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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塵埃》第33章
  第四篇 混亂 第三章 逃離

當阿薩轉醒的時候只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周圍什麼光都沒有,什麼聲音也沒有,如果不是那股幾乎要熏死人的腥臭味還有背後冰涼堅硬的觸感,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但是既然沒有死,那這個漆黑寂靜的地方又是哪里呢。這股腥臭味並不陌生,這段時間裏和比蒙戰鬥的時候都可以聞到這種古怪的味道,只不過遠沒這麼濃烈罷了。

雖然身體動不了,但是感覺依然是很靈敏的。比蒙的臭味中混雜得有排泄物和腐敗了的殘骸的味道,還有股說不出的其他怪味讓他無法辨識。空氣中的濕度很大,躺的地方是一塊冷硬的岩石,這裏應該是一處比蒙的洞穴。只是沒有絲毫的光亮透進來,不知道這個洞穴深入到了山體內多深。

最後的記憶只保持到自己拔刀,揮刀,將那從比蒙體內抽出的莫可能沛的生命力釋放而出,當時只感覺這一刀把自己身體裏最後一絲力量和意識也抽走,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其他人怎麼樣了?依稀有印象當自己揮刀之時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經躺在了地上,難道是都死了嗎。想到這裏他心裏一陣抽痛,難道這些在桑得菲斯山脈中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獸人們就這樣死了個精光,淪為了比蒙和灰袋獸的食物?但是那樣的話自己為什麼會在一隻比蒙的巢穴中呢?比蒙這種頭腦簡單的怪物一向沒有儲存食物的習慣,何況是儲藏一個活的獵物。

不用說趕快逃離這裏,就算是站起來仔細觀察一下周圍也是好的。但是身體裏沒有絲毫可供使用的力量,全身上下只有重得像灌滿了鉛的酸,還有支離破碎的痛。連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

他殺死比蒙所用的方法其實早已經超出了身體的極限,同時也超出了魔力的極限。雖然山德魯給他說明過這把刀的特殊能力,這種方法理論上來說也確實是可行的,但那也要看物件的情況而定。即便這把刀的能力再詭異再巧妙,他的拼命負加在上面的魔法力再充沛,但是那畢竟是一頭比蒙巨獸,大陸上生命力最旺盛的生物。如果不是麻痹術先讓比蒙體內的生命力紊亂了一下,屍傀儡再讓比蒙受了點傷,那他不只沒辦法把刀拔出,更可能反而會被比蒙把生命力全通過刀吸過去。

而最後使用比蒙那巨大無比的生命力去攻擊,更是超越了他的能力。如同一個人卻要舞動一把比自己的體重重上十倍的武器去砍殺別人。雖然他依靠著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所賦予的深厚魔力根基還有無比的鬥志終究還是揮出了那驚天動地的一刀,但是身體和魔力也在超越極限之下差點支離破碎。換做普通人早就已經死了。

上一次進食是在早上出發之前。灰袋獸的肉堅韌無比也難消化無比,甚至有傳聞說進入桑得菲斯山脈的魔法師有一半是被這種食物撐死的。阿薩出發之前吃過不少,但是現在感覺肚子裏已經徹底空空如也,口也渴得厲害,看樣子呆在這個山洞裏無論如何也已經超過一整天了。

再努力嘗試了幾次起身。無奈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一丁點筋肉的抽動都會換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想給自己勉強使用一次治療法術,但是整個身體內的魔力結構像是被鐵錘錘了一下的玻璃,即便沒有徹底粉碎,也絕不可能再運轉起來。而且在幾次失敗的疼痛後,剛清醒起來意識又開始慢慢模糊了。

阿薩歎了口氣,開始了深沉冥想。

自從他從山德魯,塞德洛斯那裏慢慢越來越多地知道了這個冥想術背後的那些故事後,他就莫名其妙地對之產生了一點說不出的反感。不是厭惡,而是害怕。他總覺得這個東西會把他帶到一個他完全不想去的地方,所以他儘量地少使用,少練習,尤其是那種最深層次的忘我冥想。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冥想也許是唯一的發生點奇跡,發現點希望的途徑了。

隨著冥想的慢慢深入,意識也慢慢地越來越淡泊,也越來越清晰了。他看見了自己身體內的因為超越極限而造成的傷痕,肌肉和血管斷裂的地方數不勝數,骨骼上細小的裂紋,魔力如同蛛網一樣破碎,整個身體幾乎已經可以說是千創百孔。在冥想的作用下,那些傷痕開始用極緩慢的速度開始癒合。

但是這次冥想的感覺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似乎有什麼正在輕微地撫摩自己的皮膚,穿過自己的身體。把注意力轉到體外,他感覺到了周圍的無處不在的魔法波動。

這裏應該是桑得菲斯山的內部深處,山脈中特有的那種紊亂的魔法波動可以感受得更清楚。遠比在山谷時更強烈也更純粹的波動如同微風一樣拂過身體,然後像光線穿過玻璃一樣毫無阻礙地穿過。這波動很平淡,甚至不是感覺特別敏銳的人根本察覺不到,但是無處不在,生生不熄永不停止,如同這空間中所固有的一部分屬性一樣。這波動又很紊亂,完全不具有任何的屬性,也沒有任何的含義,但是細心去體會卻可以發覺其中仿佛有一種特殊的氣息和規則。只是這股氣息若有若無,完全無法捕捉,也無法形容,甚至無法真正地去仔細體會。只有當並不在意的時候才可以知道這氣息的無所不在,但是一旦想要集中精神,用心地去領悟其中的意思的時候,卻馬上又無法擁有這種感覺。

阿薩面對過很多強者和站在世界頂尖的魔法師。他們都可以散發出各自的逼人魔法氣息,有如同墨一樣漆黑的黑魔法氣息,也有帶著死的冰涼的死靈氣息,也有像陽光一樣溫暖耀眼的白魔法,還有平淡但是尖銳的劍氣和無堅不摧可以毀滅一切的力量和鬥氣。但是這些強大的氣息和這紊亂無章而且很微弱的魔法波動一比,卻只有一個感覺,渺小。

面對那些強大的力量的時候也許會感到逼迫,會有恐懼,有鬥志,有崇敬。但是面對這奇怪的波動卻只讓人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這是人在天地面前感覺到的渺小。

感覺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剩下的就只是平靜。如同一尾魚在無邊無際也一無所有的海洋中的平靜。在深層冥想中感覺著這奇怪的魔法波動,阿薩不知不覺沉湎其中,居然睡著了。

