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季:誰知千里夜,各度一燈紅 ACT1:奪鮰【上】
靜木有語言鳥。
要是張倩椒將這個夜光紋身往她老爸張鳳翔那兒一捅,官靜的老底不被揭穿才怪!現如今「架勢堂」雖然已經是一朵昨日黃花,但上溯十來年時間,天都「白相人」的大名在道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在以經營男色而出名的特定圈子裡,「架勢堂」可是當仁不讓的泰山北斗!老苗子混跡江湖多年,執掌一方牛耳,又豈有不知「紅紙扇」特色刺青的眼頭見識!
度己及人,換位思考一下,假如自己處在張鳳翔的立場上,官靜也不會允許自家女兒再去與某個專門研究床技的風月高手有所來往!絕對不會!當然了……若是站在自身立場上來看,官靜並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沒有太多的理由,反正他不想張倩椒就此和自己斷了來往,絕對不想!
問題是,現在想和精靈姐姐醋是哪樣酸起,糖是哪樣甜起,一五一十地闡述清楚這個特殊紋身背後蘊含的意義並不是一件容易事,這直接牽涉的是紅紙扇的存在目的和核心職能。不用考慮別的,光是措辭,官靜就得大費思量一番……太白的說辭顯然近乎荒淫無恥,太文縐縐的解釋,又不免有粉飾裝逼之嫌,兩難。
「快說快說!別給我玩沉默擺造型!」也怪,官帥帥的表情越是難以啟齒,樣子越是左右為難,精靈姐姐的八卦興趣和瞭解慾望越是強烈濃郁。
最早從爸爸、妹妹地口中聽說官靜這個名字。僅僅是因為他出類拔萃的廚藝。
那時候張倩椒想的只是什麼時候要和這個烹飪高手切磋一下廚藝。
可是在姑射山的一次無意邂逅,張倩椒不但從他身上領略了什麼叫名不虛傳、靈氣十足的烹飪技藝,也見識到了他那無與倫比的帥氣和令人髮指的俊美。緊接著晚上在酒吧的短暫會晤中,他又讓張倩椒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真地存在「人形八哥鳥」……還有剛剛泡溫泉時表現出來的金手指技巧……綜合一下這位仁兄入獄多年的身份和背景,要怎麼樣的神秘際遇,才能讓他掌握到如此之多的奇門本領?
這個謎一樣的男子呵……
「為什麼不說話?」張倩椒等了半天等不見結果,恨不能讓大象重重踹他一腳:「你不會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確實有難言之隱。」官少苦笑,他現在做夢都想精靈姐姐能大度地放他一馬。因為他在腦袋裡尋思了半天,實在找不到適合地詞語來跟張倩椒解釋什麼是「紅紙扇」——有趣也有趣在這裡,假使換作另外一個女人問出同樣的問題,他只需用一句話就能概括一切。
「得了……官少,我不是涉世未深的小丫頭片子,你少跟我裝神弄鬼!區區一個紋身而已。能有什麼難言之隱?」精靈姐姐撇了撇櫻桃小嘴,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某個老牌黑幫的一份子,有點虛頭巴腦的輩分……這有什麼啊?自打建國以來,國內的老牌黑幫,強如杜月笙的[恆社],~.沙。你的來頭再大,也別在我跟前炫耀神秘感,別忘了,姐姐我在緬甸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就算是手底下豢養著正規軍的大毒梟也不是沒見過……」
「我哪敢向你炫耀……」官靜心想你可真聰明,一猜就猜中了。只是沒猜中點子。
「那你就坦白交代唄!不會真準備逼我拍了照片回去問我爸吧?」張倩椒玉指一搓,打了個清脆響亮地榧子。一旁的梅劍立馬遞過了手機——其實她是在嚇唬某個土包子,實際上諾基亞Vertu金手機並沒有拍照功能。
「別拍照了,我說就是!」官靜心頭一橫,歐比斯拉奇,這可是你逼我地,活該大家尷尬。
