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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者領域》第48章
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 ~淵源~

戒海城,一個位於離風城以西的城市,規模沒港城和離風城大。

事實上,作為新聯邦有意打造的「三重巨都走廊」,港城、清海城和離風城不管哪一個的規模都是屬於頂尖級數,拿它們作比較,也沒幾個城市可以比得過。

多個政商勢力統合的是港城,商業主導的是離風城,政府獨大的則是清海城,而雖然三種不同營運方式,但它們這些年來卻是緊密合作得很,算是很罕見的現象。

不過雖說拿離風城與之比較是有不妥,但實際上,戒海城因為本身的問題,所以在規模和發展才會連追及離風城的背影也不行。

同樣以商業為主導的城市,但戒海城與離風城卻有很大不同,以金光集團為首,離風城的商家多是正當商人,手段姑且不論,他們表面上很合法就是了,然而戒海城所謂的商業卻是走上偏鋒歧途,城外城內,大型毒品培植場至少七個,中小型更是數不清。

毒品氾濫甚至向外傾銷,幫派不時火拚,當地政府的貪污腐敗等等,小小的一個戒海城可謂黑色事務聚合體,是以不少犯案的罪犯、逃犯,甚至到被追殺的人都會逃到這兒藏匿,堪稱犯罪者天堂。

當然,說的話是非常糟糕,但除非執政當局有八成是腦殘弱智,不然就算地下社會多猖狂,政府也不會容許「它」凌駕於政府本身,換言之,只要不受好奇誘惑又不走偏僻地方,旅遊人士始終是安全得很,再簡單來說……

「就是表面很平靜。」

此時天色早已換上黑幕,某輛以穩定車速行駛的出租車的車廂內,握著方向盤的易龍牙是向對方解釋著。

菲娜披著毛毯,側臥於後座睡去,為了接下來的換手駕駛,她需要相應的休息。很自然地,現下坐於副手席,跟易龍牙對話的便是這次委託的委託人。

不清楚地下社會的法則,甚至連戒海城是個怎樣的地方,洛詩音本來就是全不知曉、一頭霧水,不過當她聽過易龍牙大概的解釋,臉色已見鐵青的她不禁狐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詢問。

努力平伏思緒上的混亂,當她勉強控制好微亂的呼吸節奏,又問道:「戒海城真的這樣糟糕?」

「嗯,這是我所知道的。」

瞧見易龍牙苦笑點頭,她不禁沮喪的嘆說:「我真的很笨。」

原先她是沒想過戒海城會是如此糟糕,至少以往在電視上,她也看過不少介紹戒海城的旅行特輯,即使當日聽見賊人們會在戒海城集合,她也從未想過那兒會是個魔窟。

仔細想想,能夠容納犯下大案的賊人的地方又哪可能正經到哪兒。如果早些些想到這點,她或許會打消出來尋畫的念頭。

「妳也不用這樣說,況且那兒雖是危險,不過我們是有自信保護妳,才會讓妳跟來的。」眼角瞧見她的失落沮喪,易龍牙輕笑說。

其實他們葵花居一開始是認定她清楚戒海城的事,會答應讓她跟來也是出於尊重委託人的決心,偏偏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對於她這次出來尋畫的舉動,除了用心能受讚揚外,其他一切都不合格。

「多謝……不過不用安慰我,跟你們相處過,不,或者說一冷靜下來,我就知道自己是多麼魯莽。」

待在葵花居的那一天,她可是接受了很多善意或無意的提點批評,再加上看見易龍牙二人雖然臨時起行,但準備和考慮都比自己周到,她是感到汗顏,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她也是很感謝二人的幫忙就對了。

如果用顏色來判斷感情,現在的洛詩音是很灰色,瞄了她一眼,易龍牙沉吟苦惱半晌,道:「那個……安慰人的話我不太懂說,至少沒菲娜她們厲害,不過妳真的不用介懷,妳的生活本來就和這方面無緣,就像叫我繪畫,我除了地圖外,其他就一竅不通,和妳的狀況一樣啊!」

想不出適合的話,又不想用「笑話」來緩和氣氛,他是老實地把某些立場對調過來,不過效果倒是意料之外的好,聽過他的話,洛詩音是窩心的向他道謝,就算不擅說話,然而他的擔心和真誠,洛詩音是很容易聽得出來。

「也不用多謝,而且也說過多遍,救回理卡這人情要還喔!」

其實葵花居跟理卡,感情真的不算什麼,但好歹照顧過一段日子,而且又知她背負著不少重擔,這是讓眾人拉近對她的感情。

然而這番本人認為完美的總結,卻在說出口後,洛詩音本來回復精神的臉色立時沉下來,苦笑說:「這件事……我也說過很多遍,真的不用謝。」

先前還沒有發覺,但在這個寂靜得教人耳鳴的狀況,易龍牙剛好瞄到委託人小姐那一閃而過的愁容。

「錯覺?」

心中升起這樣的問號,不過答案卻久久沒出來,他不是沒懷疑過洛詩音,事實上,看似不甚在意的他,一直都沒完全相信過洛詩音,只不過,在另一方面,他亦沒把洛詩音看待成敵人。直覺告訴他,洛詩音是有隱瞞但並沒惡意。

……

當某人陷於沉思而沒接話,本來就熟稔的二人的氣氛立時冷下來,易龍牙倒好,陷進自己的世界,不過對洛詩音來說,她是覺得自己說得不客氣。

以為易龍牙的深刻表情是因為惱怒而生,她強行轉移話題,道:「易、易龍牙,你怎會是傭兵的?」

「唔?」洛詩音強行轉移話題的結果,是招致易龍牙的狐疑,不過當易龍牙瞧見她慌張的避開自己視線,不知所措的支吾,他倒是明白怎麼一回事,笑道:「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這個……傭兵不就是那種打打殺殺的職業,跟你好像不太配。」洛詩音似是豁出去的說完後,又在後來補充道:「而且你又年輕。」

易龍牙的身材並不高,雖然身上盡是肌肉,單從手臂已看出來,但氣質斯文又穿起衣服的他,除了那把大劍外,如此普通的一個年輕人,委實令人難以想像他居然是名傭兵。

並不奇怪洛詩音的質疑,對於傭兵,戰鬥通常是普通人第一印象,幾乎是誕生、洗禮於戰爭之中,傭兵的工作就是戰鬥,清楚又難聽一點說──為錢而進行破壞、殺人等事宜,而傭兵本身則是慓悍、凶惡、頑強等等,這是一般人心中的普遍形象。

像易龍牙這樣一個十七、八的少年,不好好唸書和尋找正常工作,反而一股勁投身於其中,老實說,洛詩音其實到現在也還未能接受,不,應該說,對於葵花居的人都有著超越常人的力量這點,她都抱有相當懷疑。

「年輕嗎?其實也不算了……話說回來,妳眼中的傭兵是不是一定要凶神惡煞的巨漢才可以?」洛詩音不是第一個問他的人,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所以易龍牙沒有發怒,反而饒有興致的反問。

「咦,那個當然不是,我只是奇怪你還年輕,甚至比我還要小,會去當傭兵……總之,很奇怪啦!」被看穿心中所想,洛詩音的回答是含有大量緊張和懊惱,她要表明自己沒歧視傭兵,只是奇怪易龍牙跟傭兵兩者的不協調關係。

「在妳眼中或許會很奇怪,不過,就算別人再怎樣說,我是不可能完全明白,對我來說,會當上傭兵是必然的事實,我出生的時……在我出生的地點,當傭兵是件很平常的事。」

「但你才多大?傭兵是很危險的!」洛詩音說得很認真,因為風氣使然,所以就當上隨時都會送命的傭兵,這一點她不能苟同。

「用地方代替果然不行。」聽見她的反對,易龍牙心中無奈地想著,不過臉上則如平常,聳肩說:「危險當然是有,不過比起這個,我有更多要當傭兵的理由,我不可能因為危險所以就不當傭兵的。」

沒辦法理解話中蘊含的真意,但又能聽出這並不是敷衍的回答,洛詩音只能聽得愕住,皺眉苦思。不過一直過著充實正常人生,她就算想破頭也不可能想出真正的答案。

當然,易龍牙也不想她得出答案,因為她能有答案的情況,只有兩種,一個是充份體驗過不正常的生活,另一個就是她接近自己,兩種情況都是易龍牙不願意發生的。

「……」

「……」

自易龍牙說畢,二人間的氣氛再度沉靜下來。

等待良久也聽不見對方的回應,易龍牙倒是偷瞄向副手席,而當看見洛詩音雙眼半開半合,目光渙散地呆望前方,他是明白到為什麼沒有回話。

「龍牙,讓她去睡吧,我來坐副手席。」

正當易龍牙發現到洛詩音一臉睡意,菲娜的輕聲正鑽進他的耳朵,本應睡熟的人,現在是滿臉精神的坐著。

「咦,妳何時醒來?」

「有關係嗎?」

對於菲娜的反問,易龍牙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道:「當然,妳是哪時喜歡上偷聽的。」