無論是山德魯或者是其他死靈法師,如果知道有人居然能夠在修煉他們眼中至高無上的聖典的途中睡著了,恐怕要氣得吐血。但是阿薩不但是睡著了,而且還睡得很沉,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仿佛是登上了桑得菲斯山那無盡的高峰,俯瞰著天地間的一切。地面是沒有顏色的,既不黑也不白也不是透明,能夠看到那是大地,卻無法分辨出顏色。然後光芒萬丈的太陽撒出光輝,光線落到了地面上變做了充滿生機的翠綠,無數翠綠慢慢地開始湧動著,聚集著,逐漸地這充滿生氣的綠色越來越活躍,成了一波一波地生的海浪,整個大地就成了一個碧綠的海洋,跳動著舞動著生機和活力。這躍動越來越劇烈,最後成為了沸騰,綠色也越來越深,從開始的淺綠變做翠綠,然後由翠綠變作深綠,墨綠,有些跳動得最劇烈的地方居然成為了黑色。

終於,地面上所有的色彩都慢慢變為了黑色。躍動著的生機海洋則成了一鍋沸騰的污水。

無數躍動的黑色聚集起來變作了一把劍的形狀。然後這把比黑暗還黑,仿佛是個吞噬一切的黑洞凝結而成的武器跳了起來,刺入了大地,發出一聲無法形容的聲響。這聲響沒有確切的定義,包涵了慘叫,崩塌,腐爛,撕裂,燃燒……那是死的聲音。

然後大地沉默了,所有的黑色都已經消散。天還是天,地還是地。這山還是這山。

許久之後,同樣的情況又重新出現了一次。同樣是太陽的綠色光輝讓大地波動,然後是又全變做是黑色,然後又重新歸於平靜……這樣的情景不停地重新反復著,仿佛日升日落。阿薩就這樣反復地和山頂一起俯瞰著這一切。心中是一股莫名其妙地傷悲。

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這些景物慢慢地混成了一片,時間和空間都在夢境中模糊了。只看見光輝,綠色,黑暗,生,死交織在一起旋轉著,然後這一團運轉著的景物又溶進了自己的身體裏。阿薩又恍惚覺得好象剛才看到的不是什麼景物,而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所有的景物在自己身體裏面繼續旋轉交替著,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薩是被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吵醒的。他下意識地自己坐了起來,然後才驚奇地發現身體居然已經復原了很多。雖然依然還是很虛弱,但是身體上的傷都已經癒合了,而且魔力的流動也完全通暢了。按道理來說即便是有白魔法治療,要恢復成這樣也得有很長一段時間。

腳步聲是厚厚的肉墊落在岩石上的響動,而且很急促,伴隨著的還有喘息。難道是一隻很小的幼年比蒙?阿薩還來不及思考就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那是火。旁邊有兩隻碧綠的眼睛,那是狼人的眼睛。

“太…。好…。了,你…。。還活…。著。”阿爾金激動的聲音響起,大概是因為太激動他口吃得也更厲害了。他舉著一隻小小的火把從遠處跑了過來。

阿薩的激動和欣喜絕不下於他。狼人出現在這裏,難道說已經走出了桑得菲斯山脈?他想張口說話,卻發現自己其實已經虛弱到連嘴和舌頭也無法控制自如了。剛才那一下坐起已經是他反射性地用出了全部力量。雖然身體的損傷已經恢復了,但是身體裏所有的能量都消耗了個乾淨,他現在和一張完全空了的布口袋差不多,連自己都支撐不起來。

在火把的光亮下阿薩才隱約看到了這個洞穴的全貌。這居然是一個有百余米寬廣,數十米高的巨大洞穴,自己所躺的不過是最角落裏的一個縫隙。旁邊不遠是一大堆小山一樣的骨骼。這裏確實是一個比蒙的洞穴。

阿爾金過來攙扶起地上的阿薩把他背到了背上。這時候外面跟著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又有三隻狼人也跑了進來,他們走到阿薩剛才所躺的地方旁背起了五個口袋。阿薩這才注意到那居然是他們之前辛苦收集來的原礦,旁邊還有好幾隻比蒙的指甲,從那巨大的尺寸上來看應該就是谷口那兩隻被他殺掉的。

阿爾金朝洞外跑去,阿薩把臉埋進了他背上的毛中閉緊了雙眼。即便如此當剛走出山洞的時候,日光依然把阿薩的眼睛刺得痛出了淚水。

然後他聽到其他狼人背著東西的沉重腳步聲來回奔跑,還有科多獸的喘息。阿爾金似乎把他放到了一隻科多獸上。等狼人們把所有的東西都搬上了,然後就是劇烈的顛簸和兩隻科多獸的笨重腳步聲,這兩隻走獸拼命地開始跑了起來。

一股清涼的甜蜜味道流入口中,是稀釋了的蜂蜜。那無比美味的感覺讓嘴裏的味蕾和兩邊的咬肌都開始抽搐起來。根據他以前的經驗,這至少是四天以上不吃不喝的結果。

空中響起了大雕的鳴叫。阿薩心中驚疑不定,這裏看來還是桑得菲斯山脈之中。但是這些其他狼人是怎麼回事?那些原礦怎麼又還沒送出去?關鍵是科多獸這種巨大笨重的走獸簡直就是吸引來大雕和比蒙的活誘餌,應該是絕不能夠進入山區的。

蜂蜜水對於衰弱的體力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眼睛也逐漸適應了光線,阿薩緩緩睜開了眼睛。正可以看到三隻大雕帶著巨大的風聲直撲而下。桑得菲斯山脈那巍峨雄壯的身軀依然在周圍將地面和天連接在一起,這裏還是在穀裏。

兩隻科多獸上分別有兩隻狼人合力舉起了一把巨大的弩箭。這種需要兩隻狼人才能夠勉強使用的東西本是城牆之上用以防守的裝備,與其說是弩箭,不如說是弩炮。無論是射程還是威力都足夠對付這種巨大的猛禽。

狼人瞄準了兩隻大雕的來勢扣動了扳機,足可洞穿鋼盾的巨箭尖嘯著射了出去。

一隻大雕被弩箭直接在胸腹上穿過,直直地從半空掉落。還有一隻憑著高超的敏捷和反應居然險險躲開了,悲鳴一聲留下一大把羽毛和血沫轉身又沖入雲端。

丟下弩炮,阿爾金和另外三個狼人一起拿起連枷和流星錘,戒備著最後一隻大雕。但是這最後一隻大雕看著同伴的一死一傷似乎是躊躇了一下,低空一個轉身重新拔高,跟著那只受傷的同伴去了。

“要快點。最多一個小時後他們會帶來一群大雕的,或許還有雷鳥。”阿薩吃力地對阿爾金說。

“其他人怎麼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天為什麼還沒把原礦帶走?”

