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等到心靜氣平的時候，我想起了應該打個電話給海皇了。他交付給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也是時候把傭兵小隊交回給他了。海皇的手機卻一直不能，一直到我煩了的時候，才在顯示屏上閃出海皇的臉來。

　　還沒看到海皇的臉，就聽到海皇從電話裡傳來一陣笑得很開心的笑聲，海皇的臉從出現在螢幕上。見到是我，有點意外，道：“哦?是你啊，找我有事？”

　　我奇道：“你不是說你在忙嗎？怎麼笑得這麼開心？你撿到寶啦？”

　　海皇笑得更開心，道：“呵呵呵呵，也沒什麼，說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吧？”

　　我很不高興地看著海皇，海皇卻只是一直在笑，毫不理會我的怒意。和海皇僵持了一會，我實在是項不住這傢伙的沉默了，只好開口道：“你交給我的傭兵小隊，我已經訓練了半個月了，也算是有點成績，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應該是時候把他們交回給你了吧？”

　　海皇道訝然道貌岸然：“這麼快就半個月了啊？他們沒人你惹什麼麻煩吧？”

　　我道：“沒有，比起你就好的得多了。很聽話，訓練也很努力。老實說，我訓練他們這半個月，他們都有長足的進展，水準應該是一流的了。明天是我最後一天訓練他們，後天就可以交回給你了。以後別找這種麻煩給我，我不是那種當教官的人。”

　　海皇道：“呵呵呵呵，現在不是挺好的嗎？你這個教官當得也不錯嗎？”

　　我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不想幹了？把你的工作丟給我來做？小心我去和麻夜主管告你的狀。”

　　海皇忙搖著手，道：“好好好，我給你點報酬行了吧？當是給你的辛苦費吧。”

　　我道：“免了啦，我才看不上那點小錢，這種教官的工作確實和我的性格不合，能訓練傭兵小隊裡的人，也是他們都很有天份的緣故。”

　　海皇聳了聳肩，道：“隨便你，反正我也是時候回機體中心了。”

　　我好奇地問道：“你在哪啊？”

　　這時，從電話裡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焦急地說：“爸爸，你要走了嗎？才回來不夠半個月呢。”顯示屏上的海皇被一個身影用力的撲倒，螢幕上的影像一陣晃動。好一會，海皇才從把亂晃的電話擺好，一個年約17、8歲的女孩子抱著海皇的脖子，膩在海皇的身上不放。

　　我不由一陣大怒，對著電話吼道：“你個王八蛋，你說是有很多事忙著呢，我才幫你接下教官的工作，你卻倒好，去和老婆女兒玩耍？我靠，你這不是坑人嘛。”

　　海皇尷尬地笑著看著我，搖了搖頭，對著膩在他身上的女孩子說：“心兒啊，我不是說過不要打擾爸爸打電話的嗎？現在好啦，穿幫了。”

　　叫心兒的那個小女孩膩聲說道：“唔......我不要爸爸走，你整年都不在家，媽媽和我都會擔心的。”

　　海皇哄著心兒，讓她去找她媽媽，好不容易才讓她離開，才賠笑著對我說：“你也看到了，我的寶貝女兒這麼漂亮乖巧，我又長年不在家，回來看看她也不行嗎？你就別和我計較那麼多了嘛，最多這樣吧，我幫你找一輛限量版的摩托車當賠禮，這樣總成了吧？”

　　噫，有意思，我才剛丟了我的那輛摩托車，有人給我送一輛新的也是件不錯的事。於是我也堆起笑臉，咪咪笑地對海皇說：“這麼說，你是在賄賂我咯？”

　　海皇也堆起笑臉，道：“怎麼能說是賄賂呢，只是對朋友來說，送點小小的禮物，扯點交情罷了。”

　　反正又不是什麼大事，我也沒打算怪罪海皇，我搓著雙手，笑著對海皇說：“那就謝謝啦，車子要夠COOL的那種，還要是最新式的水束引擎的，不然我就不收貨。”

　　海皇爽快地說：“好好好好，你說了算，成了吧？”

　　我聳了聳肩，表示可以了。不過仍然好奇地問道：“怎麼挑這個時候回去和女兒團聚的？現在不是緊張時期嗎？你就有空走開半個月？”

　　海皇收起了笑臉，看了看左右，應該是在看看女兒有沒有在身邊，才崩起臉，嚴肅地說：“老實說吧，我和你都清楚，現在企業這樣的局勢，我不知道會有什麼情況發生。但是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我有很大的機會，要帶兵上陣。你應該也知道，你們鋼鐵傭兵執行的，只是小規模的作戰任務，如果是正式的兩軍對壘，我是必定要上陣的。兩個企業間代表的國家勢力發生正式的戰事，就不是三五部機體參於的行動任務了。危險性比你們所執行的任務，要高出成百倍不止。這些時間以來，因為我的機體也在改裝中，我是想和親人好好地相聚在一起，趁我還有時間的時候。”