「咦!我才沒偷聽!」雖然語氣很重,不過匆忙否認完畢,菲娜是急說:「這就不要說了,停車先讓她睡在後座吧!」

「是、是。」

依言把出租車停下後,易龍牙抱起熟睡得不知周遭的洛詩音到後座,讓她能躺著的睡去,至於菲娜則是代替她坐到副手席。

不消太久,一度停下的出租車便是再次出發。

「龍牙,你在想什麼?」當出租車再出發時,頭腦一片清明的菲娜很容易就發覺到易龍牙是在出神。

「沒有,我只是在想妳何時有偷聽的習慣,妳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龍牙!怎麼還說這事!」聽見他在開自己玩笑,菲娜立時帶警告氣息的道:「我沒偷聽的習慣!不管現在還是以前!」

「唉,現在妳怎說也行,反正都給妳偷聽過了。」

儘管知道他是在戲弄自己,不過正因他知道自己所在意的事,所以才能戲弄成功,菲娜不滿道:「龍牙!」

不像莉莎她們的強悍態度,菲娜甚少會想動手教訓易龍牙,不過看著他得意洋洋的臉龐,她難得地有想揍人的衝動。

「只是開個玩笑,妳別那樣瞪我嘛,抱歉啦!」

雖沒期待他又跪又拜的道歉,不過這種敷衍過頭的道歉,聽起來恐怕更有殺傷力,菲娜不滿唸說:「真是的!你就是這樣才會給明玉她們唸。」

「妳也在唸我耶!」易龍牙心中是這樣想說,但沒有宣之於口,靜靜地聽著菲娜的碎碎唸,但腦海中可是想另一回事。

「龍牙,你有沒有在聽?」

「嗯,當然有。」

對於他毫不臉紅的扯謊,菲娜雖然聽得出,不過念及他應是在想委託的事,沒他辦法之下,只好把氣悶在心底,說道:「就算有聽,還要再專心。」

「是、是。」

瞧著他那賠笑的樣子,菲娜是有點哭笑不得,罵他不是、氣他又不是,最後白了他一眼,取過放在一旁的寶特瓶灌了小一口,想著不要管他。

這時,易龍牙倒是假咳一聲,道:「嗯,專注那些事遲點再說,倒是妳今次沒有問題嗎?」

「問題?」

驀然聽見易龍牙沒頭沒腦的問題,菲娜的臉上是爬上了名為茫然的反應。

「嗯,今次委託雖然多少跟妳有關係,不過為了那張畫出來,我是覺得不太像妳的作風。」

以菲娜的個性而言,她會以主動出擊報仇的立場介入這次委託,實在不像她的風格。

在易龍牙眼中,菲娜斷不是如此小心眼,因為賊人們只是傷到其母的畫,而不是傷到她母親本人。

「看、看得出來嗎?」

「妳說呢?」

聽見易龍牙帶嘲諷語氣的反問,菲娜臉紅的訕訕笑了一聲,隨即又灌了一小口清水,道:「其實說起來是因為巧合,還記得早兩、三個月前,你不是跟我去過那間雜貨店,找過一本兒童書刊嗎?」

菲娜會答應委託,易龍牙原先是想她應該是同情洛詩音才編藉口答應,不過聽見她現下的解釋,易龍牙倒是呆了一呆,皺眉道:「是說那本妳有得過獎的東西嗎?」

「就是那本。」

眼見菲娜滿意的點頭,然後又用期待的眼光瞧著自己,易龍牙定格片刻,困擾的道:「等等,菲娜,我腦筋其實不太好,我想不到妳答應委託跟那本東西有什麼關係?」

「你腦筋不好是世界新聞,不用強調。」與其說想不通,倒不如說他根本沒用心去想,菲娜不悅的低罵過後,也沒迫逼這個「腦筋不好」的人多想,道:「你還記那一期的結果是雙冠軍嗎?你想想跟我同時奪冠的人是誰。」

「不是嘛,無端考我記憶,咦,等等,我記得……唔!」

聽見她要自己去想東西,易龍牙是有點不情不願,還想撒個嬌什麼混過去,反正菲娜對自己向來寬厚,不過才想到中途,把這次的重要人物聯想進去後,霎時間豁然開朗。

只是在他驚訝的想轉頭時,菲娜倒是像小女孩一般,無聲無息把食指放到他的臉龐,一旦轉頭,白嫩的食指立時戳進他的臉頰。

「菲娜。」知道是被惡作劇,易龍牙無奈地喚著,真不知她是在鬧還是說正經的。

「想到了吧?笨牙。」

雖然之前他一副不願動腦的樣子,不過菲娜總覺得他會自行想起,所以才會小惡作劇一下,來個小小還擊剛才的被忽視……這方面的報復她倒是樂於進行。

「原來真是那樣。」

「呃,別像小狗亂咬!」

菲娜的反應已是肯定他腦海的回憶,不過當他想著這事的反應時,是反擊起造就臉頰不自在感的源頭,輕咬,不,輕含那白嫩指頭,致使菲娜不得不收手,橫了他一眼。

要是洛詩音看到這幕大概又會感到沮喪,不過在兩位當事人眼中,這種親暱行為反而像不時發生,意外地很能接受,臉上找不到半點的尷尬。

「妳就是因為她……那個……緣份,所以才想幫她?」

如果這樣想,倒是想得通。

「嗯,因為你那時好像不想幫她,所以我才會幫一下忙。」菲娜乾笑說。

洛詩音拜託之時,她是看出易龍牙的猶豫,而不是她自大,要不是有她幫忙,易龍牙有很大機會會拒絕委託。

「我說妳,真是這樣的話就早說。嗯,那妳母親的畫也……」易龍牙一邊看著她手上的寶特瓶,一邊沒好氣說著。

不過他說到後來,菲娜是搶下了話,道:「那是真的,我沒騙人。」

「咦,那張畫真的被燒到?」易龍牙略帶訝異的問說。

其實想清楚,洛詩音沒有跟她夾口供,被問到「黃昏的田園」這張畫,也自然是老實回答,並沒有說謊的餘地。

「嗯,我就說沒騙人,幫洛詩音雖然是原因,不過媽媽那張畫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我想盡點孝心,她很喜歡這張畫的。」

說到盡點孝心,易龍牙先是遲疑,然後不確定似的問道:「菲娜,妳到現在還沒有跟他們聯絡嗎?」

葵花街的眾位住客,與雙親關係不是沒有,就是挺複雜,唯獨菲娜她是例外,健在的雙親加上單純的親子關係,除了有些財產的貴族這點外,她的一切可謂與普通人無異。

然而在父母眼中的好女孩,堅持己見的離家已半年有多,但是除了易龍牙救起後跟家中報平安外,直至現在,她都沒跟家裡有過一丁點的交流,連書信也沒半個。

「嗯,我還未想到怎樣跟他們解釋。」菲娜嘆息,就像小時候第一次出現零分考卷時的狀況,不特別嚴重,但非常惱人。

「傭兵這身分也太刺激他們了。」

其實以菲娜擁有的名銜──研究導師,她大可以用這絕不失禮人的身分蒙混過去,但偏偏她沒法子隱瞞,一旦和父母交流,勢必會把自己是傭兵的事說出。

明白菲娜的想法,易龍牙皺眉道:「他們真的接受不了嗎?」

其實這種問法是多餘,看菲娜的禮儀,明顯是接受過淑女禮儀、貴婦人禮儀等等訓練,可想而知,她的父母的教育方針如何。

「不行,他們一直認為身為女性應該要弱於外而強於內,平時要有儀態,即使工作起來也要優雅,與灰色或黑色地帶有關事務是男性的專門,身為淑女是不能弄髒自己的手。」

說畢,她本人倒是乾笑兩聲,連人也殺過,還說什麼弄不弄髒,而且就算他們肯接受,皇家血技也必定要說出來才行。想到這些,她不由得想學易龍牙常說的話──「我的頭很痛耶」。

