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潛逃驚魂
一覺醒來,發現夢裏竟然把枕巾都哭濕了。夢見了一幫獄友:韓哥、靳哥、小龍、「假金庸」、孟老闆、小文、小劉……一樁樁冤案歷歷在目。不自覺得,就開始追憶夢境。夢中 「居士」、「武松」、小周讓我心碎,無辜的「居士」被逼瘋了,抗暴義士「武松」,被做成標本了,小周被活摘雙腎……好在我已經逃離了地獄。
沒想到,出來一個多月了,還要承受夢境中牢獄生活和現實的巨大的落差!雖然落差的內容和坐牢時正好顛倒,心裏還是彆扭——揮之不去的夢魘!現實中的折磨之後,還要承受夢境中的折磨——這心裏的創傷,不知道多久才能癒合。
受獄友的重托,把縫在我寶鞋底子裏的家書基本都郵寄了。我當初跟獄友們聲明過:如果寫的信有串供或者犯罪嫌疑,我不給寄。只有李局這個大貪污犯寫給他情婦的信被我燒了——他案子還沒定型,老婆也進去了,他就寫信給他情婦串通案情。中共「整貪官不整情婦」的政策實在耐人尋味,這些情婦們揮霍的都是貪污來的錢,卻能逍遙法外,隱匿的贓款也不予深究,一句揮霍了就萬事大吉了。這分明是紅產階級在做廣告——「來給我們當小蜜吧,國家政策保護你」!
給小劉家打電話的時候,真是像小劉預見的那樣,他農村的父母真不知道兒子的下落,以為他失蹤了!公檢法整他們真是見不得人,不通知家裏。孩子她二姨從海外網上搜小劉,看到他們剛剛一審。上面說清華大學的這組義士在法庭上慷慨陳詞,用中共的法律把檢爺、法爺駁得狼狽不堪,怨不得中共要臨時炮製司法解釋,靠「新精神」才能判他們,還不許律師辯護呢。小劉判了3年,他判得輕是因為他忙於學業沒參與撒傳單,非要判他是因為他拒不屈服。他夫人被判12年!其他人被判11 年、10年、9年、5年。真是信仰的地獄。
睡不著了,才5點多,窗外黑黑的,朔風呼嘯。隆冬的黎明前,是最黑暗、最冷的時候,我裹緊了被子,等待著東方破曉。
今天我將「潛逃」——不,應該是暫時回美國避風的日子,案子了結了,我還是要回來的。批文下來了,我還得東山再起呢。今兒這個日子是我選定的——12月23日,這天回西方去過耶誕節的會很多,我正好趁亂混出去。
取保候審一個多月來,我成了那家有司法局背景的新公司的顧問——他們接手了我公司的主要業務,壟斷性地經營國內的組織配型試劑,和海關聯手進口——在國家藥監局批文下來前,我們這麼進口就屬於非法走私,他們這麼做,就是合法公幹!他們是借用我的威望,把我的客戶徹底拉走,佔據我辛辛苦苦開拓出來的市場。我在幹什麼?把自己培訓出來的北京客戶拱手相送,最後給我5000元的顧問費,他們是拿自由要脅我這個保釋的「犯罪嫌疑人」。
我利用他們要回了自己的護照和公司的車——這是我唯一在那個公司混下去的理由。外地的客戶,我是不想奉送了。都出賣了,等批文許可下來,我還賣什麼呀?我也夠對得起國家的了,就出賣給他們的客戶,在國內器官移植市場這麼火爆的局面下,單是配型試劑盒這一項,在北京市場已經能給他們帶來幾百萬的利潤了。
我沒有理由不逃了——可是我在被安全局嚴密監視著!萍萍幫我制定的具體潛逃方案,保密起見,只有我倆和大姐知道底細,連母親都得瞞著,特別得瞞著家裏的專職保姆——按照老林的說法,大陸外國人家裏的保姆基本都是安全局的「掛靠」,何況這個保姆還是我坐牢期間新換的。