“放心,沒…。問題。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狼人掄起鞭子狠命地抽在了科多獸的頭上留下一道血跡,科多獸嚎叫一聲跑得更快了。這裏依然是那個斬殺比蒙的山谷口,前面那一道已經變成了黑色的巨大血跡和壕溝依然還在,只是比蒙的屍體只剩下了一些巨大的骨架。

無疑狼人們是挑選了時機進山谷來的。這時正是正午,科多獸順利地跑出了山谷。但是阿薩的心情並不輕鬆。雖然看起來這裏還沒有成為其他比蒙的領地,但是科多獸的聲音和味道也足夠讓其他地方的比蒙跟來了。這裏已經沒有了那兩隻比蒙巨獸,其他比蒙會毫無顧忌地追逐這些獵物不到手不甘休。

狼人拼命地鞭打著科多獸,如果是牛馬之類的普通牲畜在狼人的臂力下恐怕早已經散架了。科多獸嚎叫著,四條粗腿拼命地甩動,身上硬皮不停地皮開肉綻,白沫也從大口裏一路灑著。但是即便如此,這笨重的食草獸的速度也連比蒙的一半也趕不上。而且這樣的跑法科多獸絕對堅持不了多久。

果然,全力以赴沒跑出二十裏兩隻科多獸就快不行了。但是這個時候阿薩又看到前面出現了兩隻靜靜地等待在那裏的科多獸。蜥蜴人維斯特騎在上面對他們揮手示意。

跑到兩隻接力的科多獸前,狼人們迅速地把阿薩和所有的貨物都轉移了過去。而阿爾金則趴在地上仔細地聽了聽,然後飛快地跳上了科多獸揮起了鞭子。阿薩看著那兩隻在地上吐著白沫的科多獸問。

“那兩隻怎麼辦?”

“不。。要了。有三隻比…。蒙…。正在趕來…給它們吃…”阿爾金的聲音在奔跑顛簸中不大清楚。阿薩還是聽明白了,這兩頭科多獸原本就是送給比蒙的食物。這種半獸人馴養的大傢伙歐福一共不過才三四十頭,這樣為了阻擋一下比蒙的腳步就犧牲了兩隻,而且按照狼人鞭打現在這兩頭的速度來看,這兩隻也是為比蒙和雷鳥預定的大餐。

“真沒死。好。”維斯特看了看阿薩,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蜥蜴人的語言雖然比表情要顯得多點,但那也只是相對於沒有而言。這一個‘好’,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還好。”阿薩苦笑著點了點頭。如果這一輪奔跑之後還沒事,那就應該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地域,至少比蒙們追出來的可能性不大了。

阿爾金對他作出一個難看的表情,說。

“對不起。把你也…丟在那裏。那是…路肯的意思。因為…我們帶…。不了。”

“帶不了?你們帶了什麼?連原礦也丟在那裏。”

“兩隻…剛剛出生的…比蒙。”阿爾金用一個看起來很猙獰的表情說。

  第四篇 混亂 第四章 不只是家園

路程是計算得很精確的。當這兩匹科多獸開始口吐白沫的時候,阿薩就看到了前面等候著他們的隊伍。

看樣子這段時間裏歐福派遣來了援軍。十多隻狼人和食人魔,十多支那種大型弩炮在路肯的指揮下擺成了陣勢。

雷鳥一般不願意飛出山脈深處,只有十幾隻大雕勉強追了上來,但是在巨大弩箭的威力下也只丟了幾具屍體就逃跑了。

接到了要接的人和東西,獸人們儘快地離開了。科多獸只剩下了四隻,有兩隻已經累了個半死,所以那些辛苦帶來的弩炮也只有扔了一大半在了那裏。這裏畢竟是桑得菲斯山脈的範圍,能夠儘快離開還是儘快離開的好。科多獸搭載著礦石和比蒙的指甲,狼人和食人魔在旁邊小跑著。對於他們異於人類的體力來說這離開桑得菲斯山的幾十裏並不是算什麼。在蜂蜜水和食物的幫助下阿薩的體力迅速地恢復著,現在已經基本能夠行動自如了。但是畢竟還不能和狼人一樣跑起來,所以就只有他一個人坐在科多獸上。

路肯指揮好了隊伍,跳上了科多獸在阿薩的旁邊坐下。他全身大多數地方的毛都已經因為燒焦而掉了,尾巴也不見了。看起來感覺很怪異,好象一隻掉光了毛的狗和人的混合體。他低聲說。

“對不起。是我決定把你丟在那裏。”

“有什麼對不起的。”阿薩淡淡一笑。

“你連礦石都不拿走。說明把我放下也是不得已。”

“其實當時其他所有人都反對。我反復地說你的傷勢已經受不得顛簸,而且向他們保證一定能把你救出去,他們這才同意了。”

阿薩微微點頭說。

“我相信你的決定必然有你的理由。而且就我本人來說,我也認為這個選擇是正確的。兩隻剛出生的比蒙,塞德洛斯看到一定會非常高興。”

“如果能夠成功馴養,那將是歐福無比的戰鬥力。”路肯一雙小小的眼睛裏有驚人的光彩射出。

阿薩也微微點了點頭。這段時間裏他對這種龐然巨怪的能力有充分的體會。而歐福對於武裝獸人和野獸的經驗是其他國家無法比擬的。一隻食人魔穿上特製的重盔甲拿上武器後的戰鬥力是赤手空拳的十倍,借此可以想像得出兩隻武裝起來的比蒙在戰場上將是如何的力量。而且對於這種珍貴的戰鬥力,塞德洛斯必然不會吝嗇材料給它們加上兩具有魔法抵抗力的鎧甲。兩隻那樣的怪物幾乎可以蕩平一隻不小的軍隊。

“礦石是不怕丟失的,而你看情況大概也可以撐一段時間。但是那兩隻剛出生的比蒙就不行了,如果留下它們幾天就必死無疑,所以我們只能儘快帶著它們離開那裏,用蜂蜜汁和嚼碎了的肉喂給他們並儘快送到歐福去。於是只有讓你和礦石一起在那裏等上幾天了,那個山洞裏那兩隻比蒙巨獸的氣息還在,其他野獸是絕不敢靠近的。”

“我說了,我不在乎。不用對我解釋。你的選擇是正確的。”阿薩看著這只沒毛的狼人一笑。

“倒是你,居然在那種情況之下能夠判斷出那兩隻比蒙剛剛生了幼崽,還在風起之前找到巢穴,實在不簡單。”

“其實也沒什麼。畢竟兩隻比蒙同時出現的情況實在奇怪。而很多獨居動物只有在交配和生產的時候才待在一起。而那第二隻比蒙出現得又那麼突然,自然說明巢穴並不遠。”路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露出獠牙。

“而且當我第一眼看到比蒙那樣的怪物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它能夠像雙足飛龍一樣被馴化,那對歐福的幫助…。。”