「妳可別染上我的頭痛症,這個會比較糟糕,哈!」

「龍牙,我是說認真的!」

被菲娜薄怒地橫了一眼,易龍牙訕訕一笑,道:「抱歉,但這事急不來,船到橋頭自然直,再不行的話,我親自去跟妳父母談。」

「不是我說你,你想用什麼說服他們?」菲娜苦笑說,事實上,要他去,倒不如讓孫明玉去還好。

被質疑能耐,易龍牙倒是聳肩接受,反正他也知自己口才不好。

不過聳肩過後,他倒是說真心話,道:「我是沒什麼好藉口,也許直接用我的性命保證妳這一生的安全,這好吧?」

「才、才不好!」菲娜臉紅的罵說。

「不用這麼否認吧,我的性命蠻值錢的。」

他倒是說認真的,但這種認真話肯定不受菲娜歡迎,所以他是被罵:「就說不好,別再說這話題!」

罵說後,菲娜是再喝了一小口清水,而當她喝完後,倒是皺眉望了易龍牙一眼,然後把寶特瓶遞給他,道:「拿去吧,想喝就要出聲,別一直望。」

雖然不算特別,然而留意到易龍牙不時會注視著寶特瓶後,她是沒好氣說著。

「也不是特別渴啦!」易龍牙神色複雜的搖頭,就像想回什麼,一臉糟糕。

連菲娜也看不出他在搞什麼鬼,收回寶特瓶,惑然說:「你怎麼?如果累了,就換我來駕駛。」

菲娜原以為他是累了,殊不知易龍牙聞言後,眼皮一跳,苦笑道:「我也想累,可惜不是……」

「唔?」

望了正狐疑的菲娜一眼,易龍牙打從心底的唸道:「怎麼越夜越……真糟糕。」

第二章 ~戒海城~

新曆九十三年,五月三十一日

「五月尾,明天就是六月開始……不好。」

「喂喂,月華,妳這是什麼怪總結來的?」

葵花居廳上,當躺在沙發上的姬月華有了古怪總結後,坐在她對面的雪櫻可是擺出了狐疑的表情。

「才不怪,還有一星期便是明港畢業典禮,龍牙他們連戒海城也未到,這樣可趕不及回來。」姬月華一個蜈蚣彈,由躺變坐,取過球狀的軟墊抱入懷內。

聽見她說是易龍牙方面,雪櫻倒是一臉恍然,道:「原來是這個,這也沒辦法,如果是趕得及回來,我們也不會留下來。」

她們就是因為時間不允許,才不能跟去戒海城。

「嗯──難得今年的作品,我是信心爆滿,真想他倆能看到。」身為攝影學會的一份子,姬月華的作品自然是在展覽上登場。

然而漠視她的失望,雪櫻一副沒她辦法的樣子,嘆說:「妳有哪一年會說對自己沒信心。」

從雪櫻沒有疑問意思的問句來看,答案就不用多提,姬月華不服氣的橫了她一眼,就像失去動力,整個人又躺回沙發上,好半晌,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道:「雪櫻,那個人妳有沒有打算找他?」

本來心情平靜的看著賽車雜誌,但乍聞姬月華的問話,雪櫻先是一愕,然後雙眼放出銳芒,道:「不,沒這個必要,我很清楚他,那個變態就算我不找他,他遲早會找上我,到那時候……我要親手送他到地獄。」

「到時我幫妳壓陣。」對於雪櫻的反應,姬月華並沒有半點意外,聽完雪櫻那冷酷又冷靜的回答,她是笑著的自薦。

「多謝,那我何時可以為妳壓陣?」

「不管是誰,要壓陣的話,可不能忘掉我。」

就在雪櫻說完後,孫明玉拿著擺放了茶具的托盤來到廳上。帶著一貫淡笑的她,說話時的氣勢可是堅定得很,雪櫻稍稍一愕便是會意笑著點頭。

至於姬月華,則是重新坐起來,想了一想,用著曖昧的笑容,說:「嗯唔──我才不會忘掉,那個時候總會來的,雖然我不想他們找到我啦!」

無悲無喜,平淡得井水般的表情,很難想像會出現在姬月華臉上,這刻的她,彷彿跟剛好下來的凌素清對調。

「素清,妳也為我壓陣啊!」罕見的表情不持久,當看著凌素清來到廳上,姬月華是笑著高呼凌素清。

雖然不知她在說什麼,但感受到異樣氣氛,這位冰美人小姐卻是以沒起伏的聲調說:「隨妳高興。」

「就知妳會這樣說。」

正當姬月華又感動又高興的笑說間,葵花居的另一位火娘子帶著強勁的步伐和音浪強襲客廳。

「玉姐、玉姐,妳在哪……嗨!素清,小心點!」

近乎衝的一般走下樓梯,一旦看見那熟悉的背影,莉莎的動作急變,立時從後抱住了她。要不是她有控制過衝擊,凌素清可要給她撞得仆倒。

「莉莎,妳怎麼了?妳不是看顧理卡嗎?」

「就是,怎麼突然撲下來。」

見著莉莎衝下來,四個女的都是感到愕然。

而莉莎在於當事人沒反對,是保持從後抱住凌素清的姿勢,深吸一口氣,催促道:「很好、沒錯、就是這個!理卡她好像要醒了,玉姐,妳快去看她吧!」

「啊!」

被她抱住的人沒叫出來,但臉上有意外之色,至於孫明玉三人則是意外加上低呼。

五女相視一眼,莉莎一馬當先,拉過最缺乏行動力的凌素清上樓梯,道:「總之快跟來啦!」

「等等!」雖然為免跌倒,凌素清是很合作地跟莉莎跑著,然而她口中倒不忙說出自己的期待。

「喔!」、「上去看看!」、「終於醒了!」

隨著不同的回應,三女可是立刻跟上去。

「你說什麼!」

港城北區之內,一幢雙層建築的白色平房傳出了一道高而尖銳的聲音,可以聽得出這是一道年輕女子的尖叫聲。

細看平房內的廳上,只見一名女子上身前傾,屁股離開椅面少許,雙手緊握著四腳椅的兩邊把手,而在她對面的則是一名單膝跪下的中年人。

女子擁有烏黑的秀髮和亮麗的黑瞳,髮長及肩的她沒特別在髮型浪費心思,很簡單的留長,唯獨特別是在於髮尾處有著顯眼的淺棕色。

雙目明亮但不算迫人,相貌可用漂亮或者清秀形容,年齡不過二十的她,間中會被沒留心的路人誤認為是長得漂亮的男生。

不過漂亮也好、美麗也好,都不適合現在的她,一臉難以置信似的鐵青臉色,給眼前中年人帶來的消息嚇著,霎時間除了驚訝和詭異外,她是沒法子作出任何反應。很容易想出,在場三人當中,那一聲尖叫正是出自她的小嘴。

撇開中年人和女子,在廳中另一張四腳椅上,也坐有另一名女子,打扮與黑髮女子一般,都是牛仔褲加罩衫,不過髮色不同,她是留有一頭深棕色的長髮。

那一張平時冷淡得彷彿不管他人死活的臉,現在可是因震驚,而露出少見的訝色,呆呆地望著中年人,就像想從中年人的臉上找出什麼破綻似的。

「梁叔,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明白!」好半晌,黑髮女子才想出適切的話,她是很希望喚作梁叔的中年人能夠點頭回應自己。

然而事實上梁叔是搖頭,語音悲痛的道:「大小姐,老爺真的死了,這件事我們已反覆證實過。」

「不、不可能,堂堂一個不墮天的大當家,怎會……那老頭怎會無聲無息的死去!」

激動中的黑髮女子,正是不久前死於易龍牙手上的羅青文的女兒──羅青穗。

「青穗,妳冷靜一點,這件事一定是梁叔搞錯,就算反覆證實……」錯愕於這次平常的探訪會演變成聽見重大消息,棕髮女子只能盡力安撫好友。但是她才剛說一半,梁叔已衝她苦笑,道:「杏雨小姐,梁叔今次可沒有騙妳們,這個玩笑,梁叔的糖果可賠不起。」

小時候開三位大小姐玩笑,他拿些糖果出來就可了事,但這件事已經不是他這身分能開得起。

「胡、胡說,你快去叫修智叔過來,我要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梁叔「一意孤行」要開玩笑,羅青穗可受不了。

不過羅青穗想找那位聰明絕頂的叔叔時,梁叔不得已下只能又一次搖頭,慘然道:「不行,大小姐,馬先生還有不墮天的所有幹部,還有二、三當家都已死去!如果妳真的不相信,杏雨小姐,請原諒我失言,妳或許能打電話到『老家』問一下!」

聽見不墮天所有高層死去,別說羅青穗,就算「外人」的蒼杏雨也感到呼吸窒礙,羅青穗思緒亂作一團不說,連蒼杏雨也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跟「老家」聯絡。

「青穗,我可……」

就在蒼杏雨有所覺悟時,羅青穗卻是擺手截下她,道:「不要,別勉強自己,或者……我、我們……要搞清楚……梁叔,如果老頭他們真的……那個……這個即是那個,呃,總之,他們到底是怎樣那個!」

不知說她鎮靜還是慌亂也好,羅青穗一方面試圖冷靜,但始終冷靜不了,尤其說到死亡,這兩個字彷彿帶有魔咒,硬是滯留喉頭說不出來。

「大小姐,我們也不知,我們只知道老爺他們死於新羅自然公園,而忠飛幾位則不知死在何處,只知他們屍首在一個小公園處發現,他們全都由特戰隊那兒保管。」

「那不就什麼也不知……」

聽到梁叔的話,羅青穗胸口一陣鬱悶,幾欲想昏倒,不過在她怒氣攻心之際,家中的門鈴聲適時響起,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回來。