　　我沒有料到海皇的心裡是這樣想的，因為國際局勢日趨緊張，我們這些人，都有機會到戰場上去撕殺。是啊，一個人，最為牽掛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親人了。想到這裡，我聯想到我自己，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但是我同樣明白海皇的那種心情。幸好我還有小月，我已經是把小月當成了我的親人了，還有瘦狼，這個我一輩子的兄弟。

　　我和海皇沉默了，無需言語，那種彼此都能了解的感覺在空氣中流動。我輕輕地一笑，對海皇說：“事情也沒有到你想的那種程度，可能還存在著轉機，不必過於擔心。”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我寧願我白擔心一場。”海皇嘆氣說道。

　　“什麼時候回來？”

　　“你不打電話來，我明天也打算要回去了。”

　　“哦！”

　　剛想和海皇說再見的時候，才想起了一件一直有點牽掛的事，道：“海皇，有點事問你一下。”

　　海皇道：“說吧！”

　　我搔了一下後腦，道：“是這樣的，你交給我訓練的那隊傭兵，我看他們的身手也很不錯的樣子，為什麼加入企業做專屬傭兵的啊？以他們的實力，在外面的世界雖說不是最強的，但找點飯吃應該是沒有問題吧？”

　　海皇做了一個“哦！是這樣啊？”的樣子，道：“是這件事啊？其實也沒什麼，我就和你說說吧。他們本來也是外面很有名氣的一支小僱傭軍來的，但是後來聽說是得罪了某一個企業的頭頭，所以幹不下去了，只好加入了我們的企業咯。”

　　我的興趣就來了，原來他們和我的遭遇差不多的啊，我道：“哦，原來他們也是得罪了某個企業而不得不加入企業里來的啊。呵呵，和我差不多，我也被人逼得搬進企業裡來了啊。”

　　海皇神秘地笑了笑，道：“你知道他們是被哪個企業逼的嗎？”

　　“哪個？”

　　“就是和你一樣的那個傲鷹企業的公子唄。”

　　我一聽，火氣就冒了起來了。靠，那個王八蛋，害的人還不少的樣子。我怒道：“靠，這種人怎麼就沒人去收拾他。”

　　海皇悠哉悠哉地說：“你也別急，快了，很快就會有人去收拾他了。”

　　噫，有這回事？我奇道：“怎麼說？”

　　海皇道：“對我們企業有反叛之心的企業裡，就是以傲鷹企業為首的。我們上次在酒巴里遇見過沙師仁後，我一直都有留意他。”

　　“你留意他幹嘛？”我問道：“你也不像那種能預先知道他會有反叛之心的人啊。”

　　海皇道：“本來我也不會去管他那麼多的，但是我在那個酒巴里碰上他的時候，他找的那幾個人都是一些有點實力的傭兵。我後來一查，傲鷹企業今年裡一直都在吸收傭兵進企業。我計算過，單是他在今年裡加入企業的傭兵，就已經遠遠超出傲麻鷹企業的實際需要了。如果不是有鬼，幹嘛要那麼多的人？”

　　我點了點頭，道：“也是，也算是你有先見之明吧，哎，打個相量，如果我們真的要對傲鷹企業動手的話，可不可以叫上我去？”

　　海皇疑道：“怎麼？你就這麼記恨那個沙師仁嗎？”

　　我裂嘴而笑，眨了眨眼，道：“哪的話，我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嗎？不過嘛，要是有這種機會打落水狗的話，就不要錯過機會了嘛。”

　　海皇笑道：“好好，要是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叫上你客串一下，行了吧？”

　　我道：“先謝謝了。那沒什麼事了，明天見哦。”

　　海皇搖了搖手，道：“明天見！”

　　把電話掛了之後，小月剛好就做好了晚飯。飯桌上擺著四菜一湯，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桌面上的菜式，還好，沒什麼出問題的菜。再來一個幾萬塊的菜，我就什麼也不用吃了。

　　晚飯上我和小月都很少說話，只是靜靜地扒著自己的飯。但是今天我卻有點事想和小月說說：“小月，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去找你父親，他應該可以照顧你。”

　　小月睜著明亮的眼睛看著我，道：“你要出遠門嗎？”

　　我搖了搖頭，道：“不是，不過狂暴冰原上的任務，可能不是一天兩天能回來的任務。我不去則已，一去可能要三五天，也許更久一點。我不在家時，你去你父親那裡也不會那麼孤單。”

　　小月的眼睛閃爍著微光，看著我的臉，但是到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這些事，不用說出來我也明白。小月其實是並不希望我出這個任務，但是小月也明白，我選擇了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明天是我最後一天訓練傭兵小隊了，我有點工夫要做。我讓小月幫我寫了二十二張特殊的記憶卡，能在虛擬訓練艙裡使用24小時，一但超過了24小時後，記憶卡上的所有內容都會消失。記憶卡里記錄了強體術最後的一點心得。其實我也不是藏私，只是當初教我強體術的教官是這樣對我說的：“這強體術看起來沒有什麼太大的威力，但是這畢竟是能將人體能大大提高的速成法。速成的東西就一定會存在一定的不良後果，我希望你儘量不要使用它，也不要將它大量傳授給人。太多的人掌握了這種方法，如果運用不得法，很可能讓很多人就這樣送了性命。記住，要小心使用。”

