈遠遠丟出,然後用她那嬌小的身軀蓋在自己身上。下一瞬間,傳送陣與黑色核晶同時發出耀眼的閃光,他感覺到心愛人兒的身體在兩股糾纏的光芒中漸漸變輕、縮小、直至消失……
你死了麼。你知道麼,你是我現在生存的唯一目的啊。
但是,你卻死了,剩下我一個怎麼辦。
……想到這些,不由的一陣揪心的痛,虛弱的艾扼法也隨即失去了知覺。
魔族的不愧是最強悍的戰鬥種族之一。別的不論,單單身體的自療能力就是其他種族萬莫能及的。嚴重的內外傷加上心病。使得艾扼法一直處於深度昏迷的假死狀態。那千瘡白孔軀體竟然假死中,一絲一絲的慢慢恢復起來。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天,當身上的傷痕的緩慢恢復了六至七成的時候,艾扼終於再次清醒了過來。
他環視四周,因為沒有絲毫光線,所以看不見任何東西,不過按照那回音和黴晦潮濕的空氣判斷。估計他這段時間一直躺在一個小山洞裏,他現在的位置離開洞口應該有一段距離。
舉起左手,艾扼法艱難的聚集了丁點魔力,點亮了整個山洞。果然不出所料,的確是一個小山洞,高不過兩三米,而且他躺的位置還是山洞的最裏面。不過令他驚訝的是,這裏竟然有一張床,一張勉強可以叫做桌子的東西,還有一個灰堆。一切都顯示了這裏有人居住。不過他躺在這裏沒有一個月也有半個月,一直沒有人回來過,所以很可能只是曾經有人居住。
他掙扎著爬起來,剛想躺上去床上面。剛站起來就有一樣東西自他懷了掉了下來。
那是一本淡粉色封面的厚書,款式是王都曾經流行過的日記本的樣子。不過艾扼法並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這麼本書,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寫日記這麼一個習慣。那只能是伊露的了,日記本可能是在她搶過黑晶石的時候塞進來的,妙手空空就是伊露的特長。
伊露——我們才剛決定永遠在一起。為什麼轉頭你就要離我而去……
在微弱的魔法之光下,艾扼法含著淚,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伊露的日記本……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稱不上端正的字體,寥寥數行,卻很有氣勢地佔據了整頁紙面:
暴雪曆2004年4月1日
我今天滿10歲了。媽媽送我一本日記本。說好孩子就要有天天寫日記的習慣。所以由今天起我要天天寫日記!
特依魯老師今天上課表揚了我,還送了我一個很漂亮的銀髮夾呢。可惜我媽媽給我剪了短頭髮,帶不了,真可惜。
看完第一頁往後翻去,卻發現日期已經是3個月後了……再往後翻時間又是數個月後。一直這樣翻,直到過了日記一半,日記間間隔的時候才又漸漸密集起來,不過時間已經過了數十年。
雖然日記裏面的時間間隔不定,而且都是關於朋友或者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但是艾扼法卻看的很仔細。沒有放過任何一頁,彷彿在尋找著什麼。
終於日記過了大半之後,他終於看見他需要的東西了——
暴雪曆2046年4月1日
又到了生日了呢,不知不絕就過了這麼多年了,這本日記也陪伴了好長時間了。像我這種活潑可愛的美少女竟然會堅持寫了這麼久的枯燥日記,真不能不驚歎為神的奇跡了。
今年為了慶祝我的成年,家裏開了一個很大的生日宴會呢,請了一大堆的臭蟲來讓我認識,哎呀呀,真無聊,難道王都裏就沒些好點的男性了麼。
對了,今天在大街上碰見了一個演戲的笨蛋哦。那八百萬年前就已經沒人用的英雄救美的老把戲還演的真假,實在是太沒專業精神了,戲服道具破爛不說,手底下的功夫也一樣爛,臺詞都還沒念完就被演對手戲的傢伙揍到去領退場紅包……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他不是在演戲,難怪連最重要的救美道具,英雄專用的白馬也選了匹最難看的——不過那馬跑得可真快,否則我就沒辦法回到家裏寫這篇日記了。
看見這篇,艾扼法不禁苦笑,那個笨蛋顯然就是自己。只是比起一直誤會英雄被人揍到退場才發現原來一切不是在演戲的某人來,到底誰才是笨蛋呢?