「是家嘉!」

當蒼杏雨脫口叫出來後,梁叔就像收到什麼指令,立時往門處跑去,邊跑邊道:「來、來了,碧小姐,妳來得正好!」

一想到碧家嘉來到,梁叔打從心底的感激,這時候,她比自己要有用得多。

同日的晚上

易龍牙三人終是抵達戒海城,拚著精力趕路,剛好能應易龍牙的推測,在出門的第五天就能進到戒海城內。

留於葵花居時,孫明玉已是為三人訂了房間,進到城內,三人依地圖一找,很快就來到下榻的酒店,辦理手續。

洛詩音的委託金並不多,然而在於男女有別,孫明玉倒是要了兩間房,比起要一間三人房,要兩間房的價格是讓節儉的她無奈掉淚。身為同伴的菲娜雖不是第一次跟易龍牙同房,但總不好連委託人也如此看待。

房是兩間,然而把簡便的行李安置過後,兩女是來到易龍牙的房間,商量尋畫尋人的事。

「龍牙,我們也來到戒海城,我們真是要找幫派下手嗎?」

單人房不比雙人房,當容納兩個人進來,房中的空間一下子縮小許多,不過對於身材都不胖的三人來說,還未至擠迫。

菲娜和洛詩音坐在床緣,至於易龍牙則是坐在房內唯一的椅上。

「龍牙?」

「易龍牙,你沒事吧?」

房間不大,加上菲娜的聲音不是唸喃的小聲,一般情況,易龍牙沒可能聽不見,但事實上,在菲娜問過後,易龍牙彷彿沒有所覺,徑自陷進自己的思緒,直到兩女喊他,他才回神過來。

「呃……嗯……我沒事,就找幫派下手吧!」

明顯只有聽而沒深入剛才的問話,菲娜可是想他說些實際手段和方法,而不是重複一個已決定的方案。

「龍牙,你又在想什麼?最近你都是這樣子。」菲娜皺著眉頭,憂慮的語氣中又帶著質問氣息。

開頭的一天還好,不過之後的天數,易龍牙很多時候都不集中精神,雖沒到惹人生厭的地步,不過他老是分心出神,是教洛詩音感到不安,要不是認為失禮,她倒是想學學菲娜那樣用質問語氣問他。

「尤其夜晚。」洛詩音心內補充著。

「沒,只是給點事煩到,對不起,剛才妳們說到哪兒?」對於質問,易龍牙是避重就輕的回答,沒解釋在煩什麼。

「我們在談,你知不知道戒海城幫派的事,不然我們沒法行動。」菲娜稍一遲疑,便是順著他的意願把話題修回正軌上。如果換作其他人,易龍牙才沒這樣容易過關。

「嗯,多少也知道一點,色情和賭場方面的黑幫應該不用理,我們先找走私商,就算今次跟他們沒關係,風聲也肯定聽過不少。」

「你心目中有目標?」菲娜問說。

「不能太大規模,免得事後面子會掛不住來尋仇,不過生意也不能太小,省得什麼也不知,而且當家的人的風評要夠大膽,又要肯做毒品和軍火以外的生意,能符合這幾種條件只有兩、三個左右,蠻好找的。」

在戒海城沒有門路,不像港城能有張新海作支援,或有熟悉的本地人,所以他只好靠自己來判斷要去找誰的麻煩。

「那你知道他們在哪兒嗎?」洛詩音倒是插口問說,雖然不熟知傭兵事務,但她不認為易龍牙會知道那些幫派當家在哪兒。

「這個嘛……」

才剛想回答,房外便是傳來敲門聲,話至中途的易龍牙立時揚眉,擺了手停下話題,徑自去應門。狐疑中的兩女從他背後看去,大概看出敲門人是酒店的服務生,不知兩人交談什麼,只知他們談得不久,易龍牙便是給錢打發掉服務生。

「龍牙,那個是……」當易龍牙回到椅上,菲娜其實已有猜想,不過她並不確定。

而易龍牙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點頭道:「他是幻影湖的人。」

「咦,但你不是說最好不找他們嗎?」

「我不是叫他們找出賊人和贓物,我只是跟他們要目標的住處罷了。」

「那是何時的事?」

「妳們在擺行李時,我稍微拜託過,再說玉姐也顧慮周到,這間酒店很容易就找到幻影湖的人。」

看著易龍牙攤手笑說,菲娜倒是感到意外,雖然不知他為何渾渾噩噩,但即使如此,他做起正事來……

「實在很可靠呢!」這是她的感想。

「明天就去打擾這位利先生。洛詩音,明天妳要留在這兒。」

易龍牙把一張紙條遞給兩女,那是服務生給他的東西,上面寫著三個地址,而每個地址均是對應著一個人和組織的名字。

「我……明白了。」當明白自己跟來原是非常大的累贅後,洛詩音已下定決心不能再拖累二人,所以即使無奈,她還是妥協了。

「這就好。」易龍牙滿意笑說,其中也沒特別的惡意或輕視,只是如果她堅持跟來,不管答應她還是拒絕她,也勢必費上一番工夫。

「那就這樣說定,不過洛詩音,妳記住千萬不能離開這座酒店範圍,簡單一點說,這兒是有勢力的地方,而且在鬧市區,普通強盜或者小偷,都不會來這兒冒險,蠻安全的。」

戒海城本身的治安已經提過,如果她隨便逛街的話,會被抓去也不是什麼奇事,不管年齡還是樣貌,她都是處於最容易被盯上的級數。

既然易龍牙把一切都安排好,兩女也找不到可挑剔的地方,明天的事就大致說定,至於諸如回來時間、有沒有暗號之類的細節方面,粗略交待過便成,不過話雖如此……

「好了,妳們快回房睡吧,明天還有事要辦的。」

細節才剛剛交待完畢,易龍牙就像著急什麼,請二女離開。

「啊,好的。」不過菲娜點頭後,倒是狐疑地說:「咦,龍牙,你真的沒事,身體不舒服嗎?」

他會催促別人回房睡已是比較少見,再加上坐姿總有點怪異,這是讓菲娜產生些狐疑。

而與她的些許狐疑成反比,聞言後的易龍牙,面部肌肉立僵,擺手強笑道:「沒事啦,我的身體很好……妳們先回房,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狐疑並沒有消失,但的確感到疲累的菲娜也不反對回房去睡,應說一聲,便是跟洛詩音站起來,而一點也沒送門打算,易龍牙是帶著複雜神色盯住菲娜,其中本是安心佔了大部份,但偏偏兩女在離房前是邊走邊說起話來。

「睡之前,還是好好洗過澡。」

「要一起嗎?」

「咦?」

「對不起,我忘記了,我們家這方面比較開放,浴室蠻大。」

「原、原來是這樣,我好像想歪,那浴室的確很大……」

當聽見這一段對話後,易龍牙的神色是精彩的變化,不過最厲害還是目光,異常的熱烈,彷彿要看穿什麼似的,死命盯住菲娜婀娜的背影,直至她們二人離開房後,這種目光還殘存不少熱息。

「怎搞的!」易龍牙哭笑不得的低罵著。

而在四周無人之下他才敢站起來,不過即使如此,當看著下身的器官正努力鼓動,他仍是感到不好意思。

「洗澡的事,就不要讓我……呃!」

也不知他那臉凝重的樣子底下,到底是拚命壓抑,還是努力想像,但可知是半晌過後,他一屁股坐到床上,除了遙控窗簾拉起外,便是開啟電視,選了一個需要特別收費的頻道……

「嘖!」

雖然是自己動手,不過沒幾秒,他便是帶著煩厭的聲音把電視關起來,快步往有衛浴設施的廁所,沖澡冷靜。

第三章 ~知曉 (上)~

六月一日,早上

「真的!嗯,好的,我會跟他說……再見!」

早海堂酒店的大堂上,菲娜是在電話區那兒跟孫明玉通著電話。

因各種外在因素干擾,無線的手機是不可能進行城際通話,所以易龍牙三人自當天離開港城後,到現在才真正的有聯絡家中。

通話僅進行了短短時間,當二人把重要的事也交待完後,菲娜便是切斷通話。

洛詩音還留於房中,至於易龍牙則是坐在電話區附近的沙發,不過雖能看著菲娜的舉動,然而正煩惱的他,卻是要菲娜來到身邊呼喚他,思緒才能回到現實。

「龍牙!」

「咦,啊……抱歉。」似是想藉搖頭把煩惱甩開,易龍牙略略搖頭兼道歉過後,語調倒是回復輕鬆,說:「怎樣,家中沒事吧?」

「家裡沒事,反而有好消息,理卡昨天曾醒過,雖然很快昏迷過去,但明玉說她恢復得很不錯。」

城際通話的收費是蠻可觀,以孫明玉的立場和個性而言,理卡的情況自然是用最精簡的方式來交待,至於菲娜也同樣,事實上,三人這邊也沒什麼複雜的好說。

聽著理卡的消息,易龍牙劍眉稍動,右手食指碰住下巴的點頭,道:「也對,她的傷是時候好起來,進展正常呢!」

「我們也要加油。」雖然正事做起來他很可靠,但菲娜仍不禁打氣起來,鼓勵他的同時也鼓勵自己。

沒發覺菲娜的用意,不過對於打氣,易龍牙是蠻高興的接受,笑說:「是呢,快些解決事情,便可以回家看看她,希望能一矢中的。」

「嗯。」

早海堂酒店在戒海城中,可說是蠻有名氣的地方,即使時間尚早,不過已有相當人流,其中以觀光團體為主,一大早就有三、四個領隊在點人數,然後帶領旅客們去乘車。

在於人流多,易龍牙和菲娜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對年輕情侶,離開或留下都沒人留意。