8:00,我給公司打電話告假,說要去醫院看腿。老闆對我這個顧問早已不像以前那樣尊重了,看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得了北京市場,認為我已經沒什麼大用了,說話態度都變了。
緊接著,就給大姐打電話,說我裝病請假,約好了中午和她去購物,準備過耶誕節。然後給萍萍去電話,約她晚上來玩兒,萍萍答應了——這些都是說給監聽電話的特務聽的。
10:00,我給洛杉磯去了電話,告訴夫人和女兒我不能回去過聖誕了,夫人老大的怨氣,女兒老大的不高興——我的出逃計劃對她們是絲毫也沒有透露。
10:20,大姐在樓下喊我們了,我扶著母親下了樓。我們又當著小販說了說今天的購物計劃,然後在我上車的一瞬間,餘光瞧見了那個小販的一絲冷笑。
那個報攤的小販,就在小區路邊我們樓道的對面兒,從我出來的第二天新擺上的報攤,按照獄友老林傳授的經驗,這位元很可能是監視我的安全局的「掛靠」,後來萍萍幫我反偵查,發現我每次進出後,這位「小販」都看看時間,然後掏出一個小本兒記錄。
車開到了西單購物中心——這個具體的購物地點在監聽的電話裏並沒有透露,我把車停到了一個明顯的位置——因為安全局很可能會盯梢到這一步。我親手扶著母親進了購物中心,隨後把手機塞給大姐,裝做找廁所,迅速穿出後門,戴上帽子和墨鏡,打車直奔地鐵。在地鐵東直門站裏,和接應我的萍萍匯合。萍萍換了裝束,樸素的衣著更顯得靚麗清純。我來不及細端詳,和萍萍打車直奔機場。
計程車上,我倆相視一笑。潛逃計劃才剛剛開始。我把車鑰匙交給她,她交給我公事包,我確認了一下裏邊兒的護照和機票。早跟大姐商量好了,她每過20分鐘,按著我給她的單子,用我的手機給客戶發一個編好了的短信,來電話就不接,一律回短信——好讓監視我、甚至可能用手機定位我的特務認為我還在購物中心轉悠,反正中午大姐和母親在購物中心吃飯。
我倆裝作情侶進了候機大廳,我習慣性地眼珠亂轉找攝像頭——這是坐牢四個月養成的唯一的好習慣,選了個遠離監視器的地方,讓萍萍坐下等我,我去換登機牌,非常順利,潛逃已經基本成功了!
回來見萍萍換了地方,坐到了那排座位中間,幾乎正對著一個攝像頭。我硬著頭皮湊了過去,側身面向萍萍,說:「一切順利,多謝小姐仗義相救!」
萍萍笑著小聲說:「把墨鏡摘了吧,像個黑社會的。」
「正好做美女的保鏢,戴著墨鏡才酷!」
「保鏢哪有你這歲數的?瞧你這白頭髮,也不染染。」
百密一疏!忘了染染那些坐牢的白髮了,要是染了發,戴上墨鏡能年輕個十歲呢。我這個年紀,大冬天的戴墨鏡真是怪怪的。
我摘了墨鏡,提醒她前方有監視器。萍萍微微一驚,環顧左右,輕聲道:「看來只有廁所沒電子眼了。」
雖然側臉對著攝像頭,心裏還是不自在。我看著萍萍那洋娃娃一樣美麗的睫毛,長歎一聲:「多虧女俠全力營救,總算地獄逃生!」
「少貧嘴,我二姐說了,退黨才是地獄逃生呢。」萍萍還是真信她二姐。
「那我退了。」說著我退身去了洗手間,在那是唯一有隱私的地方躲躲,聽到廣播再去登機。
洗手間裏,我在洗臉池前磨磨蹭蹭,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鏡子裏,一個戴黑墨鏡的在向我微笑!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方明,這兒沒監控。」
這熟悉的聲音讓我心驚肉跳!他摘下了墨鏡——My God! 是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