“任何時候都站在歐福的角度著想,看來塞德洛斯真的沒有看錯你。”阿薩點了點頭。塞德洛斯在把這隊人交給他的時候特別提到過這個狼人。雖然只是提了一下而已,但是值得塞德洛斯提的絕不會是蠻力和勇猛,而是智慧和判斷。

“因為那是我們城市。”路肯淡淡回答,有點苦澀地一笑。

“因為那兩隻小比蒙的關係,克洛林也不得不被我們拋棄在了那裏。”

“那麼他…。。”阿薩這才想起,還有一個和他一樣重傷昏迷的食人魔。

“連屍首都沒找到。”路肯的狼臉和聲音透著古怪的悲傷,緩緩說。

“他太重了。我們無法把他和你一樣在起風之前送進比蒙巢穴,只能夠在山崖邊找個縫隙藏起來,只希望他的運氣能夠好一點。但是這次阿爾金帶人回去的時候卻什麼都沒看見。”

阿薩默然。辛苦將他帶到了谷口,但是卻沒能真的把他帶出來。他有些遲疑地問。

“為了兩隻小比蒙而放棄他,維爾也沒有意見麼?”

克洛林和維爾是進入桑得菲斯山脈的四個食人魔中交情最好,也是一起戰鬥到最後的兩個。同種族間的獸人的感情通常遠比人類更牢固。

“沒有。情勢所逼。他也知道,克洛林對歐福的作用絕不會有那兩隻比蒙大。”

阿薩歎了口氣。他這才能夠體會到剛才路肯口中那‘我們的城市’的真正含義。他說。

“你剛才說他們不同意把我丟下。難道他們認為我的作用會大過一隻比蒙麼?”

“你是塞德洛斯城主的朋友。他既然讓你帶領我們,他們就絕不能讓你死。”路肯淡淡回答,又露出個古怪的笑容。

“不過就我來說,權衡利害之下,我還是覺得你沒有一隻比蒙重要。”

因為阿薩的身份實在是事關重大,所以塞德洛斯並沒有對獸人們說明這個將帶領他們出生入死的人到底是誰,只用了一個‘朋友’就解釋了所有的原因。但是在這些獸人的眼中,這個解釋也足夠了。

阿薩再歎了口氣。他不知道對這些獸人應該是感激還是感慨。

路肯盯著阿薩一雙狼眼卻閃著人類才有的光芒。他似乎有點遲疑,輕聲問阿薩。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麼?”

阿薩點頭。

“什麼問題,你說吧。”

路肯仔細看著阿薩那張平凡無奇,放在人群中就可以隱去的臉,緩緩地問。

“你為什麼要一直帶著面具呢。”

阿薩眨了眨那雙看起來也平凡無奇的眼睛,把兩道刀一樣的閃光關在了裏面。他臉上的表情是很親切地微微一笑。

“你怎麼知道我帶著個面具呢”

雖然阿薩自己看不見,但是他可以肯定這個表情必定很完美,一丁點敵意和不妥也不會讓狼人看出來。這是山德魯親手製作的魔法面具。只憑必須會使用死靈魔法的人才能夠靈活使用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東西有多奇妙了。按山德魯對人體的瞭解,任何表情的肌肉變化都可以從這張面具上表現得天衣無縫。死靈魔法處理過的人皮和肌肉不只透氣,甚至可以出汗,自動和周圍皮膚的顏色配合。阿薩看過山德魯戴上這樣的面具,至少他就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一下被觸碰到了這個心中最敏感的話題,阿薩反射性地有了點提防和戒備。不過幸好,科多獸笨重的腳步聲還有路肯很底的聲音,阿爾金和其他專心小跑著的狼人並沒有扭頭過來,看來應該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路肯說。

“因為你身上的氣味總是臉上的稍微淡一點。好象一個用布蒙著臉的人的感覺。還有在你虛弱昏倒的時候我察覺到你臉上有點很輕微的和身體不協調的魔法氣味。所以我認為你應該是戴上了一個製作得很奇怪的魔法面具。”

阿薩沒有回答,而是看了路肯一會,突然說。。

“我記得你使用了我掉下的那個魔法卷軸。”

“是。”路肯點頭。

“魔法卷軸不是誰都可以使用的。魔法師也好再低級的學徒也好,至少也得要懂略微得點魔法技巧的人。”阿薩的眼光也一直落在狼人的臉上。

“我從來沒想到一個獸人居然可以使用魔法卷軸。”

路肯沒有說話。

“而且烈火威彈的卷軸是所有魔法卷軸裏面最危險的。聽說曾經有過把魔法師整個人都烤熟的先例,但是你使用之後只是把你全身的毛燒掉,這應該不會只是運氣。製作這種高檔卷軸沒有人敢粗心大意,所以不大可能會有威力不足的劣等貨色。”

路肯點點頭,還是沒說話。

“最關鍵的是我沒聽說過有能夠聞到魔法氣味的狼人。塞德洛斯想必也不知道,否則他應該會先告訴我一聲。說隊伍裏有個對魔法也很有些理解的狼人。”阿薩眼光裏的戒備已經展露無遺。他一直以為隊伍中的都是些對魔法一竅不通的獸人,所以才敢在桑得菲斯山中肆無忌憚地使用死靈魔法。雖然他們離開歐福的時候自己的通緝令還沒在這個相對來說很獨立的城市中散播開來,但是這個獸人說不定也能夠辨認出自己所使用的魔法,那麼等他以後知道了通緝令就很容易可以聯想出自己是誰。

一個身份看來似乎有點古怪,而且很明顯已經知道得太多的狼人,大可以在這裏先殺了。阿薩聚了聚魔法力,手情不自禁地往背後挪了挪。即便是現在動手還沒把握,但是回歐福的路還有半個多月,有的是時間。

默然了半晌,路肯撇撇嘴,這讓他的臉看起來向一隻被人打了一棍子的狗一般沮喪。他點點頭說。

“對。其實我是懂點魔法的,而且這件事我沒告訴任何人。這是因為我和其他同胞們不一樣,我…。。是被一個人類煉金術士養大的。”

阿薩恍然點點頭。

“難怪你的話能夠說得這麼流暢。”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的部落就被艾拉西亞的軍隊剿滅了。我在戰亂中被打暈,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和一個老煉金術士在一起。聽他自己說當時他花高價從艾拉西亞的軍隊中把我買來是因為一個煉金術的實驗需要一隻幼年獸人的腦和心臟,不過後來實驗的其他材料一直沒找齊,我也就活了下來。煉金術士原本把我當作一隻可以看門的狗來飼養,不過後來他發現我居然學會了他說話,他很驚喜,就把我當作了他的半個徒弟和半個助手。要知道,能夠有一個獸人的助手,那在整個大陸都是獨一無二的。我主人隱居在一個森林中研究煉金術,平常也不大和人交往,所以和我說話的時候很多,我就跟著他也順便學了些魔法之類的東西。我是在魔法物品中長大的,所以我才能夠從你臉上發現那張面具。”