「要用車嗎?」

那輛在港城帶來的出租車,現在正位於酒店的停車場處,一切功能正常的它,隨時能夠發動。

「不,駕車很顯眼,搭公車去吧!」

他們接下來的行動是越低調越好,快捷便利這些倒是次要。

不過提議簡單,然而他們要找的人卻是住在城中的豪宅區,這意味公車專線將會少得可憐,在普遍有車代步的人士的地區,公車的存在意義大概等於後備交通手段,而賺不了錢的專線自然是被總公司忽略。

二人費了一番工夫和時間,才找著目標公車。

早海堂酒店的鬧市區是位於城中的西區,至於二人要去的地方則是城中的南區。

利恩榮於戒海城來說算是有點名氣,手上的天利幫是其父創立,所以其父過身後,獨子的他很自然接管幫內事務成了當家,至今為止,最驕人功績是不過不失的維持天利幫十多年不亡不衰。

搭乘公車來到利家大宅所在的地段後,二人也沒特別隱匿,很輕易就接近了大宅附近,大宅被人工的樹叢所圍繞,這種設計除了有益身心和觀景外,也同樣方便有心人的藏匿。

看著五層式建築連天台、外牆上墨綠和暗紅兩色交錯著斜紋的大宅,菲娜眉頭不由得皺起,道:「那個人會在家嗎?」

「嗯,想知就要進去看看。」

易龍牙的話沒什麼好惱人,然而菲娜斜眼瞄及他雙手抱胸,眼中放出欣賞似的精光衝利家大宅看去,她就是有點兒稱不上良好的感覺。

「別再看,動手吧!」

不想深入那會惱人的方向去想,她是催促起易龍牙行動。

近幾年過著風平浪靜的生活,天利幫的幫眾大多缺乏危機意識,利家大宅的守門守衛還算盡忠職守,只是在大宅內的守衛,態度就不敢恭維,為吸一口新鮮空氣而把強化玻璃窗推開,結果就是遭到易龍牙的愉悅重擊。

「呼──我還擔心硬來的話,會觸動到警報,真幸運。」

賞了守衛頭顱一記重拳,把人打暈後,易龍牙便是從窗外跳入,至於菲娜則是尾隨他進來。

「龍牙,他沒事吧?」

「這個嘛──我是留了力啦!」

瞧了那昏暈守衛一眼,易龍牙是用著不確定的語氣說著,然後把人提起來,塞進房中的儲物櫃內,生或死不用關心,只要肯定他一、兩小時內沒法子醒來就可以。

易龍牙雖答得不確定,然而菲娜也無心在這話題兜圈,易龍牙把人藏起,她也同時把窗關好。

然而就在二人認定處理完畢時,房門外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未幾,腳步聲的主人更是轉動起房門的把手……

「喀喀」、「幫主,失禮了。」

書房之中,房門的把手伴隨敲門人的聲音轉動,走進了一名身穿黑西裝的男人。

「幫裡沒事發生吧?」

書房之內,步入五十大關的利恩榮,正是坐在皮椅上,隔著辦公桌問起穿黑西裝的男人。幾年來的風平波靜生活,是讓他的問話中沒抱過多期待或緊張。

「是的,都是些小爭執,不過麻煩……」

穿黑西裝的男人本是想盡責說完,然而利恩榮已是擺手截下,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道:「既然是小爭執,你就放手處理,我信得過你,幫裡需要的是年輕的領導者……對了,離開時順道幫我找個侍女來,年輕的。」

沒有大事他就不想費神,多留精力給接下來的時間會比較好,他是這樣想著。而這種對話大概不是第一次發生,穿黑西裝的男人臉上沒意外,說了些離開的客套話後,便退出房外,至於利恩榮則是期待地等……比起聽取幫裡事務還要期待。

大宅內的侍女全跟他有過肉體關係,而他本人也很享受做愛這件事,需求跟年輕人無兩樣,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在做愛這事上,他是加進一個小小遊戲。

他不再自己挑對象,而是吩咐手下選侍女進來,自己則留在房中等待,大宅內的四位女傭都是他親自挑選出來,並沒特別厭惡誰,所以在沒可能失望狀況下,他是很享受等待的時間。

活了那麼久,大量經驗使得他偏好質勝於量,自妻子死去那刻便體會到自己沒法子再有靈慾交流的情況下,這種能挑起慾望的趣味是必要的存在。

一如易龍牙,即使沒任何期望,但當他有所自覺時,他已愛上抱住對象來纏綿的姿勢,不管坐在床上、椅上,還是難度更高的站著,在緊抱對方同時,又能被對方緊抱這種姿勢總讓他特別興奮和安心。

「個人的惡趣味呢!」

摸摸自己的左胸,感受心臟的急速跳動,利恩榮不禁有了自嘲,但語氣上,實在聽不出有半分尷尬或者慚愧,依舊享受對未知的期待。

「喀喀」

就在腦海被四個女生名字所佔據時,敲門聲就像強力的炸彈,把一切綺麗遐想都炸碎。

這一刻的利恩榮帶著異樣的激動,喊道:「進來、快進來,讓我看看今天到底是誰來侍候我!」

沒有應聲,不過隨著他的准許,門把是又一次轉動,然而下半身堅硬僅是一下子,當利恩榮瞧見進來的人竟是一對自己不熟悉的男女,身上又不是黑西裝,他的熱情登時冷卻,幫派當家的因子則瞬速醒覺……

「別動也別喊。」

乍見利恩榮想張嘴大叫,右手更是往抽屜想取出什麼,雙眼一瞇,易龍牙即搶身到辦公桌後,左掌撮成劍掌,抵在他的咽喉之前,時間不過一到兩秒,當利恩榮被制服後,菲娜才把門關起。

「你們是誰?」總算見過大風大浪,利恩榮驚懼中也不乏冷靜,止住隨時會讓自己喪命的叫喊後,嚥下一口唾液,以不失幫派當家身分的沉穩氣度問說。

「很遺憾不能告訴你,不過肯定不是來侍候你。」帶著某種彆扭的心情說著間,易龍牙無意識地把劍掌往前稍稍推進。

「好像是這樣。」

不認識,但看過菲娜的容貌後,利恩榮不無遺憾,要是眼前的紅髮女郎真能侍候自己就再好不過,雖然四位女傭不輸她,但好色的他才不介意多添女傭。

「我們沒惡意的,只是想問點事。」確認利恩榮沒反抗意圖,易龍牙也相應表示出自己二人沒惡意,收回劍掌。

「突然闖進來,還進行威脅,說沒惡意能相信嗎?」想到他們有事相求,利恩榮倒是想藉此契機扳回氣勢上的不利。

然而他才剛說完,易龍牙卻是猛然發出教人心寒的殺意,道:「我是想說,如果你期待我帶惡意的話,結果將會很糟糕的。」

沒有多餘的肢體接觸,但利恩榮一接觸到他的殺氣,即如裸身墮進冰窘,直教他打了個寒顫,斷斷續續道:「好……好的,我相信你們沒惡意……那麼……你們到底想問什麼?」

「是關於清杭鎮那些被搶的畫。」

「呃!你們是政府的人!」

「我也不清楚。」對於利恩榮的不答反問,易龍牙只是給予模稜兩可的答覆:「我們的身分不重要,倒是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知道什麼吧?」

「先說明,我只知道少許,這件事與天利幫沒關係。」不清楚易龍牙是不是屬於政府,利恩榮心中有了計較,立時跟事件劃出界線。

說到底,這件事與自己無關,犯不著冒險隱瞞,而兩位入侵者又不像有惡意,而且諒他們也不敢得罪整個天利幫,所以他倒是安心──雖然以為二人不敢得罪天利幫是一個錯誤,但以結論來說,他安心的確沒危險。