鑰匙一旦被找到,蓄勢已久的記憶就如同從潘多拉魔盒中蜂湧而出的災難一樣,潮水般淹沒了艾扼法。
那一天,艾扼法剛剛從邊境小鎮來到首都,帶著父親的三件賞賜:十五個金幣,一匹禿毛白馬和一封給奧美•冰風伯爵的信,此外還有一把他從鎮長手上贏來的、據說是他傳寶之寶的長劍,隨意地掛在皮帶上,走路時會磕碰腿肚子,騎馬時會摩擦坐騎禿毛的身軀,一幅莊稼人子弟的模樣,卻大搖大擺地走在繁華大街的道路中心,令行人為之側目。
對行人們明顯的嘲笑和輕蔑神色視而不見,艾扼法若無其事地繼續騎馬行走在大道的正中央,好奇地打量道路兩旁的建築,和行人身上的衣飾。映入眼簾的人們全都穿著輕盈而且顏色明亮的衣服,也有許多男子穿著盔甲,但是他們的盔甲都是黑色或深紫色,也有少數是像火一樣的紅色,而穿著這種火紅盔甲的男子全都披著華麗的斗篷,神態倨傲,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這時在他們前方的行人就會露出混合了羡慕與畏懼的眼神,慌張地讓出道路。
「他們就是陛下的近衛軍……穿著那種盔甲還能那樣輕快地移動,真是些厲害的傢伙。」
艾扼法收回評判的眼光,看了看自己——沒有任何披掛防護之物,既沒有鎖子甲,也沒有盔甲,只有一件破舊的短馬夾,緊緊裹著年輕而強健的身軀。雖然他對自己的武藝很有信心,卻從來不以力氣見長。
「近衛軍就必須整天套著那種罐頭裝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有點危險了。」
一路上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不能加入近衛軍的艾扼法,第一次擔心起來,情不自禁地伸手伸了摸了摸貼身收藏的推薦信,暗自祈禱冰風伯爵對父親的名字還有那麼一絲印象,而父親自稱曾經替伯爵閣下擋住如雨飛來的十把戰斧中,至少有一把是真實存在過的。
就在他走神的這段時間裏,胯下的白馬偏離了原來的路線,斜穿過馬路,把年輕的外省人帶到了一家氣象森嚴的旅館門口。之所以用上「氣象森嚴」這個字眼,並不是因為這家旅館特別豪華或高貴,一望便讓人生出高山仰止之心。恰恰相反,與它周圍的建築相比,這間旅館稱得上是樸實無華,營造出森嚴氣氛的,另有其物。
旅館門口停著兩輛馬車,一輛套著兩匹水晶蹄的角馬,另一輛套著兩匹火焰眼睛的夢魘,兩隊身著不同樣式制服的武士排成人牆,分別列護在兩輛馬車的車門左右,並一直延伸到旅館門口,把一條寬闊的人行道生生截斷。
不過,沒人敢指責這些武士的霸道行徑,行人們紛紛繞道而行,就連正要經過旅館門口的近衛軍武士,在看見那兩輛馬車之後都停了下來,不過他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繞道,而是以一種接受檢閱的姿態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讓艾扼法看得好不奇怪,初來乍到的他哪里知道,用水晶蹄角馬套拉的馬車,正是屬於他要去拜見的冰風伯爵家族,而奧美•冰風伯爵本人是血焰近衛軍的軍團長,正是這些赤鎧武士的頂頭上司。
而另一輛馬車主人的來歷也是不小,是王國三巨頭之一的掌璽使若瑟夫•灰雪公爵。今天他來到這裏,是奉了大魔神王的命令,陪伴剛剛從領地來到首都,參加陛下選妃舞會的冰風家族次女伊露做首都一日遊。
這實在是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命令,朝野上下誰都知道,掌璽使若瑟夫•灰雪公爵與執掌近衛軍團的奧美•冰風伯爵雖然都是大魔神王的心腹寵臣,同時也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在非公開場合,會彼此用「粗魯野蠻的白毛熊」和「陰險狡詐的希特拉」這種字眼稱呼對方。