阿薩點點頭,山德魯大概在製作面具的時候確實應該沒考慮過要去瞞過一隻狼人的鼻子。他問。

“那你後來怎麼到歐福來了呢。”

“兩年多以前,有人告發我主人專研巫術。教會和軍隊的人來,一看到我,立刻就認定我這個邪惡的獸人就是巫術的證據。我主人被當場殺了,我在慌亂中使用了一隻他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一隻劣質的傳送卷軸。我的運氣很好,沒有被傳送進地底岩石裏,而是艾拉西亞邊境的一處森林上的千米高空,摔下來斷了一隻腿。我嘗試著悄悄和一些人類接觸,但是無論我怎樣小心和努力,最後的結果都是軍隊的追殺。我這才知道自己在人類社會裏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拼命地朝蠻荒高地裏逃跑。但是那裏也有人類軍隊在剿滅獸人。也不知在逃亡中度過了多久,就在我以為自己幾乎要發瘋的時候,我終於遇到了被塞德洛斯城主收留起來的同類。”路肯噓了口氣,即便是狼人那奇怪的腔調聽得出其中包含著的莫大感慨。

“真的沒有想到我這輩子還能見到同類的一天,我當時差點崩潰。”

“後來我就跟隨著塞德洛斯城主建設歐福。他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讓一直被追殺,被圍剿,像喪家之犬一樣的獸人們自己獨立,能夠擁有自己的國家,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你身為一個人類是不會瞭解的。而歐福對我們來說,那已經不再是一個國家或者是家園什麼可以概括的了。”這個言談措辭和人類無異的狼人雖然腔調依然是那樣怪聲怪氣,但是聲音中的滿是堅毅和感情卻依然可以感覺得一清二楚。

“那是我們的全部。”

“我不敢把我會魔法和之前的經歷告訴同類和塞德洛斯城主,只是告訴他們我以前的那個部落被剿滅了。我不想讓他們把我當作一個異類。”路肯苦笑了一下。

“不過看來不告訴也不行了。”

“看來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阿薩微微點頭,看著路肯喃喃說。

  第四篇 混亂 第五章 天下有敵

“人員損失是我預料中的十倍…。。”塞德洛斯看著窗外歎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好象比三個月前的時候多了很多。夕陽下,銀白的短髮短須仿佛也黯淡了幾分。

“那些都是部隊中的精英…。。克洛林還是一族的族長。”

這裏是歐福宏偉的城政廳最高一層中最中央的一間,也是這城政廳最中心的房間。寬闊的房間很整潔,除了幾個裝滿了書籍和卷宗的大書架沒有任何裝飾和多餘的東西,塞德洛斯的辦公桌就在窗戶旁邊。從窗戶看出去,下面是中央廣場。廣場上有一群獸人站在那裏,臉上的疲倦之色顯出他們這樣站著也是很吃力了,那是剛從桑得菲斯山脈趕回來的部隊。一連十多天在荒野中幾乎無補給的急行軍,即使是獸人們也吃不消。

“對不起。是我的失誤。”阿薩歎了口氣。其實如果老老實實地按照格魯繪製的地圖,塞德洛斯制訂的詳細計畫去行動,他們應該是不會有什麼損失的。

塞德洛斯也歎了口氣。翻看了一下拿上來的原礦,點點頭說。

“不過收穫卻是我預料中的二十倍…。。這些原礦中的寶石的純度和品質絕對都是上上之選。而且數量之多也真的讓我吃驚,歐福這個原本和魔法完全無緣的城市也可以在這方面和笛雅谷或者塞萊斯特互較高下了。”他苦笑了一下。

“只可惜這些都是要經過時間來發掘的長遠價值,至少在目前,歐福哪里去找足夠多能夠使用這些的魔法師呢?還有那兩隻比蒙…。。”他又長歎了一聲,臉上的皺紋更深,苦笑更苦了。

阿薩問。

“難道是那兩隻小比蒙出事了嗎?”

塞德洛斯搖頭苦笑。

“完全沒事。反倒是帶他們回來的狼人裏有一隻被咬傷了。比蒙這種怪物一出生就可以食用肉類,而且消化能力非常強,所以很容易飼養。我已經派了好幾名最有經驗的半獸人訓獸師在一個秘密的地點馴養它們,我也會親自策劃馴養方案。只要使用得當普通的軍隊不可能對付得了這種怪物,那必定可以成為歐福無可匹敵的戰鬥力。只是…。。”塞德洛斯臉上憧憬希望和無奈焦急等等表情左沖右突,古怪地交織成古怪的苦笑。好象一個急需錢來救命的窮鬼揀到了價值連城的古董卻無法立刻兌換成錢。

“這戰鬥力卻至少要等到五年之後。比蒙五年才勉強算是成年,才有足夠的體型和戰鬥力。這五年之中他們消耗的肉類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而現在我們連最基本的糧食供給都立刻會有問題,哪里有那麼多的肉食去給他們呢。”

“成果也許是巨大的,但是能不能夠收穫才是關鍵啊。”塞德洛斯長歎說。

“是不是最近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阿薩發現這個精神健旺似乎比任何年輕人都更有鬥志和拼搏精神的老人今天歎的氣實在是太多了。

塞德洛斯無奈地點了點頭,說。

“教皇馬格努斯在三個月前在一次彌撒後順口表示出了對歐福的不滿。他說野蠻的野獸居然堂而皇之地成立國家想和神的子民站到平等的高度,這簡直就是對神的褻瀆。野獸終究之是野獸而已。”

“只是這個?應該不會是什麼大問題才是。教會也不可能強行命令哪個國家進攻歐福吧。”

“那是當然的。不過兩個月前,一隻艾拉西亞的商隊來這裏交易。離開的時候有三隻狼人隨行和護送他們,但是就快進入艾拉西亞之時那三隻狼人突然把商隊中的人幾乎都殺了個精光。兩個逃掉的商人說,那是因為商隊中有人和他們開了個比較出格的玩笑,刺激了他們。但是根據先發現這個慘案現場的巡邏獸人所說,三隻狼人把不只把所有人和馬還有一隻科多獸都撕成了碎片,連自己也幾乎被自己扯成了肉塊。”

阿薩想了想,也歎了口氣。

“一個玩笑就能有這麼高的心智系法術的效果,那個開玩笑的人一定不簡單。”