「那些賊人藏身在哪兒?」

「不知道。」

「那些畫?」

「沒聽過有特別藏起來,應是跟他們一起。」

「有沒有賣家?」

「比起賣家,應用市場來形容才對。」

聽見利恩榮的不屑,易龍牙和菲娜都是有點意外,想不到那些畫是這麼搶手。

「既然是市場,那應該有拍賣會……不,現在有勢力接贓沒有?」調整思緒,易龍牙重新發問。

而利恩榮覺得這問題還可以,不過卻是搖頭道:「別問得這麼詳細,那些畫上個星期已確定由煉海會接手,後天就是拍賣會,不過畫現在還是跟銀馬一起藏著。」

銀馬並不是指人,而是那個策劃搶畫的組織名,一共九位成員。

「上個星期,那即是說,他們私底下已有行動銷貨?」菲娜訝異的問說。

地下世界的拍賣會可不是無限制時間,多個勢力的當家首領聚在一起,又黑又灰,甚至連白的都有,要是時間一長,這些人很容易會產生不安,所以時間通常不長,能搬得上拍賣會的也自是珍品。

銀馬手上的畫是不可能完全用拍賣方式銷去,這是菲娜的想法。

「這星期陸陸續續有這個消息,不過要有門道才知曉。」

「糟!」

聽見回答,二人的心情絕不能稱好。菲娜對畫界也算有點認識,洛詩音母親的那張作品,在同時被搶的畫中,名氣只屬中間程度,稱不上珍品。

「那請問你知道那些畫的下落嗎?」菲娜迫切的問說。

劍眉輕皺,雖然為她表現出的著急而輕嘆,不過易龍牙沒怎惱她,把糟透的心情暫時拋掉,為菲娜的問題補充道:「既然要管道,你應該清楚什麼吧?」

易龍牙本擔心利恩榮知曉自己等人的迫切,會耍什麼花樣,但實際上,利恩榮是表現大方的跟菲娜說:「真是抱歉,這些我就不清楚了,或者妳留下來,我可以幫妳調查一下。」

瞧見菲娜因著急而不安的表情,他是刻意表現寬大而親切的長輩態度,然而看在別人眼中,他的偽裝不怎出色,從那雙不斷上下巡視菲娜的目光已可得知其真實意圖。

「不用。」易龍牙語氣決絕而沒半分商量餘地,又問:「煉海會的大本營在哪兒?」

「啊,這一區的哥利德道二段十七號,外牆深紫色的便是海樂智的住處,他是煉海會的當家老大,最近跟打網球的情婦學打網球,常常進出附近運動會所,不過他的人很小心,除手下和工作人員,每次打網球都不准外人進去,而且時間多是清晨。」

「還有他的人是很好色,比我還厲害,我覺得你們應該好好利用這一點。」

二人相視一眼,易龍牙稍稍消化過得到的回答後,皺眉道:「我會懷疑你能這樣合作,應該是很自然的事吧?」

「當然,雖然不知你們身分,但能夠搗亂煉海會,我是非常樂意提供情報。」

「果然是敵對勢力。」

望見利恩榮的燦爛笑容,二人總算明白堂堂一個幫派當家,為什麼會這麼容易妥協於自己二人,他的腦袋還是有點計謀。

「嘖,我們走。」無可奈何似的輕嘖一聲,易龍牙忽然把手朝菲娜遞去。

一臉茫然,不過菲娜仍是從房中心走到他身旁,把手放到他的大手上,而又再雙手一碰,易龍牙忽然翻轉大手,抓住白嫩的手腕,把菲娜整個人拉到自己身上,然後一手環抱纖腰。

「再見了。」、「咦?」

既然利恩榮要利用自己,那他就來一個小小的表演吧!

未理解再見的意思,利恩榮就是見易龍牙一手推窗,一手抱起菲娜,大膽得在沒任何繩索器物輔助之下,自五樓的高度跳下。

「啊!」

當見著這種離開的方式,利恩榮是急速往窗外望去,不過他僅來得及見人影沒入樹叢前的一刻,還有被突變嚇呆的守門守衛而已。

「示威嗎,看來不能追究。」

自己也是實力者,然而要像易龍牙從容自五樓跳下,然後著地即時行動,這點就算在自己力量的巔峰期也不能辦到。

「幫、幫主!」、「您沒事吧!」

就在利恩榮心中有了想法時,身穿黑西裝的手下們也相繼闖進書房。

「太慢了,為什麼入侵者進來,竟然沒半個人發覺!」利恩榮回頭過來,衝著手下們罵說,雖然已知易龍牙的實力不弱,然而他總不能不訓誡手下們的懶散。

「真是非常抱歉,不過入侵者沒傷到您吧?」

「當然!你們當我誰,那兩個小偷是給我打跑的,會傷到我一條毛才怪……還有,給我備車,我要回大本營。」

「幫主,您要回幫?」手下倒是對這件事有興趣,臉上盡是意外。

「廢話,快給我備車,最近應該有事需要我親自來!」

「是的!」

「那、那即是說我母親的畫也給……」

從早晨到中午,一直沒離開過房間的洛詩音,本來見著易龍牙二人回來,心底的期待和喜悅都寫在臉上,不過在聽完二人帶回來的消息後,她已是感到不妥,而到最後菲娜把最糟糕一點稍稍分析後,她忍不住低呼出來。

「我的畫已經取不回來嗎?」

瞧洛詩音那明顯的不安,彷彿快要受不了的昏倒,菲娜是上前讓兩手能搭於她的肩上,道:「別氣餒,能不能取回來,其實還未斷定。」

話雖如此,她跟易龍牙都是以糟糕的情況看待,那一張畫──星與白色花園已給人買下。

「是真的嗎?」被菲娜略帶橫蠻的搖了幾下,洛詩音的神智多少都回復過來,聽見事情還未有定論,迫急地問說。

「嗯,現在還不能肯定,所以現在最先應找出那張畫的下落。」考慮到糟糕情況有很大機會發生,易龍牙認為現在把話說白一點比較好,不過這跟安撫的原意會有衝突,而且菲娜也投來別亂說話的眼神,所以他接下來的話,只能在心道:「不過妳最好有心理準備啊!」

第四章 ~知曉 (下)~

六月二日,早上

「小牙他們有消息回來嗎?」

葵花居客廳上,素來有一張實用性強的四方桌,上面很多時候都擺滿東西,不是小食的殘骸,便是用來溫習的書本、筆記又或者小說等等,很少能見到它「身無一物」的狀況,不過現在例外,拿著抹布的莉莎為了清潔桌面,而清掉上面的東西,有用的放到一旁,沒用的送進垃圾桶。