「不急。」精靈姐姐擺擺手中的移動電話,笑嘻嘻地打斷了官少準備脫口而出地話,手指在尖耳朵邊畫了兩個圈圈。做了個「洗耳恭聽」的俏皮動作:「你呢,先穿好衣服。我呢,剛好抓緊時間去洗下耳朵。待會兒咱們邊喝邊聊,我要聽你慢慢地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說罷張倩椒掀起帷幔,灑下一串調皮的嬌笑,帶著梅劍和那頭大象一起步出了琴魚溫泉的範圍。
官靜傻眼了。
剛剛觸底反彈激起的勇氣被張倩椒硬生生來了個干晾,頓時化為烏有。
一想到待會要解釋四龍夜光紋身所代表的紅紙扇身份,他的腦袋迅速大了三圈不止。麻煩似乎還不止這一樣,他現在已經泡過溫泉了,出去見人總得穿衣服啊,可是精靈姐姐偏偏為他準備的是一身漢服!不知道是張倩椒地時裝設計和文化功底過硬,還是她準備報復官靜在「廊橋遺夢酒吧」取笑過她的「左衽」,這一身漢服是標準地漢代深衣風格,白色的絲綢中單、黑色深衣、直裾禪衣、紫色的繡花香囊,黃金腰帶、蟬冠,就連鞋子都是穴紋漢。
官靜從小到大何嘗穿過這種古代款式的衣服,雖然他在看書時讀到過東漢服制裡頭黑衣必配紫色絲織裝飾物之類的基本常識,可那畢竟是紙上談兵,到底應該怎麼穿戴佩飾才合適,他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
別的不說,光是張倩椒為他準備的腰帶就讓他棘手了半天,將那個栩栩如生、造型別緻的螳螂形黃金帶鉤研究了半天,他才弄明白,原來這個腰帶的帶鉤只是形似鉤扣,實際上是構造精妙的重齒插扣……還有那頂蟬冠,莫說他的頭髮蓄得不算很長,就算有足夠的長度,他也不會束啊!
好不容易搞定了穿著,官靜又犯難了,地上的濕褲子裡裹著他的手槍、鈔票、鑰匙和希特勒青年團佩刀,漢服沒有口袋,這些雜七雜八的玩意放哪呢?總不能學習古人,把零碎物事全揣在胸口和袖口吧?
兩個守候在幔帳外的白駝山美姬很是乖巧伶俐,一看到鑽出幔帳的官靜攥著大把亂七八糟的隨身物品,立馬端過了兩個銀光閃閃的盤子幫他寄放。
「有沒有便利袋?」官靜有點不好意思麻煩她們,但是抱著一大堆換下來的濕衣服又實在顯得累贅。
「髒衣服就交給我們好了
烘乾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兩個高鼻深目,眉毛彎姑娘都有點害羞的樣子,不時偷偷看官靜一眼,目光對上,立刻像受驚的小鹿一樣滑開。
「那可真麻煩你們了!」官靜用力勒了勒袖口,裡面藏著把手槍,又重又不方便。看到兩個白面紗姑娘的眼睛眉毛不像是中亞一帶的穆斯林女子,他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你們是維族還是塔吉克族?」
「我們都是維族。」兩個妮子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搶著回答這個酷的堪比河馬的帥哥的話茬:「倩姐從小就資助我們上學,現在又解決了我們就業……」
「窮生歹念,富長良心,椒姐倒是發財不忘立品。」官靜呵呵笑了,左右看了一看,把目光轉向了那座阿里巴巴宮殿一樣的白石建築,用眼神試探著問兩位瑪露夏(維語中美麗女子的意思),自己是不是應該去那和張倩椒碰頭。
「倩姐在碼頭的船上等你,她剛剛已經打電話來問過兩次了。」兩個腰肢窈窕的維族克孜也被他的話逗樂了,被奧斯曼草汁常年滋潤的漂亮眉毛笑成了一輪彎月,一個主動上前幫官少整理衣服,束髮著冠,另外一個踏著輕快的小碎步跑進了白石建築裡,不一會功夫,端來了一隻擺滿琳琅玉珮的冊盤,非讓官靜從裡頭挑一塊中意的玉件。
這其實也是穿著漢服必備地硬件之一。穿漢服不佩玉,等於穿丁字褲穿反了方向。孔子認為玉有仁智義禮之德,《禮記》有言:[君子無故,玉不去身]8226;玉藻》亦云:[古之君子必佩玉]。在傳統禮服制度中,佩戴美玉一向就是彰顯身份、地位和德行的標誌,以至於現在有不少考古學者認為,在石器文明之後。銅器文明之前,華夏大地應該還存在過一個「玉器文明」時代。