遵照社交禮儀首先走下馬車的灰雪公爵站在伊露乘坐的馬車門前已經足足有三分鐘了,冰風家族的車夫一直在慢吞吞地收卷鞭子,沒有及時給自家小姐打開車門,車內的伊露也不催促,堂堂公爵大人只好像個僕役一樣繼續直挺挺地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雖然一直未褪,可你要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公爵大人的嘴角在輕微地痙攣。
灰雪公爵在心裏操到冰風家第一百四十四代祖先的時候,車夫終於卷好了鞭子,用同樣慢吞吞的動作離開駕駛位置,下到地面,伸手拉開了車門。灰雪公爵連忙伸出手,準備迎接伊露小姐下地,沒想到的是,對方先把一顆頭給伸了出來,害他差點摸到王妃候選人純潔的唇瓣。幸好收手的快,否則一定會被對方扣上一頂調戲未來王妃,意圖不軌的罪名。不過由於受到驚嚇加之往回抽手太猛,灰雪公爵向後踉蹌倒退了一大步。
被白馬馱到旅館門口的艾扼法正好看見了這一幕,隨後他的目光就被冰風家族的次女吸引過去。女孩的美貌令他吃驚,在他生長的邊境地區,壓根兒就見不到如此漂亮的女孩。伊露的臉色像雪一樣潔白,金色的長髮鬈曲地披在肩頭,一對大眼睛現出飛揚的神采,嘴唇粉紅,兩手像握劍一樣抓著一柄小扇子。她正用遺憾和嘲弄的表情看著狼狽後退的灰雪公爵,皺了皺鼻子,然後握住車夫伸過來的手掌,一下就從馬車裏面跳了出來,穩穩地站在地上。
「公爵大人您可得站穩了。我在外地聽說,龍脊大道上個月才剛被人在半夜裏用血仔細洗過一遍,路面滑的很,走在上面要特別小心,不然就容易滑倒摔破頭。要是在這裏破了皮見了血,會招來鬼上身啊。」
灰雪公爵臉上肌肉微微一跳,旋即笑道:「坊間流言不足為信,二小姐家學淵博,才智過人,不應受這等莫須有的村言所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爵接著說:「這間旅館名為『明寐傲世館』,傳承年曆可以遠溯到建都之前,外觀雖不起眼,提供的服務和美食卻在三甲之列。尤其是這家旅館用七心海棠釀製成的『夢蝶』美酒更是一絕......」
公爵在滔滔不絕地介紹旅館的特色美食,伊露卻聽得一臉索然,一邊走一邊把眼珠轉來轉去,漫不經心的視線一度劃過艾扼法的臉龐,年輕的外來客好像被一道閃電劈中,手足發麻,心如鼓搗,幾乎一頭倒栽下馬背。
就在艾扼法激動的不能自已的時候,異變橫生,本來滿臉堆笑朝伊露迎上來的旅館老闆,突然雙爪齊出,擊向她高聳的胸脯。艾扼法雖然看到了這一幕,可是他充血的大腦一時還轉不過彎來,反應也慢了一拍,等到他醒悟過來老闆不是想對伊露進行胸襲而是行刺的時候,行刺者已經被冰風家的車夫重拳轟飛。
「好快的速度!」艾扼法驚歎一聲。刺客翻腕亮爪的時候,那車夫還站在臺階下,守著馬車。等到對方雙爪擊出,他已經奇跡般地出現在伊露身前,揚臂一拳,後發先制,正中刺客下巴,把對方轟得全身離地,撞破大門跌入廳堂。
一擊得手,車夫面上殊無喜色,反而表情一沉,語帶詫異:「天魔金身?」
大門一破,彷彿捅了馬蜂窩一樣,一群身著侍者制服的人嘩啦一下沖了出來,拳腳齊施,分左中右三路殺來。同時旅館對面的建築中射出了幾道魔法光芒,封死了伊露等人的退路,同時阻止了兩府武士上前救援。
兩府的武士首領都是經驗老辣之輩,一見對方還有遠程支援,立刻分兵,撥出一半人手去街對面中捕殺狙擊手,佔領制高點,同時拔出本家族的信號彈發射上天,召喚援兵。
由於有魔法狙擊,兩家武士一時沖不上臺階。大門前,冰風家的車夫與灰雪公爵力敵九名刺客,其中無一庸手,而且使得竟是皇族武學,讓二人吃驚不小。
雙方鬥得數招,先前被車夫一拳擊飛的旅館老闆重新加入戰局,強猛霸道的天魔勁如滔天惡浪朝伊露迎頭壓下,卻被對方使出金蟬脫殼之術,嬌軀滑出長裙,借勢飄飛,蕩向遠處。