另外一提,剛才保養著某幾把槍枝的她,因為看見桌面有污跡,忽然就心血來潮,清潔起這張四方桌,而因為四方桌不大,所以坐在四方桌附近的雪櫻和席悠悠也沒出手幫忙。

沒幫忙意思,不過聽見她的話,兩人倒是有回答她的衝動。

席悠悠一臉平靜的點頭說:「很遺憾我沒收過。」

席悠悠在遺憾什麼,兩女大概想得出來,以易龍牙為中心,製造壓力和散播詭異氣氛是她的興趣,不,應該是說她很喜歡看易龍牙的即時反應,所以才會有如此手段。

只不過,有成年人自覺的她,總是有其界限底線──絕不開造成隙嫌和挽回不了的玩笑,是以到現在,她仍能在不被討厭狀況下繼續待在葵花居。

「總覺小牙聽到妳的遺憾,會感謝得賞妳兩個饅頭。」

「三個……會比較有趣。」

「這要看他會不會小器了。」

對於她們這番認真的對話,當事人聽到大概會哭著用饅頭把二人的嘴巴塞住。

受不了她們沒營養又能自得其樂的對話,雪櫻哭笑不得的道:「菲娜昨天不就打過電話回來,他們沒生命危險。」

「就是知道昨天有,才不爽今天沒有耶!」莉莎嘆說。

「如果他們真的打回來,應會輪到玉姐不爽吧!」雪櫻答得非常認真。

「這個比較危險。」

「妳們果然在這兒。」

沒營養對話持續之際,忽然拉彌加的聲音介入其中,吸引住三人的注意力。

「新小說寫完了嗎?」莉莎邊說邊調整位置,好讓她能坐下。

最近因為要寫新小說關係,所以拉彌加很多時候都不見人,獨自一人在安靜環境工作。

「嗯唔──還沒有,因為有點事需要妳們幫忙。」拉彌加高興什麼似的搖頭,一點也沒需要別人幫忙的樣子。

不過聽見她需要幫忙,莉莎倒是有了興趣,追問說:「是什麼事?」

「資料搜集。」

聽見她要這方面的幫忙,莉莎立時變了臉色,雪櫻則是皺眉,至於席悠悠……她啜了一口咖啡。

「拉彌加,翻書這種事,我可以拒絕嗎?」莉莎慘然道。

體力勞動還好,她最怕就是要翻書查資料,大學的論文和報告已夠她忙得一頭煙,額外負擔可免則免。

「翻書可以拒絕,不過問題嘛……我不是要書上,而是要妳們的資料。」

如果這種話出自易龍牙口中,應該會招致攻擊,不過出自她口,三人都不會覺得她是有黃色意思。

「要我們的什麼資料?」雪櫻拿起馬克杯,淺喝小口清水。

「嗯唔──複雜的說會比較麻煩,所以簡單來說,妳們對一夫多妻的制度,有什麼看法?」

「啥!咳……咳咳咳……」、「嗚哇──拉彌加,妳也太精簡吧?」

拉彌加的精簡促使雪櫻嗆咳,而莉莎則是用著詭異的誇張語氣反問。

「那應該是妳們太激動,是嗎,風鈴草?」拉彌加笑盈盈的問說。

不過面容平靜的席悠悠道:「不,我也給嚇著。」

「這真是災難耶!」

稍稍沉默,拉彌加是露出遺憾的樣子,不過三女未曾適應,她又笑說:「所以……妳們的看法如何?」

「呃?這個所以是怎來的?」

為了拉彌加堅持不說明原因而懊惱,然而在同時,三女都記下這狠招。

「雪櫻,妳先說。」基於沒有反對聲音,所以主導權便落於拉彌加手中。

被點名一說,雪櫻立時露出為難臉色,她倒是蠻認真看待問題,思忖半晌才臉紅的道:「幸福不是必然的,如果有……那個比喜歡要高級的感情,我是認為沒問題,一個女人只有一個喜歡的人,我不想錯過。」

「這是東瀛女性的看法?」拉彌加柔聲的問說。

「不,這只是一個叫倉島雪櫻的女生的看法。」雪櫻只感到臉頰一陣發熱。

「我還以為東瀛會比較接受這方面。」

對於拉彌加的意外,雪櫻倒是為難的說:「神州也是一夫多妻的。」

聽得出拉彌加是知道東瀛這方面的事情,所以雪櫻決定把神州拉下水。

而正好在雪櫻說完後,姬月華即道:「妳們說神州什麼?」

從飯廳處回來,剛好聽見有人提及神州,她滿有興趣的插話進來。

「是拉彌加的資料收集。」

人越多,這種話題就越有熱度,當雪櫻稍稍交待後,姬月華略感意外的望向拉彌加,而後者則是報以一個笑容和點頭。

「月華,妳的看法又怎樣?」

「這種事,沒所謂吧?」雖然是這樣回答,然而姬月華的表情根本不像沒所謂,一副凝重而深刻的樣子。

雖說平時蠻迷糊,但觀察力卻是強得很,姬月華的非比尋常拉彌加是留意到,是以一旦問說,語氣不由得留心起來:「神州的風氣?」

「和那個才沒關係!」姬月華聳動香肩,表情肅穆而冷漠,皺眉續說:「曾經海誓山盟的夫妻也不能保證一生幸福,只要能讓當事人幸福的話,一夫多妻會有什麼問題?」

藏於話語中的寒風,就像能吹進腦袋,在場的人頓感一陣頭皮發麻,她這種肅穆態度和平時的態度簡直是南轅北轍,落差感強得足教人愕住。

「月華,別想那麼多,妳嚇著我們耶!」彷彿要為眾人解凍,莉莎擺出苦惱樣子,怪聲說著。

「呃……對不起啦,認真過頭了,不過補充一下,接受不等於期待,實況而言,一夫一妻是比較能幸福啦!」經莉莎提點,姬月華立時尷尬擺手笑說,眨眼間,剛才的肅穆就像從沒存在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於她的轉變之快,席悠悠倒是沒表示,至於雪櫻則是擔心得皺眉。

而拉彌加則是一副沒在意樣子,道:「看來有隱情呢!」

她並沒有深究下去,便是把目光移到莉莎臉上,繼續她的蒐集資料。至於姬月華聞言後也沒介懷,僅是敷衍地吐出一個沒意義音節作回應。

接觸到投來的目光,莉莎雙手一攤,說:「不用問,跟她們一樣,婚姻只是想更加幸福的其中一種手段,如果能得到幸福的話,就算不結婚也沒所謂……」

她的態度倒是挺隨意,而中途略微一停後,她是豎起右手的食指,作了一個開槍手勢,似笑非笑的說:「不過要是對方不願意的話,我肯定會盡力把人搶到身邊,我的幸福並不需要敵人。」

就她而言,與其乖乖地等待男人作選擇,倒不如反過來作出猛烈的攻勢。既然不能大伙一起,為了自己,她可是有覺悟要把喜歡的人搶到身旁,沒打算讓愛,更沒打算等待。態度率性隨意,不過她是很認真的作答。

而就像從話中聽出什麼特殊意味,姬月華和雪櫻聞言後眉毛不自主地作出傾斜,莉莎的想法和決心是她們所沒有的。她們不過是接受而不是期待,然而莉莎的回答卻彷彿看出一個確切未來似的,這是教她們苦惱。

「果然不能尋常看待。」幾乎低不可聞,拉彌加僅以自己聽到的音量唸喃過後,便是把目標轉移到廳上的最後一人。

「風鈴草,妳又怎看?」

「只要能讓生活有趣就是了。」相對於三女的情緒化發言,席悠悠的回答明顯是能列入異類。

只是拉彌加倒是聽得明白,隱有意味的笑說:「嗯唔──很像妳的風格。」

「因為這是我的回答。」席悠悠取起馬克杯同時,嘴角輕揚的說。

一連收集過四位女性的看法,拉彌加的蒐集也算走了一小步,而湊巧凌素清在席悠悠語畢時,便是踏著比平時略快些許的腳步來到廳上。

看見廳上那慣常會有的熱鬧場面,她自然沒半點抗拒,搶在拉彌加等人要把她也拉入討論之前,以一貫的冷然語氣,說:「理卡醒了,叫玉姐。」

「咦!醒了?」、「……玉姐!」

說得很少很精簡,不過一聽之下,沙發上的各人都能聽個明白。

愕然頃刻後,姬月華即小跑去廚房叫孫明玉,至於莉莎和雪櫻則是隨凌素清走上去,唯獨拉彌加和席悠悠留下,未幾,她們就是看見孫明玉跟姬月華也跑上樓看人。

「妳不去看?」來自席悠悠的發問。

「太多人會很擠的。」拉彌加鬱悶的回答。

「咳……咳咳……」

由醒來那一刻開始,理卡的咳嗽聲不時在葵花居的客房中響起,待得服了些藥,咳嗽才緩和下來。

「喝點水,喉嚨會舒服些。」坐在床緣的孫明玉如此說著。

剛才讓理卡服下的藥,是凌素清私人煉製的丹藥,喉嚨的麻癢感已是消退很多,不過連聲咳嗽卻讓喉嚨多少發痛。

沒法子自由行動,理卡還是留於床上坐著,上半身略略往後仰臥豎立的床頭。

接過遞來的水杯,理卡以沙啞的聲線道謝,然後一口氣喝了大半杯水。

「感覺還好吧?」姬月華問說。

「嗯,腦袋比昨天清醒不少。」

「不過身體還是要調理。」孫明玉補充的說著。

理卡還有些外傷未完全癒合,而內傷就更離健康線一段距離。

「真是抱歉,又麻煩到妳們。」道謝過後是道歉,理卡也知道自己的狀況有多糟糕。

「這些還好,倒是妳的麻煩好像不止這個,而且我們也想知妳為什麼會受到這樣的重傷,還有尤加莉不是跟妳在一起嗎?」莉莎的疑問也的確是眾人的疑問。

乍聞尤加莉這名字,本來平靜的理卡立時怒火攻心,咳嗽聲又響了幾遍。

「冷靜一點,有什麼事都慢慢說吧!」雪櫻勸說同時,孫明玉是再給了理卡一杯水。

「……尤、尤加莉小姐……咳……已經不在了!」

雖然老早就猜到這個結果,然而聽到事實,各人不無失望,因為之前,她們是抱有尤加莉躲在某處的想法。

「又是因為那個謠言,所以被抓去吧?怎樣,需要我們幫忙嗎?」姬月華雙手抱胸的道。如果要救回尤加莉,葵花居倒是可以仗義幫忙。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本來聽得能有助力應該會高興才對,偏偏體虛的理卡聞言後,卻是以哀音沉聲說著,垂首而雙手緊抓被子,因過度激動而止不下身體的抖顫。

看著理卡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五女是感到奇怪和不妙,事情恐怕不像她們所想的簡單,而當中姬月華更是急得臉色都變起來,甚至思忖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不過很快她就不需煩惱,只是換來更不好的感覺而已。