　　我也發現了強體術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效果。有人可以發揮出極大的威大，有人就只能輕微地提高一下體能而已。我也不想讓傭兵小隊的人誤以為這強體術有多神奇，而起了依賴的心理。說到底，還是人的正常能力水準可靠一點。

　　第二天的早上，傭兵小隊的人按已經成為習慣，我教給他們的訓練項目訓練結束後，纔來到那個小型的操場上。最後一次了，傭兵小隊最後一次在我的面前列好了隊。這個時候，我才稍微明白了一個教官面對教員的心情。眼前的這些人，就像是你的孩子一樣。你每天教導他們，一旦他們學成的那天，就要離開你了，心裡總有一些不舍。

　　我默默地把記憶卡發了下去，看著他們精神抖擻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用不太高但人人都可以聽到的聲音對他們說：“你們手上的記憶卡，記錄了我教給你們的最後一點東西。但是由於一些特別的原因，這些記憶卡里的內容，你們只可以學習24小時。在24小時裡，如果你們都不是傻瓜的話，應該都可以掌握了。一旦超過了24小時，記憶卡里的東西就會消失，這卡里的內容也不能複製。每個人的記憶卡里的內容都不盡相同，這是我按你們的特點特別編成的。”

　　傭兵小隊的每一個人都低頭看著手上小小的一張特別的記憶卡，都不說話。

　　我整理了一下我的思緒，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全都坐了下來。我也坐在他們的面前，對著他們說：“我們是一群傭兵，在這個時代裡，我們是一種代替很多人上戰場的人的形式。傭兵，也就是士兵，軍隊的替代品。長期生活在戰火瀰漫，硝煙四起的環境裡。鎗彈發射產生的硝煙味會滲入你們的身體裡，吸進胸肺裡的不再是普通的空氣，而是混合了血腥和火焰的剌激。只要曾經在戰場上拼殺過，又能倖存下來的人，身上就已經被打上了一個烙印。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時間一久，很有可能會迷失自我。你會忘記你拿過槍的手還能用來拿筷子，你會忘記你曾是一個人，褪變成了一個野獸。”

　　除著我的一言一語，傭兵小隊裡的人都流露出大為認同的表情，所有人的臉上全都沒有了笑容，木然無神的眼睛都看著眼前的地上。他們的眼裡仿佛回放起了戰場上的情形，仿佛回到了砲火紛飛的地方，有幾個人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我在當上鋼鐵傭兵前，也曾經當過一段時間純傭兵。雖然那段時間並不長，但是我的印象也非常的深刻。我是知道純傭兵的生活是什麼樣的，瘦狼也曾經和我說起過這些事。

　　我們這個時代裡，每天都有著企業和企業間的戰事發生。雖然戰事不會牽涉入一般的平民，但是不代表這個年代是和平的。戰爭仍然每天都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發生，每天都可能有人在戰場上被別人殺死，也可能會殺死其他人。我感到有些幸運，我並不是純傭兵，危險性沒有那麼高。瘦狼是普通任務傭兵，並沒有小隊或傭兵團，所以接的任務應該不會那麼危險。

　　傭兵小隊全都默不作聲，仍然沉滲在那種戰場上的緊張心理裡。我拍了拍手，喚醒了他們，道：“這些日子以來，我訓練你們學習強體術的同時，也鍛練了你們的心靈。你們會有比別人更強的適應能力。每天按我教給你們的方法練習，把戰鬥中帶進心裡的東西清理出去，保持你們的心靈仍然記得你是一個人，不是一部殺人的機器。強體術的基本功能幫助你們，壓制由長期戰鬥產生的心理反應。只要你們能夠記住堅守自已的信念，我相信你們都可以避免這些情況。”

　　傭兵小隊的人慢慢地抬起了頭來，眼睛理再也看不到迷失自我的那種眼神。我很欣慰地微微點了點頭，這些人都明白了我最後想想教給他們的東西。我並不希望他們在日後的戰鬥中，被長期的戰鬥毀掉了人生。其實，能夠沒有讓鋼鐵傭兵這份職業影響我的人生，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站了起來，拍著屁股上的塵土。傭兵小隊也跟著站了起來，全體注視著我。我輕輕一笑，攤了攤手，笑道：“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散隊。”

　　所有人都沒有動，最前排的熊人踏出一步，用力地向我猛地敬了一個非常標準的古老軍禮：把右手手掌放在左肩膀前，其他人也跟著熊人向我敬起了這個代表著無比尊敬的軍禮。我的眼睛裡有點不知從哪裡湧出來的潮意，一下子紅了起來，鼻子也酸了起來。我笑了，笑得很開心，很燦爛。慢慢地把右手手掌也放在左肩膀前，鄭重地向著他們還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