「好滑溜的丫頭。」老闆怒吼一聲,正待追擊,車夫從側面發出一拳,逼得他不能不回手格架。雙方勁力相交,車夫身體一晃,嘴角泌出一絲鮮血,卻也通過對方發勁的微妙之處識破其身份。
「巴爾王子,原來你還未死?」
他認出了對方,對方同樣認出了他。借著車夫拳勁朝伊露飛射追去的巴爾王子在空中哈哈狂笑:「奧美狗賊,昔日你殺我三子,今天老子先宰了你的女兒,再來殺你!」
奧美•冰風大驚,有心追趕,卻被化裝成侍者的巴爾九子纏住脫不了身,加上被迫與死對頭若瑟夫•灰雪同舟共濟,令他又是氣憤又是無奈,更增煩躁,被對手覷出破綻,在身上抓出了幾道血痕。不過他總算是經歷過大風惡浪的人物,受傷見血之後心境反平,情知一時無法抽身去救愛女脫險,索性橫下一條心,專注對敵。
一反之前守勢,冰風伯爵把全身功力提到極致,號稱剛猛無雙的「裂冰摧日九大式」狂怒出擊!
你巴爾傷我一女,我就屠你九子,怎麼算也不吃虧。
在巴爾複出,揮拳朝伊露擊下之時,艾扼法本欲上前施予援手。可是沒想到他剛鬆手丟開韁繩,眼間一花,鼻端嗅到一陣香風,隨後背上一暖,一對柔軟豐滿的乳房頂了上來。艾扼法一怔,忍不住回頭去看,正好這時伊露伸過頭來想要和他說話,電光石火之間,兩人雙唇一碰,艾扼法身軀劇震,伊露卻只是愣了一下,旋即挑眉輕呵:「死色狼,還不快逃。」
說話之間,巴爾已經破空飛至,雙拳反旋高舉,天魔功帶起一團黑芒。如讓奧美•冰風有看到,定可認出這是天魔五絕中的「天魔滅界•裂地勢」的起手式,隨即心生凜然,不敢妄動,以免牽動氣機,把自己的破綻賣給對手。艾扼法和伊露兩人卻都不識得厲害,艾扼法更是兩腿一夾馬腹,不顧伊露尖叫抗議,竟縱馬迎著巴爾飛來的方向沖去。
空中的巴爾卻是一愣,料不到他們如此大膽,而那匹怪馬其貌不揚,又馱著二人,奔馳速度卻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四蹄在地上一撐,就已經從自己身下掠過,朝著相反方向疾馳而去。而這時他還差一點才能完成蓄勁,只得勉強扭轉熊腰,向後打出只得八成火候的裂地勢。
雖只得八成火候,殺傷力仍然非常驚人,遠遠超出了艾扼法能夠承受的範圍。所以他能做的,只有信任身下這匹曾經隨父親出生入死的老驥,可以帶他們脫離死地。彷彿感受到得主人的心意,白馬猛地昂起頭頸,衰老的身軀爆發出一股勃勃野勁,四蹄掣電,以幾乎把背上乘客甩下去的速度筆直朝長街盡頭沖去。天魔勁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黑龍,時而裂地潛入,時而破土躍出,在它身後緊追不捨。
「我們要被追上了!」
偶爾回頭看了一眼的伊露大聲叫喊了起來。艾扼法咬緊下唇,心想這樣下去不行,長街將到盡頭,如果轉彎的話,速度勢必減低,在那一瞬間就會被天魔勁追上。而且他可以感覺到,白馬的體力開始衰退,如果不能想辦法減輕它的負擔,在需要進行轉彎減速之前,它的速度恐怕就要慢下來了。
「雖然我還不知道小姐您的名字,但請您務必不要忘記我的名字啊!」一把將韁繩塞進伊露的手中,艾扼法從馬背上縱身躍起,在空中折身拔劍,集中全身功力朝正躍出地面的天魔龍氣迎頭斬下,口中猶在大呼:「我是來自伍紐修鎮守府的阿古倫•格爾•漢•艾扼法,今年一百二十五歲,可愛的小姐我——」
艾扼法還來不及完成自己愛的告白,天魔龍氣已經惡狠狠地撲噬而來,與他劈斬出的劍氣正面硬撼。一股超乎想像的大力,瞬間狂湧了過來,如同數百發雷擊重砸在劍身,輕易粉碎鎮長的傳家寶劍,隨即把艾扼法一口吞噬下肚。