“這件事還沒傳開的時候,去艾拉西亞王都公幹的半獸人官員也和一個德高望重的牧師在關於宗教問題上發生了爭執,殺掉了這個牧師後還在教堂的的神像上撒滿了屎尿。這兩件事情合起來已經讓艾拉西亞鬧翻了天。此外還有一個食人魔和幾個半獸人潛入了泰塔利亞邊境的一個村莊,強暴並殺害了幾個婦女。被驚動的村民和士兵們趕來合力殺死了這幾個獸人。愛恩法斯特邊境上一個小鎮接連發生小孩子失蹤,結果調查之下發現是一隻食人魔的傑作。小孩的皮被食人魔剝了下來隨身帶著,頭顱還串在一起吊在脖子上,證據確鑿得連我都覺得沒必要派人去辯解了。”

“原來如此。”阿薩也露出了苦笑。

“也難怪連你都愁成這樣了。”

“艾拉西亞暫時已經停止了和歐福的貿易,看來愛恩法斯特帝國等其他地方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雖然形勢看起來還沒惡化到要挑起戰火的時候,但是我看只是遲早的事。”塞德洛斯看向西邊,喃喃地說。

“畢竟教皇那一段話不會是平白無故地說出口的。”

“你的意思是…”阿薩皺眉道。

“但是我覺得教皇應該不可能會被死靈公會操縱才是…。”

教皇,大陸數萬萬信徒們的精神領袖,教會的最高首領,也絕對是大陸最頂尖的魔法師。姑且不論他自己本身的修為,只是塞萊斯特中的無數牧師,數十位聖堂武士,還有幾位神殿騎士和紅衣主教。死靈公會固然手段通天,也絕不可能把這個無論哪方面都可以算是大陸最有實力人當作傀儡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說過。笛雅谷最可怕的地方並不是他們的戰鬥力,而是暗中的影響力。如果只是十來個死靈法師,我想也沒什麼難對付的。但更重要的那也是十來個頭腦絕頂聰明,身份地位更舉足輕重的人。他們不需要去控制,只需要去影響。何況…。。”塞德洛斯沉吟了片刻,轉過頭來對阿薩苦笑。

“何況教會本身也不會允許歐福存在的。所以我說過,這種情況只是遲早而已。”

阿薩點點頭。對於那些不信教的人教會可以去感化去影響,即便是異教徒組織,消滅了異教之後,那些迷途的羔羊一樣有可能會回歸主的懷抱。但獸人們無論從哪方面去看都和‘羔羊’無緣,比任何異教徒更異教徒,難以想像他們會皈依到一個根本不承認自己的什麼主的懷抱中去。過去這些亞人類只是和野獸一樣在荒原上遊蕩聚居那還無所謂,但是現在那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只是異教徒而且還是異種族國家,對於教會來說,那自然是眼中釘了。

而至於教皇陛下的這個表態和後來很明顯是死靈公會做出的手腳之間相互呼應,其中內幕到底是誰在利用誰,誰是客誰是主,那就是誰也不知道了。

“也就是說,歐福要同時面對的其實是教會和死靈公會。”阿薩噓了口氣。

“不誇張地說,是與整個大陸為敵。”

“對。”塞德洛斯無奈地點了點頭,將上半身探出窗戶,在這最高大的建築頂部迎著夕陽俯瞰著周圍。

這裏正是歐福的中心,房間的位置很高,可將歐福的大部分盡收眼底。廣場外的大街上,人類和各種種族的獸人混雜在一起,交談著,吆喝著。牽著馬,騾,牛,還有科多獸駝著貨物來來往往。工匠鋪門口矮人工匠和一些獸人學徒揮打著鐵塊。半獸人在攤子前向人類叫賣著貨物。不少原本粗獷簡陋的建築或是擴建或是乾脆推倒重新建成更高更美觀的房屋。食人魔工匠搬動著石塊和原木,在建築師的指揮下堆砌敲打著。

這一切看起裏都是那樣地生氣盎然,但是卻也無比脆弱。那場醞釀中的動亂足可以把這裏再變作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金色的光輝將塞德洛斯的鬚髮和每一條皺紋都映照得清清楚楚,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很明白,這是個年逾六旬的老人。但就是這樣一個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走到人生盡頭的老人,一手在荒原中造就了這樣一座前所未有的城市,現在還要盡力去保衛它。雖然面對的困難幾乎是不可想像的,這個老人的皺紋也更多了,白髮也更白了,但是他的腰依然筆直,臉上和眼神裏依然有著信心和生機。

“我很少有佩服人的時候,很少。”阿薩看著塞德洛斯,突然說。

“但是現在很有點佩服你。”

“哦?佩服我什麼。”塞德洛斯轉過頭來一笑。

“在很多傳說的故事中,有人強到了極點於是就可以天下無敵。不過相對於這種人我覺得你更厲害。你不是天下無敵,反而天下全是比你強得多的敵人。但是看起來你好象卻沒有害怕投降的意思。所以有點我佩服你。天下有敵比天下無敵更值得佩服。”

“哈哈哈哈…。”塞德洛斯一陣大笑,看著阿薩。

“天下有敵……不過說到這一點,應該是你比我厲害。這世上想要你的頭的人起碼比想要我命的人多一百倍。”

阿薩一笑。

“不過我並沒有刻意去做什麼,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思走自己的路罷了。”

塞德洛斯也一笑,臉上的皺紋似乎也活躍了起來,他喃喃說。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

阿薩問。

“你覺得歐福能夠贏得這場戰鬥麼?那畢竟是大陸表面上與暗中兩個最有勢力的組織。”

塞德洛斯點頭說。

“戰鬥只是最後的手段。政治,經濟,外交,權謀,權衡輕重,這些才是真正的較量。何況即便是戰鬥,也並不是簡單的角力。所以我們還是有機會的。而且對於這樣的情況我事先多少也有了點準備。格魯將軍和波魯幹大人已經分別去了泰塔利亞和艾拉西亞,”

“他們去做什麼?”

“自然是外交了。歐福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所以我讓波魯幹大人作為我的特使去艾拉西亞,儘量地緩和一下形勢。順便瞭解一下艾拉西亞對歐福的態度到底由誰人去掌握,也就是說,看看我們在艾拉西亞的敵人是誰,到底有什麼樣的能力。局面是不是已經無法挽回…。。”

“讓他去?”阿薩皺眉。如果那裏真有一個死靈法師隱藏著,作為歐福特使的波魯幹大人的頭腦再管用,在死靈法師的手裏也比一隻蟲子強不了多少。

“未免太危險了吧。為什麼不讓格魯將軍去?”

