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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逃生記(修訂版)》第103章
11.2 金鑲玉璽

  第二天一早,紀哥把我們解下來,兩人一組,趟著腳鐐去洗漱。小周給我找出件大背心,教我撕了做“鐐托兒”[1] ,有了這個就不磨腳腕了。再用布帶子把鐐鏈系在小腿根,挪起碎步來確也利索。

  小周掃地,我擦桌子,小閻負責擦地和隔壁的衛生。紀哥這個勞動號兒成了大爺,該他照顧的病犯,反而成了他役使的奴隸——鮮明的中國特色。

  小周抓緊干完活,利用一點點自由,站著練功了。紀哥也不理他,忙活完了,最后才把他鎖到床上。

  這兒的飯是“人間”的病號兒飯,可惜我還是不能吃,小周依然絕食,小閻和Jim各吃了兩份,大飽口福。

  小閻跟我說:這兒是七處最舒服的地方,雖然得戴腳鐐,但是每天能吃上人飯,能見到陽光,能見到美眉,能睡上自己的床,他都“樂不思蜀”了。

  紀哥白天的主要任務就是盯著大家輸液,叫護士換液。跟紀哥聊了一會兒,也就混熟了。他是北京所有平民犯人里最柳兒的,十年的刑期,能留在七處服刑,還能混到這么舒服的地方,可不是一般的門路。七處一般只收留總刑三年以下的犯人服刑,在這兒服刑,減刑幅度最大的,所以有門路的短刑犯人都往這兒擠。

  中午吃飯的時候,護士推著小車進來給小周做鼻飼,把一瓶燙手的營養液吊上架子涼著,推著另兩瓶營養液出去了。

  我問紀哥:“象他們絕食的就這么著了?”

  紀哥一撇嘴,“你以為跟你們美國似的,一絕食政府嚇得夠嗆?沒那事兒,共產黨不怕這套!七處絕食的法輪功,都在醫務室就地給灌,五個犯人把你往地上一按,就插管兒灌!那犯人插胃管兒都成老手了!絕食時間太長的,看著實在不行的才送這兒輸液來呢!輸幾天,緩過來了,趕緊送勞教所,要么就踹分局判大刑去。

  “有倆女的真有意思,在那屋,我三天兩頭給她們上背銬,輸了幾天液,活過來了就勞教了。沒一個月,又讓勞教所給送回來了!”

  “這兒還管勞教所啊?”

  “勞教所病房在里邊兒。”紀哥往身后一指。

  那護士推門進來了,“說的什么呀?這么熱鬧。”

  “李姐,說這幫輪兒呢,去年把咱可累壞了。”

  李護士一笑:“嗨,老江沒事找事兒!”

  紀哥邊吃邊說:“老美,現在清閑多了!去年,多少法輪功絕食?那邊女號兒滿了,這邊兒男號兒一屋倆。一到吃飯,我跟走馬燈兒似的,灌了一個又一個,灌完牛奶灌熱水,比飼養員還忙!”

  李護士摸了摸輸液瓶,還是熱,索性取下來,摩挲著用手降溫。她問小周:“挺得住嗎?別扛了,農村的念出個大學生多不容易!跟共產黨較勁,有啥用啊?”

  她說著掛上了瓶子,往小周的鼻飼管里灌了半瓶奶,又灌了小半瓶生理鹽水,這就是小周的飲食了,怨不得他瘦成這樣。

  小周做完鼻飼就精神了,擰了擰鐐環,雙腿盤了個“五心向天”,開始跟我聊天兒。插著胃管兒時間一長,看來他也適應了,就是聲音有點兒啞。

  小閻這是第二次來北京為法輪功上訪了。他上次來北京,回去被拘了一個月,他父親的退休金被扣了半年,連盯他的派出所警察也被“株連”,那警察說:千萬別去北京,實在要去,別報名兒,不然警察還得仨月沒獎金。這回他再來北京就不報名兒了。我們只知道他姓周,大學畢業工作幾年了。

  我們勸他放棄這種無謂的抗爭,他看我們都唱反調兒,就講了個玉璽的故事:

  東周春秋的時候,楚國有個人叫卞和,有一天他看見一只傳說中的鳳凰落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叫了幾聲飛走了。古語說“鳳凰不落無寶之地”,他就背著那塊石頭獻給了楚厲王。

  楚厲王以為卞和戲弄自己,就砍了他的左腳。后來楚武王篡位,卞和又拄著拐杖,背著那塊石頭獻寶。楚武王一怒之下,又砍了他的右腳。50年后,楚文王即位,卞和已是耄耋之年了,想再獻寶,可是沒了雙腳。他放聲大哭三天三夜,雙眼喋血。楚文王聽說以后,派人去問冤。卞和說他為沒人識寶而哭。楚文王命人剖開石頭,這才發現里邊是一大塊美玉。后人為了紀念卞和,把這塊玉雕琢成形,取名‘和氏璧’,成了楚國400多年的國寶。后來和氏璧到了秦始皇手里,又經雕琢,刻上八個篆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用做玉璽[2] ,成了中華的傳國之寶。

  小閻說:“故事蠻好聽,這跟你們有什么關系啊?”