刮骨抽髓的劇痛如潮水般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湧來,刺激鋸切著艾扼法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實際上,只是經過極短暫的時間,他就失去了意識,但對於艾扼法來說,昏厥之前領略到的那清晰無比的痛苦折磨,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艾扼法的神智漸漸地清醒過來,只覺全身酸軟乏力,他試著運氣,駭然發現,雖然肌肉、血管和骨骼俱都完好,可是都比過去軟弱了不少,更糟糕的是經脈萎縮程度之嚴重,只比沒練過武功的普通魔族稍微強上一點。
我的身體出了什麼事?
一驚之下,艾扼法從床上跳了起來。這時,從旁邊傳來一個聲音:「你全身裏裏外外被天魔勁洗禮了一遍,能夠一直撐著不死並且活轉過來已經是奇跡,至於武功,除非重入輪回轉生,否則幾乎不可能再修煉回來。」
聽到這殘酷的判決,艾扼法幾乎崩潰。在強者為尊的魔界,功力全失和死亡幾乎是等義,沒有了力量,自己的理想、前途和對愛情的憧憬全部都化成了泡影。一瞬間,艾扼法想到了自殺、想到了死。從眼角瞥見床頭擺放著一把藍汪汪的匕首,他一伸手握住刀柄,毫無慈悲的冰涼觸感彷彿一道冷電劃過他的身體。他舉起匕首護在胸前,轉頭望向傳出聲音的角落,沙啞著喉嚨質問:「在那邊的是什麼人?」
片刻的沉默之後,一個滿頭羽毛,手背卻生著細小鱗片的女魔族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著艾扼法說:「你確實很有資質,險死生還之後又遭逢重大打擊,居然還可以在我的魔音下保持冷靜與理智。閣下知道了一定會非常滿意。」
一個塞壬族的海魔女。
艾扼法內心驚訝,表情和語氣卻仍然冷冷的:「閣下不會叫你引誘我自殺,你的行為逾矩了。」
海魔女看著艾扼法笑了起來,「你明明不知道閣下是誰,卻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不論那位閣下是誰,他既然救了我,說明我對他有利用價值。驅解我體內的天魔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然投下了成本,就不會毫無理由的毀了我。」
「你自己也說了,只是不會『毫無理由』的毀了你。」海魔女語氣中透出警告的意味,「你很聰明,但我希望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我理解你的憤怒,可是,並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不要再把你的情緒發洩到我身上。」
艾扼法默然。海魔女緩和了一下語氣,接著說:「閣下確實只命令我考驗一下你的心性是否堅定,沒說要我引誘你自殺,可是也沒有限制我不能使用這種手段。現在,根據考驗的結果,我要告訴你——你可以走了。」
艾扼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對著海魔女把她剛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你說我可以走了?閣下不是想要我替他辦事嗎?」
「你確實具有閣下要求的素質,可那只是一種最基本的素質,而接下你的表現非常令人失望,我判斷你不符合任務所要求的條件。所以,你走吧。」
彷彿為了證明她說話的可信度,海魔女揮了揮手,一個沉甸甸錢袋掉落在自己空著的那只手上,房門也自動打開,自由的風從門外廣闊的世界吹了進來,新鮮的瘴氣味令艾扼法精神一振,心臟也激動地跳了起來。
可是他不相信對方會這樣簡單的放自己離去。雖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可是從海魔女在自己眼前現身的那一刻起,對方就沒有理由不殺自己滅口。那麼她現在讓自己走又是什麼意思?是想像貓捉老鼠那樣玩弄自己嗎?