「尤加莉……小姐……小姐她死了!」

「咦?」

異口同聲表示出自己的驚訝,理卡的聲音是沙啞沒錯,聲音不響亮也沒錯,不過五女都是清楚聽見她那短短話中的一切,不由得面面相覷。

茫然和不知所措佔據了客房,不過沒過多久,孫明玉已是鎮靜下來,閉眼想了數秒,態度認真的問說:「理卡,妳跟尤加莉回去時,到底遇上什麼事?」

理卡不會拿尤加莉的性命來開玩笑,所以沒人會懷疑真確性,不過亦因此緣故,她們自聽到尤加莉死訊時,有點像一口氣吃過量的冰,頭痛得很,一點緩衝的餘地都沒有。

被問到的理卡,一度把頭抬起,那一刻,五女都接觸到她的目光是非常悲涼無助,還有的就是憤怒,忍受心靈的刺痛,她再度垂頭,兩手仍是緊抓被子,一字一字的訴說出她跟尤加莉的經歷。

兩個月前左右,在清海城與易龍牙告別後,決定啟程回故鄉的二人是以行動來表示,一直朝西方行進,然而因應要照顧非實力者的尤加莉,行程的速度是在水準以下,不過兩人都沒抱怨,所以也沒大不了,一路安穩的西行半個月左右,安穩才受到衝擊。

正如各人所想,她們兩人即使隱匿再好,最終在一個市鎮休息時,尤加莉是給認出而招來危機,就像上次的事件,尤加莉成為了當地一個黑道勢力的狙擊目標,讓理卡忙得焦頭爛額。

受襲而逃本是理所當然,然而那黑道勢力就像鐵了心要活抓尤加莉,即使她們逃出市鎮,那名幫派的當家仍是派出追兵,迫得二人幾乎想好好睡一覺都不行。

連日休息不足,即使不用戰鬥,非實力者的尤加莉已是虛弱得不適合活動,而理卡的狀況亦不遑多讓,然後追逐戰的終局出現,被黑道勢力迫回東走,來到森流繪安眠的仙霞山上。

「當時小姐為了讓我逃出去,所以跳崖自盡!」

斷崖的高度足以教人送命,而當時感到再沒法子逃離,尤加莉是決定跳崖好讓理卡能逃過被侮辱。

而接下來的事,縱然理卡本人也記不清楚,她只能告訴五女,當時她是怒得發瘋似的提槍宰掉那些迫死尤加莉的人。

所謂迫死尤加莉的人也包括該幫派的當家,理卡在仙霞山宰掉所有追兵後,便是帶著憤怒回到市鎮上,那一天,她是搶過一輛機車直闖入幫派的大本營。

本來諸神流槍法,或說她的圓身槍,正名是騎兵槍,需要有馬匹或機車等等東西輔助,才能發揮威力,再加上當時的幫派早因為過份投入活抓尤加莉,已讓敵對勢力傷著,再來多一個怒不可遏的實力者,整個幫派是給理卡獨力挑起。

「接下來,我真的記不清楚了,我只記得不斷追殺那些散亂的傢伙,那些日子就像機器人一樣,或許在小姐跳崖時我已是變得渾渾噩噩,是到現在才有點清醒。」

對於自己追殺那逃逸的幫派當家和幫眾,理卡沒什麼特別需要記住地方,那些日子就算她能走能吃,更甚能動手殺人,不過精神層面,大概連現在的虛弱自己也比不過。

「所以,那妳在昏倒前,跟洛詩音說來葵花居,是有什麼要事嗎?」

起初她們只當理卡想尋求助力,但現在想來,她們想幫也幫不到什麼。

「洛詩音?」顯然為此人名感到困惑,理卡狐疑地重複唸了出來。

「妳倒下時,不是有個女生來扶妳嗎?」

莉莎稍作說明,理卡即有印象,頷首說:「原來她叫洛詩音,是她把我帶來這兒?」

莉莎點頭應對。

「她也蠻倔強,但真是感謝她,不然我也不能找妳們。」

聽見理卡對洛詩音評論,總會讓人覺得不協調,不過比起這件事,她後面的話還比較刺激到人。

「妳好像非要找我們不可?」姬月華問說。

「是的,因為我需要幫手,那傢伙給逃掉,而且就我所知,他應該是跑到港城來投靠人。」

理卡感到相當不好意思,因為自己是來求援,不過為了報仇,她已經決定不惜豪擲千金,將用剩下來的旅費、生活費,全數轉換成委託金,幫眾嘍囉可以作罷,但唯獨那傢伙,她是絕對不能放過原諒。

「那傢伙投靠了誰?」

「浩劫之眼!」

「啥!」

明白她的來意,五女倒是恍然,要在這兒找人出來而且還會得罪另一個組織,人在異鄉又無所依靠的理卡,會找上葵花居也不是怪事,不過當聽見她的對象時,五女分別露出訝異或愕然神色。

姬月華眨了兩眼,難以置信的盯住理卡,問:「妳確定是浩劫之眼?」

「是的,妳們知道?」理卡緊張的說。

真是聽得人哭笑不得的問題,孫明玉眼皮一跳,以僵硬的笑容說著:「是的,我們當然認識,雖然我不想認識。」

「妳查得怎樣?」

白色平房內,羅青穗跟蒼杏雨現下正坐於廳上,管家梁叔則不在其中,廳上僅有二女,然而羅青穗的說話對象並不是蒼杏雨,隔著話筒,她是跟位於遠處的碧家嘉作通話。

「青穗,妳先冷靜一點,昨天我答應過會查出來,就絕不會食言,要相信我,如果妳不信我,那我會有點傷心。」

電話另一邊傳來的聲音,是一道很普通的聲線,也許經過電話會跟本人不相像,但純以這番話來聽,很容易聯想到碧家嘉是那種比較優雅的女性。

「家嘉,現在就不要戲弄她吧!」

沒法子聽見通話內容,只是看到共處的好友那急得不知所措的樣子,蒼杏雨也大概想到一些。碧家嘉看起來很溫柔優雅,事實上她卻有著小惡魔性格,常令她跟羅青穗頭痛無奈。

「家嘉!」

「抱歉,我只是想讓妳舒服一點,妳父親還有幹部的事,我已查了點頭緒。」

聽見碧家嘉的追查有進展,羅青穗卻沒有半分喜色。雖說厭惡黑道,只是想到父親及至眾位幹部的死亡,她這位不墮天的大小姐委實難以高興。

「那……那是怎樣?」

羅青穗發覺自己的聲音在抖顫,曾經是那麼討厭過的父親,開口閉口都是老頭的叫,但是當他實際死了,這是讓她有說不出的悲傷。

「今天也算好多了。」

聲音的抖顫還好,蒼杏雨昨天看過羅青穗的反應可更厲害。

昨天,甫聽見碧家嘉帶來的消息跟梁叔說的完全吻合,羅青穗剛想出聲便是暈倒於地,蒼杏雨也因此緣故留在平房內照顧她。不過反正她一個人住,就算不回家也沒所謂。

「要有心理準備,就我所知,妳父親他們是給傭兵殺害。」

「是傭兵殺害的!」一旦聽到凶手是傭兵,羅青穗登時抽了一口涼氣,這不是因為意外……或許也有點意外成份,但會令她如此,最主要還是得知對方身分的一點。

「竟然是傭兵?」

羅青穗是失聲叫喊,蒼杏雨自是能夠聽見,而她心中的訝異,是比羅青穗來得深入一點,在照顧昏倒的羅青穗時,她不是什麼都沒想。

然而,她本來道是其他黑幫勢力,又或是政府派出特戰隊,殊不知答案竟是傭兵。

「不墮天的確曾挑過傭兵團,但我未聽過有那麼大規模的『傭兵聯合』組成?」

不墮天實力堅強程度,蒼杏雨可說非常瞭解,以港城的傭兵團來說,除非首三位的傭兵團主導聯手再加上四、五個中等級數傭兵團幫忙,不然根本不可能一日之內格殺所有幹部和羅青文,而且還是那樣的無聲無息。

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羅青穗心底,不過當她把疑問問出口後,卻又目瞪口呆的急罵:「怎可能!」

「怎麼了?」蒼杏雨倒是給羅青穗的態度嚇著,生怕她又會氣得昏倒什麼的,立時出言詢問。

沒有即時回答,羅青穗盯住蒼杏雨一會,耳邊還是貼住話筒,就像聽到電話另一頭傳來的確認。

蒼杏雨看得到好友就像一瞬間流失大量血液,臉色異常的蒼白,而這種現象卻是帶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怖,乍然一看,惡寒登時傳來。

「青穗,到底怎麼了?」

「家嘉……家嘉……她說不墮天是給一個傭兵團滅掉!」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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