維族克孜拿來的盤子裡,齊嶄嶄地放著十幾塊羊脂一般溫潤潔白的和玉珮,有包漿潤厚的傳世玉,有略帶黃舊的出土玉,還有新近琢鏤出各式異獸神鳥花紋的新玉。都至少有牌九般長大,價值不可估量。
官靜暗暗乍舌不已,看來張倩椒不但是翡翠女王,其它種類的美玉同樣收藏不菲……逐一挑選之後,他看中了一塊帶著天然血沁匯聚成麒麟圖案地古代螭紋玉珮……考慮再三,他還是請身邊的維族克孜幫忙將這枚玉珮用羅纓結綴在了腰帶上——自己動手的話,他怕自己粗手大腳一不小心摔壞玉珮。
「真帥。」幫官靜整理好束髮,戴上蟬冠,維族美眉的秋波氾濫成了塔里木河。
「你說……他到底是不是大姐的男朋友?」另外一個維族美眉幫官靜綴好了玉珮,偷偷問自己的好姊妹。
「不知道。應該是吧?你不知道,大姐今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讓蘭劍取來丹砂餵養地壁虎。在胳膊上搗鼓出了一個守宮砂……」
「嘻嘻……也只有這樣的大帥哥才配的上倩姐……」
官靜在一旁聽得尷尬無比,這兩位瑪露夏是在用維語互相進行交流。很顯然,她們以為官靜不可能聽懂……饒是官少心理素質強如磐石,呆在這裡光聽兩個花癡小妮子大談自己如何如何帥氣如何如何英俊如何如何瀟灑,也不免有點感到難為情。
「好了吧?」等兩個妮子過夠了嘴癮,官靜趕緊插嘴打斷了她們的低聲細語:「我們是不是該去碼頭和椒姐會合了?」
「快好了……」兩個維族克孜仔細端詳了一下他,肯定地點點頭,去遠處的馬廄裡牽過了三匹栗色的駱馬,抬手從鞍旁取出了一長一短兩把鑲金錯玉的佩刀遞給官靜。
「這是幹嘛?」官少有點發懵:「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漢代的服制習俗中男子須得佩刀他是知道的。這是用來顯示男子的儀容和尚武精神地必備道具。這一點可能與現代人的普遍想法有點不太一樣,但事實就是事實。古代地漢族非但不柔弱不怎麼愛好和平,反倒是一個相當霸道相當暴力的鐵血民族。《論語.憲問》中有一則相當有趣地記載可以看出古代炎黃子孫的彪悍習性:某位大知識份子曾經在一次閒扯蛋中很慶幸地告訴過他的弟子:管仲很好很強大,要不是他用很黃很暴力的手段攘除北方夷狄,哥幾個現在估計早就很傻很天真地成為被發左衽的野蠻人了,哪還能在這兒吹牛打屁,肥馬輕裘把妹妹——管仲是何許人也?他是春秋時代齊國名相,第一個提出尊奉周王室,號召中原各大諸侯聯起手來對北方蠻夷實施種族滅絕政策的春秋版希特勒。那個非但沒有譴責管仲,反倒幸災樂禍的大知識份子又是誰?他就是中國歷史乃至世界歷史上最赫赫有名的大知識分子,貌似無比善良地大成至聖先師孔老二!大聖人、儒家扛把子都能說出這樣輕描淡寫卻又血氣凜然的話來,中華民族當時地尚武精神有多恐怖可想而知。也不光是孔子對管仲豎過大拇哥,管老大的鐵桿粉絲還包括另外一個世界級大知識份子——諸葛亮!孔明哥哥從年輕時就公開放話說要向管仲學習,整個一新納粹光頭黨干將的做派——當然,他後來也確實學的不錯,五月渡,深入不毛,把沒招他沒惹他的南方蠻族狠爆了一回菊花。
官靜並不是不喜歡佩刀,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的性格中都不缺乏尚武的血液和暴戾的基因,不過……他依稀記得,漢代男子隨身佩戴的好像是「刀」,也就是短刀才對,這兩個維族美眉弄來一長一短兩把刀算是什麼?要換成長劍還算說的過去……長刀加短刀,不成居合道了?穿漢服有這方面的古俗講究嗎?要麼就不穿漢服,穿了可別穿出什麼低級笑話來丟人現眼……
「搞錯?哪裡搞錯了?」兩個維族美眉面面相覷:「這兩把刀是倩姐特地交待我們拿給你的。」