艾扼法的大腦飛快地轉動,很快他從海魔女說過的話中過濾出一個關鍵詞——考驗。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錢袋和匕首,強忍著屈辱在海魔女面前跪了下來。
「請原諒我剛才的冒犯。像我這樣的廢人,去到那裏都不可能再有發達的機會。因此,閣下的任務是我最後也是惟一的機會,請您一定要我為引見。」
等了一會兒,艾扼法沒有聽見對方的回答,可是海魔女也沒有拒絕或趕走他。那麼,是自己還缺了什麼沒有做到嗎?眼珠一轉,艾扼法瞄見了地上的錢袋,頓時恍然——笨啊,就這樣空口說白話,沒有實際的好處誰會賣你的帳。只是這袋錢本來就是對方拿出來的,再還給對方似乎也不算自己給的好處。現在自己兩手空空,哪有好東西可以賄賂對方?
艾扼法急出了一腦門的汗,海魔女終於發話了。
「起來吧。從你身後的門出去,順著樓梯上到二樓,閣下在書房等你。」
艾扼法如獲大赦,連忙道聲謝,爬起來照海魔女的指示,打開身後的門走了出去。他一離開,海魔女就閉上眼睛,通過心靈通訊詢問呆在二樓的主人。
「這樣就可以了嗎?他最後的表現很勉強啊。」
「對一個從邊境地區來的年輕人來說,他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只要再加以點撥和引導,他很快就會成長起來。」
海魔女對看不見的主人無聲地躬了一鞠,關上大門,用黑暗重新隱沒了自己的身影。
在二樓的書房,艾扼法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組合。掌璽使瑟若夫•灰雪與行刺伊露的巴爾坐在一起,共同啜飲美酒。
這個時候,艾扼法還不知道這兩個人的身份,可是他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被捲進了一個不得了的大陰謀之中。
「你知道,你那天捨命相救的少女是誰嗎?」灰雪公爵開口第一句話問到了艾扼法最想知道的問題。用力地搖了搖頭,艾扼法忍不住反問:「您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冰風伯爵家的次女伊露•冰風,」望著滿面驚喜的年輕人,灰雪公爵緩緩說出了下半句話:「同時還是大魔神王迪亞波羅陛下新立的王妃。」
彷彿有數十個霹靂在耳中震響,艾扼法一陣頭暈目眩,胸口陣陣發痛,忍耐片刻,最後「哇」的吐出一口燦爛的鮮血,身體搖搖欲墜。後面灰雪公爵再說了些什麼,萬念俱灰的他根本沒有聽進心裏。
看見艾扼法這個樣子,灰雪公爵心裏又喜又憂,喜得是對方顯然對新王妃用情至深,要說服他根本不需什麼煽動,憂得是愛情這種東西有會令人瘋狂的魔力,是一切計劃中最大最不安定的變數。
想到這裏他掃了正大口灌酒的巴爾一眼,被看的一方明白他的意思,冷然回應:「放心吧,如果他敢有背叛的舉動,只要我一個念頭,就可以發動埋藏在他體內的天魔勁。」
公爵卻不能放心,這麼重要的棋子不能捏在自己手裏,總是一個隱患,可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為這種事和對方計較的時候。縱使彼此最終目的不同,但現在這個階段,雙方有著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打倒奧美•冰風。
冰風家族世代忠良,奧美這頭老熊更是深得大魔神王信賴,最近更納其次女為第一王妃,恩寵有加,要想扳倒他,再從正面發起進攻是不行了。只有想辦法利用眼前男人對新王妃的感情,誘惑她做出不忠的行為,再尋個合適機會捅給陛下知道,以陛下的脾性,十有八九會抄滅冰風家滿門。