“因為他在泰塔利亞還有更重要的事。在舉目皆是敵人的情況下,我們很需要一個盟友。”

“泰塔利亞?”阿薩越來越覺得不可理解。泰塔利亞一國雖然不是信教國,確實不會受到教會的影響,但是地處蠻荒高地西北,只看它多年未被實力雄厚的艾拉西亞吞併就知道那裏有多貧瘠。不論這樣一個盟友能夠提供什麼樣的幫助,只是讓這樣一個國家願意冒天下之大不諱來幫助歐福就難上加難。關鍵是若論外交,這無論如何都是需要嘴上功夫的一門專業技術,但是格魯將軍擅長的卻絕對不是嘴巴,而是拳頭。

靠一個人的拳頭就可以得到盟友。相信這種事的不是瘋了就是白癡。但是塞德洛斯卻絕對兩者都不是。他對阿薩笑了笑說。

“這兩件事你就放心。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手段,而非常手段,也絕對會有非常的作用。”

阿薩一笑說。

“我當然放心了。既然最艱巨的任務都給了他們兩人,那我這段時間就輕鬆了。”

“哪里哪里。我就一直等著你回來,把那件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呢……”塞德洛斯笑得有點狡黠。

“我就知道是這樣。”阿薩歎了口氣。從腰間拿出幾個東西扔在桌子上。

“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

“什麼東西?”塞德洛斯看了看,那是一雙靴子和一條項鏈,還有一雙護碗。

“我揀來的破爛。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底有什麼用,還有怎麼樣去用。”

  第四篇 混亂 第六章 拳頭的外交(上)

泰塔利亞位於蠻荒高地西北邊緣。這個國家是大陸上領土唯一和蠻荒高地沾邊的國家,國土一小部分留在高地,然後由東向西承擔了高地向西方大平原降落的坡度。桑得菲斯山脈向西延伸的最後一點末端探進了這個國家,留下了大片的山陵和沼澤地區。似乎沾染上了高地和桑得菲斯山的氣息,絕大多數地方都貧瘠荒蕪。和南邊艾拉西亞大平原的富饒繁華形成了鮮明對比。只有在歐福這個純粹的商業集散之地建立之後,這個國家才因為離歐福最近而在經濟上有了些許好轉。

艾拉西亞等歷史悠久文化氣息深遠的國家一向也都對這個地區沒什麼興趣。倒是散居在這裏的幾個土著部落經過長期的鬥爭和聚散之後,由部落聯盟演變出了一個和其他文化形態不大一樣的泰塔利亞王國。而王國裏還有一隻蜥蜴人部落,這也是歐福之外大陸上唯一一個承認亞人類的國家。

泰塔利亞國王之位延續到現在已經歷經十一世。一年前,老國王塔洛斯十世還沒來得及留下遺命就突然駕崩。老國王雖然在製作下一代上向來勇猛努力,但不知道是天意還是人因,五十八個後代之中只有在兩個兒子。於是兩位王子在五大部落的分別支持下開始了王位繼承權爭奪。經過了大半年的明爭暗鬥,大王子布朗終於在三大部族的支持下贏得了勝利,成為了泰塔利亞的第十一世國王。

這位正室皇后所出的長子自然從小就是在寵愛中長大,兼之相貌堂堂身高八尺威武無比,遠比外表醜陋滑稽的小王子泰澤更討國王的歡心。所以他從小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作了未來泰塔利亞的主人,於是也理所當然地沉迷於聲色犬馬中。他古怪繁多的愛好中就有個是酷愛飼養沼澤蜥蜴的嗜好,據說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看著他的幾隻可愛寵物怎樣慢慢地吞食奴隸少女。

大王子布朗在政治鬥爭的勝利主要原因很簡單,就四個字,平庸無能。這是塞德洛斯看過收集來的情報後下的論斷。

支持他的三個部族雖然確實要比支持小王子兩個部族強,但是真正決定性的原因卻是一個人。泰塔利亞的陰影大賢者尼姆巴絲。

文化和魔法都如這裏的土地一樣原始貧瘠的泰塔利亞能夠在其他國家面前保持自尊和地位,就是因為擁有尼姆巴絲這位神奇的魔法師。傳說他曾經以一敵三對付三個出身正規的高級魔法師,同時分別用三系魔法將分別擅長這三系的三個魔法師擊敗,他也曾經令一位教會的紅衣主教在關於魔法的坐而論道中甘拜下風,曾經用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魔法就把一股叛亂的族人殺掉了上千人,其餘殘兵敗將頓時士氣一瀉千里潰不成軍。在泰塔利亞,他幾乎就是魔法之神在塵世間的代名詞。

多年前,老國王在一次外出打獵偶然的遇險中陷入絕境,多虧這位賢者路過及時出手相救方才化險為夷。國王對陰影賢者的威名早已仰慕已久,再加上救命之恩,立時就邀請尼姆巴絲出任泰塔利亞的國師之位。只可惜這位賢者性格古怪,深居簡出並且喜歡外出遠行,對政治等等俗務等等毫不關心,淡然拒絕了。在老國王的懇切要求下,他才命令他唯一的弟子羅司可出任宮廷魔法師。

不知為什麼,這個一向孤僻寡言的賢者對大王子表示了欣賞和關注。他的弟子羅司可出任宮廷魔法師之後也和大王子相交莫逆。在爭奪王位的鬥爭中有了羅司可的出謀劃策和陰影賢者在背後的影響力,布朗王子才可以輕輕鬆松幾乎是兵不刃血地就將自己弟弟擊敗了。登基之後立刻又把宮廷魔法師封為了宰相。在如今的泰塔利亞,陰影賢者尼姆巴絲在人們的心目中幾乎已經是和神明受到同等的地位了。

但是最近這位偉大的賢者也顯得有點奇怪。原本就不大露面的他最近幾個月更是蹤影聲訊全無,似乎連他的弟子宰相大人羅司可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格魯大步地走在紅色的地毯上,邊走邊低頭看著手上這份資料。這份資料是他趕到泰塔利亞後第一時間送到他手上的。羊皮紙上緊排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將泰塔利亞當前的大概情況,還有所有重要人物以及他們的立場地位性格等等都盡可能詳細地描述下來。而其中關於陰影賢者這位元從來沒有在政治方面表過任何態甚至連面都不露的人的描述篇幅占了相當大一部分。足可見編寫這份資料的人對這位元賢者的重視程度。

當然,這也許費盡了心血和機智判斷的描述在格魯現在看來已經是廢話了。但他還是很滿意。在泰塔利亞潛伏偵察並編寫這份資料的人並不屬於歐福的最高領導層,自然不會知道陰影大賢者的真實身份和這段時間裏消聲覓跡的真實原因。能夠以自己的判斷分析出這些機巧和關鍵的,頭腦和判斷已屬上上之流。更重要的是他並不在自己編寫的資料中有半句評論和推斷猜測,只是單純地描述。把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描述清楚就行了,這個人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