「鏘啷」一聲清越裊裊的龍吟聲,官靜攥著鯊魚皮鞘,按動繃簧,將一泓秋水般的雪亮長刀緩緩拽出了鞘。這是一柄曲刃刀,款式很像柳葉苗刀,但刀尖是很罕見的平頭式。亮出鞘後,刀刃上泛起的砭骨寒氣頃刻間便叫
子上竄起了一排雞皮疙瘩,根根毫毛直豎。不得不I椒的鍛造手藝,這把長刀一定是烏茲鋼鍛造的極品利刃,浮滿層層疊疊雲彩狀華麗魔紋的刀身自然地彎曲成了鉤狀弧度,鋒利的刃口凶悍的幾乎能割裂目光。
「男兒何不帶吳鉤。」官靜一看刀制,很快就明白過來精靈姐姐的意思了,這柄樣式奇特的平頭曲刃刀顯然就是傳說中的「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的「吳鉤」。
兩個維吾爾族克孜牽過了駱馬,連聲地催促他上鞍,她們的手機都快讓張倩椒打爆了。出了綠洲,兩個維吾爾美眉一個陪官靜繼續沿著人造沙漠迤邐而行,另外一個抖開韁繩,向北疾馳而去。官少一時興起,猛地一擊胯下的駱馬,風馳電掣般追了過去。三個人你追我趕,不過六七分鐘時間便衝出了人造沙漠的疆域,在兩三個山旮旯裡一轉悠,很快就衝到了小蓬萊島北部的臨水碼頭。
雨過天青的秦郵湖中,停泊著一艘二十米長度的白色雙桅實木帆船。
張倩椒坐在船首處的酒桌旁,握著古拙的竹根剜成的酒盅,正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飲,在她面前,有四個身著唐款大袖衫襦、臉戴著金色面具的栗發舞女兩兩相對,綽約搖擺著纖細的腰肢,急速飛旋揮帛作舞。周圍還有一圈手持檀板、、金鼓等樂器地白衣女子在毯子上團團圍坐。一邊演奏著音樂,一邊唱和歌詞玄奧、音調清越的美妙曲子。
縱然官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精靈姐姐的排場,也還是吃了一驚。
這舞蹈顯然就是劉禹錫「鼓催殘拍腰身軟,汗透羅衣雨點花」一詩中描寫過的唐代《~.曲,按說官靜的語言能力絕對屬於大殺器級別,可他照樣無法聽出這些歌女唱出的曲子用的是哪一種語言和方言。只隱約感覺音調和節奏,很像演唱《指環王》主題曲地愛爾蘭女歌手恩雅(ENY—使氣息一樣的絕美音。有清澈無暇的至性至靈,有魔幻般的深邃幽秘,有讓靈魂展翅飛翔的錯覺。
當這個俊美絕倫地紅紙扇帶著滿腔的疑問踏上船頭時,美輪美奐的拓枝舞、仙音般飄渺的歌聲,也隨即出現了一瞬短暫的跳閘和走調。他是能一個你不得不覆蓋讚美目光的美男子,長身玉立。春衫激盪,一雙勾魂奪魄的迷人桃花眼中閃爍著四個需要血淚歷史才能證明的大字:禍國殃民!
張倩椒咬著唇角,很矜持地笑了。
這個妖精不笑的時候,滿湖十分春色已有九分被她蓋住,一笑起來,簡直能讓人跳長城。
「幫俺也拍張照片,難得穿一次這麼漂亮的衣服……」官靜把吳鉤、鑰匙和希特勒青年團佩刀之類雜七雜八地玩意一股腦拍在了桌子上,出於職業習慣,他先低頭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餚——首先看到地是張倩椒放在手邊的一架蠢頭蠢腦地照相機,然後是酒釀圓子燒划水、蝦子春筍、蘆篙炒香干。清蒸妙齡雞,神仙湯。
「手藝不錯。」官少半真半假地讚了一句。從這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上不難看出張倩椒嚴謹的烹飪風格和一絲不芶的完美廚藝,精美利颯的刀工處理和五彩繽紛的花卉雕刻點綴。讓這四菜一湯顯得格外素淡精緻。
「開船!」精靈姐姐把手指塞嘴裡對船艙打了聲呼哨,很隨意地信手一撥,將一隻碩大的盤龍形竹根酒盅推到官少面前:「今天的菜只是襯頭,酒好才是王道!就憑秦郵湖上地春景,無菜亦可下酒!」
「現在就去長江?」看到船帆被電動機拉升起來,官靜猜到精靈姐姐的打算了,她是想從這裡直接乘船繞過大半個廣陵市直奔瓜洲古渡,這樣走路程無疑要比陸路遠上許多。但自己有船無所謂,時間上來得及就行。