想到得意處,公爵轉動視線,看見艾扼法依舊一副了無生氣的模樣,索性拋開那些過渡的臺詞,直奔主題。
「我要交給你的任務,就是去勾引這位新王妃。」
艾扼法身體一震,黯淡的瞳孔中先是射出不敢置信的神氣,繼而化作狂喜,呼地一下從地板上跳起來,毫不考慮地一口包攬下這個任務。
回憶到這裏,艾扼法面上的苦笑轉為凝重。雖然自己從來沒有後悔過接下這個不光彩的任務,卻始終覺得像是欺騙了伊露一樣,日夜為之不安,生怕哪一天這個秘密被她知道。為了不讓這秘密洩漏出去,就在和伊露互相吐露真心的當天,自己便下定決定,要把所有的知情人都給埋葬掉。而自己也確實做到了,利用巴爾王子與灰雪公爵在最終目的上的差異,自己在兩者之間走起了危險的鋼線,前後花了五百年時間,總算把這一智一武兩大強者葬送在了業火中,並借此鞏固了自己在大魔神王心中的地位,順理成章地接替灰雪成為新一任掌璽使。同時,利用揭發勾結叛亂者的這種手法扳倒灰雪,也讓大魔神王對坐在掌璽使這個位置上的人提高了警惕,可笑自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自認為沒了約束,行為漸失謹慎,最後終於被迪亞波羅發現了自己與伊露的親密關係,給愛人招來了殺身之禍。
在自責與相思的衝擊下,艾扼法再也忍耐不住,緊抱著愛人的日記,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撲簌簌地打在日記本上。正在他唏哩嘩啦哭得賊傷心時,隱約聽見一個幽幽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回蕩。一開始艾扼法還當是幻聽,後來覺著那聲音怎麼那麼像伊露的呻吟,便豎起耳朵聆聽。
「王子…我的…艾扼法……我的白馬…王子…的名字…是……」
把這些零星的字眼拼在一起,就成了一句話——我的白馬王子的名字是艾扼法。這是伊露最喜歡用來調侃自己的私己話!
艾扼法一下跳起老高,急切地呼喚伊露的名字,不僅沒有得到回音,反而好像把在洞中飄蕩的幽魂給嚇跑了。艾扼法一時大急,拔腳往洞口沖去,不想腳下一軟,「撲嗵」仆倒不說,抱在懷裏的日記本也給拋飛出去,掉在地上。艾扼法手抓地面,一點一點地拖動身體爬到日記掉落的位置,伸手去撿,摩破了皮的指頭上鮮血淋漓,日記一見血,立刻泛起一層朦朧清輝,隱約形成伊露的臉孔,然後洞內又蕩起了剛才的幽幽呻吟。
「難道說……」艾扼法鼓起一口精血噴灑向日記,書頁發出的光芒亮度立刻大增,伊露的整個頭型都浮現出來,並可以說出比較完整的句子。
「我的靈……在日記裏……」
說完這句話,伊露的頭像閃動了兩下,就又縮回了書頁。艾扼法立刻把握到伊露的處境,黑色核晶與時空傳送陣兩種能量在糾纏中毀滅了伊露的肉體,又把她的靈魂束縛在了這本日記裏面,使她無法進入輪回重新投胎,卻也避免了兩個相愛的人永遠分離,這種情勢真是不知是幸是不幸。
「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找到一具合適的肉體,然後就可以把你從書中解放出來。」在一片黑暗中,艾扼法以一種只能用「虔誠」形容的態度捧著日記本,對著封皮上「伊露•冰風」這個名字,一字一句地發誓:「不管要用多少年的時間,不管要犧牲多少人的性命,我一定要讓你回到我的身邊。從此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