  小周說:“兩代楚王不認玉璞,現在政府不認法輪功,這么鎮壓,打死好幾百[3],坐牢幾十萬,跟當年對卞和多象啊?最后卞和不為自己難過,為世上沒人識寶哭訴,和我們現在不象嗎?我們被整成這樣,還這么舍身為法輪功正名,跟當年卞和不惜性命獻寶不象嗎?”

  大家似有所悟,紀哥問:“那你干嘛這么極端呢?”

  小周不認為這是極端,“卞和要不是痛哭三天三夜,血淚滿身,周圍人能被震動嗎?國王能理他嗎?他再用平和的方式,已經不行了!我要不這樣,政府能理我嗎?能看我的上訪申訴?我以前不絕食,預審就直接處理了,我坐牢對政府就是一個數字。現在我們長期絕食的,怎么處理我們得市局討論,我的申訴材料,預審把它跟報告一起層層遞上去,處理意見要政府上層批示的,這樣上級才能看到我為法輪功的申訴。”

  小閻嘖嘖感嘆道:“其實你們這個義氣勁兒,誰都佩服,現在找不著這樣的了。不過,法輪功就這么教你們絕食……”

  小周擺擺手,“可不是啊,法輪功可沒教這個,是我自己要這么做。這個玉璽的故事,也是我從明慧網上看別人講的,法輪功可沒教。”

  小閻跟我們說:“現在電視臺連造謠也糊弄差事,水平也低。他跟我說那個自焚,我一聽是破綻一大堆,可是,你能保證你們真正的法輪功,都好嗎?”

  小周說:“個別不好的,也是他們偏離‘真善忍’才沒做好的,瑕不掩瑜,修去瑕疵,越做越好,這就是修啊。”

  小閻又抬杠:“你前幾天說自焚是電視臺造假的,我信了,可你這么著還說不是自殺……”

  紀哥裝著一本正經地說:“絕食是請愿,可不是自殺。你看我都快被他們說降了。”說著晃了出去。

  我們都笑了。小周說:“這是最大限度地用命、耗著命向政府申訴。用別的方式,政府聽不到,所有上訪都無效;只有這樣,政府領導才能知道老百姓在哭訴什么。”

  這最后一句話,深深打動了我。但是我心里清楚,他們過于善良了。雖然高官不知道百姓哭訴的具體內容,但是起碼都知道百姓在哭訴,但又知道全國的民怨形不成“合力”,所以要封閉住民怨,封閉住媒體,不到掩蓋不住的時候,他們一定要裝聾作啞!

  一旦媒體曝光——激起的民怨就會聚成合力——這是紅產階級最怕的。他們就會拋出替罪羊緩解危機。所以,紅產階級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媒體,這是民怨形成合力的催化劑。

  難怪,那些冤案的部分解決,都是在冤情被媒體曝光之后,中央才下指示才解決的——隨后,中央馬上批評媒體、進一步封閉整頓媒體,禁止曝光真相,轉向對中央“明鏡高懸、為民做主”的宣揚。而為民申冤的媒體總編、社長卻要被撤職。

  善良的小周,以為他用絕食——這種最震撼人的請愿方式,能成為紅產階級權衡決策時,站在天平正義的一端的一顆砝碼。太天真了。也許,他只能是撞擊一下人的良知而已。

  紀哥進來打斷了我的思緒,他把我們的輸液速度關小,該午休了。

  “象他們這個,成不了氣候。”紀哥說。

  我隨口道:“成者王侯敗著寇。將來大陸真民主了,那他們也都是英雄,連那屋的‘艾滋病’,都得被寫成‘武松’!”

  看著他們不知所云,我給他們講了一下“艾滋病”怎么變成“武松”的。紀哥拍手稱快,小閻也起哄:“這樣的官兒,殺得太少了!”轉身又對小周說:“嘿!你丫要敢這么殺了江澤民——”

  “咣當”一聲,隊長推門進來了,上來就問:“誰這么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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