「現在去再合適不過了。趕路外加喝酒吃飯,一點不耽誤功夫。」張倩椒端起德國萊卡M8碼相機,瞇著眼對住官靜一通亂拍:「來~給爺笑一個~估計船到瓜洲古渡差不多十二點,正好可以看看那條鮰魚怎麼落網。
「這就是[迤北八珍]中地[玄玉漿]嗎?」將桌上頓著的兩隻大葫蘆嘩啦嘩啦搖了搖,拔掉塞子放到鼻尖上一嗅,官靜只覺一股酸丟丟的醉香從鼻翕猛地刺穿了心肝肺腑,未入口嘗,嘴角已經嚼了青梅也似滿是津液:「不愧是古典派的釀酒大師!沒想到,真沒想到,以我這種專業廚師水準的鼻子,居然楞是沒能從葫蘆裡的[馬奶酒]中聞到哪怕一丁點的腥味……」
「過獎了,畢竟是累世行家出身,我有這樣的釀酒水平實屬正常。」精靈姐姐調出一張照片,饒有興致地遞給官靜,皓腕一翻,輕舒廣袖,提起葫蘆幫靜哥兒滿滿篩了一大杯乳白色的酒液,作勢請飲:「說到始料未及,我倒是真沒想到你有這麼多不可思議的本事,忍不住想問問,你的騎術又是跟誰學的?」
官靜臉色僵硬地端詳著手裡的數碼相機,精靈姐姐調出來的照片,就是他騎著駱馬呼嘯而來的某個瞬間的定格,真難得,連眉心間的紅色觀音痣都拍得那麼清晰,那麼有動感。
「看你剛剛騎著駱馬過來時,大大咧咧到連韁繩都不屑握,那麼高的時速,說剎就剎住了,上半身就跟釘子一樣,晃都沒晃——梅蘭竹菊學騎術已經學了兩年多了,她們都沒你這樣的水平。」張倩椒一個勁說奇哉怪哉,難不成新疆的監獄系統開設牧馬副業了?
假意咳嗽了兩聲,官靜趕緊放下相機,借舉杯飲酒想打個過門搪塞糊弄過去。
騎術?他的騎術當然不賴,那可是正兒八經在腦袋上頂水杯,硬生生靠騎板凳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苦練出來的「匈奴式騎術」!甭說有鞍轡頭,就算是光脊背的馬兒,紅紙扇也照樣能駕馭的住!這絕對不是吹牛,只要被官靜的腰胯力量夾住,想甩掉他就算是公牛也得八秒!
當然了……紅紙扇的騎術主要假想敵以騎人為主,只是這個內幕不足為外人道哉。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張倩椒哪曉
心又讓她在無意中戳到了官靜不願回答的問題上,看期期艾艾的樣子,她是滿腹的狐疑卻無處疑起——把騎術和床技聯繫到一起的想像力,她目前還不具備。
「椒姐,她們唱的是什麼歌啊……」官靜指了指周圍的歌女,開始插科打諢尋找話題,爭取拖延時間,好讓自己重新整理一下思緒,精靈姐姐剛剛的問題提醒他認清了一個無情的現實:無論如何,今天恐怕都要把紅紙扇的老底透露給張倩椒知曉了。
「嗯哼,好聽不好聽?」
「好聽是好聽,但我聽不懂她們唱的是什麼……」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從上船開始就糾纏官靜了,要知道,他對自個的語言水平還是很有一點自傲的,連他都聽不懂的語言,在廣陵市應該不可能存在:「這應該不是古代詞牌的唱法,她們的歌詞裡我一點也沒聽出古代雅言的頭緒來……」
「聽不懂就對了,她們唱這首歌時所使用的語言,是我發明出來的一種新語言……不,也不能說是發明,確切的說,應該是天授才對……我好像在這方面有種莫名其妙的靈感,沒費啥事就把體系架構起來了。」精靈姐姐再一次很矜持地笑了:「不光是語言,我還編了對應的文字呢……」
官靜的眼神頃刻間變成了不會拐彎的激光,直勾勾地瞪住了精靈姐姐。嘴裡含著一口[玉漿]都忘了下嚥——湖南也有過一個文盲老太婆號稱天授文字,結果湖南衛視顛顛地帶上文字專家跑過去實地採訪,發現那個文盲老太地自創文字,實際上不過是漢字的一種變體……
張倩椒知道官靜不到黃河心不死,也沒用他主動提出要求,自己用事實證明自個絕對不是在吹牛。隨著一根蘸著乳白酒液的芊芊玉指在紅色漆木桌面上寫出了一行行舒展飄逸,洋溢著濃郁文明氣息的籐蔓狀符號,官靜的瞳孔就像是被火柴棒撐大了一般急速膨脹。
「寫得是什麼?」看到精靈姐姐寫完了。官靜抬頭作王八瞪綠豆狀。