人才。格魯嘴邊抿起一點難得的微笑。然後這人才的證明在他手中折疊合攏,輕輕一揉,無聲無息地化作了羊毛一樣纖細的碎屑隨著他的步伐散落在了地毯上。

大殿門前,四個侍衛和傳令官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傳令官彆扭地朝他微笑了一下,要開口詢問通報。但是格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雙手一推,厚重的門立刻朝兩邊分開,他腳步沒有絲毫地停留地朝裏面走了進去。

“歐福特使格魯將軍晉見國王陛下~~~~”傳令官的聲音因為趕著吼出來而沒有絲毫的莊重肅穆,倒像個菜農在趕著對離開的客人吆喝自己的價錢。

大殿寬廣深遠。雖然因為剛剛修繕完畢還沒有來得及細緻修飾,但布朗國王所喜歡的氣派還是表現出來了的。會議桌擺在了大殿盡頭,國王陛下和四大部族的族長都已經坐好了,專等著那位客人。

‘乒梆’必須要四個士兵才能夠推開的大門在這個人的一推之下猛地撞在了兩邊的牆壁上,發出震耳的巨響在大殿中回蕩。但這個人那似乎並不大的腳步聲並沒有被這聲響掩蓋,依然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每一下腳步響起的節奏都一樣,都沉重無比,仿佛這個人帶著千軍萬馬而來,把每一步都踩在了每個人的心坎上。

這樣遠處看過去這人似乎還小,但是空曠的大殿似乎又已經被他一個人就塞滿了。被他的走路的姿勢,臉上的神情,踩出的腳步聲,被這綜合起來的氣勢塞滿了。所有人都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賢者老師還沒回來麼?”布朗國王不自覺地把頭扭開,不想去看這個人,而看向旁邊的羅司可問。

“老師行蹤一向飄忽不定,大概又出外雲遊了吧。”宮廷魔法師兼宰相緩緩回答。

“陛下放心吧。只要得知了現在大陸的情況,老師就必定會推測出王國的變數,一定會趕回來的。”

“老師能現在回來就好了。”布朗國王有些發福的胖臉抖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了這種想法。雖然他是國王,名義上的泰塔利亞之主,但是在他內心中那位元陰影賢者才是能夠給他安全感的人,才是他的主宰。即便是這樣隨著他的弟子叫上一聲老師他都覺得是無上的榮幸了。

老師在的話這傢伙算什麼。布朗國王在自己的心裏說了一聲,他太過於失神而沒注意到待在他腳邊的寵物,一向唯他命令是從的兩隻沼澤蜥蜴已經在這個人踏進大殿的時候就迅速地溜走了。

格魯走到了會議桌前,沒有說話,只用那沒有任何表情的眼睛掃視了在座的所有人一遍。那雙漆黑的眸子好像兩個深得沒有盡頭的黑洞,所有被看到的人都由自己隨時都可能被吸進去的碾碎的錯覺。甚至根本沒有人在意他這樣的舉動面對一國之君是不是合禮。

羅司可咳了一下嗽。他有點奇怪地發現原本大家只是在這裏等著這個人來參與會議的,不知為什麼這個人一出現就把所有人的心神都完全震懾住了,好象他居然成了這裏的主宰,其他人反而倒成了不速之客等著他來興師問罪一樣。偏偏國王也完全不開口,於是他只有咳嗽兩聲來打破氣氛,說。

“格魯將軍。陛下和四位部族首領都已經在這裏了。現在你也來了,請問歐福所說的那件萬分重要的事是什麼?”

國王也終於回過神來,連忙點頭說。

“啊,對。格魯將軍請坐。塞得洛斯城主寫來的信言辭非常懇切焦急,說是有一件關係到泰塔利亞存亡的萬分緊急之事,務必讓寡人和諸位部落首領一起和格魯將軍一起商議。到底是什麼樣的事呢?”

格魯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布朗國王冷然問。

“不知道泰澤親王和蜥蜴人族的族長在哪里呢?”

布朗國王回答。

“哦,我已經讓他們帶領部隊到東北國境去了。”

“不知道陛下讓他們去坐什麼呢?”格魯的一雙眸子就落在了布朗國王眼上。

“我讓他們去攻打那裏的幾個野獸巢穴,以拓展我國在東北的疆土。”布朗國王回答。在那雙漆黑的眼神下他似乎連思考都不會了,只有機械老實地一問一答。

“聽說那裏有不少泥妖,還有一個獨眼巨人的巢穴。貴國向來對防範這些怪物的騷擾已經是竭盡全力,現在怎麼又突然讓泰澤親王帶領蜥蜴族人那麼一點兵力去攻打那裏呢。”

“厄…。。那是因為…。因為…。。”布朗國王結巴起來。

“那是因為陛下已然登基,泰塔利亞國泰民安欣欣向榮,正是對外用武擴展疆土之際。”宮廷法師兼宰相連忙開口替國王回答。

“東北邊境那裏的礦藏豐富,只要進一步拓寬疆土穩固邊防對國家必定大有裨益。而泰澤親王向來領軍統禦有方,蜥蜴族人又驍勇善戰,自然是要讓他們去為國效力了。”

格魯的眼光轉到了羅司可的臉上,依然是那樣冷冰冰的漠然表情和語氣。

“我聽說陛下還讓泰澤親王和蜥蜴人族長立下了軍令狀,如果他們不能剿滅那裏的怪物群落就軍法從事。是麼?”

“是。如若不能夠建立功績,不只枉費了國家的人力和資源,更有傷民心士氣。這樣的人要來何用?”羅司可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回答,感覺上仿佛這樣才能夠儘量保證自己不在那眼神下顯得渺小無力。語氣也盡力變得淩厲起來。

“格魯將軍,這些都是我國的內政問題,也不用歐福來替我們操心。根據這段時間的情況來看,你們現在應該自顧不暇才是吧。還是請您說正事,您是要來商議什麼?是為了向我們解釋道歉前段時間你們的人在我國境內的暴行麼?我們都等著歐福來給我們解釋呢。”

“其實我來這裏也不是商議什麼,而是來幫你們決定一件事的。”格魯的眼光再從所有人的臉上掃了一遍,最後落在了布朗國王的臉上,淡淡說。

“你讓位,把泰塔利亞的國王之位讓給你弟弟泰澤親王。”

大殿裏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征住了,他們的腦筋都對這句話暫時無法有所反應。即便是老國王從墳墓裏冒了出來,這樣的話也不可能說得這樣輕鬆。偏偏這個外來者的語氣平淡之極,比告訴旁人‘你換件衣服’或者‘換雙鞋子’更隨意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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