「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精靈姐姐輕啟朱唇,一字一頓。念完這句詩之後,她的桃腮立刻緋起兩朵紅暈,將梨渦深深填滿——她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竟鬼使神差一般寫下了這句詩聯,使得自個念起來都覺得尷尬和害羞。
要知道這首詩聯可是有大來歷地,它是滿清大詞人納蘭容若做夢夢到逝世已久的妻子盧氏時,亡妻對他念叨的一句真情告白。納蘭容若從夢中醒來後淚流滿面,以為是神跡出現——因為他的亡妻在世時「素未工詩」。雖然通古斯野豬皮創建的滿清王朝是對文明的嘲諷和倒退,但萬畝田總算打出了一顆「能豆子」,在華夏歷史中,若論誰地文學作品最為令人不忍卒讀,最為情深義重,最為淒婉斷腸。納蘭詞起碼能進前三。
一個未婚女子對一個未婚男子念叨這句詩,不免有「凰求鳳」的倒貼嫌疑。
「哦——」官靜這個豬頭倒是沒聽出什麼弦外之音。他已經被張倩椒自創的文字給迷住了,經過再一次的仔細辨認。他已經能夠確定,這種文字與已知世界中任何一種文字都不可能存在上下傳承關係。這是一種構造複雜到恐怖地步的訊息符號,它有著圈圈繞饒、精美繁複的筆畫,這讓這種欣長秀逸的文字看起來更像是一枝枝籐蔓花瓣而不是文字載體。
官靜摀住了臉,使勁搓動,力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魔戒》三部曲的作者,西式魔幻的開山鼻祖托爾金大師在創作中土世界時,曾經發明出了「精靈文」。已經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可托爾金大師好歹是個語言學家。也借鑒了拉丁文、芬蘭文、冰島文、希伯來文和凱爾特語系地威爾斯文的部分語法、結構,才發明出了曠古爍今地「精靈文」啊……
這種由張倩椒個人憑空發明出來的文字算什麼?
倉穿越?李斯重生?
「來來,我們繼續喝酒……」精靈姐姐揮動袖子一把抹去了桌上地文字,做賊一樣面紅耳赤地抽乾了一大杯馬奶酒。由於還沉浸在「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帶來的慌亂和緊張中,精靈姐姐手上的力道一個不慎使得有點過了頭,楞是把老竹根剜成的酒杯「吧嗒」一聲捏出了一道長長的裂隙。
「椒姐,你給這種文字起名沒有?」官靜眨巴著眼睛,捏著酒杯出了神:「太神奇了,私人發明的文字……什麼時候你得抽空教教我……」
「給這種文字起名?我有那麼無聊嗎?」精靈姐姐冷著俏臉一陣涼笑:「想學沒問題啊,只要你肯繳學費,我當然肯教……」
「學費沒問題,要大腿添個胳膊,要腦袋贈送半邊屁股蛋兒………」紅紙扇才不相信張倩椒會那麼小氣,自然滿口應承:「嘿嘿,不光要教文字,與這種文字匹配的語言你也得教我……」
「你真想學?不是一時興起開玩笑?」張倩椒顰了顰柳葉眉,似乎有點懷疑:「它和漢字不同,它是標音文字,一個字就是一個音,而且發音的音階很複雜,你真地確定要學?梅劍她們可是學了好幾年了都還沒學出摸樣……」
「[江永女書]不也是標音文字,我還不是一樣能掌握。」官靜大覺不服,他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在語言和文字方面,他對自己的學習能力向來有絕對地自信。
「你到底是什麼人?」精靈姐姐的好奇心猶如一座火山,終於到達噴發的頂點。[書]是什麼?[書]是世界上唯一一種女性文字,自古以來只流傳在湖南省江永縣以及鄰近一帶的瑤族婦女中,它靠母傳女、老傳少,一代代沿襲傳承,從不讓男人有接觸和學習的可能,可說是華夏文明史乃至人類文明史上一個獨特而神秘的文化現象——官靜是一個漢族大小伙子,又是一個刑期超長的勞改犯,他哪來的機會接觸